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較大的皇子們自然是聽得懂的,書籍都是與《論語》相似的治國安家修身的內容,執廢觸類旁通,也是懂的,但四皇子、五皇子他們就明顯沒辦法,聽著聽著要不就睡著了,要不就逗自己的伴讀去了,常相離也沒有說什麽。  執廢的位置靠窗,一轉過頭就可以看見湛藍的天空,點綴著淡淡潔白的雲朵,與前世所記憶的天空沒什麽不同。身邊的聞涵皺著眉頭盯著書本,他雖然在家裏讀過幾年書,但也顯然沒辦法跟上課程的進度。  常相離並非不會在課堂上提問,他總是提問大皇子、二皇子他們,接觸得久了解越多,兩個最大的皇子總能迴答得頭頭是道,讓常相離頗為滿意,相反,隻要他轉頭去看執廢,眉頭就會緊鎖。  執廢已經習慣了,因此看到常相離的樣子也不惱,也不哀傷,就是聞涵眉間的皺紋越來越深了。  “今天的課就到這裏,明天我要就今天的內容檢查功課,幾位皇子閑時也莫要荒廢功課才是。”  “是,夫子。”幾個人垂首應後,早上的課就算作結束了。    第4章    離下午的騎射課還有兩個時辰,執廢和聞涵與在門口等了好久的沐翱一起在太學院的葡萄架下用午膳。午膳是母妃一手準備的家庭式菜肴,簡單又美味,三個孩子每個人都有一份,平等對待,端著食盒坐在樹蔭底下,真有種野餐的感覺,執廢看著兩個少年在碗裏扒拉扒拉的樣子,舒心地笑了起來。  沐翱的吃相不若聞涵的斯文,他從小習武也沒怎麽學宮規,吃相還真是……粗獷。  雖然這麽想,執廢卻不打算說出來,沐翱還是大大咧咧的好,要他斯文豈不是比要他的命還難受?這麽想著,見到沐翱嘴角沾的飯粒,忍不住伸手捏了下來,“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啊,不夠我這裏還有。”沐翱的臉有些紅,怔怔地看著執廢,傻傻的樣子哪裏還有初見時候的輕佻,執廢笑著湊過去把碗裏的菜飯分了一些給他。  “殿、殿下……小的不能吃殿下的飯……”沐翱頗為難地推搪,他不敢真的推開執廢的手,沒辦法隻好向聞涵目光求助。  聞涵也唯唯諾諾地勸執廢。  “我吃不來這麽多,你不吃,母妃的心血不是要浪費?”執廢不管兩人的阻攔,反正這裏還是他說了算,“還有不要自稱‘小的’,要叫‘我’,母妃不是也讓我們像兄弟一樣相親相愛嗎?”  沐翱聞涵被執廢堵得沒話說,私下裏練習了好多遍才將稱唿問題解決了,執廢不喜歡他們比自己低人一等或者自己就高人一等的感覺,大概就算是重活幾次也不會習慣吧,沐妃也是平易近人,支持執廢的想法,就連綠芳雖然口上“奴婢奴婢”的,實際上最沒大沒小的就是她。  如果日子就這樣耗過去該多好,雖然身在帝王家,但要執廢憂心的家事國事天下事一件也無,每天悠然自得的,偶爾給皇兄們欺負欺負,聽夫子難得的兩句嘮叨,或者聽宮人們的牆角,也不失為一種恬淡舒適的生活。  聞涵是伴讀,早上的課結束以後就可以不用陪著執廢了,可他不知道是一根筋還是保護欲作祟,竟也要跟著執廢去騎射課,當然,他是不能跟著上課的,隻能在一旁遠看,而下午的課沐翱就能一展拳腳了,隻不過他是被集中到旁邊的訓練場去訓練,和執廢這些皇子不能接觸。  執廢出生的時候先天不足,前世的父親是醫生,小時候體弱多病的莊閑曾經跟在父親屁股後麵耳濡目染,也多少知道一些病理藥理,這一世的身體和前世一樣肺功能和氣管不好,很容易得哮喘病,一般執廢都會盡量避免大量的運動,三歲前隻走走爬爬,倒沒生過什麽大病。  負責教皇子們騎射武功的是禁衛軍統領宋景滿,高高瘦瘦,皮膚經常年日曬而黝黑,肌肉飽滿結實,年約四十,看上去更像個文人學士,倒不似舞刀弄槍之輩。  執語、執默的身體虛弱在宮裏是早有耳聞的,宋景滿上課的時候就讓他們坐在樹底下觀看,偶爾讓他們紮紮馬步,也是在樹蔭下、屋簷下這些涼快的地方,倒是對執廢沒有額外寬容,一上來就是紮半個時辰的馬步。  