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竟有點不好意思在家長麵前展示這些成績,低聲吩咐人去取羅傘。那傘為著收納方便是拆了杆子的,上頭的傘麵層層疊在一起,又兼底下拖著長長的綢條,搬迴來也在地上堆了小山似的兩堆,看得兩家親長都驚歎不已。桓家哥嫂隻管沒口子地誇宋時,宋家卻不好隻誇自己的親兒子,倒要重誇桓淩:“他桓賢侄隻是沒做親民官,不然看報上百姓愛他的那樣子,也得跟我們時官兒一樣收一院子萬民傘來。”桓賢侄可是去過塞外,收服了虜寇的,這不是比他們家時官兒還有本事?想這兩個孩子還這麽年輕就身居高位,往後還有大前程等著他們呢。兩家做長輩、長兄的互相吹捧盡興了,又小心翼翼地問他們二人:“你們往後可就留在京裏做官,不走了吧?”這個……他們一去陝西多年,迴來又策劃著滿世界旅遊,確實有點對不起父母。宋時慚愧地低聲答道:“我跟桓三哥商量,是打算過些日子就辭官……”辭官?桓升倒吸了一口冷氣——宋三元是天下學子、濁流官的榜樣,怎麽竟要辭官?為何要辭官?他弟弟已經封了爵,做不做官也有爵祿,辭就辭了,怎麽能拐著宋大人辭官呢!他急得低低叫了聲“三弟”,湊上去小聲埋怨他:“親家老爺為了宋三弟迴京後的前程,前些日子已報了致仕,你怎麽不與家人商量,便勸宋三弟辭官呢?”你就算嫌這些年總去邊關,與宋三弟聚少離多,自己辭了官守著他過小日子不成麽?倒要拐著他也和你一起胡鬧。這要是再壞了宋三弟的前程,咱們家人將來可怎麽有臉見親家?桓淩輕歎一聲,正要解釋,老太太卻已摟過寶貝兒子說道:“好,好,時官兒這迴辭官了,就不怕哪天又被朝廷派去外頭,多少年不能迴京了。你爹娘年紀大了,也不求你們做什麽高官,能穩穩當當地過日子才最好。”宋家老夫人這般通達大度,也叫桓升鬆了口氣,拉著桓淩謝罪:“是我家三弟做事不老成,宋三弟不可隨他胡鬧,我迴去便教……便勸說他。”教……他是教不起這二甲進士,打……也打不動這能襲營的使節,隻能勸了。望宋家老大人和兩位賢兄也跟他一樣以勸為主,不要管宋三元管得太狠,不然他不知該如何對待他這堂弟了。他強咽下心中難處,替宋大人求情。勸不料宋大人不用他勸就不打罵兒子,甚至連他辭官的事都敢支持:“也不怪桓賢侄,我家時官兒這些年在漢中幹出這麽多大事,老朽單想想就替他累得慌,他要迴家歇兩年我們還高興哩。”看這兩個孩子在漢中熬了這麽些年,都瘦成什麽樣了?還要有什麽出息?桓家大哥還是年輕,將前程看得重。到他們這年紀就知道了,再沒什麽比身體要緊,索性讓他們都辭了官在家,安安穩穩地讀書、遊玩,也過兩年輕省日子。他拍了拍宋時的肩膀,慈愛地說:“咱們老家的產業年年都有不少銀子入帳,供得起你們在家裏花銷,不做官也就不做官了。你爹還辦了個女學校,以後你閑了,也到學校裏教教書——讓那些私下裏議論你漢中女學校的腐儒看看咱們宋家的家風,看看你是怎麽教學的!”桓升震憾得放開了三弟的手,瞠目結舌地看著宋老大人:他們竟一點都不在意四品高官之位,不在意宋三元入閣的前程嗎?他這一放手,自家弟弟就直接抽身溜走,到宋時身邊,拉著他一起跪在庭前,對宋家二老說:“我們二人打算辭官後就往各地旅遊,就如時官兒在漢中時那樣,發掘天下可用的礦產,可供養生民的果蔬、糧食……”隻怕要辜負兩位大人想要兒子長留在身邊服侍的心意了。宋時不忍看到兩家爹娘兄嫂臉上的失落,連忙補了句:“我們也不是一直在外頭的,爹娘隻當我們出去做生意,出去個一年半載就要迴家來,安生在爹娘身邊待一陣子。”==============“他們說是要辭官,實則是為父皇、為朝廷擔下了最艱難又最有用的實務,望父皇莫加責怪,成全桓宋二位大人吧。”新泰帝聽著周王——不,該叫太子了,聽著他說了宋桓二人辭官的打算,沉默一陣,重重歎道:“這是名士胸襟,朕為何怪他們?他們能陪你在西北共度時艱,如今天下太平了,卻又要為朝廷之利、百姓之利拋下自己的功名前程,懿行實堪比春秋 的介之推。”他們生於今時,在他在位期間做官,是朝廷之幸,天下之幸,他又怎麽舍得罰這兩個賢德之臣?但他也不能輕易放這樣的賢臣歸隱山林,再不出仕。