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農楊家,人走茶還沒涼,涼的隻是楊家家主這一脈。

    所以我母親就隻能來自這一脈了。

    我的外公楊達是隋朝的宗室,做過宰相。外公的哥哥,我就叫外伯公吧,他更是有名,是隋朝四貴之一觀王楊雄,和靠山王楊林是叔伯兄弟,兩個齊名。外伯公也做過宰相。

    我母親出身這麽顯貴的家族,她不愛紅工針線,打小聰慧愛書,博學有才,是當時公認的才女,就是兄弟兩相國的外公,外伯公也認為她是“隆家之女”,什麽是隆家之女,那就是興盛家族的女人。想像這樣一個家族,兩度相國的兄弟能這樣的評價,可見我母親的才華。

    不過我母親生不逢時,年輕時高不成低不就,選不來如意郎。等到楊家亡國,就更沒譜了。她也不想像屈架就尊,所以就沒有出嫁,在家禮佛。

    等她四十有四歲,還是個大閨女。

    李淵就下了聖旨把她嫁給了我父親。

    做宰相不如娶望門女。

    我父親這下是真發了。

    不過好運不是永遠伴隨著他。

    李家的血髓裏就流淌著好戰的血脈,為什麽呢,因為隴西李家靠近北方,所以和少數民族通婚,李世民身上就流著馬背上民族的血脈,所以他們把更多的事情求諸於武力。

    我母親四十四歲嫁給我父親,四十五歲有我姐,四十六歲有我。

    在我二歲之時,也就是武德八年(625年)六月初四,李世民發動了“玄武門”之變,殺死哥哥元成和弟弟元吉,初七被立為太子。九日,太子即位,為太宗。

    我父親正值旺年,官運享通,但因站錯了隊伍,忠心於高祖李淵,所以當李世民做了皇帝,他就不被重用,被封為豫州都督。李淵的手下沒有如李建成的手下被殺害已不錯了。雖說被封為豫州都督,但已反映新皇帝不再重用你了。

    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

    北頂位於涅陽(今鎮平縣)西北,海拔1665米,是五垛山的最高峰,也稱聖垛,與武當山(1383米)(南頂)遙相唿應。北頂還有金頂之稱,同樣被稱為金頂的還有峨眉山的最高峰。

    正月十六,也算開春了,剛過把年,喜慶的氣氛還沒有散彌,一路上報春花開的一片金黃。中原的春天,如淡淡的米酒,讓人有些沉醉,暖暖的陽光,讓遊人有些春醒。春醒其實就是冬春交際之時,人們有些不習慣,有些貪困。之所以少婦總是困春,就是這個原因。

    在家閑的中原人,他們總喜望找個事幹幹,那就是祭祭神,上上廟,好叫神保一個豐收的年頭。

    北頂是道教聖地,坐落了好多道廟,最有名的莫過的祖師廟。涅陽方圓百裏的人都喜歡在正月十六了去北頂上上香,據說正月十六是祖師爺的生日。

    今年(625年)正月十六,北頂迎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開國功臣武士彠,現任的豫州都督。

    都督大人本是不想來的,他顯得比去年老多了,因為他戎馬一生保就的主子被兒子造了反,退位了,這就宣告著自已的好運走到頭了,從西安外放豫州就是見證。

    可是都督夫人雖說看不起木材商人出身的相公,但畢竟是一家人,看著相公鎖著的眉頭,就出了個日意,非要去北頂上上香,求個願。

    對於這個望門夫人,武都督是言聽計從。

    所以一家子就去了北頂。

    由石佛鎮的地保陪著,石佛鎮是中州名鎮,是絲綢之鄉和玉雕之鄉,這兩樣貨物都是皇家貢品。

    這些人登上北頂,已是氣籲噓噓,武士尋已顯得有些老態龍鍾了。武夫人雖已四十六七的人了,但不見歲月在其臉上的痕跡,也許是對神的篤信,神賜於她年輕,或是上蒼的偏愛,嫵嬌的樣子竟是比花還嫩,此時她喘著氣,散著淡淡的體香,更顯得花豔。

