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醫書,大部分是段樞白替他尋來的,他家夫君知道他喜歡岐黃之術,總是留意著派人去幫他尋找這些珍稀古籍,許多名醫手劄都是孤本,極其難得,一本一本搜羅積攢下來,蕭玉和發現自己居然小有藏書。 “不全是孤本,有些是從後人那謄抄而來的。” 摸著一本本古書,蕭玉和嘴角微微勾起,他家夫君,在有些地方,為人又糙又粗,但在另一些事情上,卻又心細如發。 除了古籍,還有一些來曆不明,蕭玉和聽都沒聽過的醫書,上麵記載的醫術和藥方叫人覺得驚奇,蕭玉和試了幾個藥方,果真有神效,也不知道是何處搜來的奇書。 蕭玉和卻是不知道其中某些醫書是段樞白係統出產的副產品。 經過這些名書熏陶,蕭玉和自己都沒發現,他的醫術理論和當世名醫相比,不遑多讓,隻是行醫時間尚短,到底缺了一份遊刃有餘的爐火純青,許多東西,他自己還來不及驗證。 張老迫不及待地捧起一本古書,小心翼翼地翻看,一邊看,一邊大讚道:“妙哉妙哉,這個方子能稱得上是千古奇方!” 張老越看下去越覺神奇,一個妙方已是稀奇,還能有這麽多? 蕭玉和坐在靠椅上,低頭品著香茗,靜靜等張老從書中出來。 段樞白給他弄了這麽多書,蕭玉和覺得自己一個人私藏著頗為可惜,他心中隱約有了一個想法,他想編纂一本集大成的醫書流傳後世,供後世醫者參考,隻是他一個人,到底力量微弱,醫藥之事,馬虎不得,一毫之差便會從救人變害人,他怕自己誤人子弟,禍害他人,可心底又實在不忍寶書積灰。 於是,蕭玉和想了一個辦法,叫人借著古籍之名,招攬來許多當世名醫,和醫術大家們一起考證術方病症,集眾家之長編纂一本醫者之書。 張老就是被吸引過來的其中一個,除了他以外,蕭玉和已經招攬了十幾餘人。 茶香嫋嫋,蕭玉和也不禁拿起了一本頁,可無論他怎麽看都沉浸不了書裏,段樞白走後,他整個人昏昏沉沉,其實今天一整天,都覺得身上不爽利,隻是以為自己昨晚沒休息好,才會疲憊至此。 他揉了揉眉心,強行克製下湧上來的眩暈惡心之感。 蕭玉和自己沒有發現他的臉色已經慘白如紙,嘴唇又白又幹。 眼前一陣陣發困,蕭玉和試圖站起來醒醒神,結果就在起身之間,腹部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向前麵摔去。 離他最近的秋然趕緊上前扶住蕭玉和,但是蕭玉和已然昏了過去。 秋然驚叫道:“公子!公子!你怎麽了?” 還在看書的張老也從醫書中驚醒過來,看見眼前的景象,連忙上前來給蕭玉和把脈,“小哥,你扶好你家公子。” 秋然擔心地要哭出來,心中後悔萬分,早知道公子病了,一定要叫他好好休息才是,“張先生,快給公子看看吧。” 張老定了定心神,平穩唿吸靜靜地摸上了蕭玉和的脈搏,他先是捋了捋胡須,眉頭舒展笑道:“還是要恭喜你家——” 張老沒說完的話咽迴了肚子中,眉頭緊緊蹙起,仔細思量過後,又慢慢舒緩開來,“可惜啊可惜,不過——” 秋然都快要被他說一半留一半的話給嚇得心驚肉跳,又是恭喜又是可惜,到底出了什麽事? “你家公子是有喜了,不過近日過於勞累憂思,動了胎氣,以後要好好養著身子才是。”張老說得不甚清楚,蕭玉和的情況複雜,等他醒來給自己把把脈,應該更清楚自身的情況。 張老又問:“你家公子尋常吃什麽藥?可否將藥方給老夫看看。” 秋然猶豫:“藥方,藥方在府上……公子這樣,要緊嗎?肚子裏的孩子怎麽樣了。” “放在尋常人家要緊,放在你家公子身上不一定要緊,今後要仔細養著身子,孩子能保住。” 聽了這話,秋然臉色青白交加,孩子能保住的意思,難道是有可能保不住? 跟在蕭玉和身邊的秋然最是清楚自家公子對孩子的期盼,公子喜歡將軍,也喜歡孩子,若是這個孩子保不住,公子哪能承受的了這樣的打擊。 而今將軍不在,將軍府裏也沒一個主事的人,秋然連忙叫人去找老夫人過來。 