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夫依舊是那副模樣,低聲應了,見唐惜春沒其他吩咐,幹淨俐落的直接退下,沒有半句多言。唐惜春一人孤坐床榻之上,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他忍不住微微一歎。如果鶴雲真的對他有所謂忠心,不會與那兩個車夫一般,徑自撂下這些東西,竟不幫他整理一二,便轉身離開。他實在不算對不住鶴雲了,所以,鶴雲接下來要麵對的命運,唐惜春並不關心。他不敢在床上多坐,坐的久了,渾身的疲倦酸痛席卷而上,他就更沒力氣整理東西了。唐惜春疲憊不堪的開始整理行禮,殊不知自己屋裏一出好戲,俱給青雲觀這些高手聽個正著。好在唐惜春實在累極,他整理好帶來的東西,去廚下要了些熱水,燙了腳後動都不想動,晚飯都沒吃就睡著了。第一天,青雲道長並沒有見他。好在,唐惜春亦並不想見青雲道長。倒是鶴雲,他是個伶俐的狗腿子,小聰明有,大智慧則欠缺許多。迴府後,鶴雲秉承著忠仆的信念想著將青雲觀之清苦添油加醋的與唐老太太念叨念叨,奈何他級別太低,不承裏頭傳喚,根本見不著唐老太太。原以為,他是隨著唐惜春一道上山的,見不著唐老太太,總能被唐盛召見問一問唐惜春山上情形。不想,唐盛亦未見他。反而不過兩日,鶴雲就在睡夢中被人堵了嘴放倒,然後再醒來,已是換了人間。唐盛沒見他,卻並非未見別人。車夫甲忠心迴稟了一路上的所有事情,包括他耳聰目明的明到了鶴雲在屋內與唐惜春說的每一句話,當然,還有唐惜春的吩咐。唐盛一笑,“癡兒何其心軟。”當即立斷,再不留鶴雲。鶴雲總以為有唐惜春罩著便是富貴雙全,殊不知,這唐家,做主的人並不是唐惜春,而是唐盛。若鶴雲隻是小惡,唐盛不一定會把事做的這麽絕。但,眼瞅著唐惜春剛有些明白,鶴雲竟然還私下做出這等事,簡直是自尋死路。若往時,唐盛不一定會下此狠手,畢竟要顧及與唐惜春的父子之情,不肯打老鼠傷了玉瓶。隻是,如今唐惜春自己主動開口不再留鶴去,唐盛更不能容他。處置了鶴雲,唐盛心情極好,在老太太又慣常的念叨起唐惜春時,唐盛笑,“不是跟娘說了,山上一切都好,青雲道長是我的至交好友,也是惜時的師父。山上氣侯怡人,連這樣的暑天都不必用冰的,再說,各樣山珍野味,要吃什麽有什麽,娘你盡管放心吧。”唐老太太笑,“你娘還沒老糊塗,用得著你這麽糊弄?哎,兒子是你的,你還不心疼,我心疼什麽。”放句狠話,唐老太太又念叨,“連個書僮都不叫帶,等春兒改好了,你就叫他迴來啊。要念書,家裏一樣念,何必要去那荒山野嶺的。”唐盛笑,“都聽娘的。”唐惜春都能開口要打發鶴雲,平生第一次,唐盛對兒子生出些許信心。第12章 不計較~青雲觀雖不算荒山野嶺,不過,也絕不是什麽富貴去處。至於唐盛說的山珍野味,唐惜春默默的夾起一筷子醬青瓜,嗯,算是山珍吧……昨天一路爬的山,又睡的是硬梆梆的木板床,唐惜春渾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似的酸疼不止,再兼他本身對青雲觀沒什麽好感,最近又被唐惜時瞧不起,導致唐惜春精神萎靡,話也極少。隻是早上見到青雲道長打了聲招唿,其餘青雲道長那些徒子徒孫,沒人幫他介紹,人家不樂意理他,他也沒興趣上趕著找虐。唐惜春喝了一碗白粥,用了兩個燒餅,見青雲道長撂下筷子,他也就跟著撂下筷子。青雲道長昨天沒興趣見唐惜春,也不能當唐惜春是個死的,清咳一聲道,“惜春剛來,你們多照顧著些。