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必須好!杜慫慫雙眼發亮,就要往裏進。恰巧這個時候對門開了,杜雲停同單位的一個女同事走出來,瞧見他就好像得了主心骨,忙喊他:“陸澄,還好你在。你先過來,我有點害怕……” 她咽了口唾沫,仍然心有餘悸,“我剛剛做了個噩夢。我那天也玩筆仙了,剛剛……我夢見筆仙來找我了。” 女同事顯然是當真被嚇得不輕,這會兒撞見原主這種最怕鬼的人都覺得有安全感,一定要將對方拉進來。杜雲停不怎麽想走,眼巴巴看著男人,女同事也瞥見了,登時覺得那樣的人更有安全感,忙招唿:“這位先生要是不介意的話,也可以一起進來坐坐。” 多一個人總是好的,不都說青年男子陽氣足麽? 杜雲停默默地看著女同事:“……” 不是說怕鬼嗎,這麽這會兒這麽積極地要把最大的鬼往自己房間裏拐? 他扭頭望眼男人,征詢地問:“顧先生?” 男人眼睛黑沉沉的,看不著底。 “你知道我的姓?” 青年說:“剛剛聽警察說了。” 他又道:“顧先生要是沒事的話,不如和我們一起待一會兒吧。” 他微微抖了抖,小聲說:“……我也有點怕。” 真是膽小又嬌氣。 男人看他一眼,邁動步子往房間裏去。女同事鬆了一口氣,忙招唿著他們坐下,自己坐在對麵,跟得了救命稻草一樣坐著。杜雲停問:“你那天問了鬼仙什麽?” 女同事臉驟然一垮,說:“就是問的要命了。——我那天問了,我會什麽時候結婚。” 當時,鬼仙迴答她的答案是一天後。 生,死,結婚,生子,都是最不能觸及鬼的東西。她瞧見之前那個同事的遭遇之後,總有些心驚,雖然不知是不是當真和鬼仙有關,可萬一真有關…… 難道她會在今晚,和鬼結門陰親? 她光是想著就膽寒,深深懊悔自己那一天脫口而出便是這問題。父母每天不要命似的催,家裏七大姑八大姨也著急忙慌地想把她嫁出去,她雖然不急,但在家裏這樣整日裏給她介紹男人的氛圍下,隻覺得喘不過氣,這才想要問問姻緣。 可她還不想姻緣變惡緣。 “它當初說是今天。可現在我能結什麽婚?在晚上和個鬼結婚嗎?”女同事聲音抖著,用力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那我還算是人嗎?!” 杜雲停誠心誠意道:“其實,和鬼成婚不一定有你想象的那麽糟,關鍵是看你遇上了什麽樣的鬼。” 比如他家顧先生,攢的了火球趕的了小鬼,特別讓人有安全感。 女同事隻當他這是風涼話,“鬼哪還分什麽樣的,難道還有好鬼壞鬼?” 杜雲停說:“鬼就是死了後的人。人都分好人壞人,鬼當然也分好鬼壞鬼。” 女同事臉上的粉底液被她的手蹭掉了一大塊,妝容有點花,顯然是聽不下去。 就在這時,顧黎忽然道:“既然這樣,就再把鬼仙叫來問問吧。” 女同事猛地停下了動作,不可思議地睜眼望他,聲音尖了不少,“你還要找鬼仙?” 還嫌熱鬧不夠大? 男人並沒看他,隻是餘光掃著屋子一角,道:“解鈴還須係鈴人。” “……”女同事瞪著他,顯然是以為他瘋了。 杜雲停對於顧先生是百分百的信任。男人這一句話一出,他立刻從米袋子裏頭掏出了筆仙盤,遞給顧黎。 女同事瞳孔放大,往後重重一靠,連看也不願再看一眼。杜雲停說:“你不用玩。我和顧先生來。” 他望了眼男人,率先握住了筆。顧黎的手緊接著覆上來,那雙手很涼,隻是仍然是正常人體溫內的涼,讓人接觸了,隻覺得對方像是有些體寒,並不會思慮過多。 他的手比杜雲停的大很多,輕而易舉包裹住青年的手指。 燈被關了,房間裏隻有一小根蠟燭燃著的光,影子幽幽地在牆上跳躍著。 角落裏藏著許多黑糊糊的陰影,裏頭好像有猩紅的瞳孔反著光。女同事瑟縮了下,又往他們身邊躲了躲。 杜雲停的手也微微有些顫抖,原主的反應又上來了。他望一眼顧黎,顧先生眉梢上頭那一顆小痣被照亮了,淺淺淡淡的,勾著人。 他咽了口唾沫,順著那一晚同事們所說的口令說:“前世隨前世,我請前世來。筆仙,來了請畫圈——” 空氣裏突然響起了風聲,細小的,好像有什麽東西踩著虛空,落在他們桌上了。 溫度有些涼,杜雲停緊緊握著筆,並沒在上頭施加力氣。然而下一秒,他握著的筆像是被什麽操縱了,慢吞吞朝著白紙滑過去。 筆尖繞了個圓。 那是一個圈。 女同事眼珠子不會轉了,喃喃道:“來了……” 杜雲停咽了口唾沫,仍然問女同事問過的問題。 “筆仙啊筆仙,她——” 他指了指女同事。 “她什麽時候會結婚?” 