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侄兒給麵子地啪啪啪給他鼓掌;大侄兒已經讀了四書,自然矜持些,隻跟著他唱的曲子搖頭晃腦。唯有小侄兒想起兄長們都是八歲上學,自己卻被這個從沒見過的叔叔一句話說得立刻就要去念書,心裏滿含悲傷,連他的戲都不要看了!到晚上各家迴了小院,宋昀才抱起大兒子,摟著媳婦,坐在床上看著一雙女兒。霄哥兒見那個疼愛自己的爹又迴來了,抓緊時間求告:“大哥二哥都是八歲才上學的,我也想八歲再讀書,爹再讓我多玩兩年吧!”宋昀頓時把臉一板,要來個“當麵教子”。他娘子卻把兒子往身後一拉,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背後教夫:“他在人前說這話,你怪他也罷了,孩子當著他三叔不是沒說什麽,到自己院裏才求你一句嗎?這又沒外人在,你裝什麽嚴父,好好地跟他講明白,我們霄哥兒能不懂事嗎?”她抱著有點嚇著的兒子說:“霄哥不怕,去學裏念書可好玩了,有好多你這年紀的小孩兒一道玩耍,隻要你背好了書,先生也不打手板呢。”小孩子聽不出這話中的陷阱,便放心地倚在母親懷裏聽父母說話。宋昀也饒過兒子,對二奶奶李氏說:“我這迴想要奉母親進京,也是為著我自己不想再考,想捐個官兒做做。到時候我定然要把你帶走,萬一大哥也把大嫂帶去任上,娘一個人在家鄉肯定不行。”李氏眼中驀地亮起一點光華,驚喜得說話都打起了官腔,嬌嬌柔柔地問:“爺怎麽想開、想起要放棄科試,捐個官身的?”宋昀笑道:“連我爹最後都不考了,我們兄弟又不是爹那樣執著進士功名的,算算年紀也覺得不能一直考下去了。再者說,時官兒都知道給家裏置產了,我這麽大人,難道還一直吃用父母甚至弟弟掙下的家事?”他猶豫一下,把兒子趕到一旁耳房去睡,低聲跟愛妻說:“我想時官兒有出息,將來必定能給咱們娘和他媳婦各掙上一軸誥命。可他再有出息也沒有給嫂子掙誥命的,我做人丈夫、做人父親的,也得自己搏個封妻蔭子哪。”第87章 新科狀元迴鄉祭掃,保定知府、清苑知縣自然都要帶著佐貳官和首領官們上門來團拜。重點拜訪對像宋三元親自接待了本地官員, 並和他們進行了親切友好交流, 感謝府、縣兩級官府給宋家的各種優惠政策和門外三元及第牌匾的愛民工程。府尊劉大人道:“這牌坊自是府裏該建的, 白石賢弟是我保定乃至北直隸建國以來出的第一位狀元,又連中三元、舉世罕見, 本府倒恨不能將牌坊立到衙門口了!”連他們家的房子和祖墳府裏都打算替他們重修一遍!宋時忍俊不禁,多謝過劉大人,答道:“這兩天在下要到城外展墓, 不能拜訪諸位大人, 來日我家祭禮大事完了, 我便到府上親自還拜,以謝這些年的關照。”劉府尊和徐縣令等人假意說了兩句“打擾”, 然後就露出真正的心意, 邀他到各家做客之餘, 最好還能跟府裏的書生們見個麵哪, 開個詩會啊,辦個講學大會呀……他給福建都辦了, 迴來後怎麽能不造福自己的家鄉呢?宋時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事倒有些為難。我在福建辦大會時, 都是提前數月印帖子邀請名士鴻儒與肯來聽講的學生, 也得有地方開得起這麽多人的大會, 非這一月之內便可奏功的。老大人若意做成此事, 我倒可以把當初辦講學會的整個經驗寫下來以備大人供參考。來日大人選定長假辦起講學大會,我定要來參加。”劉大人也是見著他臨時起意,見實在辦不成, 便擺了擺手:“罷了,宋賢弟身在京城,往後要辦大會,豈有不在京裏擇名師、邀才子的?保定辦得再好總也不及京裏,能得賢弟主持一場普通文會也就夠了。”若隻是本地書生開個小會倒不麻煩。宋時欣然同意,算了算時間,便道:“在下迴來前蒙聖上恩旨,得了個教庶吉士印書的差使。但我這印書法需得用自做的油墨才能印,需得騰出幾天工夫備料……”皇上恩旨,教庶吉士印書。