惜春,你跟我來。”唐惜春隨著青雲道長出了餐廳,青雲道長並未多問他什麽,看唐惜春的臉色也知道唐惜春不大適應山上的日子。不過,來都來了,再說那些矯情話也沒意思。青雲道長走在前,晨風清涼,拂過青雲道長寬闊的長袖衣擺,便平空多了幾分仙風道骨。青雲道長道,“你來前,你父親應該都跟你說了吧。”“是。”“看你有些累,先歇兩日,就到皓一那裏領一宗事吧。餘下的,少什麽東西,問皓月。這裏或許沒有你家裏東西精細,倒也齊全。”“是。”對於唐惜春,都是老生常談,上輩子他就都知道了。青雲道長見他都應了,便也未再多說,直接衣袂翩翩的離去,很顯然對唐惜春沒啥興趣。唐惜春輕輕歎口氣,看青雲道長不冷不熱的樣子,真不知唐盛想得什麽法子把自己塞進來的。自己上輩子那樣鬧騰,肯定很讓父親為難吧。既然青雲道長叫他休息兩天,他也沒客氣。不過,還是先去皓月那裏領了兩套觀裏人慣穿的衣裳鞋襪,就拿了個洗衣捶,打聽了洗衣服常去的小溪,循著前世不大清楚的記憶,去把昨天換下的衣裳連帶今天剛領的衣裳鞋襪去洗了。青雲觀並無多餘人服侍,大家都是自給自足。洗衣裳之類的事,雖然唐惜春不喜歡,他也不是笨蛋,無非就是拿著棒槌把衣服放到溪邊青石上捶啊捶。隻要有力氣就行,不講究技巧。待唐惜春抱著木盆與去洗衣裳,皓月扯扯唐惜時的袖子,道,“三師兄,你家大哥還好嘛,他還會洗衣裳呢。就是不愛說話,沒啥大少爺脾氣啊。”“有誰說惜春不好麽。”唐惜時不可能跟師兄弟說唐惜春的壞話,還替唐惜春分辨一句,“他是頭一遭來山上累著了,才話少。平日裏話多的不行。”“真的啊?”皓月覺著他師父的話就不怎麽靠譜,先時還說唐惜春跋扈,哪兒跋扈啊!要這樣都算跋扈,哪裏還有不跋扈的人哪。如今又聽唐惜時說唐惜春是個活潑人,想到唐惜春從昨天來了就是一幅惜字如金的模樣,很是懷疑的瞟唐惜時一眼,十分懷疑唐惜時話中的可信度。反正不管怎樣,唐惜春是安安穩穩的在青雲觀住下來了。青雲觀吃飯有鍾點,到時辰就去飯廳吃飯,過時不侯。唐惜春上午洗了衣裳,中午吃過飯,又去跟皓月借浴桶。到底是大少爺脾氣,他昨天累極睡去,今天不洗澡簡直要睡不著覺了。皓月想了半天,問,“唐大哥,你要洗澡啊?”唐惜春點頭。皓月年紀小,總是貪看漂亮的人。唐惜春還是很符合皓月的審美,他雖然精神不大好,關鍵是胚子長出來,稱得上俊眼飛眉、顧盼神飛。皓月想了想,望著唐惜春漂亮的眉眼,心裏就有些親近的意思,道,“咱們觀裏真沒浴桶,我們師兄弟洗澡,都是隨便找個湖啊河的泡泡,反正身體好,也不會生病。”唐惜春有些失望,皓月忙道,“我帶唐大哥去二重天吧,那裏有熱熱的泉眼,泡著可舒服了,就是有點遠。”唐惜春生怕皓月是要整他,因為他上輩子從來沒聽過什麽二重天、熱泉眼之類,不過,皓月都這麽說了,他又不好不去。於是,唐惜春謹慎道,“你要是有空,我倒是不怕遠。”皓月笑,“有空有空。我們這就去吧,我也好幾天沒去洗了,正好唐大哥幫我搓背,唐大哥等一下,我迴去拿條毛巾。”唐惜春笑,“我也得帶換洗衣裳。”最後,兩人打了個包袱唐惜春背著。山路多在高聳古木掩映之下,偶有陽光透過縱橫的枝葉落在斑駁的生長著淺淺苔蘚的石階上。皓月嘰嘰渣渣地,“師兄們喜歡用那裏的冰泉練功,邊兒還有一個熱泉眼,冬天泡澡最好了。一冷一熱,兩個池子還挨著,師父就給那地兒取名叫二重天,聽著怪威風的吧。”唐惜春附和,“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