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爺歎息說,“讓我看不咋樣。柳芳是個城裏人,啥也不會做,別說洗衣服收拾家,就是做飯也不行。新民一個男娃,白天下地,迴來累得一身汗,還得伺候老婆吃喝,全村子人都笑話他。等著有了許樂更不好了,柳芳也不管娃,許樂小時候夜裏整宿整宿的哭,都是新民抱著哄著,一直到柳芳走,都是新民看得多。你說,過日子不就是為了舒坦嗎?這算過的個啥?”宋宏在那邊提出反對,“法官,這與本案無關。”馬玉龍看了柳芳一眼說,“反對無效。”“他們為什麽離婚?”說到這兒,三爺爺就歎氣了,“還不是知青能迴城了。柳芳也想迴去,三天兩頭跑到村支部問,後來聽說結了婚的不成,就在家裏鬧騰,逼著許新民和她離婚。家裏的鍋都砸了。”六叔這事兒說得更具體點,“我就住他家隔壁,農村的土屋子,啥話聽不見啊。柳芳那時候說許新民趁火打劫娶了她,占夠了便宜就該放手,天底下哪裏有這麽大的好事,讓他看看自己配得上她嗎?這都是全村子聽見的,後來許新民受不住,就同意了。”“關於許樂的撫養呢?”六叔拍著大腿說,“這女人說了,她不要孩子,當時許樂追出去後,我就跟著出去追孩子了,眼見著許樂磕了滿嘴血,這女人就迴頭看一眼就走了。”“信?電話?沒有。”六叔說,“我是村支書,郵遞員到村裏來,先把所有的信交給我,我再用大喇叭告訴他們,讓他們來領信。柳芳和許新民離婚七年了吧,沒一封信。電話更不可能,我們村現在一台電話都沒有,沒有。她就兩個月前來了村裏一趟,瞧見許樂不在就走了,連許新民的墳頭都沒去看。”這些話一出,坐在旁聽席上的老頭老太太都炸鍋了,他們當時都聽了一嘴半耳,知道是許樂的親媽來了,可老曹家不肯放,還要打官司。這時候的人多樸素啊,總覺得孩子跟著親媽好,又有人說,是不是看上了人家有錢,想要點錢,這話就傳出來了,說老曹家不厚道。誰能想到,後麵還這麽多事兒呢。就有個老太太拍著椅子把手說,“你這當媽的,咋能這麽對孩子呢!那不是自己掉下去的肉啊,七年都不看一眼,你也好意思要孩子。怪不得人家不給你!”底下立刻有一群老太太聲援,嘰嘰喳喳地說柳芳,“真是太不厚道了”“這樣的女的怎麽能當媽?”“怪不得不還給你,誰放得下心哪。”“就是,想起來一出是一出,小貓小狗也不能這樣養!”這聲勢堪比趕集,法庭裏立刻轟的熱鬧起來。宋宏顯然打慣了打官司,沒想到法庭還有這麽接地氣的時候,都愣那了。柳芳和金成雁的表情也五彩繽紛,顯然氣得不成,但又不能拿這群老太太幹什麽,隻能聽著。馬玉龍隻能使勁的喊肅靜,結果不管用。隻能示意武警去把第一個說話的老太太帶出二號廳,老太太嚇了一跳,衝著馬玉龍說,“法官大人啊,俺就是聽著挺生氣啊,俺不知道啊,這就要逮人啊。”她轉頭去看小偉求救,“小偉啊,你可沒跟俺說這事兒啊。”杜小偉對這個門清,衝著老太太說,“沒事,不是逮您,就是讓您到庭外頭去坐坐,我扶著您去車裏吧,放心,今天給您包個大紅包壓驚。”老太太一聽就放心了,再聽有錢拿更高興了,美滋滋的就出去了。杜小偉聲音不大,可周圍的老頭老太太都聽見了,徹底明白了,這是獎勵呢。立刻都打起了精神,接著往下聽。終於庭審又開始了,宋宏倒是不急不慌,衝著曾元祥說,“曾律師今年四十多了吧,應該也是結過婚的人了。婚內吵架不都這樣嗎?恨不得把最惡毒的話拿出來仍在對方身上,可床頭吵架床尾和,都是氣話,如果這些都當得了真,那還有人天天喊著要殺人呢,真能他喊一次就抓起來?曾律師,顯然您不會吧。”他迴頭看向馬玉龍,“法官,我並不認為婚內因感情破裂而口出惡言,可以成為剝奪孩子撫養權的原因。婚姻法規定,與子女共同生活的一方因患嚴重疾病或因傷殘無力繼續撫養子女的,可以變更撫養權。