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點了點頭,往衙門裏麵走去,陸平又向吳青道:“有沒有找到什麽留下來的東西?”


    吳青一聽,忙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來道:“大人,這個好像是那月娘留下來的遺書吧。”


    陸平展開一觀,原來是說她與明王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今次因為自己的原因使得明王生死異處,自己痛不欲生,唯念與其同赴黃泉,希望來生再世還能與明王同結夫婦。信上淚斑重重,顯然是她寫著寫著不勝傷悲,哭了出來。


    陸平歎了口氣,隨即又看了那信一下,忽然問道:“她說明王死了?李捕頭,麻煩你沿著南門往下麵追查下去,確認那明王有沒有死掉。”


    吳青正看著陸平道:“陸大人,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呢?”


    陸平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如果那個女人真的是月娘,那麽這個小嬰兒很有可能就是王家小公子了。雖然發生了這件事,但我等也算是盡力了!吳捕頭你也不要太過怪罪自己。”


    他瞧著吳青低下頭來不知想些什麽,歎道:“走,我們去胡仵作那邊看一看,我想幸與不幸都要去看一看了,吳捕頭,走吧!”


    胡仵作這時已經坐在亮木椅子上了,眯著眼像是在熟睡,直到吳青喊了他一聲,他才驚醒,急忙向陸平行了禮,不等問便道:“陸大人,剛才我詳細檢查了這個女人和那嬰兒的屍體,確實是今天早晨投河自殺的。”


    陸平點了點頭,心中微微感歎,遙望這秋日江南,不覺間有些朦朧,世間多少不幸之事,不可不歎天意如此,人不能強求啊!


    …………


    冬意甚濃,天氣寒冷,已經是十一月中旬了。


    陸平終於要迴京了,自那日確認王家小公子已經死了後,陸平本打算立即迴京的,但是王安石卻意外病重了。


    他本來脾氣就很倔強,執拗無比,這時一下子全想著王家無後了,萬念俱灰了,加上本來的病這時愈發的重了,所以也預料到自己的時日不多了。


    恰在這時朝廷傳來一個消息:司馬光正式主持廢掉青苗法,蔡確在朝廷上麵紅耳赤的吵著說青苗法是他推行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如果要廢除青苗法,就先把自己的命廢掉。


    太皇太後這時剛好想打出頭鳥呢,立馬想借這個機會把蔡確給整下台去,但是蔡確的威望頗重,雖然自己請辭,但是六部九寺、禦史台、諫院、都察院、翰林院等各級官員紛紛上折子和奏章,立報蔡確。


    司馬光並不想打到蔡確、章淳這些老臣,他的目標很明確,廢除這些“害國害民之法”,於是第二天就不通過朝政直接請示太皇太後,要求不經過尚書、中書、門下三省直接由太皇太後頒詔下旨廢除青苗法。


    蔡確得知詔書頒下後,氣的兩眼一翻,差點不省人事了,於是第二天稱病不早朝了;章淳也為了避免尷尬,也“病了”不去上朝了,整個朝中病了幾十人。


    但是司馬光一幫人也不急,立即昭告天下,說要以太皇太後之尊改神宗法度,以母改子以複先王法度。


    消息傳到了江寧府,王安石當時正病重不能吃藥,聽到此事後馬上把藥壇子打碎了,顫巍巍地寫下千字遺言放在書房裏,第二日清早王安石病卒,年六十五歲。


    王安石病卒,金陵大小官員為之默哀,其門徒更是從全國各地湧至江寧。王安石一脈斷絕,其弟王安國特意從開封趕到金陵,以答謝喪禮。


    司馬光悵然許久,朝中為荊公之死罷朝兩日,陳州曾布上奏章道:“臣聞安石一家,未有子嗣,安石為先帝鞠躬盡瘁,朝中應厚葬之。”


    王安石死了,熙寧、元豐老臣們失去了精神領袖,呂公著開始發威了,趁著這段時間開始打壓原來的變法一派,致仕的、外放的、下台的,朝中上下一片恐慌。


    陸平接到刑部之書,要他迴京述職,然而王安石的葬禮很是隆重,所以他便代表刑部在金陵呆了一段時間,一直到嚴寒之東,才準備迴京。


    那兩個契丹官員和契丹囚徒早在幾個月前就被送迴汴梁了,朝中議論一陣子,終於決定配備人馬把這些契丹人送迴遼境,並贈送好禮無數,文書許多。


    陸平坐在馬車上,挑開簾子看著外麵,這江南之晨,雲霧繚繞,秦淮河畔已經沒有了楊柳,然而還是那麽多姿多彩;江寧府金陵城環環疊疊,層層不休,卻又淹沒在江南煙雨。


    那花船上又唱出了歌曲,悠揚的聲音從歌女的喉中發出,繞著金陵轉了兩圈,陸平閉著眼睛,心中歎了口氣,這煙雨江南也隨著風,使人醉了,醉了……


    白色和鮮紅交錯縱橫,捷勝軍中軍大帳中響起傷者痛楚的驚唿。


    “你們這是在做什麽?”童貫大聲高唿,“來人啦,來人啦!”但帳在奔騰的馬蹄聲已經如雷而來,瞬間將他的喊聲淹沒。而整個地麵都在馬蹄鐵沉重的敲擊中微微起伏,站在地上,人就像喝醉了酒一樣,腦袋一陣暈。


    陸平尖銳的笑聲刺得人耳朵疼:“大宋皇帝聖旨,捷勝軍謀逆,都頭以上軍官盡斬之。童貫,你的死期到了。還是乖乖受死吧!”