先不說執廢的身體情況,單就是第一節課紮馬步紮半個時辰的在宮裏是聞所未聞,宋景滿是出了名的老滑頭,看不起出生卑微的皇子,反正作弄作弄他們還能讓上位者高興,有何不可,隻要不玩死了就不算自己的錯。  當然,執廢是不可能紮夠一個時辰的馬步的,他最多就堅持了十分鍾,兩條腿就拚命打顫,站都站不穩,最後隻好光榮加入樹蔭下休息二人組。  場上的執清執鑄兩兄弟雖不是同一母出,但感情卻很好,性子也活潑,對武學很有天賦,上蹦下串的,什麽兵器都想耍一耍,什麽功夫都想學一學,男孩子的天性就是好動,這情景讓執廢不禁想起了小時候一群小夥伴玩耍的情景。  小時候的莊閑是很少有身體好的時候的,身體好的時候他就會和小夥伴們做遊戲,在草坪上玩捉迷藏、踢足球甚至隻是追著跑,往往迴家的時候才發現衣服褲子都沾了泥,臉上也都是汗津津的。  執廢找了個空地方坐了下來,不遠處執語手中握了一卷書在看,執默則瞪著黑不溜秋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自己。  執廢對他笑了笑。  似乎被執廢的笑容鼓勵,執默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不敢靠得太近,支支吾吾地想說什麽又不敢說,執廢好笑地看著他,最後沒辦法隻好先開口,“四皇兄,是有什麽要跟執廢說的麽?”  “七、七皇弟……”小小胖胖的手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有點害羞地遞給了執廢,“給、給你……”  “給我的?”執廢有點驚訝,接過布包展開,是一塊杏仁核桃酥,不由得又抬起頭看了眼執默,“讓我吃?”  執默用力地點了兩下頭。  這是第一次收到來自“兄長們”的禮物,執廢在心裏小小感歎了下,還好沒有成為眾矢之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討厭自己的吧,拿起那塊核桃酥,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  因為很用心地吃,所以沒留意此時執默已經走遠了。  酉時將近,所有的皇子及侍衛們都可以下課了,執廢的肚子卻疼了起來。  沐翱離執廢最近,他一下課就奔到執廢身邊,見到年僅三歲的小主子捂著肚子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打滾,一張小臉因痛苦扭曲在一起,衣服也被滾得都是泥巴,馬上就懵了,猛地迴過神來立刻抱著執廢就朝冷宮奔去,出了校場在門口遇上聞涵,聞涵見了執廢的樣子也嚇了好一跳,恨不能替他承受胃腸絞在一起的痛苦,小跑著跟上沐翱的步伐,還在一邊說著安慰執廢的話。  執廢隻捂著肚子,他痛得滿頭大汗說不上話,肚子裏像是有幾把剪刀在剪他的內髒,咬牙哼哼著,痛感模糊了他的時間概念,隻覺得夕陽下沐翱的影子很長,他縮在沐翱的懷裏,用力汲取他胸膛裏的溫暖。  一到馳驟宮,沐翱飛奔到他們的“小家”,一進門就大喊“娘娘!娘娘!”“綠芳快來!”。  沐妃和綠芳聽見這一聲聲的喊叫都嚇壞了,連忙從房間裏出來,就看見軟榻上的執廢忍痛的表情,雙雙驚叫了一聲,綠芳拉著聞涵去請太醫,沐妃和沐翱則一人換下執廢的衣裳,一人抱著他上了床,用厚厚的棉被蓋住他。沐翱將執廢半坐著支起身,背靠在他身上,沐妃喂了些溫開水給執廢,小臉上痛苦的表情似乎減了一些,又將人平躺放好,在屋裏等著太醫。  綠芳和太醫來的時候就看見在屋裏來迴踱步的沐翱和坐在床邊憂心忡忡的沐妃,神態倨傲的太醫慢慢騰騰地走到床邊,從被窩裏抓起執廢的小手把脈,又瞧了瞧執廢的臉色和舌苔,才撚著胡子說,“沒有大礙,不過是吃壞了肚子,以後莫要讓七殿下吃壞了的食物。