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得看!這出新戲他也是靈魂大男主,怎麽也得給自己……也給他師兄爭取幾句唱詞啊!雜劇排出來不是大男主就是大女主,一本戲從頭到尾隻有主角唱曲,陪演的都隻能念賓白,忒不科學、忒不合理、忒不給他們這些特別演出的名人麵子了!必須改!哪怕當麵跟趙悅書爭一爭,也得給他們師兄弟爭取到唱幾段的權力!宋時野心勃勃,準備跟趙悅書見一麵,靠名氣碾壓趙製片和李導、鄧編,修改當世雜劇的演唱方式,給劇中的自己爭來更多戲份。他還處於安穩長假中,可以悠然考慮改造當世雜劇藝術,他師兄卻已經加班加出條件反射,聽著李少笙的話,第一反應便是問:“賣與你家雜劇班的指揮使姓什麽,家在何處?你可知他從前在哪裏供職,打過仗麽?”一個素愛雜劇,家裏養著雜劇班子的世襲指揮使,當真是有能力戍邊的麽?宋時的殿試策問中便答了“甄選良將”一條,他從前也上過這樣的本章。卻不知這位指揮使是真良將還是繼祖上蔭庇而得官,實則並無戰績、甚至沒真正上過戰場的人?他身為給事中,雖平日不好越權去查兵部,但既然得知此事,便得去查查那將領的身份——若果真是良將,他不吝寫奏章褒獎;但若其並無帶兵的能耐,他也不得不行言官風聞奏事之職,彈劾兵部一迴了!第99章 言官風聞奏事之權,源於魏晉, 興於北宋, 一直能流傳到清朝。王安石曾言:“許風聞言事者, 不問其言所從來,又不責言之必實。”別的官員上奏必有實據, 否則將以誣陷入罪;而言官不管彈劾誰,隻要聽到消息便可彈劾,至於消息實不實, 等先彈了再查也可以。但桓淩和別的科道言官不同, 他是實打實幹過基層捕盜工作的, “風聞”之後立刻實地走訪調查那位指揮使潘氏父子的武藝、體格,打聽他家父子戰功、履曆, 甚至親到教坊司胡同、三大瓦舍實地調查他的行蹤。扮成戲迷微服調查, 打聽潘指揮日常行蹤, 經濟狀況。宋時當初曾做過多年基層工作, 本也想配合他一把,同去瓦舍、戲院尋知情人打探消息, 桓淩卻不肯帶他去, 決然道:“我是言官, 察訪將官才能, 具本上奏是我的本分;你身為翰林儲相, 將來要擔國事重負的,當以編書、養望為重,不該插手此事。”他態度極為堅定, 為防自己禁不住宋時的軟磨硬泡,索性一連幾天沒到宋家,又叫人下帖兒給趙悅書,叫他去宋時家裏改院本。宋時拗不過他,隻得放他一個人搞調查,自己在家待客。趙悅書不僅自己上門,還把寫院本的鄧先生也帶到了宋家。趙書生自己還好,那位鄧先生卻是個不第的秀才,登了三元家的大門,連腳步都邁不對了,說起話來也略有些磕絆,全不像南方那些寫戲文的書會才子那麽風流。宋時親自到庭中迎了兩位客人進屋,叫家人送上紅棗核桃芝麻茶——紅棗是當今待客的佳品,核桃補腦、芝麻生發,都是他們文藝工作者需要的東西。宋時吩咐人上了幾樣京式的果品點心,一麵敬茶一麵就笑著說:“本來該早些請趙兄過府商議這院本之事,不過長假初日我與桓師兄到西涯邊遊玩,之後又忙著給家裏相看宅院,倒錯過了趙兄幾次來訪,實在過意不去。”一盞清甜的熱茶入腹,趙悅書才又找迴了當初宋時沒中三元時,兩人平等結交的感覺,鄧書生緊張得有些蒼白的臉色也好轉了些。他們是帶著寫好的稿子來的,既喝了茶,也不肯吃點心便直奔主題:“前日蒙宋兄惠賜手稿,我與鄧賢弟拜讀後便開始編寫,如今雖未脫全稿,第一折 卻已大略有了模子,還請宋兄斧正。”第一折 便是趙、李二人青梅竹馬,暗許終身,卻被趙家父母拆散的故事。宋時寫的不是自己家事,不拘麵子,怎麽能狗血怎麽來。兩人相識時寫成古代版校園王子和灰姑娘,被趙家父母拆散時就是雷峰塔下的許仙和白娘子。到這折戲結束時,幾個人按著李少笙不許他接近趙府,又一群人拖著趙悅書往府裏去。兩人盡力伸手想抓住對方,指尖卻在空中錯開,最終被人活活拆散。這故事在六百年後是足以讓人看見就點x的老套路,六百年前這個好文匱乏,幾乎照抄史料的《說嶽全傳》都能紅遍天下的時代,卻仍能賺一大把眼淚。趙悅書這個當事人每看到這裏都難忍心酸,仿佛他與李少笙真曾被家人這麽拆散過。