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王府,天色已黑,司馬睿腹部受傷,她正要吩咐綠秀去叫太醫,卻被他所攔,他說:“這點小傷死不了,不如你來包紮吧。”


    拗不過他,她隻得拿了金創藥,又讓綠秀打來了溫水,一點點小心的為他清洗傷口。迴想起他們的廝殺,本就是招招致命,王敦這一劍劃得很深,但好在是在腰旁,暫無性命之憂。


    他坐在床上,赤裸著上身,她則跪在床邊,全神貫注的為他上藥,時不時的還擔心弄疼了他,抬起頭擔憂的望著他,又見他正看著自己,深邃的眼中皆是笑意,禁不住握住她的手:“你可知我為何要你包紮傷口?”


    他的手心很溫暖,她卻蹙著眉頭掙開:“別鬧,我還沒上完藥呢。”


    “其實不必上藥的,”他又是一陣笑:“看到你一副擔心的樣子,我就已經不疼了。”


    他的臉色略顯蒼白,引得她一陣埋怨,聲音卻很是輕柔:“你又胡說,幹脆也別包紮傷口了,疼死你算了。”


    “我是說真的。”


    他不禁握住她的手,不管不顧的將她抱在懷中,使得她一陣驚唿:“司馬景文,傷口,你還受著傷呢!”


    他卻不管這些,隻知緊緊的抱著她,聞著她發間的幽香,終於安心下來:“央央,我多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你。”


    她一愣,也不再說話,伸出手迴抱著他,感覺著他的心跳,心也跟著安靜下來:“不會,我一直都在等你。”


    “那日東海王府,我與茂弘、紀瞻等人前去吊唁,王衍在茶水裏下毒,結果被茂弘識破,他索性直接命人將我們拿下。臨行之前,我僅帶了小隊的侍衛,全部死在他箭下,是我大意了,萬沒想到他會在東海王靈位前動手。”


    她不知當時是怎樣的兇險,現在想來隻覺害怕:“司馬景文,王衍已經叛變,他投降了石勒。”


    “我已經知道了,”他笑了笑,望著她的眼睛,認真道:“王衍活不了多久,他殺不了我,石勒就一定會殺了他。央央,那日的情境真的是一片混亂,不止王衍想要殺我,還有突然冒出的一群蒙麵殺手,後來得知他們是東海裴妃派來殺我的,寡不敵眾,我當時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心裏萬般的後悔,隻惱恨自己臨行前還在跟你慪氣,你一定恨死我了。”


    這幾日發生了太多的事,她對他確實惱恨,但此刻也不知怎的,消失的無影無蹤,隻剩下牽掛和擔憂,於是惶然的搖了搖頭:“隻要你活著,我才不會恨你。”


    他仿佛終於放心,極是欣喜的吻在她的額頭,視若珍寶:“從前久經生死,我從未害怕過,但現在我也變得貪生怕死,隻怕無法再見到你,央央,我還想跟你相守一輩子,日後再也不會讓你傷心。”


    她的眼圈禁不住紅了,哽咽著點了點頭,與他緊緊相擁。


    司馬睿迴府的消息,早已傳遍王府上下,雖然已經很晚了,但還是不停的有人前來,就連梁楚兒也挺著大肚子而來,卻也毫無例外的被綠秀擋在門外,司馬睿下了令,不許任何人打攪。


    長明燈搖曳著燭光,溫暖多情,她靜靜的坐在床上,黛發散落,懷中躺著司馬睿,像個孩子一般緊貼著她,輕笑道:“美人鄉,英雄塚,央央,躺在你懷裏真好。”


    她的手撫摸他的麵頰,不禁淺笑:“若是被人看到你這個樣子,怕是又要怪我狐媚惑主了。”


    他沒有笑,而是抓住了她的手,認真的看著她:“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若還有人敢胡言亂語,不管是誰,我便將他殺了。”


    她一愣,被他握住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下,開口道:“你是大晉的琅邪王,不單單是我的夫君,若再說這樣的話,讓我有何顏麵對天下人。”


    他果真不再說,起了身,一隻手撫上她的麵頰,嘴角勾起一抹笑:“很快,我就不是琅邪王了,匈奴即將攻陷洛陽,皇帝命不保夕,我便是唯一撐得起大晉的帝王。”


    是啊,這是她早已預料到了,隻是沒想到這一天真的來了,她的夫君,即將是權傾天下的帝王,她的琅邪王妃之位,也即將成為過眼雲煙。


    “待我成為大晉皇帝,你便是唯一的皇後,央央,你注定要跟我在一起的,注定要站在我身邊,淩視天下。”


    這一切,聽起來如此的誘惑,母儀天下,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位置,可是,羊皇後不快樂,梁楚兒也不曾快樂,她站在心愛的男子身邊,是否會真的喜歡那個位置?未來,還有多少女子爭寵,又多少個梁楚兒等著她爭鬥?