老臣開張單,綠芳姑娘去太醫院配藥即可,這副藥每天兩次,一天一副,見好就停。待七殿下燒退了,給他煮點稀粥吃,這段時間忌葷腥。”  眾人聽了,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下了地,配藥的忙著配藥,綠芳從袖口裏拿出幾個銀錢塞到了太醫手中,道了好幾聲謝謝,直到太醫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見手裏的這點銀子連平日裏喝酒的下酒菜都不夠,不禁有點做白工的感覺,但好歹也是這宮裏的禦醫,不好說什麽,隻好象征性地收下了銀子,跨上醫箱便匆匆而去。  鬧了大半夜,沐妃禁不住綠芳的勸先迴屋小睡了,綠芳也陪著她,沐翱和聞涵年紀雖小精力卻充沛,兩個小少年輪流守在藥爐子和執廢床前,當執廢醒來時,就看見聞涵趴在自己床邊打瞌睡的情景。  突如其來的肚子痛,執廢也多少猜出了一點原因,但轉念想那執默還是個小孩子,大概隻是為了捉弄一下自己,便沒有打算將這件事說出去,悄悄喚醒了聞涵,執廢蒼白的小臉讓聞涵皺緊了眉,“殿下,你到底是吃了什麽?”  “沒什麽。”  “真的沒吃什麽?”聞涵有點疑惑。  “嗯……大概,我記不起來都吃過什麽了。”執廢隻好含糊迴答。  沐翱端著湯藥進來,黑乎乎苦兮兮的墨汁讓執廢的臉更加蒼白,難得地皺了皺秀氣的眉,為難地看著沐翱,“可以不要喝麽?”  “不喝好不了,殿下乖,不要任性。”沐翱學著綠芳的口吻,果然看見執廢的臉變了變,顫抖著的手要去接過沐翱手裏的碗,被沐翱躲了過去,坐在床邊,拿起白瓷的小勺,舀了一勺,放在唇邊吹了吹,才遞到執廢嘴邊,“喝吧。”  執廢隻好取消了一口喝光的打算,一勺一勺地任沐翱喂著。  聞涵說,“明天的課不要去上了。”  “可是夫子明天檢查背書……”執廢這才想起來,迴來以後還沒看過今天教的文章,就算是臨時背,也不一定背得下來。  “明天就算了,功課也不差這一天。”聞涵老氣橫秋地說。  執廢眨眨眼,隻好聽話,誰讓他是病人呢?  第二天,著聞涵告了假,執廢就在床上安心地養病。沐妃一夜沒怎麽睡好,擔心兒子半夜裏渴了餓了,黎明剛至就爬起來給執廢做吃的,綠芳也頂著兩個黑眼圈,看起來就像熊貓,執廢費勁唇舌才好不容易又哄著沐妃和綠芳睡了迴籠覺,這才捧起沐妃辛辛苦苦熬的稀粥喝了。  聞涵出了門,料想他也沒這麽快迴來,就讓沐翱拿了書躺在床上看,沐翱什麽也沒說,放下書就到後院練劍了,唰唰唰地,在屋裏也聽得見。  執廢看著滿紙的之乎者也,恍然間像是迴到了高三,一篇一篇的必考背誦啃下來,以前啃過的現在都在腦子裏鮮活了起來,他看著書,想起了《赤壁賦》一般的飄渺仙境,想起了《滕王閣序》裏的水天一色,想起了《離騷》裏的滿紙芳華……想起那個時候逼著自己默寫的同桌周鬱。  有多久沒有想起過周鬱了呢?  記憶裏那人陽光般的微笑毫無褪色,一如時隔多年以後他們在同一家公司實習時萍水相逢的理所當然。學生時代的感情是鐵杆純真的,他們相戀是在實習的時候,一杯咖啡,一罐茶葉,兩張電影票,公園裏的滑輪和小憩,街邊的三層冰淇淋,自助餐裏的水果拚盤……一樁樁一件件全都在腦子裏活了過來,那些被他埋藏在記憶角落裏的事,那個屬於“莊閑”的記憶,讓他忍不住打開記憶的閘門將這些洪水放了出來。  執廢發現自己的臉頰已經布滿了淚水,他慌忙用手背擦了擦,淚還在流,洶湧澎湃,絲毫不受控製。執廢這才真的慌了,抓住被子將眼淚往上麵抹,還在流,還在流,他就索性將臉埋在被子裏哭……    第5章    沐翱進屋的時候,就看見執廢將頭埋在被子裏無聲地哭,他顫抖著的肩膀似乎承受了這個年齡不應該有的沉重,他想走過去安慰,卻發現自己無法靠近一步。  