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俗麗之夜》講述溫姆西勳爵總是大眾關注的中心,溫姆西勳爵風度翩翩,溫姆西勳爵令人著迷。偵探小說作家哈裏雅特卻為此大為煩惱,因為溫姆西勳爵的愛。她無法確定,接受了溫姆西勳爵的愛,與接受一個高高在上的恩人的施舍是不是同一迴事。帶著這種矛盾心情,哈裏雅特迴到母校——牛津的一座女子學院參加校友聚會,從此被卷入了一場針對知識女性的戰爭中。學院裏發生了一係列怪事,匿名信、牆上的塗鴉、被燒毀的學士服、搞得一團糟的圖書館、即將付印的稿件被破壞、停電事件……這一切讓人懷疑,那個暗地裏搞破壞的人對女性受教育懷著刻骨的仇恨。更令人尷尬的是,嫌疑範圍擴大到女子學院裏所有的人,不論她是學監、普通教師、學生抑或是校工,每個人都有可能是那個破壞者。人們互相懷疑。平靜的校園裏孕育著一場暴風驟雨,平日裏溫文爾雅的女士們也一個個脫掉了虛偽的學士袍,顯示出了她們的本來麵目。溫姆西勳爵的到來把這場鬧劇推向了高潮。對於哈裏雅特來說,意義還不僅於此。那個破壞者被揭示出來的時候,哈裏雅特也將麵臨選擇:是接受還是拒絕迷人的溫姆西勳爵?

    破碎思維的殘渣(1)

    你那盲人的特征,你傻到了自投羅網,

    不切實際的幻想的糟粕,是破碎思維的殘渣,

    所有的邪惡,是無故煩惱的溫床;

    你意向的網,永遠沒有盡頭:

    渴望!渴望!我用絞盡腦汁的代價,

    換來了你這一文不值的東西。

    ——菲利普·西德尼爵士1

    1菲利普·西德尼爵士(sirphilipsidney,1554—1586),英國伊麗莎白時期傑出的詩人。

    哈麗雅特·範內坐在她的寫字台前,眼睛盯著外麵的梅克倫堡廣場。在廣場花園裏,最後的幾株鬱金香頑強地綻放著;早起的四名網球練習者高喊著比分,像清晨一場激情四射的四重奏,正在進行著這場不專業的糟糕比賽。但哈麗雅特既不在意鬱金香,也不在意網球練習者。一封信正躺在她麵前的吸墨紙上,眼前的畫麵漸漸從她的腦子裏淡出,她要騰出空來想些別的。她看見一個石砌的四方院,由一個現代建築師設計,風格既不古老也不摩登,卻仿佛正伸出雙手要把過去和現在調和在一起。在深牆大院裏,是一塊被石台包圍的、修整過的草地,花朵零星散落在草地的四角。在“科茨沃爾

    德”式水平板岩屋簷的後麵,一些更古老、更悠閑的建築物伸展著它們的磚砌煙囪——那也是一個四方院,依然存留著維多利亞時期古老住宅區的風貌,那裏曾經是什魯斯伯裏學院第一批惴惴不安的學生的棲息地。前麵,是喬伊特小路上的樹,再往前,是一片古老的院牆以及新學院的塔樓,寒鴉逆風扇動著翅膀。

    記憶一如移動著的人影,充滿了這個四方院。學生成雙結對地閑逛。她們飛奔到講堂,袍子倉促地沾在了裏麵輕柔的夏裙上,方帽被荒謬的風扯得像小醜的雞冠帽。自行車壘疊在看門人的小屋裏,車架上堆滿了書,長袍繞在車把上。一個麵色灰白的教師正穿過草地,她眼神迷離,出神地想著那迷人的十六世紀哲學。她的袖子在飄動,肩膀微斜著,恰好平複了後襟起皺的絲綢。兩個男生在尋找一輛馬車,他們頭上沒戴帽子,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大聲地談論著有關船隻的話題。麵色嚴峻、神情莊重的督學和身材結實、情緒歡快的院長在通往舊四方院的拱道下麵熱烈地討論著什麽。高高的星星點點的飛燕草映襯著那些顫動的灰藍色長袍,像火焰一般——假如火焰會是藍色的。學院裏的貓是那麽地全神貫注、若無其事。它們衝著藏酒室的方向昂首闊步,高傲地豎起尾巴。

