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的順利,按照他的計劃,他現在就應該已經進了城,坐在了亞倫蘭狄斯的王座之上。 他冷漠的瞳孔映著城中那座金色的王宮露出城牆的頂端。 伽爾蘭。 亞倫蘭狄斯的王太子此刻應該身在其中。 據說在不久前的暗殺中受了重傷,至今還臥病在床。 因此,指揮這場戰爭的是另一位王子,黑騎士赫伊莫斯。 根據提爾多年來收集到的消息,這位甚至還尚未成年的王太子的容貌秀美,是一位有著被世人傳頌的容貌的美少年。 這位王太子和勇猛強悍的卡莫斯王完全不一樣,是一位武力值很弱,連麾下騎士都不及的王子。 一般來說,提爾對於弱小的人從來都毫無興趣。 弱者沒有資格入他的眼。 但是,對於這位在傳聞中並不強大的王太子,提爾卻對其多少有一點興趣。 因為那位王太子近些年來壞了他不少事。 這也正是他攻打亞倫蘭狄斯並不順利的原因。 其他的小事且不說,他至少有三個重要的部署都被那個王太子打亂了。 若不是因為那個王太子插手塔斯達使團的事,此刻塔斯達國豈止隻是內亂了一陣,而是早該換了統治者。 而那個新的統治者這個時候本該和他一起,兵分兩路,一同進軍亞倫蘭狄斯才對。 再就是南方的托澤斯城,他的人潛伏在那裏花費了數年的時間,腐蝕當地權貴官員,暗中和海盜結盟。 在他決定今年冬季進攻亞倫蘭狄斯之後,他就直接下令潛伏在托澤斯城的人召喚來那群海盜。身為重要海上貿易城市的托澤斯如果被海盜占領,亞倫蘭狄斯不僅僅在經濟上受損,還能牽製住亞倫蘭狄斯包括海軍在內的部分兵力。 甚至於,在自己此刻進攻時,還能夠讓那些海盜再一次攻打托澤斯城,在南方也點起戰火,讓亞倫蘭狄斯越發分身乏術。 可惜這個重要的棋子,也被那位王太子給廢了。 而最重要的棋子,就是他派來潛伏在王城中的那些人。 他花費了七年多的時間,才在王城暗中張開了一張大網,就是為了在攻打王城的時候讓那些人在城內暴動,從裏麵幫他打開城門,從而輕鬆破城。 誰知那位王太子就算是被刺受了傷,還能反擊一手,設下陷阱,順藤摸瓜,將他那些人給一網打盡。 沒了城中裏應外合的人,無法從內部突破,提爾隻能強行攻城。 以上種種,皆是那位王太子所為。 導致提爾攻打亞倫蘭狄斯的行動無法如他所預料的那般順利進行。 而且,還有一點讓提爾頗為費解。 他明明應該成功地挑撥了兩位王子之間的關係,將其分裂,因此將那位戰功顯赫的赫伊莫斯王子逼去了北地。 誰知道,赫伊莫斯竟然在關鍵時刻趕迴了王城,還二話不說幫助受傷的伽爾蘭王子守城。 這種完全不計前嫌的行為……完全不像是此人的性格。 還是說,是哪一點關鍵的事情他沒注意到? 就在提爾注視著遠方的王城陷入沉思的時候,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後方傳來。 一名將領麵色焦急之色,縱馬匆匆向他奔來。 等到了提爾身邊,將領急切地湊過去,小聲在提爾耳邊說了幾句話。 提爾的目光停頓了一下。 他這一瞬間似乎有些失神。 “殿下?” 眼見聽到了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後,提爾一直不吭聲,那名將領頗為緊張地喊道。 “提爾殿下?” 屬下不斷的唿喊聲讓提爾迴過神來。 他抬頭看向佇立在夕陽下的王城,又轉頭,看向西方。 他淡紫色的眼眸在這一刻仿佛有異光在湧動。 “哈……哈哈哈!” 他突然笑了起來。 在將領錯愕的目光中,一貫神色淡漠的加斯達德的王子放聲大笑。 “很好。” 提爾的眼閃動著微光,目光炯炯,神采奕奕。 他仿佛是發現了一件極其有趣的事情,興致盎然地看著西方。 