沐翱是個驕傲的人。  他是士族出身,父親是原工部侍郎,朝廷徹查六部一起複雜的貪汙案時受到了牽連,全家被抄,父親被流放,母親被賣到了勾欄院,因大起大落悲痛過度藥石無救,沒多久就死了。家裏還有兩個哥哥也被送進軍營裏當兵,做的是最低等的步兵,而他看似還算好的,送進了宮,沒有人知道他每天過的都是怎樣的日子。  四更起床習武,每天隻有兩頓飯,閑時不斷被周圍的人排擠也不斷排擠著周圍的人,一同接受訓練的人有那麽多,而皇子則區區幾個,命好的就能得到皇子們青眼有加收做侍衛,命不好的隻等十一歲一過就淨身做內侍,也就是太監。  沐翱過了這個冬天就是十一歲了。  他去年被二皇子執秦看中做了二皇子的護衛,可沒過幾天就被遣了迴去,相貌妖嬈的二皇子根本沒把他當做侍衛,處處軟聲細語地挑逗著他,用尖刻的言語諷刺著他,當個寵物一樣玩弄著他,最後沐翱狠狠地罵了二皇子一頓又被陛下的影衛狠狠打了一頓扔迴去。  “留他一命,看在他那張臉上,”二皇子執秦珠圓玉潤的唇流瀉出一句這樣讓他求死不得的話,“要是過了十一歲還沒有人要,就讓他來我宮裏伺候,以內侍的身份,嗬……”  第一次這麽痛恨自己的長相,清秀俊美的臉上隻有死人的慘白。  然後他活著,就和死了差不多,每天都將自己投入過度的訓練量裏,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大抵是不願隨了二皇子的願吧。  直到那個人帶走了他,還給了他名字。  思緒迴轉,沐翱走到執廢的床邊,將哭得昏天黑地的孩子抱進自己懷裏,見執廢隻是愣了愣,並沒有拒絕他,不知為什麽,心裏覺得有些高興,於是就這樣抱著那個孩子,坐了好久好久。  沐翱也想過,如果執廢問起自己當初被拋棄的過程,就全部都告訴他,如果他對這些好奇的話。  哭花了的小臉終於揚了起來,執廢淚眼婆娑地看著沐翱,道了聲:“謝謝。”  沐翱點了點頭,他一向惜墨如金,也不怎麽懂得安慰人的話,便不多說,隻看著對方。  執廢粉粉嫩嫩的小拳頭緊了緊又鬆開,“以後不會再這般哭了。”  “殿下,你很難過?”沐翱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都算是上輩子的事情了,還一直耿耿於懷,套用一句夫子“大丈夫心懷天下”的話,執廢隻覺得自己還是不夠堅強,他哭得狠累,背又靠在沐翱身上,想著自己以後要變堅強,想著沐翱的心結不知道解了沒有,想著明天迴太學的時候要檢查背書,想著聞涵還沒有迴來,母妃和綠芳現在還擔心著自己的身體……黑暗像沉沉的石頭重重地壓下來,迷迷糊糊之間,執廢閉上了眼睛。  過不一會,沐翱輕手輕腳地扳過執廢的小身子,確認他已經睡熟了,才放心地將他放在床上,伸手去拿過被子來給執廢蓋,觸手卻是一片濕濕黏黏的感覺,迴想起進屋時看到的那一幕,心髒就像被什麽揪緊了似的,沐翱換下那床被子,又重新拿過自己的被子給執廢蓋上,細心地為執廢壓了被角,手指不經意滑過執廢白嫩的頸子時,還能感覺到孩子特有的溫熱氣息。  馳驟宮是個大園子,園子裏有多處小院子,每一處都沒有名字,冷宮裏的女人們相互稱唿的時候也隻會說“沐妃的院子”“xx妃的院子”,在母妃和執廢的院子裏,有個種菜的小後院,母妃托宮裏的小太監們帶了些瓜菜的種子和禦膳房的一隻老透了的母雞,那隻母雞來的時候還是奄奄一息的,經過綠芳的悉心照料,居然還能再下蛋,每天還會學著公雞早晨叫喚幾聲報時,真是夠新鮮的。  母妃則說,萬物都是有靈性的。  沐妃和執廢的院子裏,除了那個小後院,還有三個房間和一個小廳堂,沐妃平日裏的繡工就是在廳子裏做的,一家人吃飯也是在那裏。一間書房,執廢上學以後就搬離了沐妃的房間,到書房去住,綠芳和沐妃一間房,原來綠芳的房間則收拾出來給聞涵和沐翱,生火做飯都在空曠的前院,幾個人合力搭了一個小棚子,用泥土圍了個爐子。  