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平此時笑道:“止兵是在開玩笑吧,太學年試的題目,應該是由太學博士所出,而且秘藏起來,豈是說知就知的?更何況,現在還是盛夏之季,太學年試是秋後,還有兩個多月才開始,怎麽可能會有年試題目?”


    周老八眼睛眨了眨,又露出微笑道:“你不信?”


    陸平說道:“自然不信。”


    外麵又一陣轟隆聲音,悶悶的雷聲過後便能聽到點點滴滴的雨聲,但這雨較小,沒有向著窗戶亂拍。


    周老八看著窗戶外麵,不由地道:“竟然又下雨了,這雨兒可不少啊。”


    陸平此時卻是笑道:“今年雨確實不少,看來北方不會鬧旱災了。”


    周老八奇怪地看著他,半天不說一句話,隨即又道:“止兵,我確實知曉太學年試的題目,今趟過來,便是和你說上一說的,你莫不信,我也沒必要欺你,隻想問你一下,你想不想知道這太學年試題目?”


    陸平心中一動,頓時覺得太過奇怪了,且不說周老八知不知道太學年試題目,就算她知道,為什麽又要告訴自己呢?她到底想幹什麽?


    周老八見到陸平還是不說話,不由催道:“想不想知道?”


    陸平這時卻是一笑道:“我倒是很想知道,然而我卻不敢信任止兵,若是一個假題目,我卻在此花大功夫,豈不是得不償失?”


    周老八一愣道:“得不償失?”


    突然窗戶一閃,強光頓時閃爍著天空,隨即一聲大大的雷鳴聲響,讓屋子裏麵的周老八和陸平皆是為之一震,窗戶也開始被吹的合上了。


    哩哩啦啦的小雨又突然轉大了,隨著這雷鳴的聲響,終於又是一場夜雨。


    陸平此時把窗戶關好,才說道:“雨又變大了,止兵,我雖然不知你是有何來曆,然而太學年試題目這件事太過荒誕,恕我難以相信,況且年試止有兩題,一是明經一是策論,這全*臨時作文,又何必需要先得題目呢?”


    周老八笑道:“臣貝果然是好氣節,其實在下乃是胡亂說說而已,那太學之中的年試題目想來還在博士的心中,誰也無法知曉。”


    陸平一笑,這個周老八原來是試探自己的,看看自己有沒有什麽文人的氣節,他嗬嗬笑道:“止兵夜來,定然是有事情的,我方才差點忘問了。”


    周老八愣了一下,隨即才道:“我是問你上次的元宵好吃不?”


    元宵?


    陸平想了好久才突然記起周老八確實是在元宵節的晚上送給自己一盒元宵,他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止兵便是為了此事而來?元宵確實好吃,多謝止兵了。”


    周老八擺手笑道:“沒事,你喜歡吃就好。”


    她站了起來,隨即想了想便說道:“臣貝讀書,王荊公的那幾卷書想必已經是熟之又熟了吧?卻不知為何有君臣、父子、夫婦之別?”


    陸平見她突然說起這個,不由笑道:“此事不難說,所謂倫常乃是源於周禮,傳說周王昏庸,故而春秋之時禮崩樂壞,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不夫、婦不婦,父子以為天下大亂由此而生,故而追憶昔日之道,而製禮法,從此天下得安,秦二世為君而不君,故而秦亡不久,王莽為臣而不臣,故而大漢得亡,隋煬帝弑其父,使得父不父、子不子故而隋亡,更遑論武則天,便是夫不夫、婦不婦,由此大唐衰弱,差點改國,故而此乃天道也,不可越過一步,天理昭彰,便是由此。”


    周老八聽完一愣,隨即笑起來了,然後又拍了拍手說道:“臣貝真是大才,這些東西出口便是成文,難怪方才不想知曉年試題目,便對於臣貝來說,皆是一樣。”


    她有些太過恭維了,陸平忙說道:“止兵說笑了,這些都是聖人之書上寫著的,在下隻是胡言亂語,隨口亂說幾句,哪裏能過大家之眼。”


    周老八笑著不語,重新坐在椅子上,突然又出口道:“那你真的以為這是天道嗎?”


    屋裏頓時又是一亮,便如白晝,陸平借著這稍縱即逝的光線見到她那清秀的臉頰,不由又想起那張畫來了,但是周老八還是沒有那樣憂鬱的眼神,沒有那種令人悲傷的情懷。


    轟隆的做相聲讓他迴過神來,這時又聽到周老八說道:“臣貝還未迴我的話,難道有什麽不敢說的不成?”


