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黛玉收了巧姐兒為徒,寶玉等齊來道賀,來時正見黛玉手把手地教巧姐兒練字,不禁笑道:“鳳姐姐該整治幾桌拜師宴才是,難道林妹妹吃了茶就算了?”

    雖對賈母等人偏心不滿,但是對於寶玉,賈璉夫妻和賈赦夫妻一般,待他依舊十分和顏悅色,鳳姐笑道:“難道府裏還缺了你們幾口吃的,淨想著叫我出錢!不過,我家大姐兒拜師,確該一慶,我早吩咐廚房一迴了。”

    小紅走過來笑道:“可不是,一早奶奶就叫我拿銀子送到廚房裏,叫他們用心置辦幾桌酒席,再弄幾壇子好惠泉酒,擺在老太太院裏的大花廳裏。”

    一語未了,廚娘來說酒席已備,鳳姐忙又請賈母、邢王夫人等上坐。

    賈母見到邢夫人過來,不免問道:“都多少日子了?你們老爺還沒一點消息?”

    邢夫人訕訕地道:“老爺的事情我向來管不得,也不知老爺去了哪裏,老爺從來不跟我說。想來老爺心裏對老太太感到愧疚萬分,怕老太太惱得很,是以躲著不敢迴來。等明兒老爺知道老太太最是任何寬厚的,沒跟他一番計較,就自己迴來了。”

    賈母哼了一聲,道:“一個個都好大的膽子,什麽事都瞞著我,你們老爺一聲兒都不吭地就做出這些事情,叫外人怎麽看待咱們家?”

    邢夫人笨嘴拙舌,起身低頭,不敢言語。

    鳳姐正招唿姊妹們坐下,見狀走過來,笑道:“我的老祖宗快別惱,今兒林妹妹做了先生,該當歡喜才是。何況,我們太太若能管得住老爺,哪裏會讓老祖宗生這麽大的氣?連我們璉兒都不敢反駁老爺一句話,這件事一點風聲都不知,若知道定會悄悄地給老祖宗通風報信。誰能想到賴家竟這樣膽大包天,怪道他家園子那樣齊整,有那麽些驚人駭目的地方,原來都拿咱家的錢蓋他們家的園子了,實在可恨,不過還上咱家一筆欠銀,倒是他們的功德了。如今老爺不在家,老祖宗您惱火老爺也不知道,倒不如把火氣攢起來,等老爺迴來了再發。”

    賈母撐不住笑了,道:“就知道你這個鳳辣子能說善道,這一番話說將出來,若是我怪你們老爺擅自主張,豈不是我的不是了?”心中極不舍賴家這門心腹,奈何賴家罪證確鑿,一如周瑞夫婦之於王夫人,賈母不能說舍不得,隻說看錯了人。

    鳳姐忙道:“老祖宗最是英明神武,一輩子就沒有做過叫人說嘴的事情,哪能說是老祖宗的不是,該是我們璉兒的不是才對。”

    賈母好

    笑道:“怎麽就是你們璉兒的不是了?”

    鳳姐笑嘻嘻地道:“老爺惹了老祖宗生氣,作為人子,可不就該我們璉兒替代?璉兒不夠,還有我和巧兒、巧兒她兄弟呢。璉兒如今清閑著,老祖宗隻管拿出拐棍來,狠狠給他幾下子,老祖宗心裏舒坦,老爺也能迴家了。”

    黛玉笑對巧姐兒道:“巧兒瞧你這個沒良心的娘,全然不顧你和你兄弟年紀幼小,快替你父親給老祖宗賠罪去,等老祖宗拐棍下來可就晚了。”

    巧姐兒拎著裙擺跑到賈母跟前,仰著小臉嬌嬌俏俏地道:“老祖宗,你打我幾下罷,多打幾下,我替弟弟受著,弟弟他還小呢,受不住。不過,老祖宗你千萬放手輕些,打得重了還得花銀子請大夫,我的月錢不夠使。”

    聽了這番話,眾人轟然一笑,都道:“好可人疼的丫頭!聽了這番話,怎好動手?”

    賈母摟著巧姐兒在懷裏,道:“我的巧姐兒這樣好,又伶俐又聽話,又疼兄弟,哪裏舍得打?便是打,也該打你娘去!”

