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灼沒有再說話。 其實算過分了,何箏清楚,在這個世界,沒有人可以要求方天灼做這個做那個。 而他所說的所謂神仙法則其實也不過是理想的和諧眷侶,君不見多少倚強淩弱,多少買賣婚姻。 在任何時候,都是強者才有話語權,哪怕是現代社會,也不是真的人人平等。 方天灼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依附他生存的人太多了,何箏也不過是其中一個,還是特別貪心的那一個。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相對幸運一些。 第二日,何箏醒來的時候方天灼已經離開。 何箏還在想他說要昭告天下的事兒,他一邊覺得這樣高調不太好,一邊又無比期待,這玩意兒到底是他保命的唯一辦法。 雖然看方天灼這個人也不像是在乎流言蜚語的人,可這件事如果傳到了天下人的耳朵裏,他要動自己,怎麽著也要稍微三思一下吧?比如他經常說自己一言九鼎,要是被人罵言而無信,日後肯定會對他有些影響的。 可何箏等啊等,等啊等,迴來要大半月了,他肚子都起來了,方天灼還沒動靜。 何箏不敢想,也不敢問,怕被埋汰恃寵而驕,暗想皇帝都是大騙子。 這日,他懶洋洋的用完了早餐,正趴在桌子上玩飛行棋,忽然聽到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了過來:“聖恩浩蕩!善首大喜!” 何箏閑閑問:“何喜之有?” “陛下親筆題字,許善首一世安穩,海誓山盟,這會兒那純金澆築的牌匾已經懸上皇宮正門了!近百斤重!”第47章 “何氏子箏美姿儀,佳容止,朕甚愛之。然時孕,多驚夢,恐朕棄負。思反複,告天下,誓予箏一世安穩,百年風光,盼望安心。” 啟帝正印。大贏國印。金匾題字,宮城高懸,碩大的字體凸出著,引來許多人駐足觀望,宮門前一時人擠人,禁軍不得不拿□□橫擋維護秩序。 這些人,都是經過允許才能在宮門前駐足驚歎的,否則按照往日閑雜人等不得喧鬧的指令,這會兒地上估計血流成河了。 “何箏是哪個?” “何相國家的二公子,服了聖藥被送入宮的那個?” “這可真是無上恩寵了!” “此子能得啟帝如此厚愛,真是八輩子修來的好福氣!” …… 人群裏麵傳來驚歎,大部分都認為何箏祖上冒青煙,所以才得到今上這般厚愛,一擲千金告天下,隻為了買一人安心。宮城前唏噓一片,可當部分人轉身離開的時候,卻又換了一副神色。 丘太師府上,門生激憤:“陛下如此虛耗國庫,興師動眾,竟然隻是因為那個妖精心有不安?可曾想過天下百姓會怎麽說?那些難民會怎麽看?!” “吾皇素來一意孤行,如今不光打了金匾,還掏了城牆,聽說是要將那匾額嵌進去,供人觀瞻。” “就為了一個男寵,他就能做出這種事,假以時日,莫不是要扶那男寵登天!” “都遊稍安勿躁。”後麵說話的那人皺了皺眉,轉臉看向沉默不語的丘太師:“如今何箏深得聖寵,何相國府可謂誌得意滿,我們是否應該做出行動?” 那叫都遊的男子立刻道:“皇貴妃如今登後隻差一步,若她也能懷了龍嗣……” “萬萬不可。”那人原是丘水洛的親身兄長,叫丘子留:“陛下不喜女色,若真被洛兒設計,哪怕得了龍胎也留不得。” “那難道我們就要看著陛下扶一個男寵登上後位嗎?!” 丘子留立刻笑了:“陛下雖脾氣暴虐,卻不昏聵,古往今來,你見過哪個皇帝立了男後?” 屋內一時寂靜,丘太師的手指敲擊著桌麵,丘子留看他片刻,恭敬道:“父親有何高見?” “何箏雖絕色,但普天之下也並非找不到,聖藥雖難得,可能有一,就能有二。” 丘子留立刻會意,含笑道:“父親說的極是,兒子會盡快安排,隻是如今何善首勢大,洛兒日子隻怕不好過,咱們能做些什麽?” 很久之後,丘子留走出房門,忽然挑眉:“你可曾見過那個善首?” “傳言如今看他一眼要挖了眼珠,便是遇到了,誰又敢抬頭去看。”沈都由說完,撇了撇嘴:“可旁人都說此子容貌冠絕天下,定然是誇大其詞,一個人即便再好看,臉上也不過是區區五官,又怎能說冠絕天下?” 丘子留也頷首,道:“可連陛下都評其‘美姿儀,佳容止’,想必是難得一見的人物。” “陛下雙目被妖孽迷惑,豈可信?” 丘子留頓了頓,道:“有理。” 何箏打從被太監告知這件事就開始頭皮發麻,他躺在椅子上覺得無所適從,於是勾起薄毯子蓋住了臉。 他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怎麽能想到,方天灼居然會做出這樣高調的事情,那可是純金啊!聽說方天灼還在準備把那塊金匾嵌入城牆,不知道是不是在防止有人把那玩意兒偷走。 何箏埋頭睡了一覺,突然感覺有人在扯他臉上的毯子,他猛地睜眼,圓眼珠隨著毯子下滑的動作露了出來。 他看到了方天灼。 毯子被徹底拉到了下巴,露在方天灼麵前的是熟悉的臉,他臉上是方天灼不熟悉的表情,嘴唇抿著,眼睛濕漉漉的,卻不是因為害怕。 白嫩的麵皮盈滿血色變成粉紅,並且在方天灼的觀察下越來越紅,越來越紅……方天灼伸手摸了摸,道:“若在冬日,朕便多了個小手爐。” 何箏臉更紅,卻刻意裝的很坦然,他蹬腿把身子朝上挪了一丟丟,道:“為什麽要用純金?” 