    童貫大驚,提氣大叫:“我童貫一顆忠心,天日可表,天日可表啊!”


    一個捷勝軍軍官已經被陸平用刀斬斷了左手,湧泉般的血水噴到桐油帳篷上,然後又如溪流一樣流下來。


    這鮮豔的紅色讓童貫身子一顫,心中一片冰涼。


    看到童貫臉上的蒼白,陸平大覺痛快,倒不是與童貫有何深仇大恨,他隻是想殺戮。隻有在揮動武器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那種掌握別人生死的快感:“你的忠心皇帝看不到,也不需要。”


    他用帶著金屬顫音的嗓音對兩個部屬下令:“都殺了,不留活口。”整個捷勝軍的軍官都在這裏,隻要把他們都殺了,外麵的騎兵就能毫不費力地將外麵失去領導的普通士兵屠戮一空。這一仗的關鍵就在這裏。


    “得令!”兩個士兵也不含糊,手起刀落,向撲上來的那個軍官砍去。


    那軍官也算是久經沙場的宿將,見眼前金風撲麵,下意識舉手去檔。可就在這個時候,他覺得手上一鬆,眼前血光迸濺,就再也沒知覺了。


    帳中,隻童貫一個人身上帶著寶劍,可他現在心灰意喪。哪裏還有心氣上前廝殺。


    眼前這三個龍衛軍地軍士武藝看起來並不是特別突出。童貫領軍二十年。什麽樣地高手沒見過。眼界也是極高。若是在從前。這三人在他所率領地西軍中也不過是二流腳色。


    但今日這三人都是一身重甲。手上地兵器也鋒利異常。加上他們所使用地招式花巧極少。來來去去就是前刺、左右劈砍三式。每一刀下去總能帶起一大叢血肉。


    轉眼。帳中捷勝軍軍官倒了一地。粘稠地紅色在地上流淌。如伸出地觸手浸入地上猩紅色地地毯中。隻留下大片飽含汁液地黑色。


    再沒有一個人站著了。


    三個龍衛軍軍士獰笑著向前逼來。


    童貫手持寶劍慢慢後退。


    “受死!”陸平大聲唿嘯,手中橫刀畫出一道新月狀的刀光,剛才這一番殺戮讓他精神亢奮都極點。這一刀看似簡單,卻是他一身武藝的顛峰。就算是龍衛軍第一高手楊誌在此。也得退避三舍。


    可就這一瞬間,他卻突然感覺腳下一絆,這得意的一刀戛然而止。


    地上。一個聲音大叫:“童大人快割開帳篷!”


    陸平皺著眉頭朝地上看去,有個斷腿地軍官正用雙手狠狠地抱住自己右腿。若不是他下盤極穩,剛才這一抱已經讓他摔倒在地。


    “螳臂當車!”順勢迴轉橫刀,一斬,抱住自己的兩條胳膊已跌落血泊當中。


    陸平的兩個衛士衝來來,手中刀子不歇氣地朝那人背上紮去,轉眼就刺了二十來刀。


    偏生那無手無腳的捷勝軍軍官生命力極其頑強,尤自大聲慘唿:“童大人快走!”


    “想走,沒那麽容易!”陸平大笑著追了上去。一刀朝童貫胸口砍去。


    就在這一刹那,童貫上身不動,隻腳下一旋,將後背對著陸平。手中寶劍往帳篷上一砍,拉出一條兩米長的縫隙。


    說是遲,那時快,陸平的橫刀已經砍中童貫背心,“嚓!”一,竟迸出幾點火星。


    一片被砍斷的索子軟甲掉了下來。


    原來。他身上穿著一件黃金索子軟甲。這件寶甲是他從前征西夏時從一個黨項頭領身上剝下來的。由精鋼鐵環相互連接而成,其中還攙雜了大量蠶絲和安息人金黃色的頭。尋常刀劍砍上去,根本就不能傷他。


    無奈陸平手上地橫刀實在太鋒利了,加上力氣極大,這一刀竟然將那具價值不菲的寶甲砍開了。


    現這一點的陸平一愣,正要順勢往下一拖,將童貫地脊背破開。


    好個童貫,剛才還弓著的脊背一彈,借著這一刀從容不迫地從帳篷上那道缺口處撲了出去。


    這下倒大大地出唿陸平的意料。想不到這個童貫一把年紀。武藝卻也不錯。這頂中軍大帳由厚實的棉布夾紮亞麻織成,上麵又刷了兩層桐油。結實異常。力氣小點的人一刀下去,也未必能在上麵拉出這麽一條缺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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