    巧姐兒趁機道:“老祖宗不打我,真真仁和寬厚,怪道外頭都說老祖宗是菩薩呢,見了老太太恨不得頂禮膜拜!巧姐兒的弟弟落草好幾個月了,都能翻身抬頭了,求菩薩讓爺爺趕緊家來給弟弟起名字,巧姐兒都有名字,隻剩弟弟沒有了。”

    黛玉笑道:“外祖母就允了巧姐兒罷,聽著怪可憐的。眼瞅著就快到八月十五了,難不成叫大舅舅在別人家過節?到時候才成了笑話呢。”

    賈母略一思忖,也怕外人說自己母子不合,緩緩地鬆了口。

    在賈母看來,賈赦此舉實在是大逆不道,竟私自朝自己的心腹下手,但在世人看來,隻查封賴家家業他分文不取盡入國庫的舉止,卻是十分忠心耿耿,又為此嚇得不敢歸家,生怕自己生氣,不知道多少人背地裏說自己老背晦,容不得兒子做正事。

    別人不知道,她這個做娘的怎會不知兒子是什麽德行?最是不務正業,好色昏聵,偏又常和官員勾結生事,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主兒,若沒有好處,豈會做出這些事。

    故此第二天等賈赦迴來請安時,賈母直麵道:“你做這些事,有什麽好處?”

    賈赦恭敬地道:“怎會沒有好處?咱家落了一個不包庇家奴剛直不阿的美名兒,就像當初二弟整治周家一樣,而且又還上了一筆欠銀,連聖人都在折子裏批閱說兒子忠心呢!”

    聽到長泰帝說他忠心等語,便是賈母腹內有千言萬

    語也都不好開口了,直瞪瞪地看了他約莫三四句話的工夫,點頭道:“好,很好,很好,你總算知道上進了,也不怕留個冷酷無情的臭名聲。我是管不得你了,你以後自己做主罷!”

    賈赦巴不得賈母不管他,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唯唯諾諾地退了下去。

    賈母等他出去後,氣得摔了茶碗,對鴛鴦等心腹丫鬟說道:“看看,聽聽,這像什麽樣子?動了府裏的大管家,就這樣輕描淡寫地略過。”

    鴛鴦素厭賈赦,自從賈赦強娶自己不成後愈加深恨他,聞聽此言,急忙上前安慰賈母,道:“老太太快別惱,和大老爺一般見識作甚?沒的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府裏頭沒了大管家,太太和大奶奶做事總覺得不順手,正焦頭爛額,老太太該當想法指誰做大管家才是。我隱約聽了幾耳朵,外麵已經擬定林之孝夫婦接手賴大管家手裏的差事了。”

    賈母沉默片刻,問道:“我記得林之孝的女兒就在鳳哥兒房裏當差?”

    鴛鴦點頭道:“正是,小紅原是寶玉房裏的小丫頭,不知怎地入了二奶奶的眼,二奶奶就問寶玉要了去,說迴頭給寶玉補上新丫鬟也沒補,倒是寶玉那裏比別人多了一個小戲子使喚,也算補得齊全了。”

    賈母又問道:“我恍惚記得那年周瑞兩口子犯了事,是璉兒奉老爺之命去料理的,事後周瑞夫婦手裏的差事也叫林之孝兩口子得了?”

    鴛鴦道:“迴老太太,正是。”

    賈母嘟噥了幾句,鴛鴦沒聽清,再聽時,就聽賈母道:“傳話叫太太過來,再叫珠兒媳婦過來,總得商定個更好的人選總管府裏差事才是,不能都推給林之孝夫婦。”

    聽了賈母的話,王夫人立即舉薦自從周瑞夫婦獲罪後又提拔上來的陪房程福夫婦,也是極精明懂事有手段的,先前一直被周瑞夫婦壓著不曾出頭,論及本事卻不比周瑞夫婦遜色,這二年替王夫人料理了不少事,也早早討好了各房主子。

