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飯後,顏大人便說過午他還要處理公事,便讓如玉陪張公子多熟悉熟悉府上的事物,習俗什麽的。如玉便答應著,顏大人這就去了外堂。而夫人也是說要帶著書明去街市買些雜貨來,這正要出去。“娘親,如玉想跟你去,可是現去不了了,不過您也得給我帶著那江南的胭脂來!”如玉見娘親要走,便連忙喊道。“平原城哪裏有江南的胭脂,你這孩子怎麽竟瞎說!”顏夫人又說到:“我就給你帶些胭脂來罷了!”“哎!娘親,真的有江南的胭脂呢!我聽春梅前兩天說的!”如玉卻很自信的樣子。

    “好好,你倒給我說說看,你讓娘親到哪裏給你去買這江南的胭脂?”顏夫人無奈的看了看如玉。如玉見她娘親有這意思了,便笑著過來,小聲給她娘說:“在怡紅樓,我聽春梅說那邊有賣的!”“什麽,你這丫頭,怎麽這麽不知道羞恥!”顏夫人突然臉色大變,嚇得如玉都呆了,娘親還沒這麽說過自己。張公子忙起身了勸道:“伯母,如玉也是無心………。”“你看那春梅迴來,我不打爛她的嘴!”說著便領了書明氣衝衝的出門去了。

    屋子裏隻剩下一個收拾的下人,和如玉、張公子三個人了,下人無心幹預這事,隻是如玉心裏不是滋味,真是又驚訝,又害怕,又迷惑。她驚訝娘親怎麽這麽大反應,她害怕自己會受到懲罰,她迷惑娘親為何要說她不知羞恥。想著想著,淚花便泛起來,不住的哭泣起來,小聲的嗚咽,那張公子見她這樣,也是慌亂了手腳。卻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往如玉身前靠了靠,伸出手來,卻又縮了迴去,當最後真的鼓起勇氣來,伸過手去碰如玉的時候,如玉抖了一下身子,他便又馬上抽了迴來,口裏也隻是小聲的勸道:“如玉別哭了,伯母也隻是無心說說。”“無心,什麽無心,你剛對娘親說我無心,現又說她無心了,到底誰無心啊!”如玉這迴卻又哭出聲來了。那張公子實在解釋不來,便隻好說道:“是我無心,是我無心!”如玉好像沒聽見似的,便還在哭。

    那下人看到了,便也來勸,如玉哪裏聽得進去,張公子站在一旁也是無計可施,竟幹站著不再說話了。如玉怕是見沒人理她,便也不怎麽哭泣了,小心掏出手帕來擦了擦淚水,用一種懷著無辜的眼神看了看張公子,張公子見她不哭了,忙笑臉過來:“如玉妹妹還是笑著好看,還是出去走走,見見外麵的風景,那就好了!”

    如玉心說,這呆瓜剛才不來哄我,現在倒想著我領他了,我可沒那麽便宜他!這便還有些哭泣的樣子,嗚咽著對張公子說到:“張大哥,你還是先陪我迴房去吧,我有些不舒服。”“啊!你哪裏不舒服?嚴重麽?”張公子更有些慌了,便忙湊過來,正要用手扶她,想想還是抽了迴去。如玉見他怯懦,便直接伸出手來,他這才小心的托起如玉的手來,小心的扶著她朝閨閣前來。

    如玉在路上總是不住的低頭偷看那張公子,這麽著,他都不敢直視我,也不知道是真的正直呢,還是看不上我?想著,如玉便故意在石子路上裝作絆了一腳,張公子慌亂的一把抱住如玉,如玉迴頭看了他一眼,他卻趕忙迴過頭去,“妹妹,沒事吧?”“沒事,謝謝張大哥了!”如玉心裏卻暗自偷笑:這呆瓜還真是個老實人!

    二人便小心的朝如玉的閨閣走來,按說這如玉一個未出嫁的女子如何能讓男子入的她的閨閣呢,這倒是個蹊蹺事。早就說過,如玉自小愛習書畫詩文,便也像那男子一樣,住的內外兩屋,內屋便是她安睡的閨閣了,而這外屋,卻隻做書房用了。

    張公子正小心的扶著,隻聽見如玉小聲說了聲:“到了!”這便抬起頭來,看那間屋子,不是很堂皇,布置的卻也不比那“察世居”簡單。門上沒有楹聯,卻掛著一麵鏡子,那銅光閃閃,甚是堂皇。張公子心想這許是辟邪用的,便就隨如玉進了屋。

    屋子收拾的很整齊,大概就是上午顏夫人囑托的那樣,如玉早早收拾了。沒有丫鬟春梅在,如玉便隻能自己收拾,不過平時的筆墨紙硯之類的東西,如玉也是很少讓下人碰的,興許是怕下人不懂得風雅,弄壞了那些東西吧。

    仔細看看這屋子,一進門便看見那張大方桌,大方桌上也是擺放著筆墨紙硯,與那察世居不同的是,這桌子上同時擺放著幾個瓷瓶,空空的,沒有任何東西,卻不知有何用處。迎著窗子,正好衝著那個花林中的亭閣,香氣撲來,讓人神清氣爽。張公子正鬆開如玉的手來,如玉便進裏屋說要換身衣服出來,張公子便自己在這外屋坐了下來。

    他坐到方桌旁邊的一張小桌子旁,剛坐下一抬頭,便看到牆上懸掛著一幅美人圖。那圖是橫幅的,畫的一花齡女子遊於園中,俯身橋上,目視著湖麵,神情飄逸,衣衫若飛。張公子一看便知這是如玉了,那園中的小湖也是格外的熟悉,但這圖是誰人所畫,卻不得知。再看那美人旁邊楊柳依依,水波奕奕,不曉得是美女若水,還是水若佳人。那畫作上有一首題詩,看樣子好像是仿作的詩作,又好像不是。說它是仿作的,是因它其中引得一句駱賓王的詩來:

