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滿在沐妃與男子之間看了眼,利劍爽快一收,轉身離去,“一刻鍾,我就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綠芳還在驚訝宋景滿怎麽這麽好說話的時候,丹鶴已然躍起攔在宋景滿的麵前,“什麽一刻鍾?你有什麽能耐在一刻鍾後趕我走?!”  宋景滿皺眉,“宮內禁軍可不是這麽好對付的。”  丹鶴怒火中燒,還要再說什麽的時候,綠芳連忙上前拉住他,不自覺地用了從前的稱唿,“少爺!你千裏迢迢困難重重地過來該不是就為了和宋師傅吵架的吧,有什麽話趕緊跟主子說吧,被發現了你走得了,主子和我該怎麽辦啊!”  這聲勸,讓丹鶴稍微冷靜了下來,收劍快步到沐妃的身邊,激動得不知該說什麽好。  沐妃輕拍著青年的背,眼中雖是淚水盈眶,嘴角卻噙著微笑,“這麽多年了,你的性子還是沒變……”  宋景滿守著院門,偶爾朝裏麵的院子望一望。  擅闖皇宮的人竟然是沐妃的弟弟,然而更讓他吃驚的是,他竟然沒有將這件事情上報,不僅如此,還給他們相聚的時間。  可緊握著劍柄的手卻不自覺地顫抖著,一份莫名其妙的心情占據著宋景滿的內心,對於住在這裏的那對母子,他心裏總有種不知名的感覺,明明隻是不需要予以感情的監視對象,卻不知不覺間在幫助她們,而今日見到沐妃那驚鴻一瞥的笑容後,這份心情變得更加濃厚。  而他卻不討厭,不僅不討厭,還能感覺到不小的愉悅。  他從來沒有為過一個女人拔劍,他的劍,從來是為了朝廷和主上。  這一次的破例讓他感覺到些許疑惑,從不曾後悔。  一刻鍾後,那道灰影如約無聲地掠去,仿佛從來沒有來過,他們短暫的兵器相接也沒有驚動任何人,望著門扉緊閉的屋子,宋景滿猜想此刻房中的人不知是何表情。    第58章    冷宮的訪客來得無聲無息,而裕王府上也迎來了一名神秘的客人。  過長的鬥篷與兜帽隱藏了那人的容貌,隻憑身形知道那是一名高大的男子,氣勢非凡,卻很擅於隱藏自我氣息,盡管看不到麵容,一雙犀利的目光卻仍能讓人感覺到戰栗。  執語淺笑著擺好茶具,隻見那人從容落座,低聲道,“茶不夠味,我要烈酒。”  隻有兩人的屋內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執語儒雅的麵容微笑不改,“不想驚動我府內的人,閣下隻好將就,因為本王也不確定府上那些人是別人的內線。”  “哼,以你的能耐,除非必要的為你傳遞不實之事的人,內線之說隻會讓你我之間的合作產生猜疑。”  “依閣下之能,親身來此,才最是讓本王猜疑。”  那人隻低笑兩聲,隨即接過執語遞來的茶杯,本以為青綠的液體居然是透明純粹,含下一口,舌尖頓感酥麻,男子饒有興致地酌著杯中的液體,並目不轉睛地盯著執語。  執語在那人犀利目光的注視下依舊麵色不改,伸手再為那人倒滿一杯,濃厚的酒香幾乎能將人熏醉,“用茶壺在盛酒,你在打什麽算盤?”  “嗬嗬……”執語笑得無辜,“這不正是閣下要打的算盤麽?”  褐色的鬥篷下傳出難得的高亢的笑聲,執語雖然笑容不減,卻冷靜地注視著對方,內心卻是百種情緒,在這種敏感的時機隻身來到皇都,還盤算著如此危險的事情,如此冒險卻又如此誘人,那人不僅能抓住別人的心情,還能在頹勢中尋求一線生機,劍走偏鋒,往往出奇製勝。  執語對此人的好奇更加深了。  黃沙漫天,血腥彌漫。  幾人來到執廢住的帳篷裏,將重傷之人安置在床榻上,徐彥陰沉的眸子掃視了兩名士兵一眼,語氣冰冷而略帶威脅,“離開。”  執廢有些擔心地問他,“你有辦法救他?”  徐彥勾起唇,鷹眸看向執廢卻帶了幾分玩味,“我沒有,你有。”  兩名士兵猶如雲裏霧裏,正想再問個仔細,沐翱抽出腰上的劍緩緩橫在兩人麵前,冰冷劍光映照著床榻上血汙的人影,沐翱沉著聲音,“還不走?”  那兩人憂心地再看了眼戰友,便不舍地離去了。  