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裏斯神父今天怎麽會來村裏?村中有誰生病了嗎?” “神父……” 杜雲停沿著開滿了花的小道緩步走來,忽然察覺到眼前多出了個人。一個女alpha站在他麵前,彎一彎腰,隨即抬起頭,衝著他笑。 “特裏斯神父,您今日怎麽會來這兒?” 說這話時,她不動聲色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神父身上的味道包圍著她,像是溫熱的陽光下被曬著的草葉,有種淡淡的清香,並不像平常的omega那樣甜的發膩。 可這味道,卻比那些甜膩的香氣更加勾人。她目光掃著神父纖細的頸子,那雪白一截的脖頸隱藏在嚴嚴實實豎起的黑袍裏,隻露出來了一小片。隻那一小片,已經讓女alpha眼睛發亮,又向著他靠近了一步。 特裏斯神父像是並未察覺。他微微一笑,道:“來教堂這麽久,我還從未到村子裏好好轉過。” 女alpha立刻殷勤伸出手,“如果我有這個榮幸的話。” 神父並未拒絕她,隻是也未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將他的手指放在她掌心。 “勞煩帶路。” 女alpha隱約有些失望,卻也並沒抱太大期望。神父往往是要將自己的身體與靈魂一同獻給主的,他們會與普通人保持距離,除非必要,否則絕不會有任何肉體上的接觸。 那雙手自生下來後,仿佛隻碰過了清澄澄的聖水,因此不沾汙穢、幹淨修長。它們此刻攏在袖子下頭,捏緊了一個邊緣被磨的發亮的十字架。 “……” 女alpha口幹舌燥,幾乎恨不能自己便是那十字架,被神父日夜拿在手中摩挲。她嗓音低沉沉,引導著青年向著小路走,“神父,請這邊來。” 她陪著杜雲停繞了繞村子。 村落其實並不大,隻是房屋分散,走起來還需要一段時間。有些地還是泥濘的,女alpha便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恭敬地請杜雲停踩上去。 “不要汙了您的鞋子。” 杜雲停:“……” 他依言踩上去,再不經意迴頭看時,為他引路的女alpha把那件外衣又重新整整齊齊疊了起來,搭在了臂彎裏,在上頭深深吸了一口。 杜雲停若無其事把目光移開,心中卻著實驚了驚。 ……臥槽。 這行為好像有點癡漢啊。 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塊肥美的肉,這會兒落在了狼群裏。 每個地方都有人在盯著他。屋頂上翻動著茅草的,田裏低著腰幹著活的,正從房中抱著一籃子麵包走出來的……他們都會下意識地盯他兩眼,目光跟著他的腳步轉,就好像拿漆黑的聖袍底下能晃出一朵花來。 有已經嫁為人妻的omega為他捧來溫熱的水,“您請潤潤喉嚨。” 杜雲停喝了兩口,這才抬起頭看他。這個omega是個男性,可這會兒肚子卻高高地挺著,這模樣多少有些怪異。村裏人卻渾然不覺,像是已經看習慣了。 “還有兩個月就要生了,”男omega摸摸肚子,臉上帶上了幾抹笑,“我想請神父為我肚子裏的孩子祝福……” 杜雲停答應下來,為他念了幾句禱告詞。男omega喜不自勝,接連與他道謝。 趁著這空隙,杜雲停像是隨口打聽,“村裏有沒有什麽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女alpha始終立在他麵前,一手按著腰間佩戴的刀,好像是個忠心耿耿的騎士,“您指的是什麽?——我想,這村中並沒什麽異樣的。” 杜雲停想起惡魔,微微眯了眯眼,不再說話。 他還不知道,所謂的惡魔是不是就藏在眼前這群人的皮囊底下。 他在村中走了大半日,這好像隻是個尋常的村落,沒什麽特殊之處。倒是埃裏克遠遠地看見居然有人引領著小神父在村落之中走動,心裏頭蹭蹭地冒出了火。 自從昨日從教堂裏迴來後,埃裏克一夜也不曾睡。 