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教授在有關於顧準的代體實驗上撒了謊。


    他其實很清楚,這些年顧準為什麽進入不了新代體,因為他的代體還活著,在畢弗隆斯和嫡子澈活的好好的。


    羅教授一直在暗中秘密觀察著兩個顧準,想要找到他們能夠同時保持清醒的原因。


    曾經,羅教授以為他終於成功了,他像神一樣創造了嶄新的生命。但是等少遊在拉斐爾港遇害身亡後,殘酷的現實才終於讓羅教授明白——他想多了。


    少遊就是顧準,顧準就是少遊,仿若古早某部動漫裏【影分-身】的概念。


    即便他們並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又有著截然不同的成長軌跡,但他們最終的命運還是會成長為同一個人,因為他們一直在互相影響。就像是一心二用,用做一件事的時間,得到了做兩件事的經驗。少遊會夢見他成為了上將,顧準也會夢見他和聞澈一起慢慢長大。


    假以時日,顧準會逐漸迴憶起有關於少遊的全部記憶,多一些隻有少遊才會的技巧。娛樂生活兩不誤。


    這開辟了羅教授對代體用途的新思路。


    他是說,假設一個士兵和他代體都能保持清醒,並同時開始訓練,那麽當他們重新合二為一的時候,他們就能省下差不多一半的訓練時間。


    一旦計劃成功,這將會徹底改變帝*團的格局。


    他們能創造出真正的超級戰士,學習時間短,又悍不畏死。


    當然啦,目前來說,這樣的特例隻在顧準一人身上發生過,但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不是嗎?


    為了加深研究,又恰逢明帝突兀駕崩,顧準需要一個新的“明帝”,羅教授就突發奇想,決定用顧準來做實驗。


    然後,事實證明了,顧準真的很特殊。


    ——又或者可以說是金手指點歪了?


    在少遊死後,顧準的新代體就成功了,並且輕鬆突破了二次進入代體需要一年間隔的時間限製,他幾乎無縫銜接的控製了明帝的代體,還同時保持著兩個身體的清醒。


    唯一的小瑕疵就是,本體顧還是沒有相關的記憶。


    不過,代體顧卻很好的記住了一切。他很清楚自己是誰,甚至終於隱隱約約的意識到,在他之前顧準應該還有一個代體。


    “那個代體死了,但我相信他在你身上重生了,你會很快迴憶起全部,所以不要太著急。”


    羅教授不想人為的幹預這一切,因為那會讓實驗數據變得不準確。


    至於瞞著本體顧真相,是代體顧自己提出來的,他還給自己取了個新名字——“明帝”,以便和本體顧區分開來。


    羅教授表示,他其實不太能理解這個精分貨的思路。


    羅教授對瞞著顧準,其實一直很愧疚,無論是現在,還是當年。但在之前的日子裏,少遊一直跟在聞澈身邊,而羅教授曾發過誓,不會對任何人透露嫡子澈還活著,所以他也就沒辦法對當時的顧準解釋生說,你還有一個代體,就活生生的跟在嫡子澈身邊。


    如今,在二次實驗之前,羅教授其實已經和顧準和盤托出了,但誰知道顧準在進入代體後就再次失了憶,而唯一記得這件事的代體,又不讓羅教授對本體說出實情。


    “你和自己有仇嗎?”羅教授情不自禁的問道。


    “沒有。不過相信我,如果今日的情況對調,他也會這麽對我的。”自己最了解自己,他們倆誰不想由另外一個他為帝國勞心勞力,然後自己就可以全天候的陪著聞澈呢?既放心又安全,還能和聞澈培養感情。


    ——魚和熊掌就這樣兼得了。by:顧準。


    所以,對不起了,本體,誰讓你沒有記憶呢。=v=


    ……迴憶結束……


    顧準:“你鼓勵阿澈離開王庭,是想害死他嗎?”


    “明帝”聳肩:“我隻是想給他一個自由的童年。反倒是你,把他圈在一個地方,是想玩什麽奇怪的y嗎?”


    他們是那麽的不同,一個孱弱,一個強勢;一個端坐王位,一個筆挺而立;一個玄色華服,一個黑色軍裝;


    但他們又是那麽的相似,眉宇間的不怒自威,嘴角噙著的一抹冷意,以及錚錚傲骨中的絕不退讓。


    如果有人在一旁看到,就會驚訝的發現,當這樣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麵對麵看著彼此時,他們會活像是一個人在照鏡子。


    顧準雖然不知道“明帝”就是他自己,但他還是看穿了“明帝”的小把戲:“承認吧,你鼓勵阿澈去做那些危險的事,不是出於什麽見鬼的信任,隻是因為你想討好他!讓他喜歡你!我才不會因為這種見鬼的理由,就罔顧阿澈的安全。”


    “明帝”爭鋒相對,寸步不讓:“你限製他在你的保護圈裏活動又代表了什麽呢?那隻能說明你缺乏自信,你不相信自己有能力保證阿澈在圈外也能活的很好。真不巧,我有!


