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停點頭。  若是這之前他這麽迴應,別母是定然不會相信的。她不是不知道兒子的脾氣,那天生不是塊學習的材料,倒是讓他去喝酒取樂,他耍的挺好,整日裏坐在電腦前衝著屏幕大叫大嚷。  可這半年來,別嘉言的確是脫胎換骨了。他把進入全班前十名的答題紙帶迴來時,別母險些將自己的眼睛瞪脫眶,拿著反反複複看了好幾迴,這才敢相信這是她兒子考出來的分數。  真是久違了——別嘉言上一次離全班前十這麽近,還是在幼兒園,那時候全班同學都考了100,就他考了72,勉強能算是全班第二的成績。因為也沒別的分數了。  在那之後,別嘉言再也沒再在學習上頭展露過聰明才智。如今好不容易展露出來,別母的心裏都不由得跟著甜,給他連連夾菜,囑咐他多吃點。  “你那個同桌這兩天還在給你補課呢?”  杜雲停說:“是。”  他對著爸媽,使勁兒吹了一通顧先生的彩虹屁。年級第一,長得又俊,人又好,又熱心,關心同學樂於助人——要是讓顧黎聽見,都聽不出他這是在說自己,開玩笑,顧黎什麽時候能和樂於助人這四個字沾上邊?  別母卻當真了,不說別的,兒子在人家家裏成績有提升總是實打實的。她說:“那明天給人家送點年禮,待會兒我讓阿姨給你收拾點東西。”  杜雲停的心頭微微一動,阻止了她起身的動作。  “那倒不用,媽……”  他低聲說了兩句,抬起頭看著別母。別母神色猶豫,下意識說:“大過年的……”  她搖搖頭,最終還是擺擺手,“隨你去。——別跑太遠,路上小心點!”  這一年的春節格外沒有年味。顧黎從卷子上抬起頭,朝著窗子外看了眼,天空黑沉沉的,沒有半點月光,反倒是大片大片烏黑的雲占據著,空氣中吹蕩著飽含冷意的風。  他頓了頓,重新將目光收迴來。保姆小心地敲門,站在門口說:“少爺,那我現在迴去了?”  顧黎沒讓她就這麽走,將之前來人送的一點東西也讓她拎迴去。保姆推拒了幾次也沒拒絕掉,隻好滿滿當當提在手裏,瞧著他一個人站在玄關的模樣,又有點心疼。  “菜我都做好了,就在廚房裏,做了你喜歡吃的菜——少爺待會兒要是餓了,  稍微熱一下。”  顧黎點點頭,望著她出門。他扭過身,這偌大的別墅裏頭冷冷清清,沒有升起來半點人氣。  他父母誰也沒迴來,至今仍然在海外與合作方開會。顧黎也能明白,畢竟外國人從不過春節。  可這屋子裏的其他人總是要過。  他重新走迴自己房間,定定站在桌邊許久,終於去摸手機。還沒等他解鎖,好像是心有靈犀,屏幕上猛地彈出一條消息,是小男朋友發過來的。  【吃年夜飯了嗎?】  配的表情包是一隻白毛紅眼的兔子,在牆後頭探頭探腦。這個表情與他本人有點像,顧黎欣賞了好一會兒,將它存進了自己的收藏,這才動動手指,迴:【吃了。】  他知道這時別嘉言定然是和父母在一處的,因此言簡意賅,並不擾了對方難得的闔家相聚。  小男朋友的信息迴複來的很快。  【我也吃了,紅燒肉特別好!】  顧黎摩挲著屏幕,臉上微微的帶了笑。  【卷子寫完了?】  【……】  對方義正言辭地指責他:【過年了,怎麽還能隻惦記著卷子?】  顧黎唇角笑意更深,有一搭沒一搭迴他信息,一直聊到了將近午夜。馬上就要到十二點,他終究是忍不住打了電話,想聽聽少年的聲音。  電話不過嘟了兩聲,很快便接通了。對麵的少年聲音清朗,氣息卻有些急促,像是在一路小跑,“黎哥?”  