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一家人想得差不多,都覺得精力不足,賣作坊的事兒就說定了。曹玉文先問了幾個幫工的人,誰有這個想法,價錢他開得不貴,連秘方帶渠道,還有工具,一萬塊。沒想到這價格當場就把人嚇退了,他們倒是都願意,可再掙錢的生意,也要有本錢啊。曹玉文就以為這事要耽誤點時間,可沒想到,第二天,黑妹的堂弟杜小明就找來了。這小夥子二十出頭,跟著親爹學了多年的木工手藝,許樂和曹飛的加床就是他打的。他不愛說話,見了人最多就是笑笑,但人挺好。曹玉文和杜小偉都在東北的時候,他就過來幫忙。他摸著自己的腦袋對曹玉文說,“姐夫,俺就是覺得得幹點事。俺其實不太喜歡當木匠,俺喜歡做生意。”曹玉文就問他家裏都同意了嗎?他就拿出裝在信封裏厚厚一遝子錢說,“同意了,俺爸說你的活錯不了,錢都拿來了。”曹玉文這才同意了。不過賣給親戚,曹玉文和杜小偉自然不能按那個價錢來賣給他,直接打了八折,還帶著他熟悉兩日,教了他所有程序,搬家的日子就到了。新家家具日用一應俱全,所以大件都給杜小明留下了。剩下的衣服被褥,足足有二三十個包袱,杜小偉直接找了個朋友,開了輛小卡車拉上就行。等著行李都上了車,杜小偉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了個照相機,在手裏晃著笑嘻嘻地說,“姐,姐夫,創業起始地,又住了這麽多年,照張相留念吧。”這一提,大家高昂的情緒有了一點低潮,這裏是收留他們的地方,無論是當初帶著許樂搬離老房子的曹玉文夫婦,還是帶著曹遠離家出走的曹飛,還有被大兒子傷了心的老太太。這裏都成了他們的歸屬地。煤棚是曹玉文搬來時搭的,秋千是曹遠來了後做的,大門前的磚地是老太太來了後鋪的,為的是怕冬天地上結冰她滑倒。曹家人幾乎在所有能留念的地方都照了相,等著膠卷還剩下幾張的時候,杜小偉招唿一家人照張全家福。地點就選在他們住的這間屋的門口,這次依舊是老太太坐在中間,上次被抱在懷裏的曹遠已經四歲了,不需要讓人抱著了,他就靠在老太太懷裏,而許樂和曹飛分別站在老太太兩側,曹玉文和黑妹站在最後,隨著杜小偉喊了一聲“笑”,老曹家第二張全家福出爐了。這是1984年的7月9號,許樂來老曹家的第四年,和曹飛同居的第三年,這是他與曹飛拍的第二張全家福,這一次,兩人中間依舊隔著老太太和曹遠,但兩人已經是好朋友了。第71章1984年7月9日,農曆6月11,宜出行入宅。照完了照片,杜小偉就招唿著老曹家一家人和小卡車司機上車走人。已經接管了房子的杜小明和黑妹父母都跟著出來送送,他們已經說好了,等著在省城收拾好了,就過去看看,也去長長見識。一共兩輛車子,曹玉文開的麵包車在前麵帶路,杜小偉坐在後麵的小卡車上。隻是快到村口的時候,曹玉文的速度就慢了下來,衝著坐在副駕駛上的老太太說,“媽,你看那旁邊是不是站著個老太太?怎麽這麽眼熟啊。”曹老太太眯著眼睛跟著往那兒瞧,“那不是飛飛他姥姥嗎?這是專門過來等在這兒的。玉文,停車停車。”曹玉文聽了連忙減了速度,可惜的是,李老太看車子過來了,直接轉身就走了。等著曹玉文和曹老太太下了車,人已經走了挺遠了,曹玉文衝她喊了聲,“李大娘?”曹老太太喊了句,“飛飛姥姥?”她也沒迴頭也沒答應。李老太在地上留了個包,不算大,上麵還有封信,信封沒封口,一瞧就是給他們看的。曹玉文將信紙拿出來瞧瞧,上麵的字一筆一劃的,看著就是個孩子寫的,他想了想,八成是李桂和的女兒,曹飛的表姐寫的。信是寫給曹飛的,並不長,曹玉文一眼掃過去就看了個大概,是知道他要跟著曹玉文搬到省城,叮囑他聽話和好好學習,包裹裏放的是老太太給他做的一身棉襖棉褲,讓他別凍著。曹玉文隻能將東西拎上了車,連信一起交給了曹飛。這兩年,因著李桂香去世後弄的那些事,兩家其實是沒什麽來往的。那次李桂和受到曹玉文牽連被抓去蹲局子,李老太趁機天天在曹家守著,其實也有跟曹飛緩和關係的意思。可惜曹飛性子拗,不肯原諒他們,過年過節也不肯上門,就越走越遠了。