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先生僵著一張清冷的臉,慢慢做了個從口袋裏掏東西的動作。他摸索了半天,最後大拇指與食指第二關節處交疊,模仿著當初杜雲停教他的動作,衝那邊的小男朋友比了一顆心。 慫慫:“!!!” “晚上見。”顧先生的聲音繾綣低沉,耳根處有些薄紅,按了掛斷。留下杜雲停一個發了半天呆,等反應過來之後穿上鞋啊啊啊下去跑了好幾圈。 大呲花! 慫慫差點兒被顧先生甜成一朵大!呲!花! 六點五十,顧黎提前結束了工作。他與助理交代完事,簽署最後一份文件,卻忽然聽到樓下有響亮的鳴笛聲。 顧黎並未當迴事。他們的分公司選址靠著一條主幹道,來來往往車多,挺正常。他匆匆把簽完的文件放置在桌上,正欲給司機打電話,屏幕上卻顯示有另一道電話打進來了。 是小男朋友的。 顧黎以為他等的心急,接通後便向下走,“我馬上下樓。” 那頭少年應聲說好,也不催他,笑眯眯的。 顧黎匆匆走到門口,還沒收起電話,卻忽的在麵前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杜雲停穿了件幹幹淨淨的白襯衫,下擺做了些特殊處理,格外清爽。下頭是水洗牛仔褲,板鞋,從頭到腳透著蓬勃的青春感,正靠在一輛銀色的超跑上,交疊著一雙長腿。這車少見,市裏頭看不著幾輛,惹得路上人皆頻頻迴頭,有的甚至駐足附近,就盯著他看。 “看那車……” “人也長得好,跟個明星一樣。” “是不是來接女朋友的?” 顧黎的腳步頓了頓,隨即驟然加快,大步向他走去。 瞧見他出來,少年眉眼一揚,衝他響亮地吹了聲口哨。 “下班了?” 杜雲停手裏頭轉著車鑰匙,這會兒倒是個徹頭徹尾的紈絝子弟,慢悠悠把車門一拉,聲音裏頭含著笑。 “——你男朋友來接你了。” 顧黎瞧他一眼,竟真的彎腰坐了進去,默認了這個男朋友的稱唿。周圍人眼看著一個男生把另一個男生接走了,表情一時間都有些詫異。顧黎公司裏的職工更愣 ,望著這一幕,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發生了什麽? 太子爺怎麽就上了別人的車? 坐上了車,顧黎才問:“什麽時候買的?” “爸獎給我的。”杜慫慫說,手又摸了把真皮車座,“我爸媽還說,想給你也買一輛,全當是給你的補習費。” 顧黎淡淡道:“不需要。” “我猜也是,”杜慫慫毫不意外,甚至還有點生氣,“他們怎麽這麽想呢?難道不應該用他們的兒子抵補習費嗎?” 7777:【……】 哪有正常人會這麽想啊。 杜雲停還在義憤填膺,“這麽大的恩情,根本不是錢能還完的事,必須我以身相許!” 7777:【……】 我看你就是為了種地而硬扯。 但這顯然扯到了顧先生心坎上。少年沉靜的眉目這會兒都柔和下來,眉宇間的溝壑散開了,聽著身邊人說著以身相許的話。 顧黎從不是天真的人。相反,他從頭到腳都是一個徹底的現實主義者,也知道少不更事時隨口說出的話根本不該相信。那甚至不能算是誓言或諾言,隻是一時興起信口許下的承諾。 可他還是信了。 在等紅燈時,車裏的燈光被熄滅了。駕駛座與他們的後座隔離開來,他嚐到甜的滋味,鼻間縈繞著清晰的奶香。 在車潮裏,在沒有亮燈的車的後座。外頭車流的燈光照進來,投射下一道道細細的光斑,橙黃的,白的,順著車流湧動的方向旋轉著,拉出長長的影子。 他們就身處在這條車流匯聚的銀河。 顧黎是一個努力自律的好學生。連他的舌頭也是好學的,一點點學著開拓探索,在最初交學費時,杜雲停還能靠著前幾個世界的經驗占個上風,如今卻隻有被壓著親的份。他頭抵著冰冷的車窗玻璃,顧黎怕咯著他,一隻手摸索著墊在他腦後。 “乖寶……” 杜雲停就是一哆嗦。他像一團麵,幾乎要在這一雙有力的手掌下被搓圓揉扁了,最後顧先生發了狠,用力地咬了口他的上唇,連喘氣聲都沉沉的,說:“還有三個月。” 三個月後,杜雲停就正式成年了。 不知道為什麽,慫慫的腿突然間有些軟…… 顧先生不會是也準備在這上頭搞個百日衝刺吧? 九月,兩人到大學報道。顧黎並沒住進學校宿舍,他單獨購置的有套房,理所當然帶著杜雲停一道出來住。兩人一同去選了家居用品,杜雲停依著自己的喜好,將整個房間布置的分外鮮豔。 最過分的是,他把牆壁和櫥櫃都刷成了牛油果綠,家具全選的明亮的檸檬黃。 7777:【……】 這到底是什麽死亡配色。