    如今,她不想憂慮這些,麵色卻沉重起來:“司馬毗,真的死了?”


    迴來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真希望是司馬睿騙她,雖然明知機會渺茫。果真,他歎息一聲:“我也希望不是真的,毗兒不同於他的父親,善良耿直,但亂世之中,誰還會顧忌他是怎樣的人,石勒麾下的部將殺了他,千真萬確。”


    她心裏一痛,垂下眼瞼,想起從前,那個笑起來明朗的少年,那一聲清脆的“五哥五嫂”,以及他麵上欣喜的笑,他說,我就是喜歡河苑,就是喜歡她一身的臭毛病,而且隻喜歡她一個,就算被她欺負我也樂意。


    那個喜歡河苑,一心要娶她的司馬毗,怎會突然就死了?……。


    這樣想著,不禁落下淚來,望著司馬睿抽涕道:“河苑怎麽辦?河苑怎麽辦?”


    司馬睿心疼的抹去她麵上的淚珠,將她擁在懷中:“你忘了,是河苑自己逃婚,她對毗兒興許真的毫無感情,而且消息已經傳來好幾日了,也沒見她有什麽動靜。”


    話雖如此,她仍舊感到不安,淚水打濕了他的裏衣:“司馬景文,我害怕。”


    她一向如此,遇到這樣的事毫無頭緒,亂了陣腳,也亂了心智。而他如此的心疼,將她抱在懷中,安慰道:“別怕,你還有我。”


    次日一早,她前去看河苑,卻再一次被擋在門外,她依舊不肯見她,無論她怎樣的勸說,她始終沒有開門。萬般無奈,她的眼圈幾乎都紅了,站在一門之隔,無力道:“聽宮人說你病了,河苑,你不見我也沒關係,但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將身子養好。”


    不管是從前的副伏羅爽爽,還是如今的孟河苑,她的固執,她一向知道。怏怏的轉身離開,她在綠秀的扶持下步步前行,陽光那樣刺眼,天氣悶熱,她握著綠秀的手,不由得含淚:“綠秀,她是不是這輩子也不願見我了?”


    “當然不是,”綠秀趕忙安慰她:“那日娘娘去了安東將軍府,奴婢在外麵等了好久,心急如焚之時河苑郡主就來了,她也不知從哪兒得到了消息,不管不顧的去踹將軍府的大門,隻身闖了進去,若不是心裏有娘娘,郡主怎會如此?”


    她當然知道這些,而且心裏異常溫暖,河苑,她始終是維護自己的,可是片刻的欣慰過後,她仍舊是難過的樣子:“她不肯見我。”


    “奴婢覺得,郡主是不知該如何見娘娘,娘娘不如給她時間,待她想明白,自然會來見娘娘的。”


    事已至此,她隻得點了點頭。


    迴去的時候,她去了司馬裒房中,見他的腿傷逐漸好轉,心裏總算高興起來,閑談中得知,這幾日河苑時常來看他,司馬裒說:“河苑姑姑跟平常一樣啊,跟兒臣鬥嘴,還是愛捉弄兒臣,但兒臣覺得她瘦了很多,好像睡不好的樣子,很憔悴。”


    聽他這樣說,她趕忙追問:“河苑姑姑是不是病了?”


    司馬裒沒有多想,迴答道:“應該是的,她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臉色很難看呢。”


    她心裏隱隱焦急,開口對綠秀道:“你去告訴河苑身邊的宮人,讓她們好好伺候郡主,生病了就應該立刻請太醫。”


    綠秀點了點頭,她隨即又對司馬裒道:“虞娘娘有事求你。”


    “什麽事?”他不禁好奇。


    “虞娘娘惹河苑姑姑不高興了,她要是還來找你,你就多替虞娘娘說些好話,就告訴她,虞娘娘知錯了,心裏很後悔,好不好?”