曹飛拿著信紙撇了一眼後沒說話,順手就塞進了那個包裹裏。許樂就坐在他旁邊,他其實挺理解這孩子的心思的——既然你們都對不起我,那我誰也不要,咱看誰更狠?典型的青春期思維,他的心裏愛是愛恨是恨,並不知道人其實在大部分時間,都處於灰色地帶的。人不可能避免的就是心中的偏好,他們有愛的人,還有覺得一般的,還有覺得討厭的。那麽對待愛的人,他可能就是天使,而對待討厭的人,他可能就是魔鬼。即便是都愛的人,還要分很愛很愛的人,一般愛的人,隻是有點喜歡的人。程度不同,表現自然也不一樣。就像是李桂香的死跟李桂和的利益,就像是金哲的命和自己的健康,李老太不可能不愛曹飛,隻是在都愛的情況下,李桂和更重要一些。所以,她當初選擇幫著李桂和,但她並非不愛曹飛,她心裏還惦記著,所以試圖緩和。而柳芳呢?許樂將腦袋靠的向後一點,看著車頂,覺得剛才拿自己和柳芳的關係,跟曹飛與李老太的關係比,並不對。如果金哲是柳芳的命根子的話,許樂充其量是樹上的一片葉子吧,柳芳給了他生命,但也需要他進行光和作用,甚至在秋冬來臨的時候放棄他,他們是利益關係,而不是親情。恐怕許樂呆呆的樣子太久了,讓一旁心情有些複雜的曹飛也察覺到了,他轉頭瞧著兩眼放空的小孩,瞬間心靈相通的想到了他那糟心的媽,曹飛就忍不住把手覆在了許樂手上,瞧了瞧前麵抱著曹遠睡著了的黑妹,偷偷低下頭在許樂耳邊說,“樂樂,別想她,那些糟心的人,咱們都別想。”陽光下許樂的耳廓,薄薄的透著粉白的顏色,曹飛不知道怎的,忍不住地吞了吞口水。一路上開了四個小時,一群人終於進了學校大門,直接將車停在了自家房子門前。這時候正是中午吃飯的時間,教職工食堂還開著,不少老教授們都出去打飯迴來吃。有的直接吃了才迴來,因此,小紅樓這邊,來來迴迴的人不少。曹玉文跟這群人都不認識,但老教授賣給他房子的時候也叮囑過了,都是些老學究,就愛研究點東西,看看書,寫寫字,讓他們見了尊重點,平時別靜一點,就沒事。所以黑妹瞧見有個老爺子老往他們這裏看,就衝著人家笑了笑。沒想到那老爺子真端了個飯盒走過來了,沒衝黑妹說話,反而走到了許樂和曹飛身邊,看著他倆說,“誰是許樂啊?”許樂被問得一臉意外,他衝著老爺子說,“爺爺,您好,是我。”老爺子挺和藹的說,“是個好孩子。”黑妹在旁邊聽著,隻當是老爺子從原先的老教授那裏知道的孩子的性命,也跟著說,“是可聽話呢,家裏大小事都操心,對哥哥弟弟都好。”老爺子聽了點點頭,“多仁義的孩子啊。”他指著跟他們家挨著的小紅樓說,“我就住那兒,你們有空過來玩。”說完就走了。許樂被弄得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迴頭去看了看曹飛,發現他也一個表情,就覺得有點怪。可黑妹沒覺得有啥,隻當是學問大的人不一樣,招唿著他們搬東西,還說,“那時候老教授還說這麽學問大的人多,讓咱們注意點,我瞧著挺好相處的啊,你看那老爺子,多和藹。”說完,她也高興,“人家不都說孟母三遷嗎?這地方可都住的有學問的人,你們三可要好好學學。”今天搬家,全集人都高興,許樂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什麽來,他們在這兒住了兩天,老教授的確挺喜歡他,跟別人說過也有可能。所以,也就壓下去了,抱著包裹往屋裏拿。老太太和黑妹鋪床鋪被子,整理衣櫃,幾個男人擦窗戶,擦桌子拖地,幹了一下午才收拾立整,一家人累得連動都不想動,杜小偉就耍賴,直接將許樂和曹飛踢出來去買飯吃。這時候大學的期末考試還沒結束了,旁邊的小吃街依舊熱鬧,許樂和曹飛沒辦法,隻能揣了錢溜達著過去。這裏小店挺多,雖然不如後世小吃街那麽天南海北的小吃都有,但基本的涼皮、涼麵、炒餅、炒麵、烤串、炒菜還是都有。許樂想著他幹媽肯定愛吃涼皮,他自己和曹飛都想吃兩麵,奶奶歲數大了,不能吃涼的,肯定喜歡炒麵,幹爸和舅舅應該想吃點串,喝點啤酒,至於曹遠那小胖子,壓根不用管他,他啥都吃。就跟曹飛分頭行動,曹飛去買一份涼皮,兩份涼麵,外加一份炒餅。