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福祿本想招不到廚師,索性就把嶽父嶽母帶到法國去,讓他們享享清福,盡到孝順的責任;但現在公社革委會已下令,他嶽父嶽母不能到法國去,必須呆在村裏接受思想改造。他越想越窩囊,這次迴國一件事都沒辦成,還給嶽父嶽母添了大麻煩。什麽叫思想改造,他不懂;但他知道那可不是什麽好事。


    嶽父嶽母安慰他說,他們呆在村裏沒事,他不用擔心;他最好趕緊動身迴法國,否則夜長夢多,一旦公社革委會找他麻煩,那可就慘了。


    宋福祿痛苦地說:“爸媽,我這次迴來給你們添了麻煩,我心裏很過不去。我走了,你們要是攤上什麽不測的事,我怎麽和曉秀交代呢?”


    嶽父說:“福祿,你別多想,你就放心走吧,我們沒事。村裏人平時對我們都挺好,他們不會為難我們的。你迴去告訴曉秀,你們盡快把欠人家的工資給補上,省得讓人說閑話。我們梁家在村裏從來沒做過對不起鄉親們的事。”


    那些人的工資的事,宋福祿覺得和嶽父嶽母說不清,他隻說他迴去後把這裏發生的一切都轉告梁曉秀,讓她拿大主意。


    嶽母不解地問道,他們家到底誰說了算,宋福祿怎麽還拿不了這個主意呢。她一直以為女兒當初是奔著宋福祿到法國去的,所以在家裏肯定說了不算數,都是女婿說了算數。


    宋福祿說他們家的大事都是梁曉秀拿主意;他聽曉秀的,曉秀怎麽決定,他就怎麽執行。


    嶽母便問:“福祿,你說曉秀在家說了算數?”


    “對,都是曉秀說了算,我聽她的。”宋福祿如實說。


    “曉秀性格倔,她有時候挺任性,”嶽母說,“福祿,你就多擔當著一些。”


    宋福祿高興地說:“媽,看你說的,曉秀比我可強多了。我和你們說實話,我們家有現在這個樣子,完全靠曉秀;沒有她,就沒有我們現在這個家。你們的女兒是一個了不起的人。”


    嶽父還有一點詫異,問宋福祿:“曉秀還有那麽大本事嗎?你是一家之主,她怎麽能超過你呢?”


    “她本事大著呢,她可不是7年前的梁曉秀了。等你們將來到法國去,你們一看就明白了。你們的女兒曉秀不是一般人,她培養了兩個弟弟、兩個妹妹,尤其是曉玲和振鋼,現在都能獨當一麵了。振鋼在另一個城市開飯店,曉玲在巴黎開餐館,他們兩家過得都紅紅火火。小弟和小妹現在跟著我們幹,我想,再過兩年他們也能成長起來,獨當一麵。”


    說起來還挺有意思,這個梁家的5個孩子都沒有給父母寫信介紹他們在法國的情況,父母對他們在法國的生活和工作幾乎一無所知。他們這次聽了宋福祿的介紹,才知道孩子們的情況。


    第二天一大早5點鍾,宋福祿戀戀不舍地騎上自行車離開嶽父嶽母,臨別前他一再叮囑嶽父嶽母保重,說一旦形勢有所轉變,他就迴來接他們去法國。


    宋福祿騎得很快,他想趕上上午10點從鎮裏到縣城的長途汽車。那天天氣好,沒下雨,宋福祿使勁蹬車,40公裏的路程用了三個半小時,於上午8點半到達碧水鎮。他把車騎到鎮衛生所,正好遇見劉司機,便問劉司機趙小花是否來過電話。劉司機說沒來過電話。他把自行車存放在衛生所,告訴劉司機等村裏來人時,把自行車帶迴去。


    他匆匆忙忙趕到長途汽車站,恰好他買到了一張站票,是上午10點的班車。從鎮裏到縣城80公裏,如果天氣好,長途車一般在兩個小時就能到達。


    10點鍾,長途公共汽車準時發車,車上一共有32個座位,還多賣了10張站票。宋福祿站在車門口處,扶著車門把手,望著窗外的景色消磨時間。他想著迴家怎麽和媳婦交代,怎麽處理那個寫信的李美蘭。他知道梁曉秀的脾氣,她絕不會輕饒李美蘭,她會把李美蘭直接趕走。


    長途汽車顛簸了兩個多小時,於中午10點半到達縣城。宋福祿一下車就往火車站趕,到火車站又趕上了通往靈山的火車。他買了票,坐到座位上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到了靈山市,他就可以打國際長途電話,從那兒去上海也方麵,坐火車一個晚上就能到上海。


