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迴的扯皮持續了一個多月,直到精靈與庫瑪拉兩方麵都不耐煩了,措辭強硬要求盡快擬定,埃辛才主動讓步,確認了護衛隊和路線以及接待禮儀等等要求。埃辛內部有些風言風語攻擊新任首相卡爾頓公爵不作為,真正了解實情的人才明白,由於新皇執意親自與會,就必須要更穩固的後方,所以拖延了一個月。


    而對整個薩拉弗來說,醞釀發酵已久情勢終於掀開,一場本該沒什麽懸念戰爭徹底翻盤,兩個軍事強國大敗虧輸,實在讓人吃驚至極。各種謠言迅速散播,其共同點在於,極度渲染提雅的妖術,從天而降的火雨或者擇人而噬的大樹,這種妖魔化的形象讓習慣從森林伐木捕奴的人們難以適應。


    嘉蘭諾德同時也展現了強硬的姿態,森林邊界50薩裏的緩衝區,已經有精靈巡視。任何伐木、狩獵、采藥的人類都會被以踏入國境為由驅逐。


    而四國會談的消息傳出,有點腦子的都明白,這個古老的種族要崛起了。並不是所有地方都像比爾森,報紙行業發達,更多地區消息閉塞模糊,這讓許多試圖追尋精靈複興軌跡的家夥抓耳撓腮,紛紛朝著提雅森林靠攏。會談尚未開始,曾經的戰場已經被別有用心的人打掃過一遍。


    曦光協定一年零七個月,盛夏。


    凱伊斜眼看著阿舍沃爾坐臥不安,扭來扭去,好像不是坐在鑾駕裏而是像外麵的衛隊一樣頂著太陽似的。


    “我的陛下,你坐墊下有釘子嗎?”


    “我感覺還是不適應……這麽多人僅僅為了讓我不顛簸,繞路多走了三天,太陽可毒辣了。”


    “讓外人看見皇帝的鑾駕被亂石路顛簸得像抽風,那別人的評價會更毒辣,這是皇帝的威嚴問題……你以前不是親王嗎。享受服侍應該理所當然啊。”凱伊問。


    鑾駕內的空間很寬敞,在場的第三人,皇帝的影子武士夏琳解釋說:“事實上,陛下以前的生活比較……節儉。”她端著冰鎮的葡萄喂給愛人,阿舍沃爾捏著她骨節寬大的手掌,兩人視線灼熱而溫情。


    這個八塊腹肌的強悍武士自從主人成功加冕後,就不需要繼續危險的工作了,憑著兩人的情愫,她可以獲得正式的名譽和地位,阿舍沃爾甚至考慮過讓夏琳成為皇後。但是被卡洛斯勸阻了。對於隻會動拳頭的夏琳來說,履行一國之母的職責是種折磨,她更願意隨侍身旁,哪怕沒有名分。


    小法師有點酸溜溜看著,溫柔聽話,患難與共,而且可以一個人挑翻一條街,摟在懷裏安全感爆棚,這樣的女人實在完美……除了手感差點。他想著。換了米娜會怎樣?如果他要求喂他冰鎮葡萄,那潑辣的小女孩八成會把剛學會的寒霜射線丟他臉上。


    傍晚隊伍在一條河邊宿營,阿舍沃爾站在水邊問:“這條河通向哪裏?”


    夏琳說:“咋往前就是索林河穀了,然後支流匯聚。一直流進森林。”


    遠處有些人在被衛隊驅趕,阿舍沃爾說:“那些人是幹什麽的?”


    “打掃戰場。”凱伊用兜帽蓋住頭,走過來說。“戰後,許多人為了打探細節。去戰場收集兵器箭矢甚至屍體,不過進入索林河穀的大部分都變成了屍體。精靈當初伏擊埃辛軍隊時,把某種可怕的水生怪物驅趕到河穀。現在那已經沒法通行了。”


    阿舍沃爾皺眉:“又要繞道?你不能趕走或者殺死那東西嗎?”


    “也許可以,但我不建議這麽做。”他隱蔽地抬手指了指天空。阿舍沃爾和夏琳抬頭,一隻鳥在營地上空盤旋,不降落也不鳴叫。“跟了我們兩天,還是低調些好。”


    於是隊伍繞過河穀,從西北的位置靠近森林。他們終於到了邊境,阿舍沃爾從鑾駕探出頭觀看。一條三米粗,由好幾種細碎的花朵構成的草帶橫貫眼前,顏色很醒目,綿延到視線盡頭,而精靈迎接的隊伍就站在草帶後麵。他愣了一下,才明白這是精靈的“國境線”。


    而凱伊則站起來,遙望森林深處被霧靄水汽遮蔽的龐然之物,仿佛一座從森林中心拔地而起的山嶽,朦朦朧朧籠罩在麵紗之下。


    那裏的魔法靈光強到驚人,但是和他的白色寶石是兩種類型的。


    交涉自然不用阿舍沃爾親自來,負責外交的貴族官員卻臉色鐵青,他頭一次領略到精靈的外交風範。精靈比他高一個頭,視線完全是順著鼻梁往下瞥,那種文質彬彬的鄙夷極其刺人,他很確定對方懂通用語,但是堅持用提雅語說話,讓翻譯員滿頭是汗。很快,習慣順毛捋的貴族官員大發雷霆,而精靈方麵則閉口不言,隻以不屑的眼神迴擊。