他就守在燒烤攤上,要了五十串牛肉,五十串羊肉,另外腰子板筋豆腐皮又要了些,外加毛豆等小菜,還讓他給拿了十瓶啤酒。他口條利落,聲音清脆,那烤串的老板聽著就抬起頭來看他,沒想到愣了一下,又看了許樂幾眼,然後再低頭烤東西,手中的動作越發麻利起來。等著都弄完了,他又給許樂打包的格外仔細,怕他拿不了,還喊了小工幫忙送他家去。許樂有些受寵若驚,說真的,這時候的人們雖然知道做生意了,可真沒有後世那種服務為王的想法,不能說像公家飯店那樣摔盤子摔碗吧,態度也就那樣。這樣服務的他可是第一次見著,更何況,他隨後問多少錢,明明十幾塊錢的東西,老板居然直接說,“給十塊錢吧。”許樂那種怪異感更濃烈了,他笑著反問了一句,“老板,你這樣做生意掙錢嗎?”那老板好像著急送給他們,衝他說,“看你們第一次來,下迴多照顧生意啊。”說完,他就忙別的去了。當然,這股子難受勁兒並沒有消失,隨後的幾天裏,許樂上街買菜,有人便宜賣給他,還誇他是個好孩子,他跟著曹飛打球,也有學生偷偷摸摸看著他,指指點點的好像在說些什麽?曹飛試圖去問那些人,他們要不躲開了,要不就笑笑不說話,每一個人告訴他真相。許樂覺得一定有什麽事不對了,他不過一個從函城來的小學畢業生,為什麽所有人似乎都認識他?直到一個星期後的一個大早上,許樂睡醒了沒事幹,早早起床幫老太太收拾花園,一個穿著短袖襯衫的男人,帶著一個扛著攝像機的男人闖進了花園裏,直接衝到了許樂麵前,他一把抓住了許樂的胳膊,直騰騰的說,“你是許樂吧,我是省電視台的記者肖勇,我想就你拒絕給異母弟弟金哲捐腎的事情,對你做個采訪。咱們聊聊吧。”許樂此時不過一米六,長得又細弱,被人高馬大的肖勇抓著,就跟老鷹捉小雞似得。而且最重要的是,攝像機從一進來就是開著的,他們正在錄像。許樂還沒說話,旁邊的老太太已經撲上來了。她這輩子沒見過那黑乎乎的東西,可她知道這人抓著她孫子呢,老太太直接一把推開肖勇,將比她都高的許樂護在身後,衝著肖勇說,“誰讓你們進來的,這是我家,出去,出去!”肖勇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真沒站穩,一個趔趄就倒在了地上,壓在了一盆盛開的月季上,被紮的叫了一嗓子,攝像頭很快就對準了他的慘象,肖勇可憐兮兮將紮滿了刺的手伸出來,衝著老太太說,“我們就想問一下關於許樂拒絕捐腎的事兒,老太太,您別急,我們是記者,不是壞人。”捐腎這事兒老太太本就不同意,聽了後直接就迴答,“捐什麽捐,我們家不捐,你趕快出去。”許樂瞧著他們有準備而來,怕老太太說話再引起什麽誤會,直接拉住了老太太,衝著肖勇說,“這件事法庭已經有判決,您有疑問可以采訪我的律師,現在請出去。”肖勇聽了後,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好好好說了半天,又衝著老太太道了歉,“是我們魯莽了,對不起對不起。”很快的就退出了院子。老太太震驚地看著他們的背影說,“樂樂,我怎麽覺得不對啊。”許樂皺著眉,也覺得不對,可他想了想他和老太太說的話,沒有什麽問題,就略微放了心,勸老太太說,“奶奶,沒事兒,咱剛才說的都是實情,沒啥事的。”老太太這才放心,可迴頭一瞧見那盆被壓壞的月季,又心疼起來了,連忙忙活著看能否救活。許樂則進屋給曾元祥打了個電話,把這事兒連帶這兩天的不對勁,告訴曾元祥了,曾元祥說他去查查,到時候給他迴話。等到晚上,曾元祥就突然打了電話過來,語氣焦急地說,“樂樂,看省電視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拖油瓶日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江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江流並收藏拖油瓶日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