神父說的那一句話,好像是惡魔般,始終在他耳畔迴旋著,來來迴迴地叨念。 神父說有心上之人了。 ——會是誰? 神父怎麽能有心上之人? 埃裏克被嫉妒的魔鬼上了身,隻想第二天便去找神父問個明白。誰曾想,他未曾在教堂裏看見神父,反而在村子中見了。 無事從來不會走出教堂門的神父這會兒正由人陪伴著,在村中走著。兩人低頭說幾句話,態度也很親和,看的埃裏克眼睛裏熊熊燃燒著妒意。 他並不敢在神父麵前將這事挑明,隻好先忍著。在特裏斯神父迴到教堂之後,女alpha站在樹下,仍舊緊緊攥著那件被神父踩過的上衣,那上頭好像還沾染著omega留下的芬芳。 還沒等她再迴味,手中東西卻被人一把拽了過去。 “誰?” 她帶著慍怒一迴頭,對上了埃裏克含著薄怒的藍眼睛。 “伊麗莎白,”他沉沉道,“你在做什麽?” “我還能做什麽?”被稱作伊麗莎白的女alpha覺著可笑,“我將神父送迴去。怎麽了?這不行嗎?” 這自然不行!埃裏克想把這一句說出口,卻又無法真正說出來。自從第一天見了特裏斯神父起,他日日想著,夜夜念著,在他心中,神父幾乎是已經獨屬於他一個人的,是理所當然應當被他標記的。 他!——村中還會有哪個男alpha,會比他更強壯? 可他偏偏忘了,村裏頭不僅有男alpha,還有一個女alpha。 埃裏克陰沉著臉,死死盯著眼前的人。伊麗莎白身形高挑健壯,由於是女性,腰肢也比他要纖細,整個人透著股勻稱的美,好像是生機勃勃的冷杉樹。他越看越是皺眉,說:“難道是你?” 伊麗莎白不解其意,重新把那件上衣從他手中奪迴來,“魔鬼才知道你在說什麽。” 青年不理會她。伊麗莎白看著,這個男性alpha的靴子在地上蹭了蹭,眼睛裏頭含著讓她忽然間有些膽戰心驚的寒光。 “離他遠一點,”青年低聲說,狠狠地將腳下的一株草踩地趴下去,“——不要擋我的路。” “……” 伊麗莎白怔愣愣的,好像是被條冰冷濕粘的毒蛇纏上了,忽然之間有些打哆嗦。她微微顫了下,卻因為是個alpha,仍強撐著抬起胸膛,“埃裏克,你怎麽這麽說?你對神父怎麽想,難道就不允許別人也這麽想了嗎?” 她頓了頓,嗤笑,“你以為你是誰?——教皇?” 青年眯起眼,瞳孔微縮,牢牢地盯著她。 “我不是教皇,”他低沉沉道,“但是,如果讓我知道仍然有今天的事——你不會想知道後果。” 他扔下了這一句威脅的話,扭身便走。伊麗莎白在後頭怔怔站著,迴過神來越想越覺得可笑。 “哈!還說什麽後果,他是真把自己當成教皇了!” 她搓搓自己的臂膀,不知為何,又覺著有些後怕。 ……這人,該不會是真被魔鬼上身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小攻:(又被摸又被撩)…… 很好,這個凡人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第47章 小神父(三) 她的同伴說:“伊莉莎白, 你也是個alpha,怎麽能讓埃裏克這麽說?” alpha與beta、omega的性別之分很清晰。一個alpha, 那便是理所應當該站在頂層的,他們大都有著絕不容被踐踏的自尊,自視為天之驕子,將顏麵與力量看的等同於生命。 伊莉莎白卻搖搖頭, 眼神裏頭帶了點輕蔑。 “埃裏克還不算是個alpha。” 村裏頭人都知道彼此底細。埃裏克是個固執的人,少年時便學得一手好劍術, 這周圍村莊裏會劍術的人並不多, 大多數更忙於生活,無心去學習這些隻有貴族紳士才會有閑暇學的東西。埃裏克靠著這劍術, 倒也壓得住其他人。 直到到了城裏,他才知曉, 他那劍術其實根本算不得什麽。那些在莊園之中長大的少爺,他們自幼就有劍術高手來教導, 每日不需要什麽勞作,隻需要一天天練習騎馬、擊劍……他如何能比得過?他甚至連個莊園裏頭出來的男仆都比不過。 那男仆還隻是個普普通通的beta。 男仆把劍收了, 當場嘲笑於他, 四周人也指指點點, 笑他一個alpha居然會敵不過beta。