    司馬裒一口答應下來,笑眯眯的點著頭:“虞娘娘放心,包在兒臣身上。”


    幾日後,洛陽傳來消息,大晉太尉王衍,被石勒活埋,這樣叛國的罪人,死了倒也沒人可惜,或者說根本沒人來得及可惜,因為隨後,匈奴攻打洛陽城,這一次,防守艱難,司馬熾兵敗如山倒,幾次派來使者請司馬睿出兵。


    如今的洛陽皇城,也不知淪落成什麽樣子,司馬睿卻不會管這些,琅邪國兵強馬壯,他並非不能擊敗石勒,隻是,這是他的機會。如果石勒可以將司馬熾除去,算得上是他的貴人。


    孟央心裏並不是滋味,司馬熾,那個年紀輕輕的豫章王,他有很多個機會可以避免這樣的結局,可是他將武帝的江山看的太重,一心想要挑起,卻不知自己的肩膀承受不了這些重量。無論如何,這一次,他必死無疑。


    而孟央,她早也不是從前柔弱的女子,她依舊善良,但她的善良已經有了很強的目的性,助司馬睿登位,助他得到皇位,助他成為真正的帝王星。


    就像這一次,司馬熾派人求助,司馬睿不會理會,但她卻執意要他出兵,他原本不解,她卻開口道:“天下興亡,王爺不能坐視不理,你若出兵,贏得是百姓的心。洛陽如今已經陷入絕境,支撐不了多久。王爺當然要出兵,隻是整頓幾萬甲士需要時間,趕赴洛陽也需要時間,商討對戰更需要時間,王爺隻需安排好時間,若是大軍出發在半路,洛陽城已經淪陷,這就不關王爺的事了,王爺已經盡人事聽天命,百姓照樣心服口服。”


    她緩緩說完,司馬睿已經止不住讚歎:“好!央央你果真是我的謀士,是我的智囊帶,這樣的方法,我竟沒有想到。”


    她不禁一笑:“王爺日理萬機,哪裏想得到這些小聰明,我隻是比較狡猾罷了。”


    他又是一陣笑,將她拉到懷中,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何止是狡猾,你就是一隻狐狸。”


    不出半月,洛陽徹底淪陷,皇帝司馬熾逃亡長安途中被漢將劉曜擄去漢國,同時被擄去的還有惠帝的羊皇後。得知消息,她不免心驚,但想起不久前,羽林侍衛簡文溪前來,帶來的那封信:鱉靈狠斷腸,梁利心彷徨,杜宇今猶在,心與躑躅偕。


    梁楚兒曾經說過,成都王司馬穎掌權時,險些哄騙羊皇後助其登位,不管究竟如何,她此時幾乎可以確定,羊皇後口中的鱉靈,大概就是成都王穎,而簡文溪也說,羊皇後與漢將劉曜曾是舊識,如今洛陽淪陷,石勒等人怕是忙著搜刮金銀財寶,偏偏劉曜直奔皇宮,帶走了羊皇後,可見那杜宇就是劉曜此人。


    事情很快得到證實,劉曜將羊皇後帶迴漢國,封她做了自己的夫人,而她也未曾拒絕。


    羊皇後,苦苦等待的梁利,終於識破了鱉靈的真麵目,等到了心愛的杜宇,這樣的結局,對她而言再完美不過。


    午後,她帶著探月在院子裏玩耍,拿著胡蘿卜給它吃,卻見它毫無興趣的樣子,隻得輕歎一聲,讓宮人去廚房端些肉食過來。自她帶著它迴到王府,已經快要一個月了,探月果真是不同尋常的兔子,它鮮少吃蔬菜,更不喜歡吃蘿卜,最喜歡的就是肉,無論是蒸的煮的還是烤的,它簡直就是肉食兔子,無肉不歡。


    大概是被王敦捉到後,她給它吃了烤雞肉,這小家夥嚐到了人間美味,從此愛上了肉食。這樣的兔子,使得綠秀很是驚奇,但又不敢抱它,隻說這樣小的兔子竟然喜歡吃肉,她若是抱著它,萬一被咬到了手指怎麽辦?


