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春晚主持人抑揚頓挫、激動萬分的倒數計時聲傳來:


    “五!”


    “四!”


    “三!”


    “二!”


    “一!”


    鍾聲敲響,一連數發煙花衝上天空,轟轟隆隆,震耳欲聾。


    亮如白晝的夜空下,萬家燈火變得黯淡,身邊男人俊秀的臉卻愈發的棱角分明。


    薑越不知何時閉上了眼,抵住下巴的雙手緊緊交握,表情分外的虔誠。


    兩分鍾後,纖長的睫毛顫了顫,眼皮掀開,那雙向來幽深的黑眸,此刻竟流溢著五色的彩光。


    我看得癡了。


    薑越彎唇一笑,“許好了。”


    我驟然驚醒,用幹笑來掩飾剛才的失態。


    “許的什麽願望?”我問。


    薑越的眼底透著狡黠,“說出來就不靈了。”


    這人……明明才說了不信這一套的!


    “……也是。”我轉過身去,整個人趴在了欄杆之上。


    一道視線如有實質地落在我的身上,我用眼角的餘光瞥向薑越,卻見他緊盯著我,慢慢斂了笑。


    “希望……我的願望,如你說的那樣能夠實現。”他的聲音輕得像在呢喃。


    我突然有點難受,胸口像被什麽東西堵住,鼻腔裏也酸酸澀澀的。


    “一定能的。”我重重地點頭。


    煙花散盡,空氣裏透著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我打了個噴嚏,問薑越:“進去嗎?”


    薑越的目光投向了樓下晃著煙花棒的小孩兒。


    他看得很專注,很無趣的嬉戲、追逐,卻讓他的嘴角高高揚起。


    我從他的臉上看到了羨慕。


    而這種羨慕如同一根最尖銳的針,刺痛了我的眼,紮疼了我的心。


    “想下去玩嗎?”我問他。


    薑越迴過神來,“什麽?”他微微錯愕,雙眼也因此而睜圓。


    “想下去玩嗎?”我重複一遍。


    薑越有一刻的遲疑,但很快他就搖了頭。


    “你真把我當小孩子了?”他笑著問,話語中全是對我的打趣。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遇到小時候的他,帶著他經曆一遍所有普通小孩子都會經曆的童年。


    或許會有課業的壓力,或許會遭受父母的打罵,但起碼——他們被愛所包圍,不需要被迫過早的成熟。


    “可我想下去玩。”知道他抹不開臉,我幹脆拿自己當理由,“你就當陪我。”


    薑越沒有拒絕:“好。”


    他明亮的雙眸裏藏著幾分雀躍。


    嘖……口是心非。


    我媽跟我爸還端坐在客廳裏看電視。


    我推著薑越進去,剛一拉上陽台的玻璃門,我媽就轉過頭來。


    “煙花沒了?”


    “沒了。我們下去玩一會兒。”我跟她說。


    “外麵那麽冷,玩什麽呀?”我媽皺起眉,“天氣預報報了,淩晨可能會下雪。你身體好可以使勁造,小薑下去吹風著涼了怎麽辦?”


    哦……說來說去就是心疼薑越。


    我有點兒酸,但也沒到吃醋那地步。


    “小薑衣服穿得多呢!而且,他就是傷了手腳,底子還是在的,哪兒那麽容易著涼啊!”


    我乜薑越一眼,他立刻接著我的話說:“姚希說得沒錯,阿姨,我身子一點兒也不弱的其實。”


    “行行行!你們去玩!”我媽擺擺手,“別玩太久了,早點兒迴來洗澡睡覺!”


    **


    小區的小廣場上全都是半大的孩子,家長都難得見到一個。


    我和薑越站在孩子堆裏,顯得格外的突兀。


    好些個孩子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我們,卻又不敢上前。


    石質的長椅上放著好幾盒煙花棒,有已經拆開了的,也有包裝完整的。


    這東西正規的商超裏買不著,要麽去周邊的鄉鎮,要麽去城市旮旯的小賣部裏淘。


    所以這麽一時半會兒我也沒辦法去給薑越買,隻能厚著臉皮向那群孩子們討。


    我擠出了一個平生最諂媚的笑,拉了一個離我最近的小女生,彎著腰問:“小朋友,能送我們兩根煙花棒嗎?”——用的是我平生最溫柔的聲音。


    我瞥見薑越的眼角抽了一抽。


    ——別說他不能忍受,就連我自己,聽著都快要吐出來。


    小女生可能第一次被陌生人搭訕,一時有點傻眼,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我瞧著她瞄了瞄自己的同伴,見沒人來“拯救”她,忽然癟了癟嘴,“哇”的一聲哭出來。


    她是真的哭,眼淚不斷往外湧的那種,不像姚樂,每次都隻是幹嚎。


    我一下慌了神,生怕被她家長看到,以為我是什麽拐賣小孩的人販子。


    “別哭了別哭了!我們不要煙花棒了!你們自己玩吧!”


    我鬆開了握住她手臂的手,又往後退了一大步。


    可她的啼哭並沒有止住。


    其他的小孩子圍上來,但都站得遠遠的,沒人過來安慰她。


    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薑越。


    雖然明知道他可能也幫不上什麽忙,但此時此刻,除了他,我沒有其他的人可以依靠。


    薑越搖著輪椅上前,忽的從羽絨服的口袋裏抓住一把糖來。


    “別哭了,叔叔請你吃糖,好不好?”


    他的語調輕柔,眼底的光化成水,軟軟的將人包裹住。


    幾乎是立刻,小女生就止了哭。


    她淚眼婆娑地看著薑越,並沒有伸手去拿他掌心的糖。


    薑越又跟變魔術一樣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來仔仔細細地替她將臉上的眼淚、鼻涕擦掉。


    小女生一動不動地任他擺弄,除了偶爾抽動鼻子,全程幾乎一聲不吭。


    薑越笑得愈發的溫柔,他抬手撫了撫她的發頂,誇獎道:“真乖。”


    小女生露出一個怯怯的笑,似是被他誇得不好意思。


    “叔叔、真帥。”她紅著臉說,還帶著重重的鼻音。


    這差別待遇……我在旁邊看得快要慪死。


    “謝謝。”薑越的雙眼彎得如同月牙,“吃糖嗎?”他又把手掌往上抬了抬。


    小女生隻拿了一顆,脆生生地說:“謝謝叔叔!”


    薑越看向圍在旁邊的其他孩子,問:“你們呢?吃糖嗎?”


    大約是目睹了剛才他耐心哄人的一幕,孩子們消除了對他的戒備,這會兒全都一窩蜂地擁上來,把他手裏的糖果搶了個一幹二淨。


    最後——送了他整整兩盒的煙花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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