    整衣香滿路,移步襪生塵。

    水下看妝影,眉頭畫月新。

    張公子識得這詩,知道是駱賓王的《詠美人在天津橋》,可仔細看看這詩,又不能說是抄襲來的,因它給這詩句作了變動,於是這詩便就成了自己的佳作《水玉和美讚》:

    美人貌如玉,生而無塵染。

    飄衣香滿園,動袖心彷然。

    水下看倩容,眉頭畫月環。

    依依楊柳見,羞妒水玉川。

    張公子看罷,便又起身靠了近來,再看看這書的筆法,他還是對書法更在行一些,不過這字卻不像如玉親手所寫,再想想察世居的那四幅,竟無一幅和這筆法相似,卻不知這又是誰人的作品。這正想著,如玉卻從裏屋換了一身裝束出來。

    張公子迴身看她,突然眼前一亮,好似換了個風韻似的,這如玉身著一身粉黛顏色的秀裙,腳登一雙粉白色的小花鞋,微微之光能看出那鞋上繡的芙蓉圖案。而那腰間更是係掛一條絲帶,如同柳條落水般柔順,又好比那下澗小溪般灑脫。再看如玉的整個身材,那真是多一分不得其美,少一寸不見妝容。麵如脫水之玉,剔透瑩涼,點點情光;容較牡丹花紅豔,唇如芙蓉紅透白。眉若金魚遊水,目比珍珠出殼。身動則香氣滿庭,衣飄則暈光四射。那如玉笑聲如玉環相磬,妙比山間脆響,朝張公子這邊走來,張公子慌忙要說話,卻被那如玉搶了先。

    “張大哥,看看我這身怎麽樣?!”張公子看呆了眼,一時卻也忘掉了那誇美的詞,隻是連忙應聲道:“好看,好看!”如玉笑著過來看了看那牆上的畫,便又問張公子:“大哥,可看得出這畫是什麽風格,這詩是何人所作,這字又有什麽特點麽?”

    這張公子又看了看那畫,便開始說起自己的感受來:“這畫想必是畫的如玉妹妹了,這園子也就是那外麵的小湖邊的楊柳園了!”如玉笑了笑:“那你說說這畫、詩、書的風格是何妙處?”如玉這麽說無非就是想看看這公子的學問如何,那張公子倒也不曾多想,隻是有什麽說什麽。

    “這畫畫的有些力道不夠,雖說有柔美之意,飄灑自如,能見風之動,卻未見風之情,能出筆力華鋒,卻不得劍氣!看這畫風,當是學得吳道子之風,但卻未得要義,所以並未曾學成。”張公子說著,便用手指了指那畫上女子的絲帶,又說:“看這絲帶,飄灑的好比柳枝,柳枝雖柔,卻尚有剛勁,而絲帶不同,絲帶畫的如同柳枝,便是不行的了!”“張大哥果然好眼力,可是如玉倒不明白,畫畫怎麽還得什麽劍氣呢?!”如玉忙問他道。

    張公子迴頭看看如玉說道:“妹妹可知道吳道子麽?”“剛才你不是說過了麽,我當然知道了!”如玉有點不高興的樣子。“我也隻是知道其名,從未見過此人,倒是聽父親說過,他曾和我祖父學書來著,隻是不得要義,難得剛勁揮灑之氣,便棄書從畫了。”張公子這便又說著,如玉笑了笑:“這人還真是善變,嗬嗬!”張公子看她笑了笑,又說道:“那不叫善變,是叫做適合自己的事情,吳道子是習道之人,也是懂得自在之道的!”

    如玉聽得很入神,便又問他什麽是自在之道,那張公子看來在高談闊論之時,毫無靦腆,倒是侃侃而談,從不拘束。他隻說:“自在,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找合適的吧!嗬嗬!”“你說了倒等於沒說!”如玉撅著嘴說道,又忙問:“你趕快說說那畫怎麽還有什麽氣啊!”張公子忙應了聲:“哦,聽說那吳道子,學書未成,便去學畫了,他是善於人物的,而當初教他的那個師傅,便讓他能運筆揮灑自如,讓他得揮劍之氣。於是他便去觀武士練劍,可是還是始終不得要義,就像這畫上的一樣,隻是剛挺,缺少柔力劍氣。”

    “看來爹爹也是畫不來這柔風了!嗬嗬,那他又如何得到這柔力劍氣的呢?”如玉笑了笑,心想今個還真長了見識。張公子笑了笑:“吳道子也是有幸,讓他有一日觀到了公孫大娘舞劍,便得了這劍氣。”“公孫大娘?是誰?”如玉一聽便問道,“女人還有練劍的?”“哈哈,那公孫大娘可是個高手,柔中不失勁力,劍裏透風,無論是書法還是畫畫,能得其風,都可自成一家,曠古流傳。”張公子正講得津津樂道。

    “那她長得漂亮麽?”誰知如玉突然這樣問道。張公子一臉驚奇,忙答道:“我也是聽先輩說起,出生的時候,恐怕人家就早去世了,未曾知道長得如何。”如玉卻是一臉灰色,“改天問問爹爹去,嗬嗬,要是個美女,我便和她一爭!”張公子見如玉一股子正經的樣子,不禁心裏歎道:“想你美貌如玉,又如何動的刀劍,恐怕劍出玉碎,不得保全!”心裏這麽想麵上卻不敢外露,隻是說道:“妹妹還是不要和她爭的好,那公孫大娘想必也是個五大三粗的女人,要不怎麽能揮得起劍呢!”

    “說的也是啊!”如玉想了一會,便又問道:“那你再來說說這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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