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淩終於忍不住側過身,將臉頰貼在他的唇上,抓著他勾在自己肩頭的手,略帶薄繭的手指在他柔軟的掌心劃動,和他一起遙想將來他們從未來傳遞至這時代的科學被天下學子接受,如北宋四子之學一般盛行天下的情形:“京中如今也要建經濟園,那幾位欽差迴朝後約麽也要再將漢中學到的科學知識傳授給別人,那咱們桓宋學派又有了個京城的分支流派……”漢中府的掃盲班還沒建起業,漢中學院也還不是白鹿洞、嶽麓書院那樣有名的書院,桓宋兩位大師就已經規劃好了後二十年的學術發展方向,並積極地在報紙上登起了科普小文章。桓僉憲親自找漢中經濟報主編談話,主動承包了一個科普專欄,從代數講到力學講到光合作用。他這些年專幫宋時寫論文,寫起科普文章異常熟練,清新簡要、深入淺出,便是從未在漢中學府進修過的人也能大體看懂,甚至勾起多學一點的興趣。小年前夕,漢中學院招生考時,漢中經濟報已成了本府書生爭購、爭抄的佳品,甚至流傳至外地,吸引了本府各州縣,乃至本省、鄰省各府州的學生來報名。甚至有今年已經報了春闈的學生,寧肯冒著霜雪趕路,也要先參加漢中府的入學考試,以備著春闈不第,還可以迴來跟著宋、桓兩位校長讀書。他們這學派看來是不愁沒人肯加入、肯用心研習了。宋校長得意非常,給家裏人傳信時順便還給新畢業的校友們捎了從他們離開後到招生這幾期的報紙,讓他們看看漢中府學生給他們寫的文章,也看看漢中經濟和學校發展的新狀況。這信寄到的時候,兩位禦史尚在經濟園壓場子,令漢中府來的建築匠人可以指揮得動京城工匠建廠房;戶部員外郎們則忙著配製高錳酸鉀,以備水稻育秧前拌種,以減少蟲害;工部員外郎則盯著人打造鋼車床,煆鐵煤,煎堿麵、收集煤膏、用黃鐵礦製硫酸;翰林則將所學匯總成書,備著上頭查驗……百忙之中,收到宋時寄來的報紙,還有讓他們有什麽問題就往漢中寄信的叮囑,憶起在漢中念書的舊事,都不禁有些唏噓。不光是唏噓宋校長、宋狀元對他們這些校友同僚的關照,更是唏噓漢中與京城天差地別的做事風氣——他們在漢中學院時,隻記得整天讀書、做事,一忽兒去工坊、一忽兒下田,晚上迴房還有背不完的公式定理,做不完的計算題目。那時以為這就是最累的,畢業時還有些說不出的激動。迴到京城卻才知道,單純的讀書做題不算累,動手勞作更不繁難,真正難為人的卻是朝中這些明爭暗鬥……這經濟園還沒建起來,用的器械還沒造、工人也沒培訓好,就已經有不知多少人盯上了它可能產出的好處,明裏暗裏給他們遞過多少次話了。漢中府那些隻需潛心做事而不需勾心鬥角的平靜生活,如今再不可得了。第211章 丙午年會試定在二月初八試第一場。三千餘名各地考生從去年下半年便陸陸續續到了京裏,到會試前夕, 京城內外的會館、客棧、僧院道觀、百姓民居幾乎都住得滿滿騰騰的, 不好尋房子了。可到臨考前幾天, 卻還有一群滿麵風霜之色的學子從西邊兒趕來,捧著銀子到處找投宿的地方。可這臨近大考的日子, 哪裏還尋得著客房?他們在西城外問了一圈,那些夥計都不往裏招攬,指點他們道:“如今怕是連城外山寺、道觀也騰不出房子了, 老爺們也不必到處尋客舍, 不如尋幾位陝西出身的官人, 問他們借間小房存身吧。”這些做客棧營生的人門路廣,自然清楚哪位官人是陝西出身, 收了他們幾塊銀子, 便寫了帖子, 讓他們去內城某街某巷尋人。這群舉子過得關卡、進了城門, 便商議著先往最近的一位陝西籍工部大使家借住,住不下的再往別處尋人。隻是天公不作美, 還沒走出幾條街, 天上竟落了冷雨, 伴著寒風吹打著馬車窗玻璃。春雨貴如油, 可是春雨中行車、尋住處卻不是什麽好的體驗。這京裏的路是黃土墊道, 又不像漢中府的是柏油石子路,水泡得久了就有些軟,車輪陷進泥裏, 走得極慢。此時天色已不算早,又兼半天陰雲遮罩,隻怕不到申時天就能黑透了,而他們如今還沒尋到下處,哪裏有不著急的?豈止車裏的學子,趕車的車夫也急,頂著鬥笠都遮不盡的雨絲說:“這京城的天氣也忒陰冷了,咱們漢中府這時候都能種上宋大人的試驗稻了,這裏還凍得出不了手呢!”