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交易

    可是我卻看見海爾藏輕輕地搖了搖頭,而且在他那腐爛了又幹涸,看上去就像是皸裂的土地一樣的麵龐上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詭異笑意,正從他的嘴角往整張臉徐徐散開而來。

    我將定在他臉上的眼神移開,看向桌子的時候,卻看到桌子上放著一件東西,而且在我看到的時候,聞到了一股很重的土腥子氣。

    看到這東西的時候,我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了過去,這是一塊玉片,有巴掌大小,但是很薄,而且在上麵還沾著腥紅的泥土,這股子土腥味就是這些腥紅的泥土發出來的,據我估計,這東西應該剛剛被挖出來不久,上麵的泥土甚至都還是濕的。

    我情不自禁地開口:“這是什麽東西?”

    這時候我才看見海爾藏緩緩站起來,他的動作遲緩而老邁,看上去和一個瀕死之人沒有什麽兩樣,我在心裏暗自估摸著他的年紀,他估計早已經過了花甲之年。

    接著他伸出他那如同雞爪子一樣的手將玉片拿起來,但是他的手卻是顫抖的,我不知道這是因為他人老邁還是激動或者緊張的關係,但相比於他的手,他的眼神卻是堅定的。

    他說:“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急於見你嗎?”

    我說:“不知道。”

    他說:“我時日不多了,但是在最後的時間能夠找到這東西,是我最值得慶幸的事。”

    他說到這裏的時候突然頓了頓,但他的視線卻始終緊緊盯在這塊玉片上,絲毫都沒有移開過。

    然後海爾藏繼續說道:“但是找到這東西之後,我卻懼怕起來,我突然十分害怕死亡,何遠,你能明白這種感受嗎,這種感覺就好像讓我知道了一個開頭卻無法再知道結局一樣,你應該知道,這是多麽讓人傷感而遺憾的事。”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說什麽,於是隻是看著他並不說話,他可能是沒得到我的迴應,這次抬頭看了看我,詫異於我的冷漠,然後又兀自搖搖頭說:“看來你並不是我要找的人。”

    我聽他自顧自地說著這些,雖然我對玉片很好奇,但我現在更想知道布多的下落,而海爾藏在電話裏曾不止一次和我提起過布多。

    於是我單刀直入地問:“布多在哪裏,我想見他。”

    在我提到布多的時候,我看到海爾藏死寂的眼睛裏像是突然看見了希望一樣地騰起了莫名的光芒,他反問道:“你想見布多?”

    他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卻帶著一絲顫抖,不知道為什麽,他聽到我問起布多竟然如此激動?

    而還不等我迴答,我就聽到他語無倫次的喃喃自語,我隻聽見他說:“我可以帶你去,我可以帶你去……”

    我不知道他這話究竟是和我說的,還是純粹就是他的自言自語,但我既然聽見了,而且聽見他說可以帶我去,於是立馬被他提起了興趣,我問他:“你真的能帶我去?”

    海爾藏抬頭看向我,他的眼睛裏是銳利至極的光芒,他很肯定地說:“我當然可以帶你去,可是卻有一個條件。”

    我問:“什麽條件?”

    他說:“你必須救我。”

    我問:“救你?”

    海爾藏說到這裏的時候雙手相互揉搓著,眼睛裏滿是貪婪的神色,他說:“你知道我這個樣子已經活不長了,為了等你到日喀則來,我已經花費了太多的時間,隻有你才可以救我,也隻有你!現在你需要我帶你去找布多,我需要你救我,這不是很公平的交易嗎?”

    我見他這模樣,和電視劇曆描繪的奸商簡直就是一模一樣,不禁提高了警惕,但他能領著我去見布多,這個條件對於我來說還是十分有誘惑力的,於是我問他:“那我要如何救你,如果我辦不到的話,那麽一切都是多說無益。”

    海爾藏聽見我鬆口,立刻說道:“很容易的很容易的,就隻看你願不願意,其實就隻在你一念之間而已。”

    我聽他這樣說,自己不禁也分外好奇起來,在我一念之間,真的有這麽容易?

    於是我問:“是什麽?”