躺在床上的蕭玉和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自家母親擔憂又責備的眼睛,馬淑琴見他醒了,嘴邊一喜,她手上還抱著小團團,鬧騰的小團團難得乖順地窩在她懷裏不吵不鬧。 “你看看你這孩子,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爹了,對自己的身子還是不在乎,你又有了你知道嗎?” “我有了?”蕭玉和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他坐起身來,給自己把了一會兒脈,最後一手撫著自己的腹部默默無言。 “這孩子知道的真不及時,要是昨天就發現,樞白也就知道了,可惜他已經出發,要不馬上派人快馬追上去告訴樞白?”馬淑琴看著蕭玉和的眼睛問道。 “別!”蕭玉和勸阻道,“現在先別告訴他,他在行軍趕路,告訴他平白惹他擔憂分心,等他到了蘭遷……孩子穩定下來了再告訴他。”第118章 熬湯 “娘還沒派人告訴夫君吧?”蕭玉和焦急地問道。 馬淑琴搖了搖頭, 歎了一口氣,道:“就知道你這孩子會這樣,還沒來得及派人去, 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娘哪還有心情去指使人。” 聽張老說了情況,是喜是憂還說不清楚,就怕萬一,萬一空歡喜一場,又要如何收拾? 蕭玉和的臉色依舊蒼白沒有血色, 一向神采奕奕的淺色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神光, 馬淑琴瞧見蕭玉和憔悴的神色,多看一眼都覺得難受, 她的心肝兒。 昨天團團周歲宴上,兒子靠在兒婿身上,周身的光彩仿佛能奪走日月的光輝,而今兒婿一走, 就全然變了樣。 走進這將軍府中,她這個老婆子都莫名覺得冷清。 府中的人, 還是太少了。 馬淑琴將小團團放在蕭玉和身側, 團團的小胳膊小腿兒慢慢爬向蕭玉和, 蕭玉和接住小胖墩的爪子,幹裂的嘴角向後一縮, 對著小團團輕輕笑了一下。 小團團雖然小, 但孩子對大人的情緒卻極其敏感, 他似乎知道自己的玉和爹爹病了,乖順地貼在爹爹身邊,仰著臉,用清澈無比的眼眸仰望蕭玉和。 蕭玉和溫柔地摸摸他的頭,段樞白帶著他的時候,這小東西精力旺盛,鬧騰程度日益見長,脾氣也越來越大,現在這樣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和平常小混蛋的模樣判若兩人。 “小團團,你要當哥哥了知不知道?” 小團團仰望著他,嘴唇緊緊抿著,兩頰微微嘟起,麵容認真又沉靜。 蕭玉和見到他這樣,不免又笑了笑。 馬淑琴見著他們父子這樣,臉上也不由欣慰一笑,囑托道:“你如今身子特殊,團團越來越大,這麽小的男孩就是愛鬧騰,你照顧他的時候小心點……還是娘過來幫你照顧一陣吧,直到孩子出生。” 蕭玉和點點頭。 “藥熬好了,你記得喝,張老還有其他幾位老先生給你配的,他們看過你尋常吃的藥方,討論出來的方子,諾,藥方在這,你自己看看,是喝這個,還是你自己給自己開藥?” “你說你啊,娘小時候讓你學點醫術,不是盼著你治病救人,就希望你以後在內宅注意小心別被人暗害,後宅裏的陰司手段,厲害著呢,結果,別人不來害你,你自己給自己找罪受,這都兩次了,有了身孕都粗心的很……真是白讓你學了這些東西。” “小時候還聰明伶俐著,長大越來越傻了,嫁人後更傻。” “娘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蠢娃哦!”馬淑琴說著說著,竟說出了一句陽州的地方方言。 “哇哦……”小團團二重奏附聲應和。 蕭玉和噗嗤一笑,馬淑琴瞪他後,蕭玉和趕緊憋住了笑容,接過馬淑琴手上的藥方,低頭瀏覽。 “也屬你運氣好,嫁了樞白這樣一個上無公婆,左右無手足的白丁出身,兒婿自己也潔身自好,沒娶個十幾房小妾留在家跟你鬥智鬥勇,你要是遇上了惡婆婆,小姑子,再加上那些心機重的小妖精,就你這傻樣,早給人寵妾滅妻了。” 蕭玉和笑,“娘,孩兒哪有你說的這般沒用。” 馬淑琴瞪他:“你就說你有什麽用?” “娘,我運氣好,就是最大的用處。”蕭玉和撿了馬淑琴的話,難得沒臉沒皮道。 馬淑琴嘴角一抽,哼了一聲,“往後可要好好注意著身子,放寬心,別想什麽有的沒的,兒婿不在這裏,就得娘操心管管你。” 蕭玉和笑著撒嬌,“娘,給孩兒把藥端過來唄。” 馬淑琴無奈笑著搖了搖頭,去把藥端了過來,“往後按這個藥方喝?” 蕭玉和點點頭,“這個方子很好……對腹中的胎兒好。” “還需要其他藥嗎?” “不用。” 馬淑琴看著蕭玉和把安胎藥喝完。 “把藥喝完了,自己好好休息,你現在的任務就是養胎,娘幫你照顧小團團,不打攪你了,老老實實躺著休息。” 蕭玉和在小團團臉頰上親了一口,小團團嗯嗯啊啊叫著爹不願意走,直到小團團也在蕭玉和臉上迴親了一口後,才讓馬淑琴抱著出去。 蕭玉和重新躺迴床上,蓋好被子,馬淑琴這才安心地抱著小家夥關門離開。 等到房門關上後,蕭玉和重新睜開了眼睛,他再次坐起了身子,撫上了自己的小腹,外麵風吹落葉子的聲音沙沙,他獨自出神了許久。 張老說他腹中的孩子可能保不住,的確,要是放在普通的家庭確實保不住,就他吃的這些藥方,光是那一碗藥,就夠尋常人家幾年的用度。 就算是這樣用昂貴藥材保著,孩子安穩生下來的幾率也隻有八成。 蕭玉和歎了一口氣,對著肚子裏麵新長出來的小幼芽道:“小東西啊,你怎麽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要是早點來,夫君在這,還能有個人分擔商量,現在卻是不願意讓他知曉這個情況;若是晚點來——雙兒極少能有生第二胎的,不管是女人還是雙兒,生產都會對身體造成負擔和傷害,雙兒到底是男人異變而成的,生二胎更加艱辛。 蕭玉和喜歡孩子,想給將軍府中添口加丁,原本是根據自己的身體情況配好了藥方,按著養身藥吃個一兩年,待身體養好後,再要孩子,最是合適不過。 卻沒想到孩子來得這樣猝不及防。 蕭玉和以為現在自己的情況是懷不上孩子的——想來應該是他吃的藥發揮了作用,隻是他還沒把藥吃完,孩子提前來了,不上不下的,反倒增添了些許風險。 不過,蕭玉和嘴角一笑,就算隻有八成的希望,這麽多神醫在,好好調理著,也能調到十足十。 現在胎兒還小,不穩定。這胎雖然不穩,隻要前幾個月沒出什麽差錯,後續也不會有大礙。 他在府中注意養胎,哪會有什麽差錯? 等到三四個月胎兒穩了後,再告訴夫君這件喜事讓他高興。 一路行軍的段樞白還不知道自己又要當爹了。 他們在前往海岸蘭遷的駐地。 這次去消滅海寇的隊伍中,有不少當年受海寇盜匪侵襲的陽州士兵,當年看著父母奶奶被海寇盜匪欺辱殺害的稚嫩小孩們也都長成了人高馬大的壯兒郎。 梁風梁雷兩兄弟也在隊伍中,還記得當初剛入伍時的梁風,最是心急火燎地要繳清賊匪,蕩平海寇,而今兩三年過去,終於要實現願望了。 梁風急迫的心情無與倫比,“這群傷天害理的寇匪終於要下地獄了!” “把咱們陽州的地盤都奪迴來。” “占我們的島,算怎麽迴事?” “還讓抓咱們陽州人去當奴隸?呸!” 大路向前,天氣越來越熱,仰頭望天,萬裏無雲,明明沒有下過一滴雨,整個天地卻鮮豔澄澈的宛如被清水洗過一樣鮮明,叫人感覺耳目一新。 一批人馬終於來到了蘭遷駐地。 蘭遷的風帶著淡淡的海腥味,吹了一會兒風,仿佛在鹽水中泡過一樣,要是不小心舔了一下裸-露的肌膚,鹹得發苦的滋味教你終生難忘。 “哇!在這住久了,我感覺自己能去熬湯。”梁風感歎道。 張長樂搭嘴:“熬湯,你要熬什麽湯?” 梁風嘖嘖道:“我是說能把我下鍋熬湯,這海腥味,還能去味提提鮮。” “噫……”張長樂噓聲做嫌棄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