這話砸在哪個讀書人頭上都夠他們肅然起敬的了,做官的人更知道這清貴差使的分量,豈止不打擾,簡直不敢請他花這辦翰林公務的工夫主持文會了。宋時忙解釋道:“我在家鄉要待上一個月,做這油墨前後加起來用不到十天就足夠了。老先生盡管安排文會,我這些年不在家鄉,也早想與家鄉的名士才子們暢談詩文。”難得宋三元忙著公事還惦著家鄉書生,他們做一地主官的怎能叫學子們錯過這機會?幾人數著休沐日,給他留下祭掃和做油墨的工夫,定了四月二十日開文會。宋家挑的祭祖日子是四月初五,中間將近有半個月的供他備料。其實土法油墨的材料在明朝基本能買著,唯有一個肥皂必須自己做——得先用草木灰和石類合燒堿,再做熱製皂。有半個月工夫,足夠他做出到明年用的肥皂,多的連一家上下的洗衣皂都能供上了!還可以順便做幾塊冷製皂,給家裏人洗臉、洗手用。他自己一個男人,過得粗糙,做出來的熱製皂向來是連臉帶衣裳一起洗。不過他當年也帶旅客到不少手工冷製皂小店買過紀念品,知道女孩子都講究滋養肌膚,說冷製皂比熱製的有營養,那就多做些送給家人用唄。======================四月初五當天,老夫人親自領著兒孫輩到祖先墳前拜祭,擺了豬牛羊三牲,點上寺裏請來的好線香,告祖先他家出了三元的大喜事。宋時越過哥哥們跪到墳前,燒了他親手抄的聖旨副本,默默祝告,又告宋家祖先他們父子都要進京做官,往後一家也要搬進京裏的事。他對拜祭宋家祖先倒不排斥。他自己穿越前也姓宋,祖上雖然沒經曆過這麽個大鄭王朝,可說不定宋亡以前,這個宋家的先祖就是他們家的先祖呢。反正他是中華兒女,這時代的人都是他的祖宗,拜誰也不吃虧。他認認真真地做完禮數,又看著他娘從懷裏掏出一雙茭杯,合在掌中,在宋家太公墳前誠心誠意地搖了半晌,向地上一擲,撒出個陰陽俱足的允杯來。成了,這就是祖宗許他們搬家了!老太太感歎道:“我在保定住了一輩子,臨老臨老倒要做京裏人了。罷了,反正我是去做老太太享福的,到哪裏不是過呢。”雖然鄉鄰的老姐妹以後難得見著了,可她這樣的大家老夫人,原也不能日日串門說話,多半是兒媳和家裏養娘使女們陪著。她隻愁到了京裏,時官兒娶個高門大戶的京裏媳婦迴來,她們三個鄉下婆媳怎麽跟人家相處?掃完墓之後,老太太索性沒迴家,直接叫宋時跟著她往不遠處一座算姻緣子女有名的觀音庵打卦,給小兒子算算婚姻緣份。宋時是到了殿上才知道他娘打算給他算姻緣,看著師太遞過來的簽筒,莫名有點心虛。雖然說不能封建迷信……可萬一算出來他對象、啊不,萬一算出來他有搞南風的趨向……他現在可是在他媽眼皮底下啊!這感覺就像正在上著自由活動課,數學老師忽然進教室說“這堂課我們隨堂考”,激動、緊張、驚悚的心情簡直一言難盡。他對著那筒伸到麵前的簽,竟有些下不了狠心去拿,迴過頭對他娘撒嬌:“娘不要催我,我還不想成親,抽這簽做什麽?咱們家第三輩也兒女雙全了,娘要抱孫子孫女就去抱霖哥兒、大姐兒他們,我還想多過幾年沒人管的舒坦日子呢。”他這話說得孩子氣,樊夫人聽得笑了起來:“哪有人長大了不成親的,快抽一支,這占的是你的終身,又不是立逼著你成親。你這些年在外頭做主慣了,主意大,想娶什麽樣的千金小姐由得你自己挑揀,娘不管束你就是。”那萬一不是千金小姐可怎麽辦呢……宋時心底直打顫,可終究擰不過他娘和麵前端著簽筒端到有點手抖的老師太,咬牙接過簽筒,到觀音前搖了搖,搖出一支簽來。他娘忙叫隨行的丫頭撿起,恭恭敬敬地交給師太解簽。那尼姑接過來看了一眼,微微皺眉,從一旁桌子裏抽出個黃紙條遞給樊夫人,說道:“卻是個‘文君訪相如’之簽,婚事恐有波折,先虛後實,先訂的婚事難成,再合的便是良緣了。”樊夫人一低頭看見紙條上“女子當年嫁二夫”之語,不禁想起兒子遇見的糟心事,便將紙條收進袖裏,對宋時露出個笑容:“先苦後甜也是有的,我時官兒如今難事都過去了,往後隻剩順順當當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