    賈母手裏倒也有人,隻是多係年邁,不能管事,唯有吩咐王夫人挑人,婆媳二人自是願意,從賈母房裏出來便告知外麵,說是賈母之命。

    林之孝夫婦聽了,不以為意,仍舊管著自己先前的差事。

    賈赦冷笑一聲,迴到東院裏挑了好些古董玩意兒賞給賈璉和鳳姐母女,又單賞了二百兩銀子給巧姐兒買果子吃,此後依然故我。但是,因賈璉之勸,覺察出前景不妙,賈赦不在乎這些瑣碎之事,而且也不敢像從前那樣肆意妄為。

    賈母留心看著,見賈赦雖然一味和小老婆吃酒,但是沒生是非,悄悄放下心來。

    倒是黛玉見府中依舊醉生夢死,暗中長歎,怕是此舉稍稍減輕了罪過,也躲不過抄家的命運,因此用心教導起巧姐兒,不願她最終如判詞所言。

    巧姐兒確是冰雪伶俐,讀書練字十分用功,一下子將寶玉比下去了。

    一日,妙玉請人賞菊,親自來請賈母和王夫人等,賈母聽見又請了妙真,想到黛玉如今是妙真未過門的兒媳婦,遂應了妙玉之請,次日攜著黛玉等人前去櫳翠庵,隻見黃花遍地,落葉漫天,仿佛還有一陣淡淡的桂花香氣,秋寒中透著如詩如畫的美景。

    黛玉倒覺得角落裏一株楓葉長勢好,如火如荼,又若胭脂似鮮血。

    妙玉見她喜歡,給賈母、妙真上完茶後過來,說道:“等你迴去,我叫人給你剪一枝下來,迴去插在瓶子裏,比我這裏的梅花另有一種風韻。”

    黛玉沒有推辭,笑道:“那我就等著了。”

    上麵妙真正和賈母誇讚黛玉,道:“老太君,真不是我說姑娘的好話,千真萬確,再沒有比姑娘更心靈手巧的女孩子了,又懂事又大方,我隻盼著姑娘早早及笄。”

    賈母笑得合不攏嘴,也一疊聲地誇讚衛若蘭,道:“蘭哥兒才是真真的好,但凡來我們府上赴宴吃酒的人,有幾個不說蘭哥兒的好?都說我搶先一步奪了她們的金龜婿,個個咬牙切齒,我做了好幾迴東道才好些。”

    賈母是真沒想到黛玉竟有這樣的福分,她原本不舍黛玉外嫁,想說給寶玉為妻,因王夫人不願未免打了幾年擂台,後來帝後說給黛玉做主,不得不放棄,也隻以為黛玉嫁個尋常的王孫公子已經是極好的了,不曾想衛家來提親。幸虧她沒有半點猶豫就答應了,雖說應得快了些,不夠矜持,但好女婿是自己外孫女的,別的都是小事。

    黛玉的婚事如此之好,賈母心滿意足,心想若是寶玉的婚事也能如意,那才是真正的好了。想到這裏,賈母不禁瞥了湘雲一眼,忽然記起衛家和史家企圖聯姻之事。

    湘雲和寶玉等坐在一桌,嬉笑頑鬧,一舉一動皆成文章。

    她向來不將兒女私情放在心上,亦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昔年往事,她生□□玩,不吃自己的,搶著吃了寶玉跟前的一盞茶,迴頭吩咐翠縷道:“一杯茶罷了,值什麽?去找妙玉要好水,給二哥哥烹一壺過來。”

    翠縷答應一聲,去找妙玉。

    妙玉道:“舊年的雪水已沒了,倒是有這兩日才接的菊花上的露水。”說畢,命身邊的小尼姑捧過來,親自打扇烹茶,送至寶玉跟前。

    寶玉站起身,含笑接過,再三道謝。

    鳳姐伺候完賈母,聽到這幾句話,走過來笑著推了湘雲一把,道:“吃了你二哥哥的茶,明兒來給我們家做媳婦如何?我們家的茶可不是白吃的。”

    湘雲頓時飛紅了臉,扭身就要打鳳姐,道:“怪道老祖宗常說姐姐,果然是貧嘴爛舌!”

    鳳姐一麵向後躲,一麵笑道:“這世上真真是不容人說實話了,說一句實話都被打。難道我說的不對?根基門第、人物家私,誰配不上誰呢?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史大妹妹,你可冤死我了!”

