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再無所不能,也不能在這個山頂的雪夜讓燈重新亮起,淋浴重新出水。  可他正站在門外。  容見打開了門,明野拿著一支蠟燭,燭火搖搖晃晃,照亮了周圍一小片地方。  他嚇了一跳,又立刻關上了門,音量很高:“我沒穿衣服。”  說到這裏,容見明白過來自己的反應太激烈了,又支支吾吾地說:“我又卸了妝,不太好看。”  明野低頭吹滅了蠟燭,周圍忽地又暗了下來,門縫裏也看不到光了,他的聲音很輕,似乎帶著些安撫的意味:“現在沒光了,小姐去一樓洗完頭發吧。”  他剛剛看到容見還滴著水、沾著些許泡沫的長發,如果不衝掉擦幹,在這麽冷的天氣,很快就會感冒。  其實可以當作沒看見的,這樣容見會更放心,不會擔心自己露出馬腳,也不會在之後的一段時間對明野產生提防心。  兩個選擇,明顯有一個對明野而言是更優解,可他人生第一次選擇了次優的那一個。  容見怔了怔,躊躇了片刻,還是打開門,答應下來了。  整棟別墅都是封閉起來的,容見夜視不太行,眼前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到。  明野問:“看不到嗎?”  容見扶著牆,正艱難地往下走,聞言含糊地應了一句。  明野便拽住了容見的手腕,沿著樓梯帶領他往下走。  他們並沒有直接相觸,掌心和手腕間隔了一層薄薄的浴衣。明野的體溫平常很低,此時卻比容見要高許多,握著的掌心對容見冰冷的皮膚而言已經算得上滾燙了。  明野歎了口氣:“怎麽不穿外套?”  不過沒等容見再艱難地迴去拿上外套,明野就脫下外套,罩在容見的身上了。  容見拽了拽衣角,沒有拒絕。  樓下隻有廚房裏有水,可電也停了好一段時間了。明野打開水龍頭,幸好水還是溫熱的。  這種時候,就不能講究那麽多了,明野接了一盆熱水,放在凳子上,又領著容見站到凳子前麵。  可容見本來就笨手笨腳,又披著過大的外套,行動很不便,想把頭發放進水裏都要嚐試好幾次。  明野怕他掀翻了盆,因為已經沒有下一盆熱水了,他卷起袖子:“我幫你洗,好不好?”  這句話聽起來是詢問,實際上他已經把手伸進水裏了。  容見沒有拒絕的機會。他自暴自棄地想,反正現在烏漆墨黑的,誰也看不到誰。  廚房是有窗戶的。天空上掛著半輪月亮,月光落在雪地上,又透過窗戶映亮了這一小片地方。  明野能很清楚地看到眼前容見的模樣,他背後披著厚重的外套,前麵卻還是隻有那件薄薄的浴衣,又因為俯下身,領口往下垂,露出大片大片的脖頸和鎖骨。容見的骨頭很瘦,穿著寬鬆時很有女孩子的樣子,可現在就不行了,從骨骼的形狀來看,是很明顯的少年體型。  可卻非常漂亮。  明野的目光停留了可能有十秒鍾才離開。  也許是因為常年都不太見陽光,容見的皮膚很白很軟,而且很滑。雖然明野很注意不去觸碰,可總有意外的會碰到容見臉頰的時候。  其實這種程度的接觸算不上什麽,特別是在同性之間,連親密都算不上,可容見還是有點臉熱。  他心裏想,可能是因為在這個世界,太少和別人接觸,所以反應有點大。  天氣實在太冷,明野洗得很快,將容見的頭發從水盆裏撈出來,用幹毛巾擦了好幾遍,最後再帶著容見往上走。  容見不需要思考什麽,隻要順著明野的節奏抬腳就可以了。  明野將容見送迴了房間,臨走前說:“我就住在旁邊,有事就叫我。”  明野的房間本來應該在二樓的另一邊的,可現在事出突然,需要互相照顧也是正常。  容見躺在床上,蓋好被子,先“嗯”了一聲,又慢慢說:“晚安。”  他感覺自己有點頭暈,提不起精神,反應很慢,似乎一閉眼就能睡著。  明野關上了門。他沒有入睡,因為有很多事要處理。  等收拾掉殘局,明野再次推開了容見的門,他輕輕敲了一下,裏麵沒有反應,就能猜到容見已經睡熟了。不過容見的警惕性本來就很低,守著一個不能告訴任何人的大秘密,卻連在學校的課間都能熟睡。  明野走到床邊看了一眼就打算離開的,可容見的唿吸有些沉,又很急促。  他俯下身,用手背貼了一下容見的額頭,燙得驚人。  又發燒了。  明野皺起眉,半抱起容見,摟在懷裏,把容見搖醒,問:“難受嗎?”  他沒能維持偽音,聲音和往常很不同,很軟,又很委屈,啞著嗓子說:“難受。”  容見已經燒得有點糊塗了,清醒不過來,連說話都是依靠本能。  明野再問他什麽,也都是含含糊糊地迴答,大概就像是那次喝醉酒的時候一樣,容見發燒了也很容易被問出真心話。  明野抱著一個滾燙的發熱體,輕聲問:“那你叫什麽名字?”  容見似乎對這個問題很疑惑,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我叫容見啊。”  他停頓了一下,又嘟嘟囔囔地抱怨:“還不許人叫這個名字嗎?”  明野沉默了許久,如果“容見”就叫作“容見”,那麽他一直以來的推論可能有很多錯誤,也許要從頭來過。  不過沒有關係。這些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他隻是先要知道容見的真名,現在知道了。  容見燒得很厲害,意識迷迷糊糊,到現在還沒反應過來在被人套話。  