    武士尋看著夫人的樣子,又是驕傲,又是眼紅。

    眾人進了祖師廟。

    石佛寺的地保如狗般伸著舌頭粗喘著氣,似是要把心肺都要喘出來似的,也難為了,六七十歲的老財主,和豬頭有一拚了,竟是也登上了一千多米海拔的北頂,真是不簡單。

    “小道士,去,去把你們當家的叫出來,咳……有老爺來了,叫他來招客”,保長盡地主之誼,對看門的小道士大嗓門地喊道。

    小道士看這群來客都是錦衣玉帛,那敢大意,匆匆入廟裏了。

    “無量天尊,妙樹見過眾位官人,還是裏麵相見”,出來一位道人,沒想到竟是一位女道人,看樣子已有一把年紀,穿著灰道袍,手托著把浮塵,單掌施了一禮。

    把眾人引進了一所側院,卻是雅靜得很。

    賓主落坐。

    地保貼著耳朵對武士尋小聲道:“大人,這個妙樹大有來頭,本地人都稱做活神仙,不知活了多大歲數,沒想到她今日竟然親自來迎接你。這老家夥架子可大的很,當年隋煬帝的妃子來時,她都不曾出來。”

    地保幾十年的口臭熏得已習慣了在老婆大人要求下漱口的武士尋皺著眉頭,不過新攀上望門夫人的貴族修養,使得他忍住沒有暈倒。

    地保的意思,自是妙樹來迎接武士尋,也是武士尋的福氣。武士尋也有些驚訝,又打量了妙樹老道人一眼,見得這老道一張老臉已是皺得紋挨著紋,隻是這皺紋都淡的讓你用心才能看得清。透著金薄的麵皮,竟有些紅光,顯得這老道人血氣還是十分的旺。

    “妙樹真人高壽”,武士尋看出這道人有些門道。

    “官人且品嚐下這茶,這茶是我涅陽普提寺後院中的萬年普提樹結就的普提子,天下獨此一家,也是我和普提寺主持禪月和尚有些老交情,才有幸藏得此茶,官人也好嚐嚐本地的土特產”,妙樹避而不答。

    武士尋和武夫人都聽得入神,忙端起杯,又細嚐了一口,有些苦,不過後味卻有些淡淡的香韻,繞著牙根,經久不散。

    “梅喜,你帶著少爺們四處看看,這好歹也是祖師爺的聖地”,武夫人吩咐道。

    梅喜報著小“少爺”,四處逛去,領著元慶,元爽。

    “真人,看你仙風道骨,風韻神姿,卻如神仙中人,真叫奴家眼紅,何日能枯燈經書一卷守得清明,隻是俗事纏身,身不由已,唉”,武夫人年輕時曾吃得齋,念得幾卷經。

    中華文明最是特殊,佛道竟是沒如水火不容。

    “夫人不必如此,各人各人的修緣。我也不過是祖師爺的看門人罷了,也沒什麽。不過看夫人麵相,將來富貴更是不可限量,也是高壽”,妙樹道人看了兩眼武夫人的花容,不鹹不甜道。

    聽得武士尋心頭一震,不由得又細看了眼老道。

    這時一道人慌裏慌張闖進來,看了一眼武士尋,然後對妙樹道人道:“老祖師,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咳,元豐,什麽事令你如此驚慌,別嚇壞了貴人”,妙樹真人不動聲色道。

    “老祖師,都督大人的……都督大人的小公子,他他,把……把道尊金身的鼻子咬掉了”,元豐小道士麵容失色,恐慌道。

    “啪”,妙樹道人手中的浮塵卻是落在地上,她竟是有些失神。

    不大功夫,梅香也迴來了,抱著小少爺。

    此時小少爺嘴中啃著塊金子,手中還拿著根斷金手指,不過手指的中央有些泥土。

    梅喜跪在武士尋跟前有些哭腔道:“老爺,剛才我抱著若男少爺,去看三清神像時,少爺一見到道尊,就非要親近。我順著他意,沒想到他一靠近道尊,就一口咬住道尊的鼻子,把道尊的鼻子咬掉了。少爺不知為何,像發瘋了般咬下道尊的鼻子還不解氣,又掰下了道尊的手指,嚶嚶……”,梅喜掉著眼淚。

