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雲停自己都數不清這到底是過去了幾日。這一片天空似乎從來不曾黑過,殿內空空蕩蕩,除了他們也找不到半個其他的身影。他每日倒有一多半時間是在與顧先生一同進行運動的,隻有少數時間能勉強保持清醒,大主教見那日神將義子帶走了,心中已然有了猜測,知曉義子這是徹底蒙了寵,在那之後接連供了好幾天的飲食。  神一眼從祭壇之上看見,知曉這些都是給小信徒的,便通通拿過來,在小信徒清醒的時候喂給他吃,迴複他由於特殊時期而消耗的體力。  omega迷迷糊糊,湊過來在他手上喝了幾口,眼睛仍舊是紅的,蒙著水。他好像不喜歡牛乳,喝了兩口後便不肯再碰,把頭扭過去。  神知道他是不想要這個,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這還是神殿之中第一次有凡人。在這之前,神從未注意過人——這也是正常。這些人,本就是他一手造出來的,他將其中的alpha賦予了自己的特征,教與他們愛、思考以及祈禱。  而在這之前,神已然獨自待了幾百萬年。他原本還因為有了新鮮的東西而生出了些興致,在發現人心底也會存在自己的想法、會為著權欲互相爭鬥後,這種興致便像退去的潮水一般,飛快地於他心中消失了。  雖然是他親手造出的物種,然而有些地方,卻與肮髒的惡魔無甚區別。  神自此之後不再關注人世間。不管多少政權更迭,教廷教皇換了一任又一任,他也隻在神祭或大典之上會偶爾露頭。  小信徒是個意外。  神不知曉究竟該如何去照顧omega。待特裏斯神父再度沉沉睡過去後,神給教皇下了一道神諭。  “將天下的食物都祭獻上來。”  看見這一條時,教皇悚然一驚。天下的食物,那該有多少……!  他隱約覺得荒唐,細細一想,卻又生出了滿意。教皇不再耽擱,立馬搖動了鈴鐺,將仆從召進來。  “神說,他要天下的食物。”  這一句話從教廷之中,飛快地向著各地大大小小的教堂傳去。教廷於人間的威信全然發揮了作用,牛、羊、燕麥……糧食與蔬菜、肉一同,沉甸甸裝滿了筐子。他們選出了最好的廚子做菜,聖水洗過了幾次手,這才敢恭恭敬敬碰觸要獻於主的瓷盤。祭壇之上的新鮮食物從來不曾少過,一道菜被神取走了,很快便會有新的補上來,一時間,廚子反倒變得炙手可熱,不少貴族甚至不惜花用重金聘請,好能在為神祭獻上的菜肴上留下自己家族的姓名。  神顯然很滿意。幾日之後,教皇一覺醒來,發覺自己竟然不似之前那般白發蒼蒼。  他起碼向前倒退了十歲。這十年的歲月,被神從他的身體之上抽掉了。教皇活動著自己的手,那上頭暗褐色的老人斑也輕了不少,再站起來時,腿腳輕便,連困擾他許久的膝蓋疼痛也全然消失——他盯著鏡子中的自己,禁不住感歎神的仁慈。  侍從來服侍他更衣,驟然看見教皇的變化,也不禁一驚。  “大人,”侍從結結巴巴,不敢置信地盯著他,“您……”  教皇微微一笑,握緊了手中的十字架。  “您……怎麽會?”侍從道,“您好像年輕了……”  “這是主的恩賜,我的孩子。”教皇將厚重的聖袍披到身上,淡淡道。  侍從滿眼都是掩飾不去的欽羨,亦生出了些自豪。他道:“您真是主的寵兒——”  放眼教廷,還有誰還能得此殊榮?不僅在神祭之時於殿內停留半日,甚至還親自賜下這樣額外的恩賞,讓時間都於教皇這裏倒流。侍從態度愈發恭敬,膝行上前,低著頭為這位大人整理袍角。  熟料被他服侍的教皇卻微微搖了搖頭。  “你錯了。”教皇道,抬起自己的手臂,“我何曾是什麽神之寵兒?”  真正的寵兒另有其人。隻是世人皆不知曉,也絕不會知曉。神若是寵愛起人來,竟然也是如此的不講道理。  “說起來,”侍從為他整理背後,低聲道,“倒有幾天不曾見特裏斯神父……”  他笑了笑。  “大教堂這些日子倒有不少人是過來見他的。”  