    破碎思維的殘渣(2)

    那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了;它似乎包含了一切,像是從後來的苦澀歲月裏伸出的一把劍,幹脆利落地割斷了時間的聯係。她現在能麵對嗎?那些女人會對她說什麽?哈麗雅特·範內,這個第一學位是英語文學的學生,後來去了倫敦寫偵探小說,還沒結婚就和一個男人住在一起,而且還身陷謀殺罪名的謠言之中。對於什魯斯伯裏學院來說,這可不是他們對畢業生們的期望。

    她從來沒有迴去過。最初,是因為她太愛這個地方了,一次決絕的離別仿佛比漫長而痛苦的依依不舍要好;接下來,她的父母去世了,留下她孤身一人、窮困潦倒,為生計奔波已經耗費了她所有的精力和時間;再後來,絞刑架那荒涼的陰影把她和那個被陽光浸染成灰綠色的四方院隔開。但是,現在呢?

    她又把信拿了起來。這是一封急件,邀請她去參加什魯斯伯裏的年度宴會——這種懇請讓人很難置之不理。她有一個朋友,分開後就再也沒見過麵。現在她結婚了,也與自己疏遠了,但如今她生病了,希望在去國外動手術之前再和哈麗雅特見一麵,據說那手術難度大,也很危險。

    瑪麗·斯托克斯,那麽優美精致,就像二年級戲劇裏的帕蒂小姐1那樣。她

    優雅迷人、舉止得體,是社交圈裏的焦點。然而奇怪的是,她竟然很喜歡哈麗雅特·範內,範內是那樣一個粗糙笨拙、永遠都不受人歡迎的人啊。無論瑪麗幹什麽,哈麗雅特都跟著做;她們帶著草莓和熱水瓶去謝爾河劃船;她們在五一節的日出前爬上瑪格達林塔,感受鍾就在她們身下搖擺;她們一起坐在爐火邊一直聊到很晚很晚,就著咖啡和薑餅。瑪麗總是要開始一段長長的對話,談論愛和藝術,宗教和民權。所有的朋友都說,瑪麗天生就是第一。所以當哈麗雅特的名字在頭等學生名單裏,而瑪麗卻在二等時,除了那些老眼昏花的老學究導師外,所有的人都很驚訝。自那以後,瑪麗結婚了,很少再聽到她的消息;不過她一次不落地參加每年的校友聚會。但哈麗雅特打破了所有的傳統樊籬,甚至打破了一半的戒律,名譽掃地,一心賺錢。富有而迷人的彼得·溫西勳爵拜倒在她腳下,隻要她願意,隨時都可以嫁給他;她精力充沛,生活滿是苦澀,名聲也不大清白。似乎普羅米修斯和厄毗米修斯2顛倒了角色;對一個人來說,那是一堆的麻煩,對另一個人來說,那不過是光禿禿的岩石和禿鷲;而且,在哈麗雅特看來,她們永遠都不可能再有任何相似之處了。

    1帕蒂小姐(misspatty)是戲劇《特色街道》的人物。

    2厄毗米修斯(epimetheus)是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的兄弟,據說是最笨的神。

    破碎思維的殘渣(3)

    “但是,上帝啊!”哈麗雅特說,“我不想成為一個膽小鬼。我要去,一定要去。已經經曆過那麽痛苦的折磨,還會有更糟的嗎?再說,這有什麽大不了的?”