顧黎皺皺眉,問他:“這個時間還在外麵?”  “沒,”杜雲停含糊道,“我放炮呢……得跑遠點。黎哥等會兒……”  那頭的聲音更亂,隱約像是他跨過了幾個台階。終於安靜下來時,杜雲停的喘息聲有些急,問:“時間到了吧?”  顧黎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分針慢慢地向著時針移動,搖曳的樹影投在了他的書頁上。  “馬上。”  他舉著手機,更操心杜雲停這會兒究竟是在幹什麽,沉聲道:“很晚了。”  “很快了,”少年說,“先等等……”  他好像也在看表,隨即聲音裏帶了笑,說:“三——二——一——”  “黎哥,新年快樂!”  顧黎心頭好像是熾熱的,被誰點起了一簇簇火苗。他同樣迴複了新年快樂,隨即方才意識到,這聲音好像並不僅僅是從手機中發出的。  他倏的一下站起身,抬起眼。透過窗紗,他的少年站在大門前,衝他遙遙揮動著手臂。  顧黎怔了怔,緊接著,他第一次在家裏這樣倉促地奔跑起來。他一把拉開門,再打開大門時,少年把自己凍得通紅的手塞進他口袋裏,還帶了一頂不知道什麽時候買的毛線帽,倆毛線球球白絨絨,順著他臉頰晃悠下來,透著點童真的意味。  “凍死了,”少年說,腳在地上跺了跺,將手中的保溫桶遞給他,“我就是來給黎哥加兩道菜。伯父伯母在家吧?我就不進去了……”  顧黎的喉頭動了動,忽的道:“進來。”  “真不去了,”杜雲停說,靴子又蹭了蹭,“我就是想見見你——見著了就好了。你還沒穿外套,快進去,小心凍感冒了!”  顧黎仍舊說:“進來。”  “……”  杜雲停慢慢也意識到了什麽。顧家一樓的燈並沒有亮,隻有門廊處的頂燈開著,二樓唯一一點光亮,也是從顧黎自己的房間裏發出來的。他不再拒絕,跟著顧黎進去,在門口熟門熟路換了自己的拖鞋。  房子裏沒什麽聲響,倒是隔壁樓的狗叫一聲接著一聲。廚房裏的飯菜都被端出來,杜雲停自己也帶了幾道過來,這會兒通通擺上了桌,滿滿當當,也算是一頓團圓飯。  顧黎臉上沒什麽表情,卻開了一瓶紅酒。那紅酒是他爸的典藏,向來不肯給人喝,一直寶貝又寶貝地藏在酒窖裏,這會兒顧黎開了,隻給杜雲停倒了淺淺一點,全當是增個年味兒。  這樣的家庭裏,培養出來的孩子往往是從小就出沒於各種社交場合的,酒量自然不會差。這一點酒,隻是助興添彩的意思,並沒想著把人灌醉。  然而他著實是高估了杜雲停的酒力。幾分鍾前還沒個老實樣,非要站起來給他夾菜,電視也被打開了,杜雲停完美違背食不言寢不語的祖訓,對著個小品笑得不能自已,臉上都快被他擠出來倆酒窩。  幾分鍾後顧黎不過給他盛碗湯,再一看時,杜雲停杯子裏頭已經空了,這會兒兩眼稍稍有點朦朧,坐在原地發愣。  過一會兒,他的雙手慢慢捧上了臉,許是察覺到了顧黎的目光,抽風似的抖了半天眼皮,給他擠出了一個歪七扭八的wink。  顧黎一怔。  他伸手去摸摸,少年的脖子紅透了,連嘴裏頭都透出了些微的酒氣。  “顧先生啊……”  他含糊地喊了聲,慢慢地起身湊過來,像隻幼獸一樣從地板上往顧黎身上蹭。手指拽著衣角,鼻尖抵著鼻尖,失了焦距的瞳孔逐漸對準他,醉意朦朧又是一笑。  “顧先生……”  他隻喊了這一句,眼淚忽然就砸了下來,啪嗒啪嗒往下掉。顧黎還是頭一次見他如此委屈,倒好像有人把他的心也一塊跟著攥緊了,跟著悶悶的疼。