特裏斯神父美名遠揚,不僅生的賞心悅目,人也溫和虔誠,格外得那些貴族小姐們的青睞,在他迴了大教堂之後,這些貴族們來往教堂的次數都多了不少,時刻可見搖著扇子的小姐們提起偌大的裙擺,小心翼翼從馬車之上下來。她們在禱告台前繞著圈,打聽的都是那位小神父的消息。  教皇微微蹙了蹙眉,忽然覺得如芒在刺,搖頭製止他再說下去。  “噤聲。”  侍從不知自己說錯了些什麽,惶恐地止住了話。教皇抬了抬眼,順著那芒刺方向不著痕跡朝著上方微微看了一眼,那裏刻著小小一尊神像,衣角清晰飄逸,麵容就對著他。  主的眼睛是無處不在的,是可以看到他們、聽到他們的——  教皇驟然止住了話,連同心裏隱約升起的一些誌得意滿,也瞬間粉碎了個幹淨。  教廷上下皆為這一次神祭而喜悅。他們迎來了主的親自光臨,這是足以照耀靈魂的榮耀,是多麽驕傲而自豪的事!他們在這之後愈發虔誠,更加恭敬地侍奉尊貴的父神,決不讓神沾染上半絲灰塵。  唯有皇室悄無動靜,看上去卻像是並不為此而欣喜。幾天之後,國王將教皇召過去了一次,說起二皇子,仍舊愁眉不展。  “神祭之後,我主可否有改變心意?”  教皇蹙眉不語。國王瞥見他神色,忽然便將桌上的東西悉數推了下去,動了氣。  “神祭究竟是為了什麽,我想您還記得——為何現在,我兒仍不能迴來?”  教皇表情未變,平靜地說:“陛下,已被神厭棄之人,很難再重獲神的信任。”  國王不聽那些。他的手指緊緊攥著桌角,忽的道:“我有一個人,想帶給您看一看。”  他搖了搖鈴,片刻後,有侍從帶著一個纖細瘦弱的少年上來。少年頭發顏色極為醒目,是罕見的沉黑色,黑的如同烏木做出的窗欞。  國王對那少年道:“抬起頭。”  教皇原本還有些不解其意,待那少年怯生生把下巴抬起之後,瞬間便明白了國王的想法。那少年有著一雙黑色的瞳孔,黑發黑眼——與主曾在祭典之上親自走到麵前看的人特征一模一樣。  他打量著這張臉。五官也清秀,許是因為瞳孔顏色的緣故,看上去格外有些不同的味道,嬌怯柔弱的好像是在後圈圈養的幼畜。他的氣味香甜,一下子便可分辨出,這是一個omega,還是個血統極為純正的omega。  國王道:“與教皇大人行禮。”  少年便緩步走過來,向著教皇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這是伊恩。”國王道,像是極滿意,手在桌上敲著,“教皇覺得如何?”  教皇側了側頭,迴答:“我不理解您的意思。”  “這是神曾親自下來看過的孩子,”國王微微一笑,“我想,主格外偏愛於這樣的發色瞳色——所以我將其找來了,作為代替我的孩子祭獻於神的禮物。”  “教皇,您如何想?”  教皇看著眼前的少年。雖然清秀,然而若是放在他的義子身邊,那便是拿星辰之光去比太陽了——不需要費什麽力氣,輕而易舉便能被特裏斯神父的光芒完全覆蓋掉。他一點也不看好,並不相信神會為了這樣的人而拜倒於莉莉絲的祭壇之下。  然而他並未說出自己的反對,反倒微微笑起來。  “當然是好的,”他迴答,“主定然會體察到您的用心。”  走出王宮時,教皇微微笑了一笑。  同樣是這國家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男人,從底層一步步走上來的他遠比從小便尊貴的國王更為心機深沉。況且國王的心思也著實是明顯,不過是看神祭全是教廷得了好處,因此心中惶恐,迫不及待要得些神恩以壓壓教廷銳氣。  國王並不知特裏斯獻祭的事。倘若知道了,隻怕會更為急迫。  他坐上馬車,連頭也不曾迴一下。  那樣一個人,如何能與他親愛的孩子相比?  這新的一次神祭,定然會是一場笑話。  新神祭全由皇室主持,教廷一次也未插過手。有了教皇的吩咐在,甚至連明麵上的幫忙都不曾有,與這次祭祀全然甩開關係。