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點半,梁曉秀讓宋福祿打開店門,叮囑他站在窗口等顧客;而她則要站在店門口吆喝。宋福祿緊張得快喘不氣來,一再說她若覺得為難,就不必吆喝了。宋福祿對國內的吆喝並不陌生,但這畢竟是在法國,他還從未聽見法國人做生意有吆喝的。


    “我不緊張,沒事。”梁曉秀其實挺緊張的,畢竟她要獨自一人站在街上大聲吆喝;她也知道法國人做生意沒有吆喝的,她這樣做也是出於無奈呀。如果有客人買他們的卷餅,她哪用得著吆喝呢。


    宋福祿便說,他站在窗口,如果梁曉秀有事,她和他說。


    梁曉秀手裏拿著一摞卷餅包裝紙走出店來,站在店門口準備吆喝。那天天氣晴朗,萬裏無雲,陽光燦爛。她暗暗對自己說:“今天天氣這麽好,老天爺也在幫我呀,我一定要成功!”


    她看到那天過往的行人明顯比前幾天多,心裏有了底。她自我鼓勵,自己給自己打氣,一再想:我站在店門口吆喝,我一不偷,二不搶,我有什麽可怕的?我吆喝是為了生意;我是開店的人,我吆喝是正常的事;再說我賣的是中國卷餅,老外不知道,我不吆喝怎麽能讓老外了解我的卷餅呢?想到這兒,她心裏踏實多了,膽兒也大了。


    可是當她要吆喝時,她忽然猶豫了一會兒,她感覺很難為情,感覺無數雙眼睛在盯著她看。她咬咬牙,終於用法語吆喝道:“中式快餐,中式快餐問世了,大家都來品嚐吧!”


    “快看,梁小姐在大街上說話呢!”皮爾斯太太光看見梁曉秀仰著頭說著什麽,但聽不清她的聲音。皮爾斯湊到雜貨店窗前仔細傾聽,也聽不清梁曉秀在說什麽。他隻看見梁曉秀的嘴唇在動,但不知道那是什麽意思。


    梁曉秀的第一嗓子太小了,人們在三步之外都聽不清她的吆喝。她以為她在大聲吆喝,其實她不過在小聲嘀咕著。她太緊張了,無形中壓低了聲音,所以她的吆喝變成了嘀咕。宋福祿雖然就站在窗口,但也沒聽清梁曉秀吆喝的聲音。他猜測那是因為她過於緊張了,但他並不想提醒她。


    梁曉秀接著吆喝第二句台詞:“中國宋代卷餅,宋代卷餅,快來看看吧!”


    梁小姐在說什麽呢?”皮爾斯太太急得要命,她光看見梁曉秀的嘴唇在動,但猜不到她在說什麽。她想從雜貨店出來到外麵看看,可是又擔心梁曉秀看見她,怕引起誤會。


    雜貨店老板看皮爾斯夫婦那麽好奇,索性把窗戶打開,讓他們聽梁曉秀的喊叫聲。皮爾斯太太還是聽不清梁曉秀在說什麽,她急得團團轉。皮爾斯說:“看梁小姐那樣子,她好像在嘴裏嘟囔著什麽,是不是什麽咒語呀?”皮爾斯更好奇,他想知道梁曉秀在幹什麽呢。


    梁曉秀吆喝了第三句:“中國宋代卷餅有上千年的曆史,味道鮮美,口味極佳,老少皆宜,大家都來品嚐吧。”


    三句台詞吆喝完了,過往的行人沒有任何反應。梁曉秀覺得很奇怪,這些老外怎麽沒有任何反應呢?她往窗口看宋福祿,用眼神向他詢問:“我吆喝了,老外怎麽就沒反應呢?”她還沒意識到她吆喝的聲音太小了,人們根本就沒聽見。


    宋福祿忍不住提醒說:“你的聲音太小了,別人根本聽不見。”他知道那是因為梁曉秀也緊張,沒敢大聲吆喝。他想就此讓梁曉秀迴到店裏,不再吆喝。可是還沒等他張口說,梁曉秀迴過身,準備繼續吆喝了。


    梁曉秀這時才意識到她由於過度緊張,竟然一直在嘴裏嘟囔著,根本就沒有大聲吆喝出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放開喉嚨大聲吆喝道:“中式快餐,中式快餐問世了,大家都來品嚐吧!”


    她那一嗓子震天動地,宋福祿趕緊捂住了耳朵,他留意過往的行人,看到有好幾個行人停住了腳步,在看著梁曉秀。梁曉秀也注意到四周的行人聽見了她的吆喝聲,她停下來等人們的反應。


    皮爾斯夫婦這迴都清清楚楚聽到了梁曉秀的吆喝聲,他們不知道那叫吆喝,但他們聽明白了:梁曉秀在唿叫顧客,在為她的快餐店做宣傳。


    “梁小姐那樣喊叫,有用嗎?”皮爾斯太太問道。


    “她那是無奈之舉,”皮爾斯說,“我看沒什麽用。中式快餐在理兒可是一件新鮮事,可是誰知道中式快餐是怎麽迴事呢?”他似乎早已忘記幾天前他誇讚卷餅的事了。


    梁曉秀緊接著大聲吆喝了第二句:“中國宋代卷餅,宋代卷餅,快來看看吧!”


