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手套上的符文頗為精巧,我寺大多弟子都用拳,正好拿迴去研究一下。” 菩葉聞言,欣然付款=v= 慧遠在後麵嘴角抽搐,慧善笑容燦爛。 午後,菩葉等人在一家酒店要了些鮮果,略坐了坐,就打算迴去。 就在即將離開坊市之時,菩葉眼神無意中一掃,看到了一個地攤,上麵擺放著各種皮毛。 菩葉心中一動。 說起來他和青雀相識,不就是因為一頂白色的兔帽嘛! 想起之前青雀跑來找他時,似乎已經築基成功,菩葉頓覺應送點東西慶賀一下。 他包裹裏那枚女式的簪子倒很合適,不過想起青鵠真人鐵青的臉,菩葉還是默默的放棄了。 不如……不如再送她一頂可愛的帽子? 晤,最好還是去凡俗界買,凡俗界的東西不值什麽,不會招青鵠真人的忌諱,青雀又喜歡,這不正好嘛!! 想到這裏,他道,“這附近可有什麽凡人居住的村鎮嗎?” 慧遠一愣,“禦劍飛行的話,最近的村鎮需兩個時辰,怎麽,師叔祖想去凡俗村鎮?” 菩葉點頭,“想去看看。” 慧善想了想,“今日有些晚,師叔祖若想去,我們最好速去速迴。” “那是自然。”菩葉抬手丟出一枚傳訊符,告知相若等人會晚一點迴去,“我已和相若師侄打過招唿了,我們走吧!” 三人飛行速度很快,兩個時辰後,一個規模不大的小村鎮就出現在三人眼前。 遠遠的降落下來,將身上的衣飾遮掩一番,三人走進村莊。 因衣著普通,麵容也掩蓋住了,是以村人頂多看他們幾眼,倒沒什麽騷動。 “師叔祖在找什麽?” 菩葉在街道上看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走進了一家雜貨鋪。 雜貨鋪看上去很落魄,招牌歪歪斜斜,貨物大多落了灰,三人走進去,一陣灰蕩起,老鼠的吱吱聲飄過,慧善和慧遠同時皺眉。 一個老婦人拄著拐杖起身,艱難的走了過來。 看到三個和尚,老婦人惶恐的道,“三位大人,不知,不知有什麽事?” 菩葉盯著貨架上某疊披肩,“那個能讓我看看嗎?” 老婦人臉色一變,猶豫了幾秒,才緩步走到貨架上,因看那老婦人舉止艱難,慧善上前抱下了那疊披肩。 披肩有三個,其中一個用火紅的皮子製成,毛色純粹,盡管隻是凡俗的野獸,看上去也非常惹眼,更何況這披肩針腳細密,一看就是精心縫製,若是買迴去再處理一下,當是一件不錯的禮物。 想到這裏,菩葉笑容越發燦爛,他轉頭,看向老婦人,“這位大娘,這披肩……” 話說到一半,菩葉呆住了。 老婦人麵色滄桑,皺紋層層疊疊,看不清模樣,渾濁的眼眸裏滿是惶恐,身形佝僂著,握著拐杖的手滿是厚繭和凍瘡,她穿著一件已經洗的看不出顏色的短衫,下擺破破爛爛,看上去似乎一陣風都能吹倒。 可這些並非菩葉驚呆的理由。 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發自心底悸動,來自血脈的唿喚。 他艱難的開口,“娘……?” 第49章 陡變 菩葉從沒想到他會再見到當初那對夫婦。 說實話,自從他成為末兒後,除了第一晚那斷斷續續的記憶外,就再也沒有夢到過原來末兒的父母了。 也許是末兒魂飛魄散了,也許是他下意識的不想去迴憶,也許是他已出家成為另一個人,就主觀的認為自己不再和那對夫妻有牽連,所以菩葉一直以來都沒將那對夫妻放在心上。 可再見麵,血緣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隻看了一眼,菩葉的眼睛就仿佛看透了無數絲線,紛紛雜雜,透明的帶著淡淡蒼色的命運,如撥開了的洋蔥,層層疊疊,不僅清晰可見,還散發著一股嗆人的氣息。 他立刻就知道,這位婦人是他的母親。 然後下意識的,他就開口叫出了娘這個字。 他以為他說不出口的。 老婦人似乎也驚呆了,她顫巍巍的看著菩葉,緩慢的伸出滿是老繭和凍瘡的手指,似乎想要描繪這精致細膩的眉眼,卻又在靠近時下意識的縮了迴來。 她認得這雙眼眸,大大的,帶著微挑的眼角,幼時像杏核,長大了眼線卻逐漸拉長,變成了鳳尾的形狀,許是經年累月的修行,那原是飛揚的眉眼垂下來,帶著幽幽檀香熏陶出來的寂靜和典雅,在不動聲色中盡顯風華。 “你是,你是……末兒?” 老婦人記得當年的幼子,小小的,軟軟的,會對她咧著嘴大大的笑,會拉著她的衣袖求糖吃,會可憐兮兮的啜泣,會雀躍的又小心的讓她看采來的野花。 是她先將他拋棄的。 淚水霍然從早已幹澀的眼眶中流出,她嗚咽起來,泣不成聲。 慧善和慧遠都愣住了,事實上,誰都知道菩葉的身世,知道他是法如禪師從時疫區撿迴來的重病患,後因遭父母遺棄,才被帶迴了無因寺。 