前後的車夫也附和道:“都說京裏繁華,路卻不如咱們漢中好走。若在漢中,莫說這麽小的雨,去年夏秋幾雨大雨,也不曾聽說把路麵衝軟的!”“若在漢中,進了城路邊就有路牌高掛,寫著咱們前方是哪條路,過多少裏拐彎……不認路的人都能走到地方,比這京裏尋人還方便呢。”他們議論著漢中的方便之處,把這繁華富庶的京城挑出了無數毛病,引得車隊前後的行人、車馬紛紛看他們。隻是隔著一層軟煙冷雨,目光的殺傷力被削弱了,這些車夫徑自議論著,直到耳邊響起敲玻璃的脆響和低沉威嚴的問話聲,才迴過神來——“你們是漢中府來的?車裏的可是應試的舉子?可認得宋知府?”車中舉子們隔著玻璃便聽到外頭連珠似的問話聲,因聽到“宋知府”三字,忙拉開被雨打得一片模糊的車窗,透過雨絲看向那人。那人穿著七品青色補服,容貌清俊,頷下留著三縷清須,微眯著眼看向車裏眾人,似乎在評估他們的身份。車裏一名老成的舉子連忙代眾人應道:“我等正是陝西來的考生,曾有幸見過宋知府數麵,未知閣下……”他身後一名漢中舉子驀然叫道:“這位官人生得好像宋大人!”車裏眾人下意識努力迴憶宋時的模樣,那官人的臉色也變了變,挑眉道:“你們果然是漢中來的。”不,也不全是漢中來的。有許多其實連陝西人都不是,隻是在漢中學院考過一迴試,吃過宋知府給辦的送行宴,還打了幾兩銀子的秋風而已。追車的官員聞聲笑道:“看來時、我三弟在漢中府任上做得略有些可誇處,至少教化一項算得上成功了。”他原來就是宋知府的親兄長,如今在內閣做中書舍人的,散值迴來的路上被細雨阻道,陰差陽錯遇上了這些學子。他也和宋知府一般的急公好義,關照讀書人,聽說他們是為了報考漢中學院耽擱的進京時間,以致如今尋不著下處,便主動邀他們到家中小住。他們家裏雖不是多麽富裕,但買的是西涯邊空闊的地方,尚有些空屋舍可以住人。這群學生正愁著不知到誰家借宿,怕這幾天休息不好,耽擱了考試。如今天降一個宋知府的哥哥要帶他們迴家留宿,哪裏還有不答應的?忙不迭地道了謝,便隨宋昀迴了宋家。宋老爺是乘馬車迴來的,還在後頭慢慢磨蹭著,家裏是老宜人和他們兄弟做主,直接把這些舉子安排在了西邊客院裏。那間院子本是要留給桓淩的,正房廂房都收拾得幹幹淨淨,甚至還布置了個小書房。可惜自打桓淩踏進他們家大門,就始終睡在宋時身邊,這客房裝好了也是白放著,隻偶爾招待些老家來的親戚。說起來也是住過四品僉憲的院子,住的人麵上都有光彩。譬如這些借住的舉子,住進傳說中桓大人的院子,就似身上披了層二甲前十的光環。再去參觀過宋知府住過的跨院,見過三元的父兄,那就更了不得了,仿佛文曲星已經頂到頭上,隻待下場就能拿個二甲迴來。宋家上下得了這群舉子也頗高興,抓著他們問漢中的情形,宋時在府裏行的惠政,做出的成績。這些學生中畢竟有許多漢中府人,還有些認得漢中學院的研究學,借閱過他們的講義和教科書,答起來上究天人之際,令人除了讚歎再說不出別的話來。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該怎麽讓他們別再說那聽不懂的了……宋老大人偷偷地看兩個兒子,兩個兒子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卻還是宋二哥機靈,遣人去叫了兒子和侄兒們。來,都是你們三叔和桓三叔教出來的,跟漢中的師兄們探討探討!正處於,並打算長期保持代數學習初級階段的宋家小一輩三兄弟被漢中學子們論及的物理、化學、地理、農學知識狠狠震憾了一把。原來他們三叔和桓三叔教他們時已經是手下留情了。原來三叔他們懂得那麽多,可算得上知天文下查地理,他們竟隻學到了一點點皮毛,還覺得已經累得學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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