我這裏有當初柳芳和許新民的離婚協議書,上麵明確表明了許樂歸許新民撫養。請書記員拿出協議書。”待眾人都看過後,宋宏說,“如今許新民已經過世,我的當事人柳芳作為親生母親擁有第一順位撫養權,許樂的養父曹玉文並沒有辦理收養關係,我們請求,變更許樂的撫養權。”柳芳也抹淚表示,“我當時的確是沒辦法了,迴城青年不安排孩子戶口,我真沒辦法帶他迴去啊。我錯了,但我真的想補償這個孩子,我是當媽的啊,我怎麽會不心疼自己孩子呢。我和金成雁已經說好了,我們一定會好好對許樂的,會讓他上最好的學校,接受最好的教育,我請求法官再給我這個當媽的一次機會。”他說得聲淚俱下,底下的老人們也靜了下來,都在聽曾元祥這邊有什麽打算,大家雖然都不懂法,但有一點是知道的,親媽總比養父要近啊。誰料一直沒吭聲的曹玉文卻猛然說道,“順便割掉他的一顆腎嗎?你為什麽不把對他這麽好的代價也說出來?這麽多年都不管不問,這時候過來搶撫養權,不就為了救你那個得了腎病的二兒子嗎?你是親媽啊,你從來都沒管過他,你怎麽能再這麽對他?!”這句話比剛才六叔的作證詞讓人震驚。這迴旁聽席上居然沒有一個人鬧騰了,大家都愣了,連馬玉龍這個法官都有些不敢置信。所有人都跟傻了似得,看看曹玉文,再去看看一臉呆滯的柳芳,所有人都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樣的想法一到嘴邊,整個法庭在一瞬間轟的想起了嗡嗡聲,所有人的人都在問對方,是聽錯了吧,什麽要一顆腎,親媽要腎幹什麽?怎麽他媽還有個兒子不說呢?這年頭連電視都是稀罕物,哪裏有人會想得到換腎這樣的醫學名詞呢。馬玉龍這迴連肅靜都沒喊,還是曾元祥的話又將他們的吸引過來,他對著馬玉龍說,“法官,我這裏有一份病曆,請書記員出示。”他說,“這份病曆是一個叫金哲的六歲孩子的病曆,這病曆上顯示,他的雙腎長和寬就達到12x8厘米,而正常的腎僅有8x4厘米。腎體積已達到成年人的兩倍多,而腎功能不足正常值的20%,還伴有腎結石、嚴重貧血、高血壓等病症。我專門請教了不下五位這方麵的專家,都表示隻有換腎才能維持生命。”曾元祥接著說,“而這個孩子不是別人,就是金成雁和柳芳的親生兒子,是許樂的同母異父的弟弟。此外,請書記員出示第二份病曆,這上麵表示,今年四月,金成雁和柳芳已經都跟金哲做過配對,但均不符合。所以,在知道這一結果後十天後,他們出現在了東北,許樂的家鄉,在沒找到的情況下,又一路摸到了函城。法官,他們刻意隱瞞了金哲的病情,要求變更撫養權,並非為了照顧許樂成年,而是想讓他為金哲提供腎源!”此時的金成雁和柳芳已經一臉的呆滯,恐怕絲毫沒有想到,曾元祥會拿到孩子的病曆,柳芳嘴裏喃喃地念著,“不……不可能!”而旁聽席上的人已經徹底由憤怒代替了驚訝,一個老太太猛然站了起來,將手中的東西扔向了柳芳,沒有人會想到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包括馬玉龍都呆了,柳芳連躲避都沒反應過來,隻聽砰的一聲,一隻手納的千層底布鞋打在了柳芳的肩膀上,老太太衝她罵道,“你個惡毒女人!”第69章千層底的布鞋特別硬,柳芳順勢就向後仰過去,幸得是金成雁扶住了她,才沒跌倒。柳芳自認為是大家閨秀,除了嫁給許新民和生了許樂這兩件人生汙點外,自覺活得大方得體,漂漂亮亮,她哪裏會想到,有朝一日,會被人用鞋砸?尤其是,掉落在地上的那隻破布鞋,顯然不是穿了一日兩日了,整個鞋幫子都磨損得出了毛邊,鞋底因為走多了路,灰撲撲的,早看不出原來的白色,外加正是酷暑,老太太再不出汗,鞋子也不可能沒點味道,她整個人幾乎彈跳了起來,揉著自己的肩膀,有些崩潰的衝著金成雁大喊,“她扔我!”隻是這聲音很快就被淹沒在旁聽席的吵嚷中。