    她填好了邀請表,寫上了地址,啪的一聲粘上郵票,然後飛快地跑下樓,在她改變主意之前把信丟進了信筒。

    然後,她慢慢地走過廣場花園,上了亞當石階,迴到她的公寓。在徹底翻查碗櫥卻一無所獲之後,她又慢慢爬上頂層的樓梯平台。她拽出一隻頗有年頭的大皮箱,打開鎖,掀開蓋子,一股陳舊又寒冷的氣味撲麵而來。書,被遺棄的衣服,舊鞋子,舊手稿,一條曾屬於她死去情人的領結——已經退色了。她把箱子翻到底,拽出一包厚厚的黑色的東西,在布滿灰塵的陽光裏抖開。這是一件她隻穿過一次的長袍,那還是在她被授予文學碩士學位的時候。這漫長的隱居生活仿佛並沒有讓它遭什麽罪:把疊得很緊的袍子抖摟開來,竟然沒有什麽褶子。隻有方帽顯示出一些被蛀蟲侵犯過的痕跡。就在她拍打

    帽子上沾的絨毛時,一隻在衣箱蓋下麵冬眠的花斑蝴蝶飛了出來,飛向明亮的窗戶那邊,不料卻被蜘蛛網纏住了。

    這些日子裏,哈麗雅特很高興她終於能夠買得起一輛車了。這讓她和以往那些搭乘火車來的經曆有了不同。在短暫的幾個小時裏,她可以暫時忽視她那如同嗚咽的鬼魂般死去的青春,告訴自己,她隻是一個陌生人,一個旅居者,一個在世界上有地位的富裕的女人。滾燙的馬路在她的身後延伸,城市從綠色的風景線上升起,旅館的牌子、加油泵,商店、警察和路人越來越擁擠地迎麵而來,接著又向後退去,然後被忘卻。六月的時光在玫瑰叢中漸漸逝去,籬笆漸漸變為灰蒙蒙的墨綠色。紅磚在高速公路上蔓延,像是一種炫耀,又像是一種提醒,提醒人們現在永遠建立於過去之上。她在威科姆吃了午飯,吃得很飽,很舒服,還點了半瓶白葡萄酒,並給了服務員慷慨的小費。她渴望能將現在的自己和那個大學時代隻能坐在路邊吃三明治喝咖啡的自己徹底區分開。當你長大、肯定自己之後,你對快樂便也有了一種新的定義。她挑選了參加花園派對的禮服裙,選擇了一件既適合自己又富有學者正統風範的,把它放平整,整齊地疊放在手提箱裏。那件衣服很長,很端莊,質地是樸素的黑色喬其紗,正統得無懈可擊。在這件衣服下麵,是一條為學宴之夜準備的晚禮服,飽滿的深紫紅色麵料,式樣非常保守,絕不會不合時宜地露出後背或胸口;所以不會冒犯那些已故督學們的肖像。那些肖像畫上的眼睛會從大廳的柔和橡木牆壁上悠然地俯視著你。

    破碎思維的殘渣(4)

    赫廷頓。她現在很近了,胃裏有些不安地痙攣。上了赫廷頓山,她過去常常推著一輛破舊的自行車來到這裏。眼下,四個車輪有節奏地跳動著,山似乎沒有從前陡峭了;但每一片葉子、每一塊石頭似乎都在歡迎這位熟悉的入侵者——學院的學生。接著就是窄窄的街道,淩亂的商店使它更加狹窄了,像鄉村的主街;雖然一兩段路麵被拓寬和修整過,但也沒有什麽真正的改變。

    瑪格達林橋。瑪格達林塔樓。沒有絲毫的改變——有的隻是人類建築傑作那冷漠、寧靜的持久。在這裏,你必須硬起心腸。長牆路。聖克洛斯路。那代表過去的鐵手正向你抓來。這是學院的門;現在,你要準備邁進去了。

