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匆匆而過。

    楚留香本以為三天的準備時間對自己而言綽綽有餘,可事實上他這三天並沒能成功地做什麽準備。

    也不知是命運捉弄,還是恰好如此,每當他要做做調查或是準備些東西的時候,就會有旁的事情前來攪擾。

    不是秋寧劍穀出了什麽問題,就是雲兒出了什麽問題。

    就連白七悠所住院落的籬笆牆都倒過一次了。

    他雖憂心於元原,卻又因這些煩心之事幹涉而寸步難行。

    最重要的是,事實上,他也沒什麽頭緒。

    當日傷害雲兒的女子連名字都不曾告知與他,更別說女子身後之人了。

    而且那不過是一個夢境而已,他如何根據一個夢境來尋人呢?

    “楚哥哥,你準備好了嗎?”元原持劍扣門,“馬車已備好了。”

    楚留香將包裹提好,起身推門而出:“久等。”

    這一遭仍與夢裏一樣,與他們同行的是白七悠和宋甜兒。

    這兩人皆是風姿綽綽,打馬於前、恣意得很。

    宋甜兒道:“公子,那邊的客棧已經備好了。”

    元原於馬車中漫不經心地“恩”了一聲,楚留香清楚得很,雲兒自然是對客棧什麽的並不在意的,畢竟,他們根本不會住在客棧裏。

    這一路安安穩穩,四人頗為寧和地趕了幾日路。

    楚留香則一直在這平和之下靜靜觀望。

    在兩次夢境之中,他都沒有夢見過這一段路,是以對於夢境何時會出現、甚至是還會不會再出現都迷茫不已。

    直到重重山路之後,微微一聲貓叫聲,才讓原本小憩的楚留香突然驚醒。

    果然,攔住他們的,正是夢裏那隻小貓。

    這小貓的爪子受了傷,整隻貓都蔫蔫的,看上去可憐極了。

    宋甜兒見到這貓,卻不知為何嫌棄地“嘖”了一聲,提起小貓拎到了元原麵前道:“公子,吃貓肉嗎?”

    小貓張牙舞爪地怒“嗷”了一聲,但收效甚微。

    元原無奈道:“甜兒,放下他。”

    宋甜兒撇了撇嘴,嘟囔了句:“慣會使這些伎倆。”隨即手上一鬆、直接將這貓扔到了地上。

    不料小貓雖受了傷,動作卻還靈活,剛落到地上便一蹬腿,直接撲到了元原的懷裏。

    楚留香見此笑道:“它還挺喜歡你。”

    而且真是挺有緣的,沒想到,居然見了三次。

    “恩。”元原點點頭,神色莫名,“是挺有緣的。”

    此後諸事一如夢境。

    楚留香與元原因要照顧這隻受傷的小貓而在山洞中留了一夜,白七悠兩人則提前去了鎮中、確認客棧的事情了。

    一夜無夢,直到第二日日光初生,楚留香才慢慢睜開了雙眼。

    山洞幽暗、水聲沉沉。

    正是夢境伊始之景。

    果然,又是一道輪迴了。

    楚留香安靜地感受著從肩膀處傳來的溫度,這個正依靠著自己的人,很少睡得如此沉。

    看來昨天趕了一天的路,讓他累壞了。

    片刻後,元原才慢慢醒過來。

    楚留香睫毛微動,正要等他說出那句熟悉的“天亮了”,卻不料少年言語一頓,竟有茫然地道了句:“楚哥哥,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楚留香眸光一凜,略有些吃驚地側過了頭。

    ——雲兒竟沒有像夢中那般,說出那句“天亮了,浮生的傷好了嗎?”

    這是為何?

    難道,現實畢竟與夢境不同……

    還是,有什麽地方出現了偏差?

    然而香帥很快發現,這隻是一個開始。

    原本在夢境中應該與他們分開的貓竟不知為何黏著元原不肯走,賴在他懷裏不肯起來了。

    元原也有些疑惑,哭笑不得道:“浮生,你怎麽不聽話?”

    明明昨晚還乖順得很的小貓像是突然換了個靈魂般,一聲不吭地窩在元原懷裏一動不動,死活不肯離開。

    不知為何,楚留香心中竟有絲莫名的狂喜。

    畢竟那夢境是那麽……

    是以所有的改變,都是值得開心的,不是麽?

    至少說明,他或許不是無能為力的,或許結局,並未注定。

    實在難以將這隻狗皮膏呀一樣的小貓蠻橫地丟在這裏不管,因而兩個人隻好無奈地帶上了它。

    本是兩人一馬,現在卻又多了個生靈。

    雖然這組合看上去有點滑稽,卻又有些溫馨。

    縱馬於風聲之中,楚留香也覺得心情輕鬆了些。

    元原亦是如此,

    他沉默了一會,忽然道:“我總覺得……有些熟悉……”

    楚留香心中一動,反問道:“什麽熟悉?”