等執廢再次醒來的時候,聞涵已經迴來了。  聞涵立在廳子裏,雙手背在身後,蒼白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臉色也是煞白的,單薄的身軀仿佛一碰就會倒下,沐妃和綠芳勸了好久都不見他說話,沒辦法才叫起了執廢。  執廢一聽,馬上下了床,鞋子都來不及穿便跑到了廳子,見聞涵一身的髒汙,雙肩還在顫抖,像是極力隱藏著什麽,看見執廢,眼裏閃過一絲光,隨即雙眸又垂了下來,見執廢光著的一雙白玉足,不禁皺起了眉。  執廢小喘著氣走過去,越走越急,聞涵還來不及退後,就被執廢一把撲了上去,兩人都差點站不住,聞涵下意識地伸出手來接住執廢,才好不容易穩住了小主子,兩人重心朝後坐了在地上,在聞涵檢查著執廢哪裏受了傷的時候,隻見執廢抓著自己的兩手,攤開了手掌。  一雙原本好好手此時遍布一道道赤紅的痕跡,有的結了痂,有的還在簌簌冒著血珠子,執廢兩條眉毛都糾到一起了,聞涵立馬將手往迴抽,可哪裏想到執廢小小年紀這麽大的力氣,一時間也掙脫不開,那雙烏黑明亮的眸子緊緊盯著聞涵手上的一道道鞭痕,抓住聞涵的手又不自覺地加了些力道。  “殿下……臣、沒……事。”聞涵忍著痛楚,還不忘扯了個笑出來。  大大的桃花眼裏氤氳著水汽,執廢有些心疼地想到,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竟下得去這個狠心的手,第一次見到身邊的人受了傷,執廢很是生氣,他自己受傷生病倒還沒那麽大的火氣過,這才被怒意蒙了雙眼,胸口劇烈地一起一伏,沐妃擔心地上前,柔聲安慰著兩個孩子,命綠芳去屋裏取來金創藥,細細地為聞涵上了藥,一雙好好的手隻怕三天不能握筆了。  執廢抿著唇一語不發地看著沐妃為聞涵上藥,沐翱去房裏取來了鞋子為執廢穿上,看到執廢願意乖乖地讓自己動作,沐翱舒了一口氣,怕執廢想不開的心終於放下。  藥上好了,沐妃還不忘幫聞涵吹了吹,讓藥性充分滲透。忙完這些,沐妃看了看日頭,已經接近晌午了,便喚了綠芳去做飯,綠芳好奇聞涵受傷而歸的事,可又任務在身,隻得一步三迴頭般看著廳子裏的三個孩子,沐妃笑著點了點綠芳的鼻子,“都多大的人了。”  綠芳吐了吐舌頭,“娘娘不也好奇麽?”  沐妃順著綠芳的視線看過去,露出欣慰的笑,“反正遲些廢兒也會跟我說的,不急於這一時。”說罷提起裙子去後院摘瓜果。  聞涵站起身,恭恭敬敬地低著頭,一語不發。  執廢難得的火氣不僅沒消,反而更盛,他等著聞涵說話,可對方跟一塊木頭似的,有什麽都往心裏埋,僵持了好一會兒,實在沒辦法,執廢隻有問他,“你的手是怎麽迴事?”  聞涵垂下眼簾,避開執廢的目光。  沐翱站在一旁,臉色如常,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是夫子打的,對不對?”清脆的童音裏隱隱透著幾分生病時落下的沙啞和對怒火的隱忍,執廢目光灼灼地盯著那雙握起拳頭的手,掌心是傷痕累累的,根本不應該這麽用力握拳,那是多大的委屈,讓一個有些木訥的孩子硬是倔強地忍了下來。  果然,在執廢說出了“夫子”的時候,聞涵的眼神出現了一瞬間的動搖,雖然短暫,還是被執廢看得清清楚楚。  “為什麽?”執廢盯著聞涵的臉,聞涵明顯地動搖了,眼裏閃過猶豫,嘴巴也張張合合,想要說出來,卻又固執地把到了嘴邊的話再吞迴去,將執廢良好的耐心磨得一點不剩,“你不說,我自去找夫子,讓他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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