    地保大人見狀,嚇得也沒了聲,這北頂可是道教聖地。當今皇上就是姓李,道尊老爺的家姓。今日道尊的鼻子被咬下來,就是貴為都督老爺,說到皇帝那裏也說不來理呀!如果妙樹真人認起真來,可是完了。地保大人有些害怕,低著頭像隻駝鳥穿進沙窩裏般,粗聲喘著氣,不敢言語。

    妙樹道人迴了迴神,細看了眼梅喜懷中的公子爺,眼再也轉不過神來,喃喃道:“額寬即是聰慧,上巴尖而不失豐圓,權貴傾……”,她有些結巴,竟是再一次失神。

    武士尋和夫人同樣心裏也有些不安,自家是被貶到豫州的,如果再撞到這事上,皇帝要是真怪罪下來可是要壞事。如果是一般的道廟也罷了,這可是天下聞名的道教聖地,皇帝要是借題發揮……想著就不由得頭上冒汗了。

    妙樹道人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然後伸手摸了摸公子爺。

    公子爺竟是和這道人有好感,把個金指頭給了妙樹道人。

    這可是道尊的金指頭呀,妙樹真人恭恭敬敬地雙手接了過來,細看了一眼,竟是大怒:“元豐,可是你幹的好事,給你的金子哪裏去了,竟敢在道尊爺爺的金身中摻泥巴,來人呀,把這小子拿下”

    竟從後院中躍進兩道人,身子輕盈,上前扭住了元豐道人。

    “老祖師,不能怨我呀,是元靈道兄的主意,說是道尊和他家是本姓,占點道尊的光也應該的,他答應分我一塊金子,那金子還在我床頭藏著”,元豐道人不時磕頭哭訴道。

    “玄明玄月,這事就由你二人細審去,不能兒戲”,妙樹真人對那兩個新跳進來的道人說道。

    “謹尊老師祖的法旨”,叫玄明玄月的兩道人施了禮,帶著元豐下去了。

    “哈哈,叫武大人受驚人了,要不是小公子此舉,我也被這元豐小子騙了,小公子真是慧眼”,妙樹真人笑道。

    武士尋和夫人終是鬆了口氣。

    武士尋雖不會武功,但卻在軍營中混了這麽多年,自是看出剛才兩道士可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呀!

    “小兒頑劣,年幼無知,壞了清淨之地,還望真人海量”,武士尋忙道。

    “武大人,小公子是否曾抓過周”,妙樹道人問道。

    “我們那地方也不行這個風俗,所以沒有抓。他也過了抓周的生日了”,武夫人笑道。

    “沒事的,今晚貴客就留宿在此。我看夫人也勞累了一日,如果趕著下山,身子有些吃不消。晚上了,我主持,給小公子來次抓周,也不當真,權當是玩玩”,妙樹道人眼中閃著精光。

    武夫人和相公相視了一眼,這個小公子是兩人最心愛的公子,自是溺愛的很,老道人要親自為他抓周,人家也不和自已糾纏咬掉道尊鼻子的事,怎能不趁坡下驢,夫妻兩忙點了點頭。

    “那感情是好,蒙老真人厚愛,也是武大人的麵子。當年我兒子抓周時請真人,真人都不給麵子。我王成貴也算上一份,遞份薄禮”,地保大人不知牙痛還是心疼,咬得牙直響,上歲數了,人也有些胖,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摸出一對東西,捧在手中,看了又看,有些不舍得,終是又咬著牙,從嘴角流出道細細的血絲,竟是把牙根咬破了。

    卻是一對血玉獅子,隻有一寸來大小,蘊著淡淡的紅光,端的鬼斧神工,惟妙惟肖。不虧是貢品之鄉,石佛寺雕工,天下無雙。

    武士尋也罷了,一個暴發戶而已。武夫人可是真正的貴族,貴族中的鑽石貴族。不知見過多少寶物,見這對血玉獅子,也是傻了眼,這份禮能叫薄禮嗎,也太厚了吧!

    沒天禮,這中原人難道福的如此寶物也成了薄禮不成。

    妙樹真人眼中放出精光,罩著這血玉獅子,虧得知她是有道真人,要不一般人還真認為她要打劫了。

    (武則天進宮前的名字,沒有曆史記載,就是她以前的事,也沒有記載,所以很難下筆。祖師廟是理學大師朱喜的廟,這是宋以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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