鄧先生是個寫酸文、院本的行家,拆分過不知多少對薄命鴛鴦,倒不似趙書生這麽動情,但也當麵說了許多佩服宋時套路的話,又誠惶誠恐地請他點評自己改的詞曲。宋時自家不會填曲詞,但能改賓白,能從整體高度上把握這個劇的藝術性、純潔性——他老人家大筆一揮,便把涉及脖子以下的部分全叉了。還有些個套路的角色賓白,凡是他在別的戲文裏聽過的,也都盡情刪減,不讓這些東西拉低“他的大作”的思想藝術性。趙悅書和鄧秀才熬夜趕了幾天的詞,叫他三改兩改,抹得隻剩原先的二三分,尋常戲裏最吸引人的香豔部分更是刪得幹幹淨淨。別說按字數拿錢的鄧秀才,趙書生的心都在淌血,捧著茶杯問他為何刪改得這麽狠。插科打諢的話也就算了,那些“香肌偎、鴛鴦會,月下初窺芙蓉醉”的甜蜜唱詞可是他和少笙真情的紀念,而且當今看戲的人也都喜歡,這樣的戲傳唱得才廣呢。他就是要讓全天下人都傳唱、都羨慕他跟少笙的好良緣!宋時既是原作者又兼著審劇專家,豈能由著這些作者想寫什麽寫什麽?他倒轉筆端指著劇本上被劃掉的部分,正氣凜然地斥責他們:“這劇既掛著我的名兒,就要排成配得上狀元名號,雅俗共賞同的大作,豈能添進這些剿襲舊作、不合公序良俗的東西進去,拉低了本劇的品格!”就算排不成個古裝正劇,也要往古偶上走,是《金瓶梅》流傳得廣還是《紅樓夢》流傳得廣,翻拍次數多?改改改!他比廣電爸爸還霸道地把兩位編劇教訓了一通,立逼著他們縮減這些無意義的文字,加快劇情節奏。反正一本雜劇隻有四幕,他原作的劇情填這四幕已足夠了戲。哪怕是要注水,也可以在李少笙遇賊的部分注注水,給他……也給他師兄多添兩段唱段嘛。他從雜劇稿中翻出了自己的原稿,按著劇情進展節奏和場麵大小分成四幕,保證劇情緊湊,大高潮連著小高潮,總能吸引觀眾看下去。還要有幾分悲劇性,增添這劇的深度。趙悅書與李少笙從相識到相戀再到被父母拆散的部分讓他縮減到三分之一,後麵則添補上了兩人被分開後各自想念,又被身邊人誤導,誤會對方放棄自己,萬念俱灰的情節。此時小小地虐個心,以後宋狀元包辦他們婚事的時候,兩人再從誤會對方背叛、新婚禮堂上見麵認出對方,互相傷害,到宋狀元(和師兄)幫他們解除誤會,兩人感情更加深厚……很好,大鄭版《情深深雨濛濛》預定了。趙悅書死活不願意跟李少笙來這麽一場互相怨懟的戲,隻肯怨而不恨,自哀自憐。宋時想起他當初拿著手帕到自己麵前哭訴跟男朋友情路如何艱難的情形,也覺著他不是那個見了李少笙還能端起冷酷霸總架子的硬氣人,隻好從了他。一個李少笙被人送迴家裏望眼欲穿,一個趙悅書被關在房裏淚眼婆娑……他忽然覺著這形象很像他前世看過的評劇《花為媒》裏的一位主角,因印象過於深刻,令他忍不住叫起鄧先生,請他千萬在趙書生的曲子裏添進這段經典唱詞——“水平波靜風浪起,浪卷銀河萬丈長,長空萬裏降下無情棒,無情棒打散好鴛鴦。”李月娥這段深閨幽怨之感情,跟他印象中的趙書生真是完美契合了!後來敢於抄家夥打上衙門搶親,帶著男朋友千裏私奔進京的勇氣,也很像這位敢跟表弟私訂終身,還在人家婚禮當天穿上婚服搶親的李小姐。嘖嘖,他要不是親眼見過李大佬女裝,都得以為趙書生才是小受呢。鄧秀才聽了他的詞便道:“詞雖曲盡悲傷幽咽之意,隻是有些俗俚,又不入律,不合寫進曲子裏吧?若作賓白倒是無錯。”作賓白倒有些可惜了。他記憶裏這段詞唱起來特別好聽,隻是穿越來時間太久,自己再唱出來也肯定會跑調,更別說複原成能演奏的曲子了。他有些可惜地放下這曲,一幕幕地幫他們定好了劇情、節奏,然後提出了最要緊的問題——他要給自家師兄弟們撕唱段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到古代當名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五色龍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五色龍章並收藏穿到古代當名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