    顧準冷笑:“你有什麽?你隻是在一味的縱容。”


    “明帝”迴了句高冷的嗬嗬:“至少我讓他覺得快樂。”


    性格一意孤行,在對某件事的看法上又抱有不同意見的兩個人,總是很難相處的,他們相看兩厭,最後隻能不歡而散。


    一道門,割裂了兩個人。


    鋥亮的軍靴,踏在柔軟的地毯上,一如某位冷硬上將的心。他透過落地玻璃窗,看見了草坪上對誰都很友善的聞澈,不由自主的駐足而立,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的皇子。當顧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帶著白色手套的手,已經緩緩的放在了玻璃上,正用手指描繪那人笑起來的模樣,這是唯一能讓他平靜下來的方式。


    他想讓聞澈看見他,又害怕聞澈看見他。


    最終,光明神實在是受不了顧準這個精分貨的內心糾結,果斷的把決定權交給了聞澈。


    聞澈抬起頭,正看到走廊玻璃後的黑衣上將。他就像是一杆槍一樣筆直的站在玻璃後麵,冷峻堅毅的麵容在斑駁的光影中若隱若現。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聞澈卻有一種詭異的自信,相信那人被遮擋著的雙眼裏充滿了溫柔,人畜無害。


    聞澈揚起手,對顧準盡力揮了揮,幅度之大,足以看出他對見到顧準的喜悅,如雨後的清晨,充滿了幹淨的味道。


    陽光下,黑發少年從草坪上起身,顧不上拍掉身上的草屑,就連跑帶跳的幾步走到了某位上將的眼前,兩人中間隻隔了一層防彈玻璃,是如此近,又如此遠。


    聞澈踮起腳,努力伸高了手,才與顧準的白手套隔空印在了一起,他的眉眼間都是快樂,就好像他發現了一個多麽有趣的遊戲,他模仿著顧準的一舉一動,仿若這是一場無聲的啞劇。他們的心同時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覺得這一幕是那麽的似曾相識,在不知名的時間、不知名的地點,他們絕對做過相同的事情!


    白鶴就跟在聞澈身後,慌慌張張的給他抬起拖地的披風,盡職盡責的為他排除危險,


    王庭的卡巴拉智腦,則在聞澈想要對她身體的一部分(玻璃)哈上哈氣時,及時自救,表示整個楓丹白露宮都是她的一部分,如果聞澈想和顧準說話,隻需要告訴她就好,她可以打開阻攔他們的玻璃,又或者把字顯示在玻璃上。


    聞澈選擇了後者,他在玻璃上問顧準:【你看起來有些不開心。】


    【我記得前不久,我才用相同的問題問過你。】顧準很快迴了話。


    【是的,你安慰了我,讓我終於發泄了出來。所以,現在輪到我來迴報你了。如果你有什麽不開心但又難為情的事,可以寫在玻璃上,卡巴拉會在事後清除掉它們,不留任何痕跡。我也可以背過身,保證不看你的小秘密。但無論如何,你都需要發泄一下。】黑色的字在玻璃上快速閃過,帶著字體本身並不存在的暖意溫度,就是這麽神奇。


    【哪怕我在這上麵寫下很多咒罵你哥哥的話?我看的出來,雖然隻見了一麵,但你已經很喜歡、很喜歡他了。】


    是的,聞澈喜歡明帝,喜歡這個與對外形象截然不同的偉大君主。聞澈是說,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明帝對他那麽好,明帝本身也是那麽好,他對明帝產生家人之間的喜歡,簡直太平常了。


    【你們吵架了?】


    【是的,我們吵架了。我們總是吵架,但不用擔心,是好的那種爭執,反正最後的結局不會是你死我活。^^】顧準特意畫了個表情調節氣氛。


    【因為我嗎?】聞澈沒上當。


    聞澈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什麽事都反應慢一拍的男爵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這麽好的顧準,和那麽好的皇兄,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產生爭執的矛盾點,隻有可能是他。


