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有些意外,抬眼掃他一眼,見他恭敬站在那裏,冷淡道:“去罷。你還需思過,本就該在別莊待著。” 樘華再行一禮,“明日要早起,便不來攪擾王妃了。” 王妃頷首。 顧恩德知曉他要迴別莊的消息,勸道:“公子不在皇都多住一陣,路上雪還未化,您又病著,不大方便。” “有何不方便,那日天那樣冷,我與平原亦趕迴來了。”樘華朝他笑笑,“這些日子多謝管家照顧,父王或大兄給家中寄來了信,還需勞煩管家給我抄送一份。” 顧恩德彎下腰,一疊聲應了,“哎,公子您放心,若有消息,老奴必定第一時間給您送去。” 樘華點頭,“我明日迴去之事,你幫我跟景侍衛長說一聲。” “是。” 樘華要迴去,薄霧帶著一屋的小丫鬟給他收拾衣物,足足裝了兩個箱籠並五個包裹。 臨了,薄霧忐忑來問:“公子,我跟著去伺候罷。” 樘華看她一眼,“不必,你們姑娘家跟著去不大方便,你們在院子裏守著便成。” 薄霧暗自鬆口氣,“是。” 樘華道:“退下罷,不必伺候。” 薄霧帶著一幹小丫鬟行禮,細心關上門出去。 樘華洗漱完,有些拿不準要上.床歇息還是去先生那頭,他看了眼銅鏡中自個臉色,臉色是有些白,瞧著不大好看,他輕籲一口氣,想著還是算了,再養一兩日,免得先生見了擔心,這般想著,他脫了鞋襪外裳,上.床歇息。 馬車走得慢,路上雪又未化盡,行駛須得小心。 樘華怕兩日之內趕不到別莊,第二日特起了個大早,用過早點之後準備出發。 這迴與他上迴去別院時大不相同,他仍坐一輛馬車,然而這馬車卻非送他去瀚海房念書的小馬車,而是王府製式的大車,裏頭空間不比阮時解的房車小。 顧恩德做事妥帖,裏頭各個小匣子裏放滿各類果脯肉脯,點心也有好幾匣,與那等臨到上車才故作恭敬地塞飯食的管事天差地別。 樘華伸手撥了車上的手爐腳爐,無聲歎口氣。 見樘華與江平原上車後,車夫也上來,這迴拉車的乃兩匹高頭大馬,車夫也變為兩個,路上好輪換。 江平原低聲問:“公子,一個車夫便夠了罷,路上我出去替換。” “讓他們跟著,你坐馬車裏陪我說話,這一去津口府,我們又得好長一段時間見不著。” 江平原這才應了聲,進馬車裏,坐在樘華下手邊。 樘華單手掀開車簾子往外一瞧,道:“啟程。” 車夫聽到吩咐,立即趕著馬噠噠小跑起來。 江平原送樘華到別莊後,便得帶遊家家丁去津口府。 樘華叮囑:“去了之後你莫忙著買鋪子買人,先住上十天半月,打聽一下本地勢力分布。有遊家在後頭,我們應當吃不了大虧,不過若不慎被誰陰一下,日後生意也不好做。” 江平原應聲,“是。” 樘華沉吟道:“我這裏還有三千兩,你先拿著花。染坊一定得靠近河邊,最好在郊區,買它四五畝地,圍起來,種點草,日後要曬布也方便。除遊家家丁外,所有仆從工人都用買下來的人,織娘等也是,哪怕手藝差些也不打緊,最主要別叫我們的染方流出去。” “我去了之後便留意。” 樘華點頭,接著道:“染布這一塊莫叫遊家家丁插手,千曲可信得過,遊家則不然,別叫他們端了我們的飯碗。” “好。”江平原笑道:“公子還有什麽別的吩咐?” “有。”樘華看著他,認真道:“山長水遠,盼君珍重。去了那頭之後好好照料自個,銀錢掙不完,莫拿命去拚。你年歲不小,若是遇著合心意的閨秀,也得考慮成婚之事,莫叫姆媽放心不下。” 江平原心中那股酸澀瞬間衝了上來,他喉結動了幾下,應道:“我記下了。” 兩人說完話,江平原半日不能平靜,幹脆出去外頭跟兩個車夫擠。 顧王府的馬車大,三人挪挪勉強坐得下。 樘華無聲搖頭,從馬車匣子裏拿了本書來看。 下雪又雪化,路上添了不少泥濘之處,馬車搖搖晃晃走得慢,一行人幾乎沒有歇息,總算在天將擦黑之時趕到了計劃中的驛館。 此時方年初七,驛館除了驛館內的官員仆從外再無其他人,樘華他們得以占了間院子。 樘華在驛館官員殷切招待下,與江平原用了晚飯,早早歇下。 江平原伺候他良久,知他習慣,等他房間燈滅了後便迴了自個屋子。 樘華老側耳傾聽外頭動靜,聽力早練得靈敏無比,聽了半日,隻聽見冰雪壓斷枯枝偶爾發出的嗶啵一聲,除外再無其他動靜。 他翻身坐起穿好衣裳,墊著腳去推牆上那道縫隙,那道縫隙一被推開便變成了一道門。 樘華探頭望去,阮時解正靜靜坐在書桌後麵看書,仿佛亙古不變般。 “先生。”樘華關上門後高興喚了聲,“我來了。” 阮時解書房內開著空調,溫暖如春,樘華除下披風,鼻子皺起來聞了聞:“什麽味兒?” “老家的特產,幾味牛肉脯、鴨肉脯等,還有些醬肘子板鴨臘腸。”阮時解答完,上下一打量他,皺眉道:“怎麽過個年瘦了這麽多,臉上也沒什麽血色,出什麽事了?” 樘華嘿嘿笑了兩聲,“隻是看起來瘦,實則還是那樣重。年初一去祭典,不慎受了風寒。” 阮時解過來拉他,一抓上他的手腕,不知是否自己錯覺,隻覺手中手腕細瘦溫涼,腕骨支棱,不由歎一聲,“果然是小孩,一病就掉肉。” 