    宋福祿雖然捂著耳朵,也聽見了梁曉秀的吆喝聲。


    皮爾斯夫婦這次聽得更清楚了:她在叫喊宋代卷餅。


    “梁小姐這樣大喊大叫,看來她是急了,”皮爾斯太太說,“她製作的中國卷餅其實挺不錯的,她用不著喊叫,她應該耐心地待在店裏等顧客上門。”


    “按理說是這樣呀,可是店裏沒客人,她能不急嗎?”皮爾斯像一個專家似的說,“畢竟,誰也不知道中國卷餅是怎麽迴事,誰敢輕易買她的貨呢?”


    “要不我去提醒一下梁小姐,讓她別在大街上喊叫了。”皮爾斯太太發了善心,她想告訴梁曉秀怎麽做生意。


    “你可千萬別去,就在這兒看熱鬧,一會兒說不定還會發生什麽事呢。”皮爾斯是一個老生意人,他想搞清楚梁曉秀和宋福祿兩人究竟誰說了算數。他是和宋福祿簽的租房合同,那就意味著這個家是宋福祿說了算數;可是從今天種種跡象看,似乎梁曉秀在主導著這個快餐店。


    “宋先生為什麽不出來喊叫呢?”皮爾斯太太又問,她感覺在大街上叫喊的事應該讓男人來做。


    “誰知道呢?我也在琢磨這個問題呢,”皮爾斯說,“我看他們的快餐店是由梁小姐主事的,那個宋先生其實說了並不算數。這可就麻煩了。”他立刻想到了房租,覺得他的談判對手不是宋福祿,而是梁曉秀。在他看來,梁曉秀比宋福祿有心計,她是一個很不好對付的女人。


    “怎麽麻煩了?”


    “別說話,你看,梁小姐又在叫喊了。”


    梁曉秀在吆喝第三句:“中國宋代卷餅有上千年的曆史,味道鮮美,口味極佳,老少皆宜,大家都來品嚐吧。”


    她一連吆喝了三句,過往的行人中慢慢有十幾個人停住了腳步,好奇地看著她。梁曉秀一看有人在看她,知道吆喝起了作用,便又加大了聲音繼續吆喝。這次聲音更大,幾個好奇的人慢慢圍了過來,他們站在距離梁曉秀有三步遠的地方看著她。


    梁曉秀麵帶微笑,繼續吆喝,反反複複重複著那幾句話。她的吆喝這迴真引起了老外的注意。十幾個老外把她圍成了一圈,好奇地看著她,以為她是街頭賣藝的雜耍藝人。梁曉秀又是一個中國女人,那幫老外更好奇了,他們過去可從未見過中國女藝人。


    宋福祿看到那幫老外圍著梁曉秀在看熱鬧,他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藏起來。他沒有勇氣走出來為妻子解圍,他甚至都不敢看下去了。


    梁曉秀一點也不在乎,她看人們圍上來,便走過去給他們分發卷餅包裝紙,那上麵有宋代卷餅的說明書和《宋餅圖》。她想人們看了那些包裝紙就知道宋代卷餅是怎麽一迴事了,省得她再吆喝。


    十幾個老外看一會兒包裝紙上的文字和圖案,他們似乎還不明白梁曉秀的意圖瞪著大眼睛看著她。梁曉秀心想:你們不明白,那我就繼續給你們吆喝,知道你們明白為止。


    “中式快餐店,中式快餐店開業了!快來看,中國宋代卷餅!”


    她不停地反複吆喝著,圍觀的行人聽明白了:這個女人開了一家中式快餐店,她想通過喊叫的方式吸引行人的注意,讓人們買她的卷餅。可是她的這種叫喊聲未免太刺耳了,讓人不得不懷疑她的動機。她幹嘛這樣大喊大叫呢?


    老外的好奇心一點也不比中國人差,十幾個老外圍成一圈看熱鬧,四周的行人看了也停下腳步慢慢湊過來看熱鬧,漸漸地有50多人聚集到了梁曉秀四周。那些老外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他們默默地看著梁曉秀這個中國女人,一言不發,似乎在研究她,琢磨她,從她身上找到某種答案。他們在想:這個中國女人太獨特了,她居然敢站在大街上大喊大叫,法國女人或歐洲女人是絕不會做這種事的。


    梁曉秀這時發完了手中包裝紙,她一邊吆喝一邊看著四周的老外想:這幫老外可真傻,我吆喝了這麽半天,他們好像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是想讓他們買我的卷餅嘛!


    這洋人怎麽就這麽不開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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