那是他來的方向,也是他現在最感興趣的那位王太子所在的方向。 他以為在王城中的那個人,竟是在三日前他剛抵達王城的那天晚上,在萬裏之外率兵一舉奪迴了茹達斯城。 “伽爾蘭。” 他認真地、仔細地說出這個名字。 而後,再一次重複著這個無數次讓事情脫離他的掌控的名字。 “……伽爾蘭。” 不知為什麽,在他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有什麽冥冥中注定的東西湧入了他的身體裏,讓他一貫冰冷的胸口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火熱。 那是他一路行來至今,第一次感覺到的,從身體裏湧出的熾熱的戰意。 細碎的銀發散落在提爾銳利上揚的眼角,他眺望著遠方,唇角揚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伽爾蘭。 亞倫蘭狄斯的王太子。 我的敵人。 你我之間注定要有一戰。 我期待著與你會麵的那一天。 ………… …………………… 已經到了夜晚,歡騰了一整天的茹達斯城重歸寂靜。 將所有的負麵情緒在這一天盡情發泄出去的民眾們疲累的、卻是無比安心地早早沉入了夢想之中。 他們的眉眼終於能夠舒展開來,哪怕已沉沉睡去,嘴角也掛著淺淺的笑意。 城中的那座城堡依然燈火通明,那光芒在黑夜中散出絲絲暖意。 嘩啦一聲,那是鎖鏈撞擊的響聲。 位於城堡深深的地下,那座漆黑的鐵牢的大門被人打開。 牢中的那位老人跪在地牢那唯一的天窗下方,星光照進來,落在他斑白的鬢發上。 他跪在那裏,雙手緊握著抵在額頭上。 那是祈禱的姿勢。 跪著祈禱的老人仿佛一尊石雕一般,在星光下一動不動,沒人知道他保持了這樣的姿勢多長的時間。 “尤納斯大人。” 來人的聲音從後麵傳來。 一直向眾神祈禱著的老人抬起頭,睜開眼。 微弱的星光落入他的眼底,他的眼底仿佛有許多東西糾纏在一起,匯聚成一種極其複雜的神色。 他緩緩地起身,一手按著地麵,豎起因為跪得太久已經不聽使喚的的腿,艱難地站起身來。 他轉過頭,獨眼騎士那張熟悉的臉落入他的眼中。 他略顯渾濁的眼珠子定定地看著那張臉,和他不一樣的白色的膚色。 烈日的騎士。 享譽大陸的強大騎士。 亞倫蘭狄斯僅剩的四位騎帥之一。 一場大戰,獅子王戰死,象征著亞倫蘭狄斯最強力量的七位騎帥幾乎死了一半。 六大軍團已去其三,尤其是第一軍團的覆滅,使得亞倫蘭狄斯的軍事力量幾乎喪失了一多半。 加斯達德的大軍已逼近王城,眼看亡國之危就在眼前,亞倫蘭狄斯風雨飄搖,萬民同悲。 而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尤納斯閉上眼,掩蓋住眼底的痛苦之色。 他什麽也沒有說,跟著凱霍斯走出了陰森的地牢。 他慢慢地走上石階,一步步的,步履蹣跚。 走過熟悉的大廳,通過長長的螺旋形階梯,凱霍斯將他帶到了城堡上麵的一個房間裏。 一進門,尤納斯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他曾經的部下猶塔。 此刻,那位曾經站在牢外大放厥詞、意氣風發的將領雙臂被繩子縛在後背,跪在地上,低著頭,整個人都散發出頹廢的氣息,顯得狼狽不堪。 一看到這個卑劣的叛徒,尤納斯心底就猛地升起一股恨意。 他盯著猶塔的眼一瞬間就紅了起來,恨不得立刻就衝過去,吞其肉噬其骨。 可是他剛走了一步,就被凱霍斯抬手攔住。 像是突然被人重重打了一棒,尤納斯整個人呆滯在原地。 是的,他恨猶塔這個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