執廢疑惑地眨眨眼,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又轉過頭問徐彥,“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徐彥有些不耐煩地應著,伸手解下重傷士兵的鎧甲丟在一邊,點了那人身上幾處大穴,減緩了流血的速度。  “為什麽說我有辦法救他?”執廢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這種時候應該為傷患打盆幹淨的水清洗傷口,但聽徐彥的話,分明是說自己有能夠起死迴生的能力。  難道,徐彥說的並不是他,而是那人……?  “既然知道了就趕緊動手吧!”並沒有多少耐心的徐彥這麽說著,手上的動作不減不慢,站在一邊的沐翱看了看帳內的情況,果斷地出門打水去了,而執廢看著在昏迷中仍痛苦呻、吟的傷者,閉上眼睛慢慢坐了下來。  徐彥迴頭看了眼執廢,目光不似平時那麽銳利,其實執廢很好相處,如果不是人呆了點,讓他說了這麽多話,或許他的目光會變得柔和些許。  沐翱端著水盆進入帳內的時候,隻看見執廢的神情變得專注非常,純熟的指法將不知從那裏弄來的銀針插入傷者的身體,每一針都精確非常,這也讓他額上滲了不少汗珠。  本來忙碌著的徐彥,此刻卻閑閑地站在一旁看著。  沐翱猶豫地看了下眼前的景象,不知道這盆水究竟能不能派上用場,而他還是選擇將水盆放下,也跟徐彥一樣,站在一旁觀看。  不知過了多久,施針完畢,執廢也如虛脫了一般往後倒下,而徐彥眼疾手快先撐住了他的身體,用袖子擦拭著少年額上的汗,語調無比溫柔,“累了就休息一會。”  少年蒼白的嘴唇卻咧開了一抹笑容,“我沒事。待他醒後服傷藥七天才可裝假肢,若有可能,別讓他再上戰場了。”  “你就是心地善良,從不顧自己的情況!”徐彥略急躁地按住少年的身體,不想讓他再多說話,可是望進那雙黑得純粹的眸子時,心裏無數譴責的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隻好自嘲地笑笑,“算了,若是你能改掉這點,你也不是你了。”  “哈。”短促的一笑,卻是陷入沉睡的少年發出最後一聲。  沐翱擔心地看著執廢,想幫一把卻無從下手,隻能憂心地問,“……他沒事吧?”  “沒事,隻是累過頭而已。”徐彥恢複冰冷的表情,手上的動作卻正好相反,將執廢緩緩靠在牆邊,拉過一張被子為他蓋上,徐彥又轉身為傷者清洗傷口。  沐翱看著兩人的眼光有些複雜,心中無數疑問,又有無數已經證實了的猜測,可他卻沒有一個可以詢問的人,執廢疲倦的容顏觸動著他內心的某根線,五味雜陳,卻深感無力。  徐彥看了眼呆立的沐翱,又低下頭工作,不再理會。  不知是誰,將執廢救活了一名連軍醫也放棄了的傷者的消息傳到了帝王耳中。  屏退左右,帝王的表情高深莫測,而站在他麵前的執廢,不卑不亢,麵色沉靜。  帝王冷笑一聲,“小七還有什麽事情是朕不知道的?”  “父皇指的是什麽事情?”  “比如,”帝王從座位上站起,緩步走向執廢,“將信王府的管家收於麾下的事。”  “比如,”伸手撫上了那張清秀無暇的臉龐,目光複雜,“將重傷不治的兵士救活的事。”  “又比如,”帝王頓了頓,手慢慢滑至少年窄小圓潤的肩膀,手上的力道漸漸加重,“勾結沐家犯下重案的事……”  執廢驚訝地睜大眼睛,目光裏卻是深深的疑惑和莫名其妙。  帝王輕笑著,“沒想到……”  “小七,朕的太子,皇兒……”那隻手用力地捏著,幾乎嵌入肉中,不多久便傳來了骨裂的悶聲,眼前白色的衣衫上也慢慢染上了濃重的暗紅,“竟有這般瞞天過海的智謀……”  執廢額上滲著冷汗,卻緊咬著牙關不讓自己在疼痛之下發出任何聲音,他眼中的疑惑變成了悲痛,被自己信任的人所懷疑、毫不留情地質問他的悲痛。  這種痛苦,甚至比殷無遙加諸在他肩上的疼痛還要難熬,那幾乎要奪去他的理智和清醒。  視線變得愈加模糊,麵前的男人那抹刺眼的冷笑卻深深植根在腦中,成為執廢昏過去的最後一幅畫麵。  沒過多久,皇宮接到了帝王親筆書寫的廢除太子的聖旨,滿朝皆驚。  前不久戎籬繞過周國邊境小城而采取包圍戰略對周國大軍反將一軍,而令戎籬軍在周朝土地上暢通無阻的,正是太子的貼身令牌。  