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是想用稱唿反抗他的教學?宋時沉默了一下,覺得不上算,硬將半啦身子都壓到桓淩肩上,說道:“古人都有一字師的說法,我教師兄印書,也夠得上個‘師’字了吧?師兄叫一聲宋老師,我就放手。”宋老師?桓淩下意識想看他一眼,看看怎麽突然生出讓師兄叫他老師的念頭,但頭剛剛抬起,目光落到他握著自己的手上,便即強壓下去,低低地、無奈地叫了聲“宋老師”。宋老師終於肯放開手,還在他背後拍了拍,笑吟吟地說:“看你這一身的汗,都是在城外等我時曬的吧?你先去換衣服,這張紙不用印了,等你多練幾張,覺著自己刻得力道適中、刻出的字好看了咱們再印。”他想把自己教學失敗的實證拿走,桓淩卻按住那張紙道:“這張紙還能再用,且留給我吧。”……沒事,小師兄就是節約。等他拿這紙多練幾迴,把紙麵都劃滿了,就顯不出來他握著人家的手也沒教好力度了。宋時自我安慰了幾句,便說:“迴頭我叫匠人給你做一套新印盒,你想什麽時候印書,什麽時候自己就能印了。這套我還得先用它油印一部《白毛仙姑傳》,拿去建陽賣了,揚揚武平縣的名;然後用它印個幾百份邀請函,請福建名士才子都到咱們建的講壇講學,你看如何?”桓淩沉思了一陣,眉頭微皺,卻是不太讚同。宋時詫異道:“師兄的意思是不能請人來講學?可前朝朱陸兩家鵝湖之會的盛事,至今學子仍是人人稱羨,本朝太祖也極重視讀書,我欲在武平設一場由本地名士共同論經析理的大會,難道不成麽?”桓淩微微搖頭:“我不是說這個。講學自然是我儒家盛事,我不讚成的是你先印了《白毛仙姑傳》去賣。你這印法開一代先河,字體也博采眾家所長,又借這刻筆的特色獨豎一幟,是名士大家的印法。若你先印了書放到書局裏去賣,那便是將這士人之書變作了匠人之書,可惜了你的印法和筆法了。”也是啊……油印對現代人來說簡單,好像隨便來個中學生都能幫老師印卷子,可如今在這大鄭朝卻是隻有他一個人能刻版,想找個接手的人都找不著。要印這書,首先得找個識字的匠人來,這人要能耐下性子花大量時間改練硬筆書法,最後還得有套字帖給人練,都練好了才能開始練習刻版、印刷。他教小師兄這麽個殿試前十的天才學神,也不能一步教到位,換了別人,得多長時間才能教會他印書?那這套書就不能隨便賣了,可以包裝一下當個小禮物,隨邀請函一道送出去。他便說了這意思,桓淩這才點頭:“當今才子名士皆有些傲氣,你就發了請柬過去,他也不一定肯來。若將這書隨贈送過去,哪怕人不肯來,看見這書也要欽佩你別有才思清韻。”咳,小師兄真會說話。宋時也特別真誠地誇他:“小師兄也是我認識的第一才子,等書做好了,我第一個送給你。”桓淩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敢接受這第一才子之名,猶鬱了一會兒,卻隻輕輕點頭:“那為兄就等著師弟的書與請柬了。”既然油印從普通的,隻能印個試卷、小報、私印書檔次的技術提升到了士人專用等級,那印的東西就得少而精了。既然是走高端路線,索性就再高一點,《白毛仙姑傳》搞起限額供應,隻給進士、致仕在家的官員贈書,沒官職的給一張請柬就行了。書由他親自刻印,每一頁都經他跟桓小師兄聯手精校,有錯的旋即挖版改錯,細細印在光滑雪白的皮紙上。唯有繡像他自己來不了,好在原先叫匠人印的那版裏就有畫好的插圖,府裏也有極好的雕版工,桓淩這分府之尊要尋人幹活,在班的匠人自都兢兢業業,不敢敷衍,照著原圖精雕細刻了出來。封麵也配了圖,從上到下分別畫著三個傳統仕女風格的女性:最上的是紮紅頭繩的布衣少女,中間是披著白發的女子,左下卻是挽高髻的雍容少婦,象征喜兒一生的轉變。——其實按他本心,隻畫上麵兩個就行,不過現時的觀眾喜歡大團圓,他又不想處處搞土改,最終隻能折中妥協。因封麵要畫圖,就沒用市麵上常用的藍紙,而是用白色粉箋作封皮,先印繡像,再由畫匠給人物描上色。他自己隻管刻了一份仿宋體的主副標題印成書簽,讓人粘在晾好的書封上。印書數量是按著這幾年《進士登科錄》裏福建籍考生的數量來的,請柬卻是足足印了上千份。不光舉人、秀才有份,連同還沒考上秀才,但有詩文在書生間流傳的名儒、處士、山人都能得著一份。