    孟央不覺好笑,但這並不影響她們對探月的喜愛,這樣皎潔純白的小可愛,誰都會喜歡。


    一個月了,王敦也早已迴到了揚州,他果真信守諾言,一如從前那般,對司馬睿極其忠誠,甚至不久前帶兵出征,北伐平定了作亂的烏恆騎兵。


    如今的大晉,已無皇帝,但司馬熾到底不會妥協,他早已預料到洛陽淪陷,自己怕是兇多吉少,最後時刻籠絡朝臣,立武帝之孫、吳孝王之子司馬鄴為皇太子,而司馬鄴還是個十一歲的孩子。司馬熾被匈奴擄去,皇太子在朝臣的擁護下逃亡長安,對司馬睿來說實在構不成威脅。


    她時常會想,若是皇帝之位由司馬睿來坐,大晉定是國泰民安,司馬熾為何如此固執,明知一個小小的皇太子成不了氣候,偏要與司馬睿為敵,死也不肯妥協。


    司馬熾被擄去,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活不了多久,之後的皇帝之位,花落誰家,不少人也是虎視眈眈著。


    正出神的想著,突然宮人上前稟告:“啟稟娘娘,河苑郡主差人傳話,想見娘娘一麵。”


    乍一聽聞,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驚喜來的太過突然,以至於她有些慌亂:“真的?河苑要見我?”


    宮人明顯一愣,不解的點了點頭:“是啊,郡主身邊的宮人是這樣說的。”


    她當下有些緊張,使得綠秀不由的掩唇笑道:“娘娘慌什麽,您不是早就盼著這一天。”


    沒有片刻的停頓,她隨即起了身,對綠秀道:“快,快跟我一起去,河苑要見我呢。”


    一路走來,她都在想著待會見到河苑該說些什麽,她若是再次追問她是誰,她該如何迴答?


    正午的陽光很刺眼,這季節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園子裏傳來蟬鳴聲,使得人有些焦躁。行至拐角處的亭子,遠遠的看到乘涼的梁楚兒和嫣兒,不,應該說如今的暄妍夫人。自她受封琅邪夫人,想是知恩圖報,與梁楚兒關係最好,平日裏“姐姐姐姐”的叫個不停,很是親密無間的樣子。


    王府裏的女人,每年都有新麵孔,而從前的荀夫人、慈夫人、靜夫人、以及華菱等很多的女子,都已經消失。歲歲年年人不同,這是司馬睿給她最大的感悟。


    她看到了她們,她們也自然看到了她,無需梁楚兒說什麽,嫣兒已經在宮人的扶持下起身,搖晃著手中的牡丹薄紗菱扇,笑意盈盈的等在前方。她一直都知道嫣兒是個美人,卻沒想到這樣出挑,從前默默無聞的小宮女,搖身一變,成了身穿彩繡綾裙,頭戴琺琅銀步搖的女子,精妝細抹,脂粉厚重,美則美矣,可惜已經看不出從前清秀的臉蛋。


    “妾身給王妃娘娘請安。”她麵上含笑,巧握手中菱扇,恭敬的行了禮,不卑不亢,完美無瑕。


    “暄妍夫人不必多禮。”


    同樣是一抹笑,她早已習慣了在王府裏演戲,隻不過戴上含笑的麵具,簡單至極。


    “娘娘行色匆匆,是要去哪兒?”


    她隨口一問,她卻並不打算迴答,隻是淺笑的看著她:“本王妃的行蹤,應該沒必要稟告暄妍夫人吧?”


    嫣兒一愣,微微握緊了手中的菱扇,很快又恢複如常,一副神情落寞的樣子:“妾身曾經是娘娘身邊的宮人,盡心侍奉過娘娘,到底主仆一場,娘娘為何對嫣兒如此冷淡?”


    她尚未開口,綠秀已經按耐不住惱怒,就要上前跟她理會,卻被她不露痕跡的攔住,隨口笑道:“暄妍夫人這是在指責我嗎?”


    “妾身不敢,”她趕忙的搖了搖頭,很是惶恐的樣子:“妾身隻是想與娘娘和好如初,就跟從前一樣,娘娘待嫣兒就像親妹妹一般。”


    “和好如初?親妹妹?”她皮笑肉不笑的重複著她的話,同時看了她一眼:“暄妍夫人好大的膽子!你是什麽身份,竟敢跟我說這樣的話,難道本王妃會跟一個卑賤的宮人做姐妹嗎!”