樘華忙道:“養上幾日便好了,先生您莫擔心。” 這話說得急了些,說著他轉臉咳嗽兩聲。 “還咳嗽?”阮時解站著看他,伸手探了下他腦袋,“咳了多久?咳的時候肺和喉嚨疼不疼?” 樘華搖頭,“不疼,就咳了三四日。” “還三四天。咳出肺炎來了怎麽辦?”阮時解問:“你現在在哪裏?” 樘華聽明白了,道:“還在驛館。” 阮時解吩咐:“你過去看一下附近有沒有人,要是沒人,就將閂著的窗戶打開,關上就行,別閂起來。” 樘華未問,忙站起來照做,阮時解本想叫他將披風披上,哪知他跑得比兔子還快,一溜煙沒了。 幾個唿吸時間,樘華興奮跑迴來,眼睛亮晶晶地問:“好了,先生,接下來如何?” “接下來去醫院,要是迴來你那邊的人發現你不在,你就裝從窗戶裏跳出去上廁所去了。” “哦。”樘華在他的催促下乖乖去換衣服。 阮時解找他的身份證,讓他去換衣服。 找到後,阮時解過去衣帽間一看,樘華已穿好了加絨長褲與羊絨衫,正拿起一件衛衣外套伸手要套上去。 “別穿那件。”阮時解拉住他的袖子幫他將這件衣服扒拉了下來,從衣櫃裏丟出一件長款羽絨服,“穿這個。” 樘華好奇地拎著這輕飄飄軟綿綿的衣服看了一眼,慢吞吞穿上,阮時解又從衣櫃裏拿出條圍巾,三下五除二將他裹得嚴嚴實實。 樘華一部分口鼻掩在圍巾裏,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清亮眼睛,說話含糊不清,“先生,醫院遠麽?” “不遠,開快一點五分鍾就能到。”阮時解說道:“正好我們可以在醫院多待一會兒。” 樘華心裏陡然升起了股不詳的預感。第33章 看病 阮時解將車開到醫院急診樓停車坪,帶著樘華下車。 樘華有些驚訝地左右轉頭四下張望, 這醫院看起來極大, 重重建築聳立在夜色之中, 被燈光映得有些橘紅的雲霧堆積在醫院上空, 整個醫院顯得頗為壓抑。 阮時解見他愣神,搭著他的肩膀往一個方向帶了帶,“走吧。” “哦,好。”樘華被他的力道帶著往門診樓那邊走。 此時夜已算深, 又是過年期間, 醫院裏人並不算多。 樘華和阮時解避過兩個人,進入醫院裏麵。 醫院燈火通明,排隊繳費處堆積著三五個人,還有人吊著吊瓶坐在輪椅上被人推著走動。 樘華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本能有些不舒服。 “走這邊。”阮時解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樘華乖乖點頭跟著走。 沒一會, 他們穿過大堂去到資助掛號機那邊,阮時解快速用手機幫樘華掛了個號,又買了病曆本。 穿過走廊時, 樘華隱隱約約聽到了哭聲,他轉頭望去, 卻見十來個家長抱著小孩正坐在椅子上,小孩一直哇哇大哭, 許多孩子額頭上或者其他地方還貼著白色的紗布。 小孩哭, 大人哄, 令人焦慮的聲音傳來,樘華下意識往阮時解旁邊挨了挨,原本就失去血色的臉上更顯蒼白。 阮時解察覺到他的不適,低聲安慰他,“別緊張,我們以前在課本上學過醫院中的情景,是不是?” 樘華被他那溫和的語氣弄得晃了一下神,乖乖點頭,“是。” 他們穿過走廊,走過導診台,樘華拿著掛號單,念出上麵的內容,“先生,一零九。” “在那邊。” 他們過去,輕輕敲了敲房門,裏麵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醫生正在寫病曆,見他們進來,抬頭看向他們。 “請問有哪裏不舒服?” 阮時解按著樘華的肩膀將他按在椅子上,道:“他感冒了接近一個星期,一直在咳嗽。” 他們兩個攜手進來,樘華裹得跟個粽子一樣,男醫生下意識放柔了些語氣,“解開外套,我聽聽心肺音。” 樘華拉下拉鏈,男醫生舉著聽診器挨過來,他有些不自在地挪動了一下屁.股,很快被阮時解按住了。 醫生聽了好一會,看向阮時解道:“確實有點輕微肺炎,不過心肺音不太聽得出來,可能有誤診,你們要是不放心,可以做個血常規檢查和胸部x線檢查。” 阮時解點頭,“麻煩您開個單子,再開個乙肝五項檢查。” 醫生抬頭看他們,什麽也沒問,麻利在電腦上選了相關項目,打印出單子給他們。 阮時解帶著樘華先去抽血,見他忐忑不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蒼白的皮膚下越發明顯,安慰道:“要不要搜一下這些檢查步驟?” 樘華問:“搜得到麽?” “搜得到,這隻是很簡單的事情。” 樘華對現代網絡的理解又加深了些,看完之後,指尖仍冰涼,卻不像先前那麽緊張了。 兩人到抽血台,這邊人稍微多一些,要排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