    第一次碰撞就陷入僵局,貴族官員提議返程,除非精靈肯對無禮行為道歉。對於這麽“識大體”的官員,阿舍沃爾直接換掉了他。繼任者明白皇帝怒火和對大局的重視,翻出厚臉皮來交涉。


    於是旅程繼續,大部隊被要求停駐國境線,阿舍沃爾隻帶了150人使節團前往,其中包括衛隊,貴族,還有隨從。這樣捉襟見肘的武力卻也被沿途緊密監視。森林外圍的大道上,阿舍沃爾的鑾駕沒有進來,都騎著馬。帶路的精靈一路上居然還告訴外交官員附近的樹林多陷阱,不要隨意進入。官員還以為這是善意,結果一問,精靈冷笑著說都是捕奴者留下的,密密麻麻到現在沒清理完,把官員噎得夠嗆,斷耳者公會屬於埃辛,雖然三國戰爭之後已經風流雲散了。


    阿舍沃爾好奇地觀察這片異國之土,很快眉頭緊蹙,低聲對縱命師說:“我似乎想得太簡單了。”


    “確實。”凱伊觀察著每一個提雅,他們迴瞪的眼神讓他如芒在背。“提雅流露的不是敵意,而是更深刻的憎恨。要化解這樣的種族矛盾,恐怕不是一紙協約可以達成的。”兩人對視一眼。


    一個尚未成年的法師,一個天性良善的皇帝,兩者都還沒有滄桑到以冰冷的國家利益角度考慮事情,如果是卡爾頓公爵,他隻會想和解不和解對埃辛的不同利益,但是這兩人想著平息宿怨。


    外圍的道路簡單短暫,越向內樹木越繁密,精靈領著使節團左繞右繞,繞得頭暈。其實凱伊很想對他們說,不用繞路,就算帶我們走一遍下次也找不到去綠都的路。


    走了一天,傍晚的時候改水路,沿著一條平靜美麗的河道前行。使節團整個鬆了口氣,在森林裏走一天比繞著埃辛跑一圈都累,很少有整齊的道路,青石板上也長滿滑膩的苔蘚,精靈警告他們說最好不要騎馬,碰上樹梢的蛇就糟了。結果貴族們沒聽,挨了咬,精靈遞過解毒劑時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他們咒罵好幾天。


    夜晚的森林似乎安寧如天堂,精靈的船隻都小巧而精致,有高高的翹尾,十七八隻小船順著水流毫無聲息航行。低頭看水麵,繁星倒映,靜如夜空。兩旁的樹木被夜霧遮掩,朦朧而神秘,隻有偶爾熒光的昆蟲閃一閃。


    阿舍沃爾走出船艙,看到凱伊在船舷站著了,他不再注目遠方的影子,而是凝視岸邊。


    “在看什麽?”


    凱伊迴頭望了望,發現暫時沒有人盯梢,對皇帝用了個【昏視術】。


    阿舍沃爾眼前一亮,黑暗的世界變成淡青色,他好奇地轉來轉去,很少有機會能親身體驗縱命師的法術。


    “左邊,那兩顆樹中間。”


    阿舍沃爾凝目看去,一隻線條流暢的黑豹和船隊同速,沿著河岸前進,背上的精靈隨著豹子一起一伏,卻毫無聲息。精靈扭頭發現船上有人在看他,立刻一拍坐騎,消失在樹叢中。


    “這裏比看上去要熱鬧。”


    “恩……夜磷,你對提雅法術的觀察怎麽樣?”阿舍沃爾低聲問。


    凱伊搖頭,“還沒看見對方的施法者,不過能肯定和縱命師完全是兩個體係,我很好奇精靈是怎麽培育的。”


    阿舍沃爾癟癟嘴,說:“你對縱命師的未來有安排了嗎?”他一直期待著埃辛擁有法術部隊,但是幾個月以來,凱伊幾乎沒有實質性的行動。


    “還在思考,阿舍沃爾,其實尋找學徒的工作隨時能開始,但我在思考用怎樣的模式運行。我當然可以照搬白塔,可縱命師和學者不一樣,需要更多的資源,更多的思考,修行的路途會更殘酷。我不想弄出一個不倫不類的貴族學院來。”


    殘酷……阿舍沃爾眼前迴映他弱智兄長死去的模樣。皇帝驅趕那畫麵,想起凱伊對自己的幫助,還有卡洛斯的告誡。他不太自然地笑說:“你幫我完成了理想,我也會幫你完成,這是我身為人君的承諾。”


    凱伊轉過頭,兩人的笑容在黑夜裏蕩漾。


    突然某艘船的遊俠用喊了一聲,兩人注意到河麵一條波紋急速接近,離他們的船隻有十幾薩米的距離。凱伊拉著阿舍沃爾後退,握住袍子裏魔杖。(未完待續請搜索,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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