    傍晚時分火車停在靈山站,宋福祿下車後直奔靈山賓館。他在這個賓館住過11天,前台服務員都認識他了,在給他辦理入住手續時問他是否還打國際長途電話。他把電話號碼告訴服務員,迴到房間等電話。


    他躺在床上計算時間:梁曉秀出國已經21天了,她也該迴裏爾了。她這次到荷比盧三國有什麽收獲嗎?那三個國家宋福祿都沒去過,對那裏的情況一無所知。他們曾議論過將來在歐洲其他國家開設中餐館,首先選折荷蘭、比利時和盧森堡三國。他們當時主要考慮那三個國家距離裏爾都不算遠,交通又方便,在那三個國家開餐館不會遇到很大困難。


    半個小時後,國際長途電話接通了,是趙小花接的電話。她也一直在等梁曉秀的消息,但梁曉秀出國後一直沒往飯店打電話。


    “小花,我是宋福祿,曉秀來電話了嗎?”宋福祿一上來就急著問。


    “還沒有呀,我也一直在等她電話。按理說,她出國這麽長時間,她也應該來一個電話呀。”


    “是呀,我就擔心會有什麽事。”


    “你不用擔心,有穆爾和米拉陪著曉秀,她不會有事的。我估計她可能一直忙著考察,顧不上打電話。你再等等吧。”


    “我等不及了,我都快急死了!”


    “你現在在哪兒?還在靈山嗎?”趙小花前幾天和宋福祿通話時讓他迴村裏等電話,她說一有梁曉秀的消息,她就往鎮衛生所打電話,讓衛生所的人通知宋福祿。現在宋福祿打來電話,她估計宋福祿根本就沒迴村裏,一直在靈山市呢。


    “我在靈山,今天剛到。”


    “我不是讓你在村裏等電話嗎,你怎麽又來靈山了?”


    宋福祿便把在村裏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但沒有透露李美蘭往家寫信弄出大麻煩的事。他留了一個心眼,他不想把那件事告訴趙小花,而想先告訴梁曉秀,讓梁曉秀決定怎麽處理那件事。他過去對趙小花一直很信任,但通過這件事,他開始不大信任趙小花了。李美蘭畢竟是趙小花的弟妹,說不定她們之間還有什麽默契呢。


    趙小花問道:“這麽說,公社革委會都出麵了?是他們把你趕走的?”


    “是呀,我再不走,都有可能被扣下,所以我就出來了。我準備在靈山等一天,如果還等不到梁曉秀的電話,明天晚上我就買車票去上海,到上海再給你打電話。”


    找不到梁曉秀,宋福祿沒興趣多說話,他撂下電話,點上一支煙,狠狠抽了兩口,想了想給前台打電話,讓前台給他撥打妹妹梁曉玲的電話。他信任梁曉玲,想把村裏發生的事通通都告訴曉玲。曉玲會告訴她姐,她們一定會想出一個處理的辦法來。


    半個小時後,梁曉玲的電話接通了。


    “大姐夫,你是在哪兒打的電話?大姐還沒迴來呢。我今天早晨給小花姐打過電話,她說一直沒大姐的消息。”


    “我剛到靈山一個多小時,我剛才給小花打電話了。曉玲,我現在有重要的事告訴你。“”


    曉玲急著問什麽重要事。


    宋福祿便把村裏發生的事講了一遍。最後,他說李美蘭寫了一封家信,控訴新中國飯店,汙蔑梁曉秀和宋福祿是資本家,剝削了他們。公社革委會就根據這封信召開了村民大會,對他進行了批判。他原想把父母帶出來,但公社革委會不給開介紹信,他沒法給他們辦護照,隻好一個人出來了。


    梁曉玲聽到這個消息很憤怒,李美蘭居然幹出這種惡心事,這不僅害了她父母,侮辱了大姐和大姐夫,還把招聘廚師的事給攪黃了。她問姐夫是否把這件事告訴了趙小花。宋福祿說他沒告訴趙小花,他想先告訴曉秀和曉玲,讓她們心中有數,看看怎麽處理李美蘭。


    梁曉玲說:“姐夫,這個李美蘭太可惡了,她居然給咱們捅刀子!我把她帶到法國,她不但不領情,還使絆子,大姐決不會饒恕她的。姐夫,我看你不用等大姐了,你就迴來吧。”


    宋福祿決定第二天就趕往上海,到上海再打一次電話,如果梁曉秀還沒迴裏爾,他就改簽機票迴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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