方天灼道:“朕一諾千金。” 何箏默默看他片刻,道:“您可真是個場麵人。” 方天灼彎唇,這話他倒是愛聽,他彎腰湊過來,在何箏以為他要親自己的時候又停下來,道:“朕已做到答應箏兒的事。” 何箏慢慢的挺脖子,在他嘴唇碰了一下,又躺迴去,道:“給你獎勵。” 方天灼撐著躺椅的兩邊扶手,道:“隻是這樣?” 何箏故意道:“我可是皇帝陛下的心尖尖,一吻值千金……算了,再賞你一個。” 他抱住方天灼的脖子,又吻上了他的唇。 他害羞的時候,方天灼很鎮定,他大膽起來,方天灼反而不太自在了,他任由何箏抱著自己瞎親了一番,吻罷瞧著何箏熱氣未褪的臉,又還了他一吻。 何箏心裏莫名發甜,他凝望著這個俊美的男人,想著宮門口那個讓許多人抬頭仰望的千金牌匾,心像是被一隻手反複揉捏。 方天灼,方天灼,方天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方天灼陪他用了午膳起身離開,何箏矜持的看著他的背影跨過自己的房門,突然兩步跑了出去:“陛下!” 方天灼看了過來。 何箏鼓起勇氣:“您今晚會過來嗎?” “朕若不來,會著人通傳。” 何箏下意識點頭,一路把他送到了門口,又一次目送他抬步走開,何箏有一種想追出去用力抱住他的腰的衝動,但他強行克製住了。 怎麽辦? 他覺得自己好像被方天灼俘虜了,或許是那一百斤黃金,再或許是那寥寥數十個親筆題字,也可能是他身為天下之主所給出來的態度。 他想到了自打穿越以來的事情,一點一滴、反反複複的想,滿腦子都是方天灼,這個男人的名字讓他心跳加速,血液沸騰,整個精神都出去無比亢奮的狀態。 想喜歡方天灼,喜歡他,把一切都送給他,他的人他的心他的靈魂。 但何箏又不敢,不敢喜歡。 他清楚方天灼很優秀,可也忘不掉他殺人如麻的樣子,忘不掉山崖之下被他掐著臉,忘不掉那天晚上被他揪著衣領提起來,也忘不掉他隨時可以為別人也弄一塊百斤匾額的事實。 帝王多情卻薄情,何箏掰著手指頭想,方天灼能喜歡他幾年呢? 何箏歎了口氣,又很心大的笑,其實這個時候的興奮感已經很大程度的吞沒了他的不安,他想,算了,方天灼對他好,他就對方天灼好,不談感情也對他好。 何箏有種想親自下廚的衝動,他院子裏倒是有小廚房,廚房用品也都一應俱全,可他剛剛走進去,就被那無比原始的大鍋震撼到了。 這玩意兒,怎麽下手? 還是算了吧。 如果可以在他現代的房子裏打個時空洞就好了,他可以用自己的智能廚具做了飯再端過來,方天灼不在的時候還可以穿迴去玩電子遊戲,他要是想殺自己還能直接跑路。 真是做夢一樣的日子。 晚膳時間,方天灼派人過來告訴他不能陪他用膳了,何箏倒是有心理準備,點點頭讓人下去了。 本以為一個人吃飯會食不知味,但何箏很快發現,他心理的失落並不能影響他的胃口,他還是一如既往吃了很多。 外麵天很熱,不過何箏如今正受寵,身邊一直放著冰塊降溫,晚上睡覺的時候床邊還放著很多冰塊。 這種天氣何箏是不愛出去的,但今天心情好,他又沿著宮牆之間的路摸到了方天灼的養心殿。 南菁和順意交替給他打著扇子,問:“要不通報一下,咱們去瞧瞧陛下?” “你說他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呢?” 順意一愣,南菁立刻道:“當然是喜歡您啦。” 何箏疑惑:“你覺得我有什麽值得被陛下喜歡的優點嗎?” “您長得好,性格好,會說話,而且總是有很多稀奇有趣的點子,陛下喜歡您,再正常不過了。” “可我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跟他身邊很多臣子比起來都差遠了。” 南菁含笑道:“善首多慮了,這普天之下,誰對誰生了情愛,自然是什麽都不圖的,若是因為這個才喜歡,因為那個才喜歡,那怎麽能叫喜歡呢?” 何箏笑了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就像方天灼對他來說並不是理想對象,理智上,他逼著自己要遠離他,可情感上,卻已經有所鬆動了。 該守的底線他會守,該踏出去的腳步,也絕不能停了。 何箏道:“去問問,我方不方便進去看看。” 順意剛要走上去,養心殿忽然大門敞開,何相國與丘太師一同走了出來,兩人雙雙看到了何箏,紛紛行禮:“老臣參見善首。” 何箏頷首:“二位大人辛苦了。” 丘太師笑道:“恭喜善首,老臣祝善首長寵不衰,子孫滿堂。” 何箏眼皮跳了跳,聽出他變著法的提醒自己帝王不可能長情,笑道:“多謝。陛下乃真龍天子,哪怕是被他瞧上一眼,我也知足了,太師這些好話,留著進宮陪皇貴妃說說才好。” 你那麽能bb沒事兒多祝福祝福你那個陛下看都不看一眼的女兒行嗎? 丘太師笑容不變,謝了之後告辭,何相國卻留了下來,並做出借一步說話的意思,何箏裝沒看到,道:“我還有事求見陛下,就不與父親嘮家常了。” 他倒是發現,何相國比之前瘦了很多,畢竟一年不能吃肉,大概要營養不良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直吃不飽沒力氣,所以到現在還沒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