宋、桓二人要去各地挖寶容易,辭官卻不必了,如今的官職、爵位都叫他們留著,將來他有一日宮車晏駕,這兩個德才兼備的賢臣他還要留給惠兒!第285章 欽天監選定立儲的吉日,八月廿三, 周王正式受封太子。賢妃誕育皇子有功, 封貴妃, 周王妃也加封太子妃,授了冊寶。兩位側室一位在漢中服侍太子多年, 勞苦功高;一位在京代周王夫婦服侍賢妃娘娘,賢孝貞靜,便共立為三品良娣。為一句宮人妄語被逐出宮多年後, 他們終於又迴了景仁宮。宮中陳設如舊, 宮女年紀、打扮也依稀似舊年, 他們夫妻卻已不是當初成婚不久,天真任性的少年人了。這些年他們不光在外頭經了風雨, 也見識了百姓疾苦, 更看著宋時如何一步步教會百姓改進耕織之法, 興工廠、建學校、掃除文盲……京裏與漢中地方雖然不同, 但為上位者愛惜百姓之心卻是一樣的。以後他就要和翰林學士們讀經史、學前朝資治鑒要,了解當今天下時政, 將漢中之法慢慢推廣到全國。那時候兩位舅兄可能已離朝往各地勘探礦脈, 到時候還可請他們考察當地民生、政務狀況……雖說有些對不起他們, 不過都是自家親戚, 請他們看在大外甥的份上多操勞一二, 他這做妹夫的也安排人關照親家便是了。周王出京這幾年別的不說,皮薄臉嫩的毛病早已磨礪好了,又得了父皇言傳身教, 兩位舅兄還不曾上表請辭,就已經替他們找好了帶薪休假中可繼續為國盡忠的方向。隻是他們在漢中相依為命多年,兩位舅兄將來要離開了,他卻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才能習慣。他心裏藏著離愁別緒,便不大因為做了太子而露出多少歡喜得意之色。而這神情看在人眼中,便成了“不見喜怒之色”的沉穩。朝廷上下越發覺得他養氣工夫深湛,有儲君之望,他迴朝沒幾天,已得了眾臣交口稱讚。魏王在禮部勤勤懇懇辦差數年,都沒聽過這麽多“賢”字。可如今他大哥當了太子,既有名份、又有聖寵,他卻連聲抱怨也不敢有,還要盡心操持大哥的立儲大典。而他惦念了這麽多年的宋三元還京後就做了太子的少詹士,每日出入東宮給他大哥做講筵,卻連與他一起聊聊如何做好經濟園的工夫都沒有。自從齊王去草原平虜,三皇子頗過了幾年“最年長皇子”“賢王”的日子,如今大哥迴來,他又成了眾多皇子中平凡的一個。原先齊王離京的時候,他還嘲笑那位二哥隻是個大將軍王的命,周王也就是個被廢的太子,他自己在朝中勤勤懇懇辦差,才最有明君之相。可如今他大哥當上了太子,二哥也有平虜之功,他在京裏雖辦了個經濟園,可宋時迴來,大哥便可用他搶了自己這差使,將他架空成個詞臣……他又擔心又委屈,與家人訴說煩惱,他那些妃妾也是不懂得政務的,隻想著怎麽多往宮中走動,交好新太子妃。連他母妃也似乎認了命,近日常往貴妃宮中走動,說是要替他多與長兄聯絡感情,將來才好讓他做個留京辦差的王爺。當初大皇兄還未出京時,他也沒想過要爭這位置,是母妃告訴他大皇兄失勢,他與二皇兄有一爭之力的。當時商家也聯動朝中親戚子弟,將他推到父皇眼前,爭來了這個主管經濟園的差使。後來他皇兄仗著王妃娘家有個好妻舅,給他尋個好聯襟,又是獻嘉禾、又是進火器、又是定西北、又是降番王……他就靠著聯襟宋時的本事重又入了父皇的眼,奪了朝臣的心。他外祖商家與妻族李家見此勢頭便都改投大皇兄,將自己這個被他們拱到奪嫡之位上的人扔在空中,上不得下不得。隻怕連主持經濟園的差使,早晚也要叫大皇兄奪去讓給宋三元。到那時候,隻怕連他背後倚靠的兩家親戚都不會替他說話。因為當今天下首興工業,建起漢中經濟園的便是宋三元,他們京裏這個經濟園是全盤照漢中經濟園興建起來的,園中用的官員、管事、巧匠都是宋時一手調教出來的。他這個親王的身份比宋時高,也隻有身份比宋時高,可這在太子大哥麵前,又算得什麽呢魏王以己度人,覺得大皇兄早晚容不得他主持經濟園,手下管著數萬青壯工人,索性主動將這差使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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