老國王如今也是心急,絲毫管不了這些,他不能眼睜睜看著教廷勢力一日日坐大,隻怕這樣,要不了幾年,他坐著的基本上便成了一把空交椅。  這便猶如群狼環伺,老國王沒有別的法子,非得得到神的恩寵不可!  他挑了相近的一天,匆匆舉辦了神祭。皇室與貴族站滿了大廳,金光閃閃的裝飾懸掛滿了牆壁。被挑選的少年衣著華貴,安穩地合著雙眼,靜靜躺於祭壇之上,心中滿含期待。發情期的香氣是如此濃重,讓在場的貴族alpha們都有些心神不寧,一直用目光向上打量著。  上方也懸掛了象征著神到來的金鈴鐺,老國王親自主持,念完禱告詞之後屏息等待著。  鈴鐺叮叮當當響起來,神果然來了。  國王的心中驟然一喜。他迫不及待向下念,將祭壇上的祭品推出去,“我萬能的主,我敬愛的父神……啊啊啊啊啊!”  忽然有貴族高聲慘叫起來,眼前有聖光猛地一閃,好像是尖銳的錐子,一下子紮入了他們的眼球。他們捂著眼睛,痛苦地蜷縮起身子,哀嚎聲與尖叫聲一下子覆滿了大廳。國王也眼睛通紅,他勉強把眼睜開一條細細的縫,看見祭壇上的少年同樣死死捂著眼睛,發出已然不太像人的低吼。  主發了怒,蠟燭皆於一瞬間熄滅下去,隻滴了幾滴灰暗的燭淚顫巍巍流淌在一旁。  他本是為了小信徒的食物而來,卻不想竟在祭壇上看到了一個發情的omega。這些人,幾乎將他視作與莉莉絲一般信奉肮髒情欲的惡魔,以為他會在這樣從骨子裏低賤的人麵前燃起火焰。  這讓他破天荒生出了怒氣,出手懲戒了所有人。老國王沒能得到神寵,反而連眼睛也看不清了,自那之後看什麽都是模模糊糊,如同隔著厚厚一層霧。  神祭不得不匆匆宣告結束。為平息主的憤怒,皇室成員與貴族一同跪在殿中,許久都不敢起身。直到聽到了消息的教皇被老國王召喚而來,才讓眾人迴去,“隻跪在這裏,不會打動主。”  皇族們悻悻起身,仍舊用手摩挲著眼睛,因為這刺痛而微微痙攣著。老國王好像突然之間又老了十歲,對著由於得了寵信而年輕的教皇,愈發顯得臉孔蒼老的如同斑駁的樹皮。  他並未想清楚為何,神分明是格外喜愛黑發黑眼的人的。  對此,教皇隻是微微一笑。  “陛下,您將這事實在是想的太簡單了。”  若是這樣輕而易舉便能讓主動心,那才是荒唐事。主不是惡魔,也不像惡魔那般沉淪於欲望,隻怕將全國上下的omega都擺放在神壇之上,也不能讓主多看他們一樣。  他的義子特裏斯,是唯一特殊的。  老國王的銳氣都被挫了個幹淨。在那之後,便再無心於政權,從此不再過問國事。皇室也都眼睛受了傷,沒什麽人能再安穩坐在這王位上。教皇因此大權獨握,西教廷自此徹底揚名,信徒一日多過一日。  在發情期過後,杜雲停終於能從早到晚保持清醒了。他最近留神觀察了一下,發現顧先生的營養液裏都帶著淺淡的金色。  這成為了更強的佐證。顧先生定然是神。  7777不懂這兩者之間有什麽聯係,還問他:【有沒有可能是他上火?】  慫慫:【……】  你家上火之後連營養液都變成土豪金啊?  一看就是沒有夜生活的。  7777:【……】  說著說著話,為什麽又要突然進行統生攻擊呢?  它真是好冤枉。  【是神也好,】係統樂觀地想,【是神的話,你的浪應該就對他不起作用了。】  指不定它能清靜點兒呢。  杜雲停聞言沉默,半晌後才道:【可昨天晚上我把腿夾上去之後,喊我乖孩子的就是顧先生啊……】  分明就被浪的很開心!  況且,【顧先生是神,還有一點最大的好處。】  7777忽然心生不妙。它警惕道:【是什麽?】  杜慫慫嘿嘿一笑,讓它聽。  7777聽了半天,什麽聲音都沒聽到。  【聽什麽?】  【聽不見嗎?】宿主抬抬腿,【你好好聽。】  7777憋屈。好好聽也聽不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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