而後,因傷兵人數過多拖累了行軍進度而被殘餘戎籬軍包抄,據說也是前太子所為。  皇都也曾傳來太子培植的勢力欲把持朝政的消息,廢太子的聖旨一到,那些所謂的太子黨羽都被關入了大牢。  太子被廢,朝中人半數歡喜,半數沒表態,老謀深算的朝臣靜觀其變,但也有趁此時機巴結其餘王爺太子的人在。  原本已經趨於安定的皇都,再次滿城風雨。  漆黑森冷的房內,突然閃現一絲光亮,隨著光線變強,來人看清了麵前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  一盆冷水潑向少年,靜謐的空間裏傳出一陣嘩啦啦的水聲,痛苦地揪著眉的少年緩緩睜開眼睛,散漫的焦距重新匯集在一起,艱難地動了動指頭,身體已經疼痛得麻木而無法自由支配,視線隻能看到眼前男子華麗衣袍的衣角,然而這已經他努力的最大極限了。  氣息雖然微弱,但一時還死不了,男人朝身邊的人點了點頭,那人識相地退到外麵,隻剩下男子與少年。  一直以為他們就隻會像這樣僵持著,男人卻開口了。  “小七……你真的背叛朕了嗎?”  似是疑問,又似是肯定,冰冷的語調是帝王一貫的無情,“你真讓朕失望。”  “我愛過你,恨過你,懷疑過你,信任過你……”殷無遙緩緩說著,“而現在,朕卻對你毫無感覺,一個心如蛇蠍的人,朕沒興趣。”  少年的眼瞳緩緩放大,本來平靜的麵容終於出現了一絲別的表情,毫無血色的臉上變得一片慘白,無論身體遭受何種酷刑,卻一樣也比不上方才男人所說的話,心痛如麻,血卻一直在流。  毫無感覺,即視為螻蟻,不再占據他內心的任何一角。  頓時天地無聲,隻能感覺到心在流血,仿佛有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剜著他的心。  為什麽不聽他的解釋……  是不願聽,還是沒有必要?  為什麽又特意過來說這番話……  是特地來看他的笑話,在他本就傷痕累累的身心上再添幾刀?  為什麽,他的心這麽痛,遠比他想象的還要疼痛?  母妃,沐翱,徐彥……不知道他們能不能躲過這一劫,如果非要有人犧牲在陰謀者的手中,隻要他一人就好了。    第59章    皇都,繁華大街上一處不起眼的酒樓。  二樓的雅間,雖避不開周遭吵吵嚷嚷的街市帶來的影響,至少在這裏說的話是不會有人聽得到的。  戰事陷入焦灼,一場仗打了近大半年,勞民傷財,戰事初起時的恐懼感與新鮮感悉數平淡,老百姓們還是能隨遇而安、穩穩當當地過日子的,不管日子有多苦。  反正戰火燒不到皇都,最繁華的地方還是一片祥和的顏色。  鬥篷下的男子不耐煩地敲著桌麵,臉看向窗外沒什麽特色的街道景致,樓下碗筷碰撞還要買賣的吆喝聲無比刺耳,沒什麽耐性的男子嘖了一聲,直接抓過酒壺往嘴裏灌酒。  坐在男子對麵的白衣青年是與之相反的溫文爾雅,一派悠然自在,就算身處鬧市依然如沐春風平靜依舊。  “要知道,再好的性子也會磨沒的。”鬥篷男子突然說了一句,極富磁性的嗓音顯得有些喑啞。  “這點無需閣下來提,因為,我比你更沒耐心。”白衣青年出於從小養成的潔癖,皺著眉看了看桌上僅有的一壺酒,歎了歎氣,找來小廝耳語一番讓店家再送一壺酒來。  鬥篷下無法阻隔的陰狠目光卻直直透了出來,男子卷起露在外麵微卷的頭發在手上把玩著,“等你做到了,我也會給你想要的。”  “哦?”白衣青年好笑地挑了挑眉,略帶輕佻的動作由儒雅的青年做來卻不覺輕浮,反而更具翩翩風采,不染俗塵,“我想要的……隻怕過了這麽久,閣下還是沒有任何線索吧?”  “哼,有沒有線索,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那在下還真是相當期待。”白衣青年嘴角掛起一抹溫文的笑,卻沒有任何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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