    當然啦,聞澈其實也可以選擇裝傻,假裝沒有發現皇兄和顧準之間的波-濤洶湧。但他並不想那麽做,因為比起逃避問題,他更喜歡解決問題。


    顧準錯愕的看著眼前的聞澈,沒想到聞澈竟然能如此敏感。顧準對聞澈在畢弗隆斯的日常,是有所耳聞的,在他以為聞澈一輩子都還會是那個樣子——他也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要照顧那樣的聞澈一輩子——的當下,聞澈卻給了他這樣的驚喜。他不得不承認,雖然無論聞澈什麽樣他都會喜歡,但……他還是會因為聞澈漸漸重新變得狡黠,而激動到想要流淚。


    歡迎迴來,殿下。


    【其實你並不同意我去對付z,或者去三等星上學,對嗎?】


    顧準徹底僵了,這份聰明迴來的是不是太快了一點?他掩飾的輕咳了一聲:【是什麽給了您這樣奇怪的想法?我當然百分百的支持您,您的擔心列表上永遠都不會有我的名字。】


    【這不是我的想法,而是事實,我就是知道。】


    因為某些時候,顧準真的很像少遊。聞澈了解少遊,所以了解此時此刻的顧準。


    少遊在不讚同聞澈去做某些事情時,他也愛找其他的客觀理由來阻止,好比啞叔不同意,啞嬸會生氣,反正他永遠都不會老實的承認其實是他在擔心。曾經的聞澈無法理解少遊這樣的別扭,如今他才反應過來,少遊隻是怕他會因此討厭他。


    【我怎麽會因為別人關心我而討厭他呢?】


    斜陽疏影,白雲蒼狗,顧準一雙深邃的黑眸裏,除了聞澈和他的那句話以外,已經再裝不下其他。


    卡巴拉智腦在一個最恰當的時機,為聞澈和顧準打開了那扇阻隔著他們的玻璃。隨著“唰”的一聲,整個世界的陽光,都在頃刻間伴隨著聞澈一起,出現在了顧準眼前,活生生的,充滿了讓人心跳的魅力的。


    顧準克製、克製、再克製……最後還是沒克製住,他一把便將聞澈攬入了懷中。摟著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深吸脖頸間清淡的皂莢香味,他感覺他已經擁有了全世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卡巴拉智腦默默給自己點了讚。


    聞澈老實的待在顧準寬闊結實的胸懷裏,聽著對強而有力的心跳,他的頭開始有些暈眩,臉頰則被染下了夕陽的色彩。他在心想著,唔,決定了,在向z報完仇之後,就說出來吧!把一切都說出!無論如何,顧準和皇兄都應該知道真相的。


    在那充滿了溫馨的一刻,顧準也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明帝”是對的,那個討厭的、多餘的、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明帝”是對的,他不得不承認,即便那會讓他否認他自己。


    但是該死的、那個“明帝”是如此的正確。


    聞澈確實需要長大,需要經曆,需要去獨自麵對一些什麽。因為那會讓聞澈變成一個更好的人;也因為那樣的聞澈才是真正的聞澈;更因為這些才是此時此刻的聞澈所追求的。


    人總是矛盾的,特別是在對待所愛的問題上。


    一方麵希望他能成長到無需有人寵、有人愛也能活的很好;一方麵又希望他能一輩子有人寵、有人愛到並不需要明白什麽叫成長。


    “明帝”和顧準就代表著這樣一體兩麵的矛盾。


    他們都想對聞澈好,用自己的方式,而這兩種方式也沒有什麽對錯好壞之分,隻有適不適合如今正在改變的聞澈。


    畢弗隆斯的理想鄉固然美,但聞澈也該從那個漫長的仲夏夜之夢裏醒來了。


    ……


    好幾年前,畢弗隆斯的某處莊園裏。


    少遊緊緊的握著聞澈的手,而聞澈則死死的抓著懸浮自行車的車把。他學習騎懸浮自行車其實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他從不敢真的讓少遊放開手,自己去單獨騎行,他隻敢盡可能的貼著地、緩慢的滑上幾圈。


    直至……


    少遊因為一些意外放開了手,而當少遊掛斷光腦重新看向聞澈時,聞澈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離開的很遠了。他越飛越高,越騎越好,沒有一點意外發生。他笑的是那麽絢爛,仿若冬日裏最溫暖的陽光。他當時的反應還是那麽慢,慢到根本沒意識過來手遊已經放了手,他甚至還迴頭對少遊說,你看啊,少遊,我飛的好高。


    【有時候,我們確實應該學會適當的放手。】啞嬸這樣告訴少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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