    聖克洛斯門衛室那裏來了一個新門房,他聽到哈麗雅特的名字後,就把她的名字在名單裏核對了一下。她把行李箱遞給了他,開車去了曼斯菲爾德小街1的車庫,然後把袍子搭在手

    腕上,穿過新四方院,往舊四方院走去,經過了難看的磚石門廳,進了波列大樓。

    1在本書中,曼斯菲爾德小街應該是從曼斯菲爾德路到聖克洛斯路,在什魯斯伯裏學院的後麵,位於巴利奧爾和默頓·克裏科特庭園的交會處。——原注

    無論在過道還是在樓梯口,她都沒有遇到一個同屆的人。在學生會的門口,三個高她好幾屆的人在互相寒暄著,熱情洋溢,那種年輕的舉止談吐已然不再合時宜;不過三個人裏她一個都不認識,沒有人跟她說話,她也沒有開口,像幽靈一樣經過她們身邊。她隻看了一眼就認出,這個分配給她的房間從前屬於一個她特別不喜歡的女人。那個女人後來嫁給了一個傳教士,去了中國。房間現任主人的短袍子掛在門後;從書架上陳列的書判斷,她是學曆史的;從私人物品判斷,她是一個一味趕時髦的新生,沒有什麽自己的品位。哈麗雅特把自己的東西放在那張窄床上。床罩是那種綠色的打著褶的粗糙布料,上麵是很不協調的未來主義圖案;一張新古典風格的難看的圖片掛在床的上方;一隻鍍鉻的台燈被設計得都是尖角——使用起來很不方便——滿心怨氣地站在桌子上。學院提供的衣櫥原與托特漢姆法院路很協調,而現在抽屜櫃上擺著一個奇怪小雕像或者說是鋁質的三維圖像,像一個扭曲的螺旋形物體,底座上還標有“向往”二字,這些給房間的不和諧感又添上了重重的一筆。哈麗雅特意外地在衣櫃裏找到三個衣服架子,這還稍許有點安慰。按照學院的規定,這裏還有一麵梳妝鏡,大約隻有一英尺見方,掛在房間光線最暗的角落裏。

    破碎思維的殘渣(5)

    她把自己的行李箱打開,脫下外套和裙子,穿上了睡袍,出門尋找浴室。她還有四十五分鍾的時間可以梳洗,什魯斯伯裏學院的熱水係統總是最讓人讚不絕口的。她忘記這層樓上的浴室究竟在哪裏了,但很確定是在左邊。第一間是洗漱室,第二間也是洗漱室,門上還有通告:二十三點後禁止洗東西;第三間是衛生間,門上也有通告:離開時請熄燈;現在,她在第四間——浴室,門上有通告:二十三點後禁止洗浴,下麵還有一條嚴厲的附加說明:如果有學生堅持要在二十三點後洗浴,那麽浴室將在二十二點三十分上鎖。在集體生活中必須為他人著想。簽名:院長,l.馬丁。哈麗雅特選了一間最大的隔間,裏麵又有一條通告:防火須知。還有一個用大寫字母印成的卡片:水資源有限,請勿浪費。在這種熟悉的被人管製的感覺下,哈麗雅特塞上塞子,擰開水龍頭。水很燙,浴

    缸顯然需要新的瓷釉外漆,軟地毯也比以前寒磣了。

    沐浴完畢,哈麗雅特感覺好了一些。她迴到自己的房間,再次幸運地沒有遇到一個認識的人。她可不想穿著睡袍跟別人閑聊敘舊。她看見和她房間隔一間的屋子門上有“h.阿特伍德夫人”的字樣。看到門是關著的,她很高興。再下一間房間的門上沒有名字,但當她經過的時候,有人從裏麵轉動門把,慢慢地打開了門。哈麗雅特迅速跳了過去,閃進自己的那間避難所。她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很快,真是可笑。

    那件黑色禮服裙很適合她的身材,完美地貼伏在身上,就像一副總能貼著手的手套。裙子的肩上有一小塊方形的墊肩,袖子長長的,手腕處的褶邊飾一直墜到指關節,讓整件禮服顯得溫婉動人。這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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