不過這種邀請函隻是聽課的邀請,跟vip客戶的講學邀請函不完全相同。兩份邀請函都是現代風格的折疊請疊,封皮上印著交融水墨和木版畫風格的交椅山,山體懷抱一座講壇。唯有右側配的字不同——一者是邀請對方來講學,一者是邀請對方參加這場大師講學的盛會。內頁則是他自己寫的《修建福建省名士講學會壇記》。文中細細記述了他觀武平縣衙差清丈土地時,見豪強多占田地而使百姓窮困,貧家子弟無力念書,恐致武平縣文氣漸衰的痛心與悲涼。為使本地書生有地方開文會、講學,為使百姓能聽到聖人至理,他特地挑了交椅山風景秀致之地,為真學者建起講學論壇。但這青山環抱之地、端陽麗景之天,若隻有武平一地的書生得享講學的樂趣,也忒辜負這美景和講台了。故而他特地印出邀請函,請全省名儒才士,凡有興趣的,皆可趁端陽長假到武平縣參與這場儒家盛事。——講文學也好、詩詞也好、經義也好、性理也好,隻要真有才學,講學內容不涉時政、不影射當今天子與朝廷大臣,什麽都能講。字體纖細剛勁,畫麵清麗秀致,含意無窮,紙亦是敷粉塗臘的厚實皮紙,足可當作案頭把玩的佳品。宋時親手糊了個挺實的紙袋,裝上一套vip邀請函和書,雙手遞到小師兄麵前,含笑邀請:“下月端午正日,我武平縣便要開講學大會。若不幸沒有別家名士到場,就全丈師兄你撐場麵了。”怎麽會沒有別人,他親眼看著宋時刻版,還幫著他校過書的,拿到這邀請函,都恨不能端午節立刻到來。那些不曾見過的,哪兒有不被這套書函一眼驚豔,立刻就想見見製書人的?桓淩接過紙袋,看著書封和邀請函上纖秀卻極具筋骨的文字,再看一眼宋時長身玉立,弈弈神令的模樣,下意識比較了一下——還是字不如人。第45章 第一屆福建省名家講學交流會暨武平縣思齊講壇豎碑儀式的邀請函和贈書既然做出來了,宋時便借了桓淩的家人, 從他爹和黃巡按、方提學兩位相識的禦史大人起頭, 按著名錄將邀請函套裝送了出去。他估摸著上官們不會趁端午來參會, 不過領導來不來不要緊,他們將禮物送到, 就為表明一個態度而已。不過他還是給有可能來參會的領導準備了一排領導席,擺上條桌、交椅,嚴嚴實實地罩在石墩上。領導席後是嘉賓席, 布置檔次就要比領導席低一檔, 隻有交床沒有椅背。而再外層的觀眾席則又低一檔, 隻能兩三人擠一桌條桌條凳。講台上布置好講桌、座椅、遮陽傘,講台下也建起遮陽棚遮陽, 按人頭擺上茶杯、薄荷艾草驅蚊水、瓜子、鮮果、粽子, 場外服務人員隨時進場斟茶倒水。沒有入場邀請函的, 必須得有參加者邀請, 或是出示本人科考中試的證明才能入場——今年是頭一年籌辦這樣的大會,從主辦方到參加者都沒經驗, 寧可少放些觀眾進來, 也不能讓來曆不明人的輕易混入。宋時臨時迴了縣裏一趟, 請父親主持會議, 給本縣在班的衙差和幫身白役們開了個會, 重點強調會議期間的安全工作。要防火、防盜、防重大意外事故。全縣必須建起突發事件緊急響應機製。定崗定責,工作落實到崗,責任落實到人。這一開起安全工作會議來, 當年上級主管部門組織他們這些私人旅行社學習的東西就都神奇地迴到腦子裏了!現代社會的記憶真是寶庫,曾經學過的隻要不忘,都能成為他建設社會……大鄭時代新武平有寶貴助力。他在縣裏勤勤懇懇地開會,桓淩的家人也將邀請各位上官來武平指導講學大會的邀請函遞到了黃巡按與方提學府上。方提學其時正在漳州府主持這一年的科試,自然接不到邀請函。黃巡按倒是在家,拿到那份清新雅致的邀請函和比第一版更精潔出奇的《白毛仙姑傳》,登時就眼前一亮,捧著文字細細看了幾遍,感歎道:“這竟是印出來的!怎麽印得出如此清新雋逸的文字!雖是筆致太過瘦削,筋骨畢現,血肉不夠豐實,可這纖如發絲的文字他是怎樣雕出版來的?”田師爺也拿著自己那份請帖,跟方提學的兩份細細對比,沉吟道:“大人可注意到沒有,這滿紙文章竟和人寫就的一樣——隻除字劃太纖細剛硬了些,長短疏密、向背承接俱有章法,全不似尋常印書,字體大小疏密一均到底的匠氣!這位宋公子又從哪兒尋來的高手雕版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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