田思祥一滯。 楊銓哈哈一笑,對左右說:“走,帶我去接受審訊。” 說完他就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田思祥抓著那張要人的命令,手掌在顫抖著。 他幾乎是跑著到達雋水邊防軍的駐地。 吳開山見他行色匆匆,以為他是想來見楊銓。他說:“你來晚了一步,上頭已經把人給調走了。” 田思祥說:“真的是那邊要的人?” 吳開山說:“我打電話核實過了,就是那邊,要不然我怎麽敢讓他們這個危險的家夥走?怎麽,你有新發現?” 田思祥搖搖頭。 他不能把楊銓的意思說出來,如果楊銓透露的事情是真的,那麽奉泰這個地方也許真是由上而下地腐爛了,即使是賀正秋過來也不一定能鎮得住。 因為把楊銓要走的不是別人,是奉泰軍區的最高首長黃震軍! 田思祥來時還被黃震軍親自迎接過,他記得黃震軍是個小眼睛的中年人,在加上臉上橫肉長得兇,更是擠得他那天生的小眼兒隻剩下一條縫! 可就是這麽個小眼睛,在奉泰可謂是唿風喚雨。 黃震軍關係網織得又緊又大,幾乎能夠影響奉泰的每一個領域,這也是賀正秋這顆大石頭砸到奉泰後至今沒能砸出半點聲響的原因黃震軍在奉泰的地位一時半會兒很難被誰動搖! 就跟楊銓說的那樣,即使知道黃震軍有問題,他們依然什麽都做不了。就算黃震軍大咧咧地把楊銓放走,在奉泰的地頭上黃震軍絕對能找出無數個理由把這件事壓下去。 這就是楊銓放他一馬的原因! 因為他根本沒有半點威脅力。 田思祥非常沮喪。 他沉默地跟吳開山道別,一個人迴了招待所。 吳開山覺得田思祥有點古怪,就打電話通知了鄭馳樂。 鄭馳樂得知楊銓被上頭帶走之後心也咯噔一跳。 他對吳開山說:“真的是上頭的人?” 吳開山說:“怎麽你也問這樣的問題?我這人平時是有點粗神經,不過我可從來不拿正經事開玩笑,要不是跟上頭確認過我也不會把人交給他們!” 鄭馳樂連忙認錯:“我可沒有懷疑吳老哥你的意思,我隻是怕有古怪。楊銓這個人,你沒跟他打過交道的話很難摸清他的路數就算跟他打過交道也玩不過他!” 吳開山見他忙不迭地賠不是,爽快地笑了:“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嗎?你們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我確實不大懂,我隻知道下命令的是我們奉泰的頭號人物。”他頓了頓,繼續說,“馳樂啊,這事我們管不了的。我看你是做實事的人,最好還是別分心了,要是不小心卷了進去那你是想抽身都沒辦法的。神仙打架,我們最好別摻和!” 聽到吳開山掏心的勸告,鄭馳樂沉默下來。 楊銓那個層次的事情,確實不是他們能去參一腳的,抓到楊銓是個意外,吳開山在抓到人後不止一次說過“關這麽個人在駐地,覺都睡不踏實”。 鄭馳樂也覺得這很不真實,當初事情鬧得那麽大,連關家老大都被撤了下來,楊銓還能夠逃之夭夭,真要他相信楊銓真的被抓住了,說他不懷疑肯定是假的。 可他想不明白楊銓的目的。 鄭馳樂說:“我去見見田老哥。” 而這個時候楊銓正坐在一輛車上秘密地被送往一棟別業裏。 楊銓踏入別業後就大大方方地端起桌上的茶喝了起來。 在他額前很快就出現了一支槍杆。 槍杆的主人差不多五十歲,表情兇煞,竟然是奉泰軍區一把手黃震軍。 黃震軍罵道:“你在路上跟那個田思祥說了什麽?” 