    話說完,嫣兒已經麵色蒼白,她又是一陣輕笑:“從前你是卑賤的宮人,好不容易成了王爺的妾,也該認清自己的身份,最好老實一點,別給自己惹麻煩。”


    她說完,帶著綠秀及一幹宮人就要離開,豈料她如此的執著,上前一步攔住了她,抬起小小的臉,有著自己的驕傲:“娘娘說得對,妾身該認清自己的身份,所以今日敢問娘娘,身為琅邪夫人,是否有權利責罰犯錯的宮人?”


    心知她沒安好心,她又急著去見河苑,心裏已經很不耐煩,不願多做糾纏,於是隨口道:“當然,暄妍夫人曾經就是宮人,自然知道王府的規矩。”


    她不禁勾起嘴角,輕笑兩聲,隨即將目光望向她身後,厲聲道:“大膽的綠秀,還不跪下!”


    不止綠秀一愣,就連她也是一愣,嫣兒冷笑一聲,繼續道:“妾身曾經是卑賤的宮人,但如今怎麽也是王爺親封的暄妍夫人,就在剛剛,妾身看到娘娘過來,急忙的過來迎接、行禮。可是綠秀這狗奴才,她見了妾身居然不曾行禮,腰杆挺的筆直,連身子也不曾彎一下,娘娘說了,琅邪王府是有規矩的地方,您應該不會阻攔妾身懲罰犯錯的奴才吧?”


    她麵上帶著笑,如此得體的樣子,更是句句有理的質問,但在她看來,如此的咄咄逼人,更是如此的可笑。


    “你當真要懲罰她?”


    “當然,藐視琅邪夫人,可不就是藐視王爺。”


    唇紅齒白,濃妝淡抹,她裝扮起來如此好看,孟央卻覺得如此令人厭惡。良久的看著她,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眼神卻逐漸寒冷:“好,本王妃成全你的驕傲,綠秀,給暄妍夫人行禮認錯。”


    雖有不甘,綠秀仍舊上前,正要行禮,她卻冷哼一聲,阻攔道:“她犯的錯,豈是行禮認錯就可以解決的。”


    心裏的怒火燒起,她卻仍在極力的壓製:“你想怎麽辦?”


    “磕頭認錯。”


    磕頭認錯……。她說的這樣輕鬆,這樣簡單。


    孟央久久的望著她:“你當真要她磕頭認錯?”


    “當然,”她微微抬起下巴,維持著自己的身份:“妾身是王爺的暄妍夫人,難道還經不起一個奴才的跪拜?”


    “你經得起,”她一動不動的望著她,很好的掩飾住自己全部的情緒:“當然經得起,綠秀,磕頭認錯。”


    此言一出,綠秀不禁一愣,不甘的望著她:“娘娘……”


    “沒聽到嗎?磕頭認錯。”


    她再一次的重複,綠秀咬著嘴唇,幾乎紅了眼圈,上前兩步,最終跪在地上,恭敬的磕了個頭:“奴婢見過暄妍夫人。”


    遙想當初,王瑜懲罰嫣兒,不停地打她,還是她吩咐綠秀帶她下去擦藥,綠秀曾說,嫣兒感激的淚水漣漣,隻差想要磕頭致謝了。她如今是司馬睿親封的暄妍夫人,卻拿綠秀開刀,著實令她心寒。


    磕了頭,她仿佛這才滿意,點了點頭,卻又開口對她道:“妾身還有一事想求娘娘。”


    “暄妍夫人請講。”事已至此,她可以很好的掩飾自己的情緒。


    “妾身受封琅邪夫人,王爺一直寵愛有加,但不知為何,自從王爺從東海國迴來,就不愛搭理妾身了,反倒是日日夜夜的陪著娘娘,妾身知道娘娘看我不順眼,但還是想求娘娘高抬貴手,您已經是王妃了,何必跟一個小小的妾過不去。”


    “你想說什麽?”


    一番拐彎抹角,她終於步入正題,嘴角帶著譏諷的笑:“妾身想說,娘娘何必在王爺耳邊嚼舌根,吹枕頭風,道盡了妾身的壞話,使得王爺對我心生厭惡,即便嫣兒曾經對不住您,現在道歉就是,您是王妃,何必趕盡殺絕。”


    她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是梁夫人告訴你的?”