這顧先生居然也能忍? 事實證明,顧黎能。隻是把衣服往房間衣帽間裏掛時,色彩就顯得格外單調了,顧黎春夏秋冬四季,無一例外都是黑、白、灰,半點別的顏色都見不到。 隻有在床的選擇上,顧先生說上了話。他在這上頭異常堅持,選了一張格外大的,並且否決了杜雲停興致勃勃要買的水床。 杜慫慫很是惋惜。 “真的很有意思的!”他竭力試圖說服顧先生,“裏頭的水會晃,就跟在浪上一樣——” 顧黎沉沉抬起眸子,看他一眼,聲音沒什麽起伏。 “不用水床,你也可以像在浪上一樣。” “……” 杜雲停指責,“黎哥,你開黃腔。” 7777真的不懂,他到底是為什麽有臉說別人。 顧先生:“選正常的。” 他頓了頓,又道:“兩個月後,你可以試試水床。” 臥槽,慫慫果斷閉了嘴。 他好慌,為什麽顧先生老把這事兒掛到嘴邊上,難道還準備給開墾來個倒計時? 大學的課程並不算多。顧黎除了必修,也選了好幾門選修,和杜雲停這種到了大學就鬆懈的人形成了鮮明對比。不過半個月,杜雲停就起不來了,每天早上都靠顧先生出門給他買飯,幫他定鬧鍾,才能把他喊醒去上課。 杜雲停在係裏還挺受歡迎。一是長得的確出色,二是家境又出類拔萃,一身衣服全是叫的出來的國際大牌,襯得他格外唇紅齒白,站在樓下都會被人搭訕,示好者能排滿三層樓梯。 係裏有人半開玩笑喊他係草,給他看學校論壇校草投票,“前二肯定穩了,咱們係妹子們正在努力幫你爭第一。” 杜雲停的重點在爭第一上。 “那現在的第一……” “是那個光華管理的顧黎,”同學說,“你認識吧?長得的確也帥,就是不怎麽說話,看著挺冷——” 他生怕杜雲停因為這個而不滿意,忙安慰,“不過咱們係努努力,肯定能把你投上去!” 杜雲停摸了摸下巴。 “為什麽要把我投上去?” “……?” 杜雲停發自肺腑道:“我覺得顧黎很帥啊。” “……” 一般人哪有承認的這麽幹脆的,說自己不如人說的還這麽欣悅,跟誇自己媳婦一樣。 同學滿腦子的問號,杜雲停又問:“從哪兒投票?” 男生指給他看,杜雲停看完後,施施然登上了自己的賬號,給顧黎投出了所有的票,並在下麵連排了二十幾樓為顧黎的盛世美顏瘋狂打call。 男生:“……” 這可真是個活寶。 杜雲停不僅自己投,還要探過頭來號召他投,“你仔細看過顧黎嗎?你看他眉毛長的,眼睛長的,你看他眉頭上那顆痣——絕了我跟你說,絕了——” 男生麻木地動動自己的手指,屈服於他噴薄而出的彩虹屁之下。 “我投,我投。” 杜慫慫滿意了。 男生投完票後,心裏頭仍然覺著奇怪。一抬眼,卻瞧見有人站在係活動室門口,仔細一看可不是顧黎。細看,渾身氣度的確不一樣,分明都是同年齡層的人,可顧黎身上總有種超脫年齡的沉靜穩重,隻是平日裏沒什麽表情,看上去不好親近,待人也冷淡。 他正好奇顧黎怎麽會來這兒,忽然看見身邊的別嘉言一躍而起,跟安了彈簧一樣蹦跳著往顧黎的方向去了。要是他後頭有尾巴,這會兒準能晃的看都看不清。 “黎哥!”他親熱地喊,身子也湊過去,“黎哥……” 顧黎的手裏拎著剛剛少年發信息給他嚷嚷說想吃的板栗,滿滿一袋子糖炒栗子,還有些燙,這會兒都已經被他剝掉了殼,隻剩下黃橙橙金燦燦的果實。杜雲停接過那一袋,臉上笑更甜了,拎在手中。 顧黎不輕不重拍拍他的腦門。 “小心上火。” “不會,”杜慫慫說,“我多喝水。” 高中時那個能一口氣裝兩升水的保溫壺也被拎過來了,顧黎薄唇一抿,“晚上迴去檢查,一滴都不能剩。” 杜雲停舉起手跟對方保證,看見顧先生涼颼颼的目光後,慢吞吞把四根手指變為了五根。 他再關上門迴來時,男同學已經看傻了。 “臥槽……”男同學喃喃道,“他是你哥?——你之前沒說你倆認識啊。” 杜雲停沒承認哥的說法,隻道:“高中時他就是我同桌。” 那還真是緣分,男生說:“難怪你投他。” 原來是關係好。 “不,”杜慫慫糾正,目光堅定,“是因為黎哥真的帥!” “……” 這個別嘉言怎麽說起話來像顧黎的腦殘粉一樣。 兩個係的課程有相當大的差別,杜雲停經常冒充光華管理的學生混進去聽課,每每都能被老師揪出來。主要是那張臉的確在學校裏頭出名,又成天跟著顧黎坐第一排,顧黎專心致誌看黑板,他就專心致誌看身邊人,實在是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因此經常被教授叫起來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