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覺氣血上湧,腦頂轟的一聲,天銘泱雙頰火燙,氣息都亂了幾分。    該死的!他的老子——怎麽這麽難纏!    有些胡亂地揉著天澋曜的太陽穴,指尖與心跳同頻,時間的流逝從未如此磨人。也許太過糾結這副身子過於敏感的反應,天銘泱便也是沒留意那閉目享受的人唇角那抹若有若無的淺笑。    “聖上——睦南使節求見!”門外一聲傳報,天銘泱立刻停止動作,在皇帝的默許下順手撿了帽子,匆匆戴上,退到一邊。    這時,皇帝才慢慢嗯了一聲,稍稍坐直身子,理了理衣領,便見使節進門拜叩。    十指交錯,天澋曜氣定神閑地挑著眉:“什麽要事,值得使節深夜造訪?一夜都等不及,還是……另有難言之隱?”    言外之意,放著白天不來,倒是有多見不得光?    “皇上,請把我們的皇子交還。讓他早日重歸故土,入土為安。”    “朕記得,貴國的皇子是被害而亡吧?兇手尚未歸案,談何入土為安?”天澋曜笑起來:“還是說,使節認為人入了土,便是安。那麽我們現在做的查案一事,大概是沒有必要了吧!”    聽了這話,使節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不卑不亢道:“皇子殿下客死異鄉,本是不幸。屍體卻還要曝露在大殿,任人觀瞻,我睦南子民,又怎麽忍心?我以為,這樣有失體統的做法是對皇子殿下的不敬!”    “那麽使節想怎麽樣呢?”天澋曜依舊從容,指節輕輕叩擊著桌麵:“不要告訴朕,使節是真心想就此將貴皇子運迴睦南?”    自然不可能運迴去,敢當眾與天澤皇子叫板,自然是拿出了不處理兇犯,我朝皇子不能含冤入土的氣勢。若真大搖大擺地運屍體歸國了,豈不是成了偃旗息鼓,無功而返?不遭天下人恥笑才怪!    睦南使節隻是來談判的,談判的真理,便是每一句都是獅子大開口,哪一方先當真,哪一方先透露真話,哪一方就輸了。    這道理,天銘泱懂,天澋曜也懂。    所以,天澋曜這一招開門見山,天銘泱看懂了,並且很有興致想看看這個皇帝怎樣和對方周旋下去。    “皇上,我們隻是想為皇子殿下爭取必要的尊嚴。我以為,陛下是堂堂天澤的君王,這些禮數之事,是有分寸的。”使節話鋒一轉,把球踢了迴來。    “哈——使節讓朕決定嗎!那朕就決定了?”天澋曜撫掌一笑,桃花眸美麗卻也刺人:“天澤這地主之誼是要盡的,同樣,使節也要有客隨主便的覺悟才是。貴國的皇子朕這就派人送去使臣的客殿,打造冰棺一副,保屍體一年不腐。朕還會派禦前侍衛嚴加看守停屍之所,不容外人靠近一步。使節以為如何?”    “皇上,我國皇子便不勞天澤侍衛護駕了。”    “不行,生前天澤沒能保護好貴國皇子,死後便不能再怠慢。”眼眸微眯,天澋曜加深了唇畔的弧度。    “可是,皇上……”    “使節——”下巴微微揚起,君王的氣場一瞬濃了起來:“你要體麵,朕便給足了你體麵,還不夠嗎?朕乃一國之君,一言既出,便沒有推翻的道理。如今,若是使節不想體麵了,朕也要幫你體麵!”說著,輕輕一笑,手指推了一下燭台,一根蠟燭倒下,火焰瞬間熄滅,房間裏的光線暗了一重:“使節,你讓朕決定,朕決定好了。那麽——天晚了,就這樣吧!”    “榮福!送使節迴客殿!”也不等使節說什麽,便下了逐客令。    原來,這並不是一場談判。至少,不是一場公平的談判。    沒有雙方等同的地位作為基礎,卻企圖獲得雙贏的好處,隻能說,有些人,以卵擊石了。正如這引燭火,想燒了房子,也要看主人留不留它燃著。    可惜,這一刻,燭火滅了,劇,也該散了。    使節依舊倨傲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天銘泱心底也盤算起來。    