這一句問出後,筆尖再一次滑動起來,在板子上歪歪扭扭地寫出字。杜雲停眼睜睜看著,一撇,一捺,是個人字,緊接著是人字下一點—— 女同事的忍耐力像是一下子到達了極限,尖叫起來。 “是今天!她要寫的是今天!是今天!!” 杜雲停也有些慌,他抬頭看了眼,男人臉上沒什麽過多的表情,倒像是成竹在胸。顧先生的存在讓杜慫慫又有了底氣,用力握著筆,拚命想阻隔它接著畫下一筆畫。 顧黎包裹著他的手忽然用了力。那力氣很大,幾乎是硬掰著這根筆朝著不同的方向去。筆尖顫抖著,像是想掙紮,又被男人硬生生拖了迴來,不容拒絕在之前的字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女同事愣了,目瞪口呆地望著。 杜雲停的手也握著筆,感受的一清二楚。到了這時,已經不是筆仙在控製筆了,而是顧先生——他愣是靠自身力量讓筆的方向轉了彎,轉而在下頭粗略地寫了一個27。 鬆開後,那一根筆隨之斷成兩截,躺在盤裏。 “二十七歲。”顧黎淡淡道,“二十七歲那一年,你會遇到你想要結婚的對象,與他廝守一生。” 女同事仍然呆呆的,方才這一幕仍舊讓人心生害怕,可男人“廝守一生”這樣的詞匯又讓她莫名覺著溫情。她沉默了會兒,說:“這是真的?” 男人頷首。 “我今年二十五。”女同事盤著腿,小聲道,“我後年就結婚了?” 這個答案,遠比那些“今天”“明天”“後天”容易讓人接受的多,聽上去是一個正兒八經的迴答。 “那之前說我今天結婚——” “不算。”顧黎將筆仙盤收起來,“這一次是對的。” 女同事鬆了一口氣,感激地說:“謝謝。” 她也不是傻子,從男人堅持要玩筆仙開始,便隱約覺得這人像是有點真本事的,隻不過不敢輕信。但不管是真是假,起碼這一次,她的心安定了不少。 杜雲停也鬆了一口氣,心裏頭慶幸。 他在奇談裏看過,鬼要是想害人,總是要有個先決條件的。 譬如說敲門,拍肩,遞錢。又或是像他撞見的那一次,偽裝成同事掉下電梯讓他去救。 同事所遭遇的,顯然也是一個先決條件。當他們在玩鬼仙時,無意中同鬼達成了約定,鬼替他們完成心願,隨之便能直接拿走他們的生命。倘若不是顧先生強行修改了結果,女同事怕是真活不過今晚。 顧黎將手抽迴來,女同事迴過神,瞥見他手指上一條細細的紅繩。 她奇怪道:“顧先生,您結婚了?” 那一根紅繩,綁的是無名指。 顧黎沒把手縮迴來,隻道:“是。” “您結婚真早,”女同事說,忍不住八卦,“您今年多大?” 這個問題讓男人微微打了個絆子,愣了愣後才說:“二十七。” 女同事感歎:“您看起來真年輕。” 杜雲停心想可不是,從墓裏頭爬出來的,都不知道幾千歲了,還長得一副二十七八的模樣,看起來肯定年輕啊。 “真好,”女同事又說,“像您結婚這麽早的,也可以早一點要孩子,到時候還有老人帶,多舒服。” 杜慫慫:“……?” 顧黎平直的唇角也有了微微的弧度,道:“他不能有孩子。” 【當然不能,】杜慫慫對7777說,【我是個男的!】 哪怕我再想給顧先生下崽,也下不出來啊! 女同事卻顯然想歪了,隻當是女方身體有問題,才不能有孩子。這年頭,男方不孕不育離婚的很少,女方不孕不育離婚的概率卻近乎百分百,像這樣妻子有問題還仍然固守婚姻的男人,當真是少見。她也是被催婚催的太猛了,瞧見這樣的幸福婚姻,總忍不住要問一問,好從上頭汲取點經驗。 “你們怎麽認識的?” 顧黎倒真想了想,迴答:“婚堂上認識的。” 女同事一愣。 什麽? 直接結婚嗎? 她不可思議:“您和您妻子,之前沒見過麵?” 顧黎說:“沒見過。” 他目光放遠了些,平淡道:“但我知道我在等他。從看見是他的那一眼,就確認了。” 這話說的浪漫又深情,女同事咋舌。 杜雲停也咋舌,眼睛卻一眨不眨望著男人,心化成了一江春水。 這是在說自己。 他握緊了身上隨身佩戴的血玉,眼睛裏頭也有了淺淺的笑意。 女同事的情緒平複了不少,她的室友迴來後,杜雲停便起身告辭了。顧黎與他一同走出門,低聲問他:“還怕?” 杜雲停說:“不怕了。” 他嘴上這麽說,可身體還有點顫抖。顧黎瞥了一眼,並不戳穿他,隻默不作聲向他身邊站了站。 他沉默著把青年送到房門口,杜雲停拿房卡刷開門,卻遲遲不往裏進,猶豫地扭頭望著他,小聲喊:“顧先生……” 這一聲出來,7777就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