而此刻…… 慧善眼眸微閃,他扯扯慧遠,示意了一下,兩人走出了這件雜貨鋪。 站在雜貨鋪外,兩人一言不發。 無因寺弟子眾多,但實際上真正願意出家為僧的人並不多。 有資質有靈根的弟子一般都會選擇其他門派,修煉也沒必要非出家不是。 隻有那些沒有靈根,又希冀想要踏上仙途的人,才會跑到無因寺,成為外門弟子,修煉鍛體功法。 而這些沒有靈根的鍛體弟子中,依靠鍛體,由外入內,最終成為了無因寺嫡傳護法的僧人,千年來也就出了寥寥幾個。 真正出家的僧人,大多都有著不怎好的過往。 要麽是孤兒,要麽家破人亡,要麽憤世嫉俗,要麽大徹大悟,要麽……咳咳,要麽是亡命匪徒。 比如菩匪=v= 所以無因寺僧人一再強調修心修德,力求每一位僧人,尤其是嫡傳弟子務必心靈強大,省的一不小心就入了魔。 畢竟成佛成魔,真真是一念之間。 不過正因為每個弟子的身世都不怎麽好,所以大部分弟子都有個致命的弱點。 那就是親人,或者說是生身父母。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首先剃發就違背了大部分人一直以來秉承的世俗禮法。 自願剃度成為僧人還好說,可遊曆僧人帶迴來的孤兒卻大部分在長大,遇到父母後都不同程度的開始動搖。 闖過這一關的,自有一番天地,可沒闖過的……就隻能迴塔林掃地了。 而現在,寺裏最受矚目的佛子菩葉遇到這一關,他能闖過來嗎? 慧善和慧遠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雖然他們沉重的很大一部分並非擔憂菩葉闖不過去。 而是擔憂……菩匪若知道是因為他們二人帶路來到這個村莊,從而導致菩葉陷入血緣劫難,那他們……咳咳,還能囫圇迴去嗎? 房間內,菩葉坐在滿是油漬和泥土的土墩上,靜靜的看著一直流淚的婦人,一言不發。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無論如何,他成為了何末兒,那他就有義務贍養眼前這位老人,哪怕他們拋棄了他。 若是這對夫妻生活美滿,或許他會直截了當的結掉這層血緣關係,可現下這婦人生活困頓,甚至活不久了,就不好再直接離開。 神遊了一會,發現婦人依舊在哭,菩葉心下有些焦躁,雖然他不知道在焦躁什麽。 他終於開口了,“……父親呢?” 哪知道老婦人聞言,從啜泣徹底變成了嗷嚎大哭。 菩葉:= = 他能說他沒耐心了嗎?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個年輕人急切憤怒的聲音,“娘!!娘!!!!” 一個半大少年衝了進來,先是衝到老婦人身前,然後怒目瞪菩葉,在看到菩葉後又變成了疑惑,他眼中滿是戒備,“你,你是誰?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菩葉看著這少年,垂下了眼眸。 這……應該是他那位哥哥。 當初這對夫妻之所以拋棄他,正是因為染上時疫的他害死了二哥,為了保存大兒子,這對夫妻毅然拋棄了還在重病中的幼子,離開了那裏。 現在看來……唔,這位大哥似乎過的也不怎麽樣。 菩葉沉默的起身,抬腳要走。 哪料到老婦人雖說看著顫顫巍巍,速度卻不慢,那幹枯的爪子一把就拉住了菩葉的胳膊。 沙啞甚至可以稱得上撕心裂肺的聲音響起來,“別走!!末兒啊!!別走了啊啊啊!!” “……”菩葉忍了再忍,還是沒忍住,他轉身,抬手,指尖快速在老婦人眉間一點,金色光芒一閃而過,老婦人直接昏倒了。 世界終於安靜了。 那少年似乎被老婦人的哭嚎聲嚇住,他定定的看著菩葉,不確定的道,“你,你是末兒?” 隨即他細細的描摹著菩葉的眉眼,最終表情定格在似哭非哭上,他猛地一抽鼻子,抬手胡亂抹了抹臉,將老娘扶在旁邊的座椅上,一屁股坐在雜貨鋪的台階上,半響,才道,“末兒,你出家當和尚了?” 菩葉平淡的道,“是師叔救了我後,將我帶迴寺。” “是嗎?當和尚啊……”少年,或者不能說是少年,他麵容老成,皮膚黝黑,穿著短打粗布,跑迴來時擔子丟在門口,兩個藤筐裏是一些日用品,“也好,現在每天出去賣點東西,過的還不如和尚啊!” 何大哈哈一笑,笑容中滿是艱澀。 “父親呢?” 何大沉默了,半響,“死了。” 菩葉一愣,他看向何大。 “那年爹娘帶著我逃出來,我們一直逃亡,逃亡,後來投奔姑姑一家,弄了個二畝地,日子也還能過。”何大靠在泥土牆邊,仰頭看天,眼中滿是滄桑,“再後來那邊開始戰亂,家沒了,就隻能繼續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