睦南非要選在夜裏移屍,大抵是屍體上有著某些見不得光的痕跡,而這勢必與毒有關。如今雖然屍體依然在天澤侍衛看護之下,但入了睦南的客殿,總是近水樓台,讓人放心不下。    這件事上,眼前的皇帝顯然比自己擁有更強大的力量,自己提供線索,全全交予皇帝去查,的確是理性的選擇。他的確也是出於這種目的來到禦書房前,隻不過讓他親自說出口,卻有些難度。    不是他不願意示弱,適時示弱也是一種技巧,天銘泱一向鄙視那所謂的清高。但是,唯獨這個人,他不想向之低頭。    空氣中彌漫著尷尬的寂靜,恍惚中,天銘泱仿佛聽到低低一聲歎息,還來不及分辨便聽見天澋曜的吩咐:“把藥給朕端來吧!”    肯喝藥了嗎?    稍稍一分神,天銘泱才端了藥碗,感受到藥汁已然溫涼,他稍稍遲疑了一下。    “涼就涼了吧,你先拿來!”    天澋曜又催了一句,天銘泱才把藥碗端過去。接過藥汁,天澋曜皺了皺眉,如臨大敵一般,終是一閉眼,悶頭喝下去。瞬間,整張臉都皺縮在一起,表情異常扭曲。天銘泱這才想起太醫給自己的蜜餞,急忙遞過去。誰想天澋曜一把抓住的手,飛快往嘴裏一塞,直拽得天銘泱一踉蹌,險些跌入他懷裏。本就不合適的帽子再一次掉落,頭發散下來。    “好苦……”天澋曜皺著眉,吃了蜜餞還嫌不夠地舔了舔天銘泱的手,吸吮幾下。    “嗯……”強烈的酥麻從指尖一路蔓延全身,脊柱瞬間戰栗起來。天銘泱臉上一燥,當即就要抽手,卻被天澋曜死死攥住。    “朕就知道傾卿一定會忍不住過來看朕的。”絕美的臉上慢慢蔓延出甜美的笑:“藥也喝了,傾卿不必擔心了!”    原來他本來就知道自己越了獄,看來是自己一進來就被他當猴耍呢!    一股惱意衝撞腦門,天銘泱別過臉,冷冷道:“父皇怎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兒臣不來,父皇還不喝藥了不成?”    天澋曜卻是似乎看到很可愛的事物,笑得更寵溺了:“朕的傾卿一定會來。”    又是這種該死的語氣,說到底,還不是什麽都沒改變!    天銘泱心裏不快,行動上便立刻甩開天澋曜的糾纏,後撤兩步,冷靜道:“兒臣來是轉告父皇,睦南皇子的死因並非窒息而死,而是中毒致死。如今,睦南使節趁夜收迴屍體,便是要掩蓋痕跡。還請父皇留意些。”    “你去查了屍體?”天澋曜不動聲色:“那是什麽毒?”    “兒臣不知。”    “既然如此,接下來的事便由朕來辦吧!傾卿你不適合這麽複雜的事,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別再插手了。”天澋曜很是和暖地笑著:“既然傾卿從牢中出來了,朕便與刑部陸大人知會一聲,這就送你會皇子府……”    “父皇好像誤會了兒臣的意思。”聽著皇帝的話,天銘泱臉色越來越難看,這樣下去,豈不是相當於又迴到了原點?終於忍不住打斷:“兒臣雖然來了,卻是來輔佐父皇的。至於公事公辦的態度,兒臣以為自己做得足夠明朗了。”    這次輪到天澋曜臉色發沉了,眉峰挑起,唇角慢慢勾著:“傾卿的意思是……朕該罰你逃獄之罪?”    這……    天銘泱愣了一下,本意隻是想留那替身在牢裏做足皇子庶民一視同仁的戲份,而自己藏起身份,介入調查。卻不想皇帝竟是這樣理解,他——是故意的?要給自己下馬威?    胸口略略起伏,天銘泱忽而笑了,比狠心,你天澋曜還真未必贏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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