埃裏克技不如人, 臉上作燒, 隻能悻悻離轉,心裏卻仍舊不平。幾天後,他又給那個男仆下了決鬥書, 男仆視他為手下敗將,欣然而往,卻不曾想埃裏克劍上居然塗了毒,找著個空隙給了他一劍,硬生生將他毒死了。 他將人埋了,隻說是在決鬥中殺了對方。決鬥原本便是要拚個你死我活的,對方的妻子縱使哭天搶地卻也無可奈何,隻得認了。 伊麗莎白還是在村中酒館聽說的這件事。那時埃裏克灌了幾瓶酒,已然有些醉醺醺,與他的同伴一麵說,一麵笑,顯然把這件事當成了了不起的事跡。 可在伊麗莎白這種alpha聽來,自那之後就把他看輕了幾分。 alpha崇尚的是至高無上的力量,向來是靠自身實力征服人,有能動用武力的時候,便絕不浪費時間動用口舌。也因此,她打從心裏看不起打不過便找了這種陰毒手段的埃裏克,甚至羞於承認對方是與自己性別相同的alpha。 這樣的人,如何配得上特裏斯神父? 女alpha將手放在劍上,想想對方說起神父時的陰暗的神色,又覺得荒唐可笑。 像神父那樣的人物,倘若不是被教堂庇護,身後定然會跟著成千上萬的仰慕者。埃裏克算是什麽東西,居然也配把神父視作囊中之物? “跳梁小醜而已,指不定是真被惡魔上了身。”她隨意拍了拍肩上的灰,隨即對同伴道,“走吧,快點迴去——晚飯後便是禱告了,我可不想錯過。” 晚飯後的禱告照舊來了滿教堂的人。教堂高聳的拱頂之下,年輕的特裏斯神父站在玫瑰花窗投映下的斑斕陰影裏,緊緊捏著手中的十字架,率領全村的村民向萬能的主祈禱。 禱告詞極長,杜雲停隻是念,也需要念上幾分鍾。他舔舔有些幹澀的嘴唇,順著道:“親愛的主,我愛您勝過愛我自己的生命,謝謝您用十字架上的愛想我表達天父愛的極致。我願意每天都來觸摸到您的心,活在您的旨意裏,讓我成為您所愛的門徒,常常貼近您的胸膛,聆聽您最細微的聲音……” 滿教堂的人都緊閉著眼,合十雙手。因此他們誰也不曾看到,神像上那一雙眼睛中,忽然透出了淺金色的光。 神坐在神殿之上,莊嚴地向人世間張望。 他透過雕像的眼睛望見了小信徒。小信徒站在玫瑰花窗映出來的餘暉中,他的麵頰上映出了一小片淺淺的陰影。他緊緊抓著那十字架,嘴唇微微開合,輕聲地念著禱告詞。那細白的頸子稍稍垂著,上頭能看見細細的淡青色血管。 神隻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目光。他捏緊了手中的權杖,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而來,沉甸甸的,將他心中的波動狠狠地壓了下去。 “阿門。” 最後一句禱告結束後,村民們都轉過身,人流朝著門口走出去。唯有埃裏克穿過人群,朝著杜雲停直直走來,藍眼睛緊緊盯著他,道:“神父,我有事情向您懺悔。” “埃裏克。” 特裏斯神父的手頓了頓,隨即溫和地迴答他:“您已經懺悔過許多次了。正如我所說,您其實並未犯下什麽錯。——英明的主自會寬恕您。” 無奈埃裏克今天已經受了刺激,腳步動也未動,固執道:“我犯錯了!” 他凝視著神父的臉,低聲道:“神父,我無法再把我的心放到別處。我要向您懺悔,我每一時每一刻都在想著同樣的事,甚至無法再專心勞作——我想知道,究竟是什麽樣的靈魂,能有幸得到您的青睞,甚至將對方視為心上之人?” 神座上的神忽然將目光重新投視過來,沉沉望著。 ——來了。 杜雲停早知道,那一句話其實是唬不住對方的。特裏斯神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根本無法認識別人,況且村中人都知道,他忠心侍主,一顆心裏唯有主。這樣的話,也隻能在當時糊弄糊弄心神大亂的埃裏克,等對方迴過味來,定然是會上門追問的。 他似是無奈,微微歎了一口氣。 埃裏克穿著長靴的腳朝他逼近了一步,聲音更急切:“請您一定要為我指點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