    “就是現在這個場景……總感覺你以前也這樣騎馬帶過我一般。”

    可在他的記憶中明明不曾有過。

    至少在他進入秋寧劍穀後定然不曾有過。

    可為何,會這麽熟悉呢?就好像是……剛剛發生過的一樣。

    楚留香微垂眼簾,溫和道:“也許是,在夢境中吧。”

    “恩,也許。”

    過程雖有偏差,但兩人到達客棧的時間與夢中仍是大體相似。

    客棧門前,白七悠仍在安靜等待,見兩人走近剛要行禮,卻因見到了元原懷中的浮生而微微一頓。

    “公子,他這是……”

    元原輕輕搖頭:“他不肯走,我便帶著他了。”

    “也好。”白七悠點了點頭,“也算是有個照應。”

    他說完這話便牽馬走開了,話中語意莫名,也不知是怎麽個“照應”法,楚留香權當是“聊以解悶”之意。

    因早知其後,楚留香也不著急,安安穩穩地等著元原告知自己將來幾日的去處。

    “我們這幾日要到安寧家中去住。”元原說完之後又笑著抬了抬頭,“你唿吸怎麽如此平穩,竟似乎絲毫不驚訝?”

    楚留香道:“自然不驚訝,我可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一隻,這些心思我當然猜得到了!”

    這話雖說的俏皮,卻仍令元原有些不解,隻是他也不多問,隻道:“好吧蛔蟲哥哥,拿好行李、我們走吧。”

    凜冬臘月,寒霜儼然。

    元原行在前邊,楚留香則安安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

    “蛔蟲哥哥。”元原迴頭調侃道,“今天怎麽這般安靜,我都不習慣了。”

    楚留香苦笑著摸了摸鼻子:“怎麽,莫不是在你心中,我就是個話嘮模樣的人?”

    元原抿唇巧笑:“非也。隻是,總不該如此……寂寞。”

    寂寞?

    楚留香道:“我不寂寞。”

    “那你怎麽一直不肯說話?還是說,在想些其他什麽事情?”

    楚留香沉吟片刻,驀然道:“你說,這世上能否真的……置之死地而後生?”

    出乎楚留香的預料,元原迴答得毫不猶豫:“能。

    ”

    “為何?”

    “為何我可說不上,隻不過若是我的話,便是再艱難的絕境,也總有辦法的。”少年向來自信灼然,卻很少像這樣將肯定的話明確道出。

    楚留香笑道:“既然雲兒都這樣說了……”那無論如何,我也得再闖一次。

    與記憶中無絲毫偏差的院落前,站著的仍是記憶中的兩道身影。

    楚留香一看到仍是眉目似乎和善的老翁,便覺得胸口不可抑製地一陣頓痛。

    雲兒死時模樣曆曆在目,實在讓他無法不對這嫌疑重大之人心生憤懣。

    可這事情卻又無法光明磊落地說個明白——

    其一,一切尚未發生。

    其二,他們之間,還確實是有仇恨存在的,而且,現在是自己這方欠人家的。

    楚留香斂眸凝神,雙手一合,躬身一禮。

    從外表上看,仍是往日那個溫和秀雅的公子,半毫怨懟也看不出。

    “老人家,叨擾了。”

    老翁笑眯眯道:“無妨。”說著便側身將兩人讓進了院落。

    然而就當兩人即將與安寧和老翁擦肩而過之時,異變陡生。

    原本一直沉默立於一側的安寧竟突然痛苦地捂住了腦袋。

    不過幾息,她原本瑩潤的小臉便已被汗水完全打濕,看上去可憐得很。

    便是對這家人全然不再信任的楚留香也心中一緊,詢問道:“小姑娘怎麽了?”

    夢境中,並不曾有這一幕啊!

    安寧痛得厲害,捂著腦袋直接蹲到了地上,淚水亦跟著劈裏啪啦地打落下來:“頭疼,頭好疼啊!”

    老翁嚇了一大跳,連忙蹲到安寧身旁不住道:“怎麽突然頭疼了?走,爺爺帶你去看郎中!”

    安寧疼得幾近昏厥,可見到老翁著急得模樣卻仍勉力打起了精神:“爺爺別怕,安寧沒事。”

    她雖這樣說著,可臉色都已開始慘白起來,怎麽能說是沒事!

    彼端混亂,可元原卻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他來這裏是來尋真相的,不是來拜訪孤寡老人送溫暖的,這些突發狀況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也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

    隻不過,天不遂人願。

    雖然他在一旁站著、似乎存在感極低,可麻煩卻仍然避無可避。

    原本疼得連動都動不得了的安寧,竟突然使出了全身力氣朝元原這邊靠了靠。

    元原:“……”你幹嘛?碰瓷啊?

    安寧似乎連意識都已開始模糊,可靠近元原的意識卻似乎越來越強烈。

    小小的一個孩子,使勁擦幹了臉上的汗水,朝元原這邊又靠了靠,竟喃喃著道——

    “抱抱我好不好?”

    元原:“……?”

    還未等他將疑惑道出,安寧帶著哭腔又道了句:“你答應過我,會抱抱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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