    陸平這時慢慢地歎口氣,周老八和晴玉有些類似,都是有一些浪漫主義的色彩,但是周老八畢竟有這個時代的印記,有些東西不會像晴玉那樣的想法,他此時想了想便道:“其實這君臣、父子和夫婦之分,便是儒家所倡導的名分,我們一直沿用至今,故而注重家庭的團結力,就是說家庭觀念較重,這是刻在我們的骨子上,永遠抹不去的,你說是嗎?


    就說這父子之分吧,止兵你認為一個兒子可以指責自己的父親嗎?而夫婦亦是一樣,世人常把夫婦分為一外一內,不管家中如何,就在外人眼前,皆都是以家為念,這已經不僅僅是寫在書上的夫子之言,而是被我們廣泛接受的道德觀念了。”


    周老八看著陸平,仔細地思索了一下,隨即又道:“或許此論不錯,子畢竟是子,怎可能罵父,婦畢竟是婦,怎可責夫,然而君臣之道便不是此理。”


    陸平方要說話,窗戶又被風吹開了,一股雨絲隨著風吹了進來,竟然有股寒冷,他連忙把這窗戶關注,然後說道:“其實君臣之道便也是一樣,隻不過把家的概念換成了國的概念,止兵你試想一下,在現在這種情況之下,若是君臣不尊,那麽必然會亂起來,君強臣強,乃是大盛,君強臣弱,乃是明君,君弱臣強,那便是窩囊的皇帝了,史上此類人頗多,獻帝被十常侍、董卓以及曹操諸人欺壓,比起一個下人還不如,這便是君臣不協的道理。”


    他見周老八還是滿臉迷惑,心知無法解釋這些,便笑了笑道:“我們還是莫要說這個吧,實在是太過沉悶了。”


    周老八微有所思,隨即又說道:“臣貝還記得以前我等剛入太學的那道策論之題嗎?”


    陸平點點頭道:“便是富國與富民之事吧,還記得。”


    周老八轉了轉眼睛道:“那臣貝當時是如何寫的?”


    陸平笑道:“還能如何寫,自然是照著老話寫,三經新義上麵就有這樣的內容,我現在都可以背下來了,各種摘選的話便可成文,無甚可寫的。”


    周老八歎了口氣道:“是啊,本就是無話可寫。”


    陸平見她歎氣,也不由歎了口氣,說道:“其實我當時倒是真想到一個好的富國富民之路,然而下筆之時,覺得太過荒唐,於是便改筆了,所以不管做什麽事,都要考慮一下實際情況。”


    周老八笑道:“臣貝你這是話裏有話。”


    陸平搖頭道:“並沒有它指,對了,兄弟會的那秦兄之前在太學的比試之中受了傷,前不久才好起來,而且他和山論成為極要好的知交。”


    周老八感興趣地道:“太學比試?難道是比力氣的?”


    陸平見她這麽感興趣,便把那場比試大概地說了一下,然後歎道:“山論和秦兄兩人因為受傷,所以便讓那個壯漢劉承柱撿了便宜,最後取勝,實在是不為山論與秦兄得不歎息啊。”


    周老八聽完之後,方才一笑道:“竟然如此有趣,不過那劉承柱的確是有本事,他贏了也未嚐不可,齊偍可能正要失望一陣子,不過秦言海卻是未必,他一向深藏不露,而且不喜與人爭,應該不在意最後得勝。”


    陸平心中一動,難道秦言海隻是為了結交齊偍?


    他沉吟地說道:“秦兄最近和山論很是投機,想來不久後山論便也會是兄弟會的一員了。”


    周老八見他話音低落,不由笑道:“難得這不是好事?山論加入我們兄弟會,總好過以後為官魚肉百姓,或是隱居荒山,畢竟他也是嫉惡如仇的人,和我們誌向相同,如今加入兄弟會自然是好事了。”


    陸平勉強一笑,卻不再說話。


    周老八此時站了起來,又拉開門,眼見外麵大雨磅礴,不由歎氣道:“這雨下了這麽長時間,竟然還不停下來。”


    陸平此時也是站了出來,見到外麵確實是依舊大雨,雨聲經過屋子上麵啷啷作響,卻又順著屋簷慢慢地滴下來,他對著周老八道:“止兵若是不介意,可以睡在我的床上。”


    他說完話,見到周老八轉過頭來瞪著自己,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忙道:“我現在尚不困,你若困了,便在我的床榻上睡上一覺吧,我現在還要看看書。”


    門此時還敞開著,夜風偷偷的潛進來,把這門打開的更大,隨即便裹著雨點跑進來,灑在地上,夜風覺得還不過癮,又把門板吹得晃了幾下。


    周老八此時突然說道:“那好,我就先睡了。”


    她說話之間,便已經脫掉鞋子,隨後直接躺在床上,動作極為迅速,陸平在門口站著,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門有咿咿呀呀幾聲他才慌忙過去關好門,然後又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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