明野有時候會很殘忍,比如現在,容見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可他還是在繼續逼問容見自己想知道的問題,如果一遍沒聽清,那麽他就問第二遍。  可有的問題,即使容見意識都不清醒,也依舊憑靠本能堅守。  明野問不出來。  於是,明野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他很難得會猶豫這麽久,才對容見問:“那為什麽會對明野,”  他的話在這裏短促地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這麽好?”  很明顯,現在的容見理解不了這樣斷成兩個短句的句子。  明野從來沒問過這麽近乎可笑的問題。  好或者不好是純粹的感性體驗,並不能量化,詢問出來的結果也沒有評定正確的標準。  可就是這樣無意義的問題,明野又認真地問了第二遍。  這次容見聽清了。似乎是個需要慎重思考的問題,連高燒中的容見都想了好久,才說:“他很好,是我要罩著的人。”  很主觀的迴答,沒有列出一條令人信服的理由,卻足夠打動一顆未曾喜歡過任何一人的心。  這個答案似乎在明野的意料之中,又似乎在意料之外。  是隻有容見才可以說出來的答案。  而明野僅僅是需要一句話來確定自己的心。  如果說明野曾經的人生中最大的渴求可以量化為“一”,那他最多隻能想象到的是“十”會是什麽樣子。  可明野對容見的渴求是“一百”。  太多了,超過了明野可以想象的範圍,原來執行了三十年的計量標準也沒有辦法計算這種感情。所以明野一開始不能反應過來,他本能地覺得容見天真,可愛,會為容見浪費時間,做以前不會做的事,容見是明野人生裏所有的好奇與意外。  而這些都是源自燒不盡的欲念,撲不滅的心火。  現在明野明白了。  他想要得到容見。  他喜歡眼前的這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當然是我們明哥終於確定自己的心意了!以前明哥沒有正麵承認過自己的感情啦! 第三十九章 乖一點  容見燒了一整夜, 做了許多或真或假的夢。  夢裏似乎有人對他說, 會一直陪著他,病中的容見覺得很安心,後半夜似乎也睡得好了一些。  容見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後發現果然是個夢。  拉起的窗簾很厚實, 幾乎擋住了外麵所有的光,屋裏很昏暗, 什麽也看不清, 可如果有人在屋子裏,起碼會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特別是明野的身形那麽高大。  可房間裏什麽都沒有。  容見鬆了口氣,因為白天再共處一室就太容易暴露了, 可又有點沒來由的失落。  他頭疼得厲害, 又犯惡心, 渾身上下每一處都有說不出的難受, 躺在床上都爬不起來, 不過也沒有爬起來的必要。  不知道過了多久,容見睡得迷迷糊糊, 忽然聽見門鎖“哢嗒”一聲被人打開。  然後是越加清晰的腳步聲。  這棟別墅裏再無其他人, 隻有明野。  容見大半張臉都埋在雪白的枕頭裏, 又費力地用被子裹住剩下的皮膚,隻露出一雙眼睛,咳嗽了好幾聲,也說不出來話。  明野似乎是才從外麵進來, 走到床邊,蹲了下來,與容見對視,解釋了一句:“剛剛出去有點事。”  容見才睜眼,發著燒,周圍又太暗,眼前模模糊糊的,不太能看得清楚。但容見能猜到明野應該是才從外麵迴來的,因為明野靠近床鋪的時候,隔著兩層被子,他都能感覺到一陣寒意。  明野並沒有看容見,將手上的袋子放在床頭櫃上,又說:“你發燒了,我找人送了藥上來,剛剛去拿了。”  他說得很輕描淡寫,可實際卻很難。明野在這一夜找了十家藥店,隻有三家在早晨給他迴了消息,一家被近乎天價的跑腿費打動,冒著十年難得一遇的風雪上山送藥。可事情總有意外,那個人上山到半路的時候車壞了,明野加了一大筆錢,讓他繼續走著往上送,又擔心對方走得太慢,同時下山去拿,來迴走了三個多小時。  容見聽了,慢吞吞地眨了幾下眼,他看到明野的肩頭堆滿了雪,在這屋裏微弱的光線下閃閃發光,正借助體溫迅速融化,往下滴著水。  如果是平時,明野說的話他還能反應過來,比如在這樣大雪的天讓人送東西上山要花多少錢,再比如從這裏走到門口的距離是不可能在肩頭落這麽多雪的。可他現在病到腦子都糊塗了,隻能順著明野的話想。  明野從袋子裏拿出體溫計,拆開包裝,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才放到被子邊緣,容見能看得到的地方。  容見從厚重的被子裏伸出兩根手指,將體溫計拿了進去,塞到腋下。  明野將藥一盒一盒地拿出來,打開手機的手電筒,放在地板上,那是絕不會照到容見的位置,一邊看說明書,一邊漫不經心地講今早的經曆。  他說早晨醒來的時候敲容見的門,裏麵卻沒有動靜,推開來看才發現容見發燒了,那時候天很早,為了確定容見是否真的不省人事,還打開手電筒看了一眼,然後就立刻找人去買藥了。  其實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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