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停越想越氣餒,那一點膽氣跟被戳破了的氣球一樣越來越癟,小聲和7777商量:【要不還是再過一個世界再說吧。你讓我想想,該說些什麽。】 7777說:【你和這個顧先生說什麽,和那個顧先生就也說什麽。】 撒嬌,種地,要親親要抱抱,你不是做的順手的很? 杜雲停:【……】 他打了個哆嗦,驚恐的很。 【臥槽二十八你胡說什麽?我要是在真的顧先生麵前說種地,他指不定會把我送精神病院的!】 更別說要親要抱,他光是想想都腿肚子打顫。那麽高冷的顧先生,往他麵前一站,眉眼淡淡的,他居然還伸手想求對方抱—— 這肯定不成。 【萬一顧先生把我當變態了怎麽辦?】 7777:【也差不離。】 【什麽叫差不離?】慫慫怒道,【我這叫為愛瘋癲!】 得,感情他自己也知道瘋癲。 7777不跟他囉嗦,隻道:【你試試。】 你男人才不會把你送精神病院呢,他隻會把你幹的喵喵叫。 杜雲停有賊心沒賊膽,搖頭如撥浪鼓,並且一個勁兒地咽唾沫。瞧那模樣,就跟被黃鼠狼堵在了角落裏頭的雞崽子一樣張皇失措。 7777:【……】 它這會兒終於明白,慫慫這倆字到底從何而來了。 這簡直太配杜雲停了,真的。 府中的太醫一日比一日來的頻繁。 杜雲停的身體每況愈下,多出了許多毛病。頭疼腦熱都是常事,這樣的大冬天,他卻熱的一身都是汗,涔涔地掛在額頭。擅長解毒的太醫來看過幾次,分明看出了這是燃魂香衝了蠱蟲的緣故,卻並不敢說出來,隻袖手道:“這位公子隻是身子骨弱了些……” 他察覺到了來自男人眼中的鋒芒,幾乎要將他捅個對穿。太醫微微打了個哆嗦,不敢抬眼去看男人。 “恐怕我無能為力!” 出乎意料,這一句出來,將軍並不曾動怒。他隻是眼中黯沉一片,像是蓄積著雲,隨時能下起雨。 他道:“無礙。你隻需要寫藥方子,病的緣故,我已經知曉了。” 太醫手又是一顫,心砰砰狂跳起來。 他祖上三輩都是杏林,且都是太醫,自然對這等宮中秘藥更為了解。那燃魂香,乃是先帝尋了個雲遊道人所製,聞之隻有淡淡香氣,倒像是香餅子、香袋子,並不引人注目。 隻是若不事先服了解藥,將其嗅聞進去,卻會使得血氣相逆,縮短壽命。早年間幾個有反心的臣子,皆被這一支燃魂香所迷,死的無聲無息。 他本以為,這香早已用完,卻不知如今居然還能再見。看其模樣,遠不止眼前這小公子一人中招,倒更像是—— 他偷眼瞧了瞧顧黎,心裏頭發怵。 倒更像是衝著將軍去的。 這已然是宮廷秘聞,他不敢妄自猜測。隻是燃魂香潛伏時間長,如今這位小公子反應如此劇烈,也不過是因為這香攪動了蠱蟲而已。 怕是將軍那兒,還未曾有反應呢。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終究道:“既是這樣,我便鬥膽給這位小公子開幾服藥——隻是是否起作用,這便不能說得準了。” 將軍的牙關仿佛咬緊了,半晌方道:“好。” 開完藥方,將軍立時命人去抓藥,煎好了送來。他將床上人抱起來,溫柔地哄:“張張嘴,喝一點下去……” 床上人沒多少意識,那藥順著嘴角向下流,半點沒有灌進去。顧黎便自己喝了,溫存地給他口對口向下喂。 他手打著顫,神色卻是堅定的。他低聲道:“宮七?” 小暗衛沒什麽反應,軟倒在他懷裏。 “宮七……” 將軍又喚了聲,指尖擦去他嘴角棕紅的藥漬。 “我不會,”他沉沉道,“不會讓你走的。” 他們終究是找到了渣攻身上。 宮七的過往都被扒出來了,宮一幾個震驚不已,忙來稟報將軍宮七其實是個奸細。然而將軍聽了,連半點反應也沒,眼皮子也不曾掀動一下,隻問:“陳大人如何?” 宮一艱澀道:“陳大人已然無法再救。大夫說,他怕是隻剩下兩三天的時間……” 他知曉子母蠱的事,看著將軍如今神色,愈發不忍。他小聲道:“將軍?” 男人沒什麽反應,隻輕輕晃著懷中抱著的人。層層帷帳垂下來,他摸了摸對方的臉,低緩地道:“真是不乖。等你醒了,定要將你綁起來。” 宮一驟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沒從男人這句話裏頭聽出悲痛,相反,將軍活像是被誰所控,說話聲音古怪而平直,充斥著莫名的意味。 