他將少年舉起了些,讓他在自己膝上坐的更穩當,聲音低沉。  “別嘉言,怎麽了?”  少年沒說話,隻是哭的更厲害,鼻子眼睛都通紅一片。顧黎反反複複親他,從臉頰親到頸側,拍著他的後背誘哄半天,也沒讓他停下來,反而被少年摸著背,反過來問他:“很疼吧?”  顧黎愣了愣,竟然沒有聽懂這句話。他箍著懷裏人的腰,聽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哭,反複問他是不是很疼。  顧黎迴答了句不疼,又被說騙人。他真是半點法子也沒了,無數解法到了這都解不開眼前這一道題,顧黎哄著人,忽的又想起了那一夜裏頭熾熱的夢。  他輕輕喊:“乖寶。”  這一聲喊出來,杜雲停安靜了點,窩在了他的臂彎裏。  顧黎輕輕晃著他,本以為這一聲喊起來並不容易,可真到了嘴邊才知道,裏頭包裹著的竟然隻有滾燙的蜜一樣的憐愛,並沒有他想象中的肉麻感。他第一聲出去了,剩餘的便喊的理所當然順理成章,好像這稱唿本來就是給懷裏人的。  “乖寶,乖寶……”  杜雲停不動了,半天後揪著他袖子低聲嘟囔說:“想喝可樂。”  顧黎給他倒了一杯,喂到嘴邊,就嚐了一口,杜雲停就不樂意了,側頭抗議。  “不是這種裝的!——比這個甜!不喝這個!!”  顧黎家裏隻有這一種可樂,隻好哄著他換別的吃。杜雲停倒也好哄,換了要求說要吃肉。  桌上有一道兔肉,是保姆做了留下來的。顧黎夾了一點喂他,就吃了那麽一口,杜雲停張開嘴,呸的就給吐地上了。  顧黎一愣,緊接著就看見他眼睛裏頭刷拉又滾落出兩滴圓圓的淚珠子。杜雲停轉過身來,不可置信道:“你吃咱兒子……”  顧黎:“……”  他怎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還有了兔崽子?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一喝多就有點串戲。  顧先生:逐漸沉默並若有所思.jpg    高中時代得結束了,沒到年齡不能有駕照,有一部分想寫的情節必須留給大學……  就明天!(握拳)  感謝大家的鼓勵和加油,後天開始恢複正常日六!  還在努力調整,不知是因為這幾天工作壓力太大,還是因為體內濕氣重,已經買了褪黑素,準備用用看了。有用的話到時候會分享給各位失眠姐妹qaq第91章 高中時代(十六)  杜雲停坐在他腿上, 傷心的一批,眼淚大滴大滴往下落。他哽咽著說:“那是我好不容易生下來的……”  顧黎:“……”  他恍然覺得自己竟真像是個渣男, 又禁不住好笑,又被這小混蛋哭的心疼,拿指腹給他擦淚。杜雲停手還指著那碗,嚷嚷著說不吃。  “裏麵是豆腐, ”顧黎拍著他的背,小聲哄著, “沒有肉——都是假的, 是豆腐。”  杜雲停的哭聲梗了梗,淚眼朦朧地看他。  “真的?”  顧黎說:“真的。”  少年看上去鬆了很大一口氣, 腿使勁兒往地上站,要從他膝蓋上下去。顧黎拉著他手, 跟哄幼兒園小朋友一樣哄他,“乖寶要去幹什麽?”  杜雲停挺認真地迴答他, “我要去看看我孩子。”  “……”  這個梗算是過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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