老太太扔完了鞋以後,氣大發了,自己直接兩眼一翻厥了過去。旁聽席上一片混亂,有喊掐人中的,有喊把腦袋抬起來的,好在有熟人在,喊了嗓子,“她有心髒病,這是氣犯了,誰帶了硝酸甘油,快點給他吃上!”結果整個旁聽席又開始摸索硝酸甘油,最快的是個老頭子,立刻舉手說,“我……我這有。”說著從胸口摸出個小瓶,趕快有人接了過來,倒出來一片給老太太塞在嘴裏,又有人遞了個水杯子上來,給她又灌了兩口,算是把藥吃進去了。顯然這老太太已經不能在這兒待著了,馬玉龍認命地讓剛才攆人的武警趕快幫忙抬人,立刻兩個武警上去,直接將老太太托著背在了身上,杜小偉在門口喊,“有麵包車,跟兩個人過來就行了,多了放不下!”剛才知道這老太太有心髒病的老頭子,立刻應了聲要去。他找急忙慌的向外走,然後又想起來點啥,又往原告席上跑了過去,就在柳芳麵前拾起了那隻鞋,還拿手撲騰撲騰拍了兩下,衝著她呸了一口,轉身就走,話音卻留了下來,“什麽玩意,砸你都瞎了這鞋!”柳芳氣得臉已經青了,完全不顧平日的形象,衝著金成雁喊,“你就這麽看著,她拿鞋砸我,我要告她人生傷害,我要讓他給我賠禮道歉,我要……”金成雁抱著她心疼的安撫,“芳芳,芳芳,你冷靜點,你冷靜點!”他衝著宋宏使眼色,宋宏此時正被柳芳要大兒子是為了給小兒子提供腎源這事兒頭疼,他事先跟這兩口子溝通過多次,他們誰也沒提過這事兒。這簡直就是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從孩子病曆到父母配對結果,甚至父母找大兒子的時間都已經提出了,如果他不是柳芳他們的律師,他也同意曾元祥的說法。隻是現在,這位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混亂的庭審現場的律師,已經滿腦子在想該如何辦呢?哪裏有時間管他們倆的口角。金成雁瞧著宋宏沒理他,柳芳已經委屈的快斷氣了,隻能對馬玉龍說,“法官,他們這樣擾亂法庭,你就這麽讓他們走了?!”馬玉龍簡直不知道說他點啥好,“人家心髒病,暈那兒了,你不讓她去醫院,還要治罪,出了事兒你擔著?”金成雁當即就沒了音,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他家隻是曾經有錢,這兩年又稍微發起了點而已。隻能拍著柳芳的肩膀,使勁壓著她,不讓她再鬧。等著把老太太送上車,二號廳終於安靜下來。馬玉龍已經有些疲憊,不停地捏人中,並對迴到現場旁聽的老太太們約法三章,不能再出聲或者扔東西,否則一律趕出。書記員是個小姑娘,倒是看八卦看得挺興奮,一雙大眼睛亮的不得了。曾元祥拿著證據接著向柳芳發問,“柳芳同誌,請問金哲是否是你和金成雁的婚生子?”柳芳煩躁地看了一眼金成雁,可金成雁也幫不了她,隻能迴答,“是。”曾元祥接著問,“請問這份病曆是否為真?”柳芳張張嘴,點了頭,“是。”“請問你和你丈夫金成雁給孩子的配對是否沒配上?”“是!”“請問是否沒有找到合適腎源?”“沒有人捐獻,沒有人,我們盡了力了。”柳芳忍不住的說。“請問你們是否是在配對和尋找腎源失敗後,去長春看許樂?”柳芳不肯承認,“這沒關係。”金成雁顯然也怕她說錯話,替她迴答,“我們隻是覺得小兒子都這樣了,大兒子也沒看顧好,很後悔,所以才想著去接他,沒有半點其他想法?”曾元祥聽了擺出一副哦的表情,接著問金成雁和柳芳,“這麽說,你們沒有半點想法讓許樂捐贈腎?”柳芳立刻點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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