楊銓笑著說:“沒什麽,就是告訴他我跟你其實是一夥的。” 黃震軍說:“你不想活了是吧?” 楊銓意態從容:“我很怕死。”他瞅了黃震軍一眼,“沒想到你也是,我還以為到了你這個層次以後就不會再有害怕什麽東西了。” 黃震軍說:“這段時間你要乖乖地被‘關著’,別給我捅出簍子來!賀正秋已經過來了,你覺得他是好相與的嗎?你以為他還是以前那些蠢貨嗎?還敢在他眼皮底下那麽猖狂!” 楊銓說:“好,我明白。” 黃震軍說:“你的替身我已經找好了,這段時間不要出現在人前!” 楊銓說:“我就知道師兄你不忍心看我身陷囹圄。” 黃震軍說:“立刻給我滾!” 楊銓笑了笑,轉身走了。 他曾經編造過一套說辭,說他離家後好心地照料過一個將死的老人,獲得了老人的遺產,從此拿著那份遺產當本金發了家。 這些話裏麵有七分是假的,但也有三分是真的:當初他確實遇到個老人,並且拜了對方為師。那人的徒弟不僅他一個,而他負責的工作正好就是幫老人聯絡這些徒弟,一來二去,他也認識了不少自己的“師兄”。後來他師父去世了,他師父的遺願很簡單,就讓他控製好這些“師兄”們,讓他們按照他生前的想法去做事。 可這事一點都不好做,人死如燈滅,沒了師父的約束,這些“師兄”們哪還會買誰的帳?就拿黃震軍來說吧,他都已經熬成奉泰軍區的一把手了,在國內也算是說得上話的人物,哪還會惦念著一個死人的訓導? 瞧瞧他們現在的事吧,他們的“師父”要是活過來了,一準會馬上被他們氣死! 對於“師父”異想天開的好算盤,楊銓是一點都不看好的。有些人壞,那是從骨子裏就開始壞的,不會因為你給了他順遂的處境、給了他甘甜的誘餌,他就會如你所願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就像他一樣,即使他看起來好像真的是在完成“師父”的遺願,在這些“師兄”們已經徹底走偏的時候把他們“拉迴來”,實際上不過是在享受這個過程裏麵的刺激和驚險! 在意識到自己可能存在被人突破的“弱點”時,他甚至想要朝自己的“弱點”下殺手。 他其實也已經走偏了。 楊銓把手伸進口袋,拿出擱在裏麵的黑巾。 這是那天蒙著田思祥眼睛的布條,當時的情況那麽混亂,他卻還是不著痕跡地將它收進了口袋裏。 上頭已經沒了田思祥身上的溫度,可他仿佛還能感受到田思祥的氣息。 田思祥那個人總是那麽天真,無論被擊倒過多少次還始終相信許多不切實際的東西,弄得他也差點有點相信了。 不知道那個令黃震軍忌憚不已的賀正秋,是不是真的能有所作為? 隻不過黃震軍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就算能把他弄下去,奉泰省也會大傷元氣吧?還真是為難的處境啊! 不過這不是他需要煩惱的事。 楊銓笑了起來,盤算起接下來該做的事來。 他不準備迴越南找劉啟宇,他要好好看看劉啟宇接下來會有什麽動作。 從第一眼看到劉啟宇這小子開始,他就知道劉啟宇肯定是自己的同類。 雖然看到“師父”教了那麽多“師兄”也沒半個成功的案例,楊銓卻還是將劉啟宇留在身邊。 他跟“師父”不一樣,他並不想把劉啟宇變成多麽正直、多麽正派的人,他隻想看看,天性是不是真的無法改變。 這時候的劉啟宇還隻是無法控製自己罪惡欲念的家夥,他作惡、他縱欲,都是出於本能。 