他緊張地又喚了一聲,想將主子的魂喚迴來,“將軍!” 顧黎仍舊無反應。他抱著懷裏人,就像在抱著一個年幼的孩子。 7777輕聲說:【還剩兩天。】 杜雲停仍然在睡,渣攻受的傷過重,失血太多,已然撐不下去。 便是華佗再世,也救不得了。 【還剩一天。】 將軍沒再去上朝。他整日整日待在屋裏,三餐也不用,隻守在床榻上。外頭的下人大氣也不敢出,李管家淚早已淌了滿臉,站在門前獨自老淚縱橫。 杜雲停知曉,自己是時候該走了。 他曾經試著想留在這處,然而沒有成功——他注定得迴去。走之前,他認真地摸了摸將軍的臉,與他道:“將軍,莫要傷心……我們定然還會再見。” 就在下一個世界,我們仍然會再見麵。 將軍喉頭發出一聲輕輕的聲音,像是啜泣。他摸著愛人的臉,埋頭在青年的脖頸處。 他埋了許久,直到握著他的那隻手緩緩鬆了,方才抬起頭。 他的眼裏,半分淚意都沒有。他隻抱著這人,說:“宮七……” 男人的眼裏有暗色的火苗燃起來,撲簌簌燒得熱烈。他慢慢把已經準備好的朱砂拿出來,解開愛人的衣襟,在他的背上畫下了什麽。 “不會讓你走的。” “絕不。” 七日後,宮七的棺槨下葬,老皇帝被弑。朝堂間重整了一番,新的小皇帝登基,成為天下之主。 四十九日後,將軍從府外帶入了一個新人。那人被蒙在寬大的鬥篷裏,隻垂出一雙穿著靴子的腳,辨不出男女。 自那之後,將軍府裏多出了一個主子。府中上下都被換掉,他被藏在將軍的內間裏,他是不為人知的、從不在人前唱歌的金絲雀。 他是被圈養的金屋人。 直至今日,說起這一段,7777仍舊很氣。 很氣,非常氣,氣到爆炸! 它本來已經準備結算任務積分了,歡天喜地準備把杜慫慫往現實世界裏拉——哪知道一個轉身,宿主的魂沒了,它手裏就剩下一個空殼。 7777茫然了很久,還以為它把杜慫慫的魂給搞丟了,為此甚至哭過好幾場。 結果最終好不容易找到,居然是又被顧先生給拽迴去了,又給塞迴了宮七的殼子黎,活不活死不死地養著。 ……是把它們這些任務係統當擺設嗎? 7777憤憤指責:【你男人真是太過分了,有沒有考慮過我們這些係統的感受?】 慫慫:【……他肯定不考慮啊。】 他根本不知道有你這個係統。 7777:【……】 它更氣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是向著他的!】 慫慫挺冤枉,委屈巴巴,【這事兒也不是我能掌控的。】 誰知道這世界的顧先生還會這種術法?竟然當真把他從黃泉路上拉迴來了。 他又是甜蜜,又是心酸,知曉自己離去於將軍而言怕是萬萬不能接受,這才想出了這樣的法子,藏起冰冷的、沒有半點吐息的他,仍舊將他當活人一般對待。 他輕聲歎了口氣,終究道:“將軍,您演的真好。” 將軍的下頜收緊了,姿態顯出了幾分防禦性。他不動聲色道:“什麽?” 杜雲停輕輕說:“我。” 他伸出手臂,打量自己如今蒼白纖細的這條手。除卻體溫比常人略低,他根本無法察覺到這上頭其他的不妥——他就像一個正常人。 將軍瞞的相當好,許久以來,他連半分疑心也沒有升起過。 他真當自己是病了。病的如此重,以至於連過往也記不清了。 “不需要再瞞了,”他低聲說,“我已經記起來了。” 將軍的眉頭終於蹙起,上頭一顆小痣淺淺淡淡。他說:“無礙。你會像常人一樣,無人會知曉。” 杜雲停說:“那宮一呢?” 將軍望著他,迴答的毫不猶豫。 “若是你想,他不會再存著這條命。” 杜雲停搖搖頭。他與宮一共事許久,深知對方隻是愚忠,算不得錯;他道:“府裏總得有人是活著的。” 將軍握住了他的手,不容置疑道:“你便是活著的。” 杜雲停竟不知,這句話究竟是說給誰聽的。 是說與他的?……還是說與將軍自己的? 係統道:【bug已經開始修複,你不會在這個世界停留多久了。】 杜慫慫心中滿是不忍。他瞧著將軍此時的模樣,問:【我不能陪他白頭偕老?】 係統古怪地笑了聲,迴答:【他自己都沒法活到老。】 杜雲停心裏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