    海爾藏說:“你隻需給我喝一茶盅你的血就成。”

    我見他貪婪地看著我,說實話,在聽到他要喝我的血的時候還是驚了下,不知道為什麽,我張口就迴絕:“不可以。”

    我說話的速度之快,讓我覺得這個念頭都沒有經過大腦就被我說了出來,幾乎是本能的條件反射一樣。

    而海爾藏聽到我一口迴絕,也是一愣,他興許是沒想到我會迴絕得如此幹脆,他一愣之後馬上又恢複了最初的老態龍鍾,我隻看見他用手摩挲著那塊玉片,然後再放迴到桌子上,接著整個人複又在桌子邊坐下,變成我剛進來時候看到的那個姿勢,我隻聽到他說:“既然這樣,那你走吧。”

    我站在原地沒動,隻是看著他佝僂的身形,而大腦中卻在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其實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我自己會如此抗拒他的這個提議,因為在我看來,這無疑是一個代價最小的辦法,我隻需給他喝一茶盅血就可以,那可以說是微不足道的一點而已。

    可是為什麽我自己會如此抗拒?

    但是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這種抗拒的念頭逐漸被我壓了下去,答應他的這個念頭最後終於占據了上風,我開口道:“海爾藏,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也有一個條件。”

    海爾藏本來已經重新低垂著頭顱,就像一具死屍一樣掛在桌子邊上,聽到我的話之後他又重新迴過頭來,我看見他死灰一般的眼睛裏重新燃起了火苗,他問:“是什麽條件?”

    我說:“並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我必須小心,我可以給你喝我的血,但是我必須先見到布多。”

    我本以為海爾藏會繼續和我討價還價,可是出乎意料的,他卻一口答應下來,他說:“可以,但是這樣的話,我們的時間會很緊迫。”

    我問:“那我們有多長時間?”

    海爾藏說:“我也說不準,或許三天,或許兩天,這取決我我的身體能堅持多久。”

    我在心裏沉思,兩三天的話應該夠了,而且布多就在日喀則,既然海爾藏知道他在哪裏,那找到他頂多也就一天的時間。

    我說:“那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裕。”

    但是海爾藏卻搖頭說道:“我說了,我們的時間會很緊迫。”

    我覺得我開始有些不懂海爾藏的意思了,但是他說:“即便時間緊迫,我也可以去安排,隻是你到時候不要忘記了我們的約定,如果你敢出爾反爾,我就讓你這輩子都見不到布多。”

    海爾藏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突然變得一緊,我隻覺得似乎我必須要見布多一樣,沒見到他的話,好似會是一件讓我抱憾終身的事,可是我為什麽非要見到布多不可我卻一點也不知道願與你。

    我說:“隻要你不耍花樣,我就可以信守承諾。”

    海爾藏說:“好,那你跟我來。”

    說著他站起來,我注意到在我們進來的這扇門對麵還有一扇門,很顯然現在海爾藏就是要往這邊走。

    我迴頭看了一眼身後,說道:“可是瘋子還在外麵等著我。”

    海爾藏卻隻看了我一眼:“如果他知道了,這件事就成不了了。”

    說著海爾藏已經打開了這扇門,我聽著海爾藏的這句話,覺得似懂非懂。他望我一眼,然後就走了出去,我隻得跟上去,可是才到門口,突然看到門口堵著一個人,海爾藏的脖子則被這人牢牢地卡住,隻是發出幾不可聞的掙紮聲音。

    而卡住海爾藏脖子的這個人,正是十三。

    我驚唿道:“十三,你怎麽會在這裏?!”

    十三卻一反平時吊兒郎當的模樣,整個人顯得肅殺而凝重,他將海爾藏的身子緊緊地抵在木屋上,不讓他動彈分毫,然後我聽到他說:“這老東西吃人可是骨頭渣都不吐的,這樣的人你也敢和他做交易。”

    我見海爾藏的身子已經慢慢停止了掙紮,好似隨時都會死去一樣,我不禁著急說道:“他可以帶我去找布多,你快放了他。”

    可是十三卻根本沒有鬆手,在我話剛說完,就隻聽一聲清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聲音竟是十三擰斷了海爾藏脖子的聲音。

    然後十三一鬆手,海爾藏的身子就順著木屋滑落在地上,我見海爾藏此時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具屍體,剛剛騰起去見布多的希望頓時幻滅。

    我說:“他是唯一能帶我們找到布多的人,而你現在卻殺了他。”

    十三卻沒有說話,他說:“何遠,如果要和他交易才能見到布多,我更寧願你不要見到他。”

    我知道十三是對我好,他對海爾藏的了解比我多,可是我卻始終覺得一條線索就這樣斷了心中鬱悶,我說:“可是我想見到他,無論會遇見什麽危險。”

    十三沒再說話,可我身後卻突然傳來了另一個聲音,我隻聽見他在我身後說:“可現在還不是時候。”

    這聲音是瘋子的,我於是迴頭去看,可就在我迴頭的這一瞬間,我感到一個巨大的力道打在了我的脖頸上,我頭還沒轉過去,就感到眼前一黑,我隻看到十三冷冷地盯著我,直到我眼前變成徹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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