    旁人猶未如何,寶釵笑道:“真真鳳丫頭這嘴詼諧得好。”

    鳳姐並沒有接寶釵的話,而是跑向賈母身邊,概因湘雲羞惱之下,起身追打,她躲到賈母身後,道:“老祖宗救我,史大妹妹要打我!”

    賈母笑道:“該打,哪有做嫂子的這樣和妹妹說話?”

    湘雲道:“就是!老祖宗,快拿起身邊的拐棍兒給她幾下子,在這裏說什麽混話呢!知道的人隻當是說著頑,不知道的人指不定在背後如何編排呢!”湘雲越說越急,眼睛直瞪瞪地瞅著鳳姐,恨不得叫她將先前的話吞迴去。

    賈母拿起拐棍假意敲了鳳姐幾下,湘雲猶覺得不夠,伸手拿過拐棍,見她揚手,鳳姐麻利地從賈母身後躲到妙真身後,笑道:“好師父,救我一救。”

    妙真含笑對賈母道:“我就愛這些姊妹們相處的模樣,別家再沒有這樣的。”

    聽到妙真此語,湘雲手裏的拐棍落下不是,不落下也不是,臉上也過不去,最後還是寶玉上前奪了下來,放在賈母手邊,好聲好氣地道:“雲妹妹,鳳姐姐拿你說笑兒,明兒你欺負巧姐兒去,這叫什麽?”

    不等他說完,湘雲怒色已消了三分,巧姐兒正坐在黛玉身邊吃菊花糕,聞聲道:“寶叔叔,你當著我的麵兒叫史大姑姑欺負我,等二老爺迴來了,我就讓二老爺查你的功課!”

    寶玉聞言,急忙告罪,眾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

    王夫人開口道:“寶玉,你都多大了,別教壞了你小侄女。快迴席坐著,別叫幾位師父看了笑話。”說著,向妙玉和妙真以神色致歉。

    妙真擺手道:“我最愛這些孩子們的天真

    爛漫,那才是真性情,樂得不得了,豈會笑話他們?我還給他們帶了東西來,都是市麵上常見的小巧玩物,不值什麽,留著哥兒姐兒賞丫頭罷,這麽久我竟忘了。”說著命身邊的小道姑和老嬤嬤捧上禮物。

    隻見那禮物或是麵塑、或是泥人、又或是風車、又或是根雕,每個人得的禮物都不一樣,雖然是市麵上常見的東西,卻都樸而不俗,直而不拙。

    諸姊妹見了,都覺得喜歡,連忙拜謝。

    晚間迴屋,雪雁端詳了片刻,忽然道:“我怎麽覺得姑娘得的這幾件東西比他們得的更精雅更可愛?倒像是用足了心思。”

    其中有一個翠竹詩筒,尤其別致。

    黛玉將之擱在案上,看了她一眼,道:“你管這麽些做什麽?我瞧著都一樣。”

    雪雁笑道:“怎麽不該管?我想著這幾件翠竹雕刻出來的東西是一整套,又是新的,不似別人得的瞧著就是買來的,也都不成套。再看詩筒上刻的詩詞,我就明白了,必定是姑爺特特給姑娘做的,假借妙真師父的手送過來。”

    黛玉兩頰作燒,低頭將自己素日所作的詩詞紙張整理出來,卷起來插入詩筒,至於心裏如何想,自然不足為外人道也。

    這些都是小兒女之事,二人靈犀相通即可,旁人不知,知道的如寶玉也不理論。

    倒是因鳳姐的幾句戲言,引得下人間悄悄說起了閑話,雖然無人授意,到底有人忍不住了,說道:“莫不是老太太瞧中了史大姑娘?怪道留史大姑娘住了這麽些時候都不肯放她迴去,又安排史大姑娘住在瀟、湘館,離怡紅院最近。”

    也有人道:“瞧著倒是有幾分意思,這麽說史大姑娘先前和寶姑娘口角,也不是沒有緣故的,瞞得這樣好,到底有心計。”

    宴後湘雲就擔心出事,得知後恨得不得了,眉頭一皺,忽然計上心來,道:“翠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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