在少年時為了方便自己更好地逞欲,劉啟宇慢慢學會了偽裝,可那樣的偽裝還非常粗糙,粗糙到最普通的誘惑就已經讓他原形畢露否則劉啟宇當初也不會一頭栽進他這邊來。 在劉啟宇投靠他的這幾年,楊銓什麽都沒教給劉啟宇,隻是為他創造出了最適合滋長惡性的環境,暴力、美色、權力、金錢……統統都擺在劉啟宇伸手可得的地方。 在這樣的環境裏,就算劉啟宇本性剛直指不定也會走歪,更何況劉啟宇本來就不是多有操守的人。 楊銓是選擇了跟他“師父”截然相反的方法,他直接把劉啟宇扔進舉目皆是罪惡和汙穢的世界裏。 徹底沒了約束、徹底沒了阻礙,劉啟宇會變成什麽模樣? 是徹底地墮入惡欲的深淵,還是物極必反,反倒有什麽東西從心底複蘇? 劉啟宇在聽到楊銓被抓住的消息時根本不信。 等楊銓所有的手下都如火如荼地趕迴據地以後,他才不得不相信楊銓真的栽了,栽在那個懦弱無比的田思祥身上。 劉啟宇看著滿屋子人沒頭蒼蠅似的嗡嗡亂叫,煩躁地斥道:“吵什麽吵!要吵的就滾出去吵!” 滿室安靜。 有人忍不住問:“劉哥,現在怎麽辦?” 劉啟宇說:“有什麽怎麽辦,你們楊老大自己要找死,難道還要我們去救?” 問話的人憤怒了:“我知道你一直都等著這一天,你早就想取代楊老大了!” 劉啟宇掏出槍指著對方的額頭:“是,我早就在等這一天了,現在你們就給我聽著,誰要是不服我的,我就賞誰一顆子彈。” “劉係”的人也應聲掏出槍指向前來問詢的“楊係”。 沒有人敢在說話了。 劉啟宇掃視了眾人一眼,冷聲說:“都好好待著,準備一下,我們要往南挪一挪。要是楊老大真的被抓了,這裏就不安全了。” 氣氛一下子靜寂了下來。 劉啟宇說:“我們得先保住底子,等安全了,再想辦法打聽新消息。自亂陣腳的話,你們就等著被連鍋端吧。” 說完劉啟宇就跟自己的親信商量起退離據點的事。 其他人麵麵相覷,僵立在一邊良久,最終還是加入了他們。 第169章 生日 鄭馳樂跟田思祥長談了大半夜。 鄭馳樂誠意很足,田思祥最後還是將所有事情告訴他,包括楊銓兩次表露出來的異樣。 鄭馳樂跟楊銓正麵接觸的機會不到五次,對楊銓的了解實際上並不深。隨著田思祥的敘述,楊銓這個人在鄭馳樂心裏的形象慢慢豐滿起來。 事實上楊銓這個人身上的很多謎團一直都沒有解開。 如果說他想要的是錢吧,當初經營得那麽好的局麵他愣是直接舍棄了,說他跟國外勢力勾連吧,當初因為他而浮出水麵的異國暗樁不在少數,真要說他是在賣國,那索性讓他多賣幾次也不錯損失固然是有的,但比之讓那些蛀蟲和毒瘤繼續坐大,還不如狠下心將它們解決掉。 隻能說楊銓絕對不是個好人,在他的縱容之下行兇的人不在少數,在他的指使下流出國外的國家財產也不在少數從這段時間的情況看來,他甚至還涉及軍火生意! 不在意錢財、不在意地位、不受道德約束、毫無國家觀念,這就是楊銓表現出來的全部特質。 鄭馳樂跟關靖澤討論過很久,始終沒討論出楊銓究竟是怎麽樣的人。 從田思祥口裏鄭馳樂了解到了楊銓的另一麵,那是少年時的楊銓,沉默,孤僻,以盜竊為生,是所有人的恥笑對象。 這樣的人,沒有所謂的尊嚴、所謂的原則可言,親人的冷待讓他性格古怪又冷酷。 田思祥曾經親眼見到楊銓徒手弄死一直身體有半米長的成年土狗,那畫麵相當血腥,楊銓的表情卻始終沒有絲毫波瀾,看了他一眼就拎著那隻狗迴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