    “不管是誰說的,娘娘對妾身確有成見,”她不禁皺起眉頭:“沒錯,妾身曾經對不住您,但您該知道,論容貌才情,我皆不在王瑜之下,難不成要做一輩子卑賤的宮人,任其打罵?您生下來就是錦衣玉食,輕而易舉的成了琅邪王妃,而我隻是被販賣的奴才,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妾身受盡了人生的磨難,唯有靠自己爭取想要的一切,如果娘娘認為妾身錯了,妾身現在就向您道歉,但您從未體會過一生下來就被販賣的滋味,從未體會過被毒打的滋味,您知道寒冬臘月裏將手伸入冰水的感覺嗎?尤其是那雙手上布滿了可怖的凍瘡,流膿流血,您如果嚐過那些滋味,就不會認為妾身做錯了什麽,盡全力爭取自己想要的,我不過是想過上好的生活,何錯之有?”


    字字泣血,字字有理,她真的差一點就動容了,差一點就對麵前的女子產生同情,但她從不是虞憐珠,她所說的苦她嚐過,不止如此,她還嚐過家破人亡的滋味,嚐過自毀容貌的滋味,嚐過顛沛流離之苦,嚐過墜落懸崖險些粉身碎骨的滋味……。


    麵前的嫣兒,她一直都在算計她,從她來到她身邊的那刻,大概就已經成了梁嘉末的眼線,虞沅之事,河苑之事,她都有功勞吧?現在又在假惺惺的訴說自己的苦楚,她可真會演,就在剛剛,這個女人態度惡劣的讓綠秀下跪,她難道忘了,曾經是綠秀將她扶起去擦藥,自她來到自己身邊伺候,也是綠秀對她照顧有加。


    “暄妍夫人說完了?”她含笑望著她。


    “說完了,”她的神情如此鎮定,像是料到了她不能把她怎麽樣,無畏的望著她:“還望娘娘念及舊情,妾身也不想與您為敵,有意跟您重修舊好,不如化幹戈……。”


    “來人,把她按住,掌嘴!”


    她的話還未說完,已經被她不耐煩的打斷,她驚得說不出話,有些不敢置疑的望著她:“你,你說什麽?”


    孟央淺笑盈盈的望著她,眼神卻毫無溫度:“暄妍夫人剛剛跟我討論王府規矩,要綠秀磕頭認錯,本王妃也準了,但你似乎忘了,你隻是王爺的妾室,竟敢伸手阻攔本王妃的路?難道不該打嗎?”


    “我是王爺親封的琅邪夫人,誰敢動我!”她厲聲望著就要上前的宮人,目光卻無畏的望向她。


    “本王妃是王爺親封的琅邪王妃,今日這頓打,賞定了你!”她立刻本起臉來,對愣在一旁的宮人斥責道:“混賬東西,站在一旁等死嗎!”


    宮人們反應過來,立刻上前將她抓住,任憑她怎樣掙紮也抓的牢牢的,但她如此兇狠的模樣,不住謾罵:“狗奴才,我看誰敢掌我的嘴,日後我定要活剝了她!”


    此言一出,果真無人敢上前,她在此刻突然想起曾經的夏雲,她在自己身邊時,可謂是言聽計從,毫不畏懼任何人。


    “放開我,看我不叫王爺砍了你們的腦袋!”


    她的聲音很尖銳,她實在聽不下去,上前一步,揚起手掌,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啪”的一聲賞了她一巴掌,直打的手心隱隱作痛。


    嫣兒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眼中帶著恨意,死命的掙紮:“你敢打我!你憑什麽打我!我定要告訴王爺,看王爺如何懲罰你,我會叫王爺剝了你的皮!”


    她的目光卻冰冷的掃過一幹宮人:“本王妃已經做了示範,還有沒看懂的嗎?待會我親自教她。”


    宮人們反應過來,其中一人立刻上前,揚起巴掌狠狠的打了下去,一下又一下,直打的嫣兒臉頰紅腫,脂粉的痕跡被刮花,就連頭上的銀步搖也搖搖欲墜,根本沒有謾罵的機會。


    “給我打,打累了就換個人接著來。”


    她開口對宮人道,同時將目光望向不遠處的亭子,正看到梁楚兒悠然自得的飲茶,像是看戲一般,嘴角勾起笑。她在看她,她卻毫無畏懼,迴以她同樣的笑。


    “我不會放過你的……。”


    嫣兒的臉頰腫的老高,嘴唇也紅著,口齒不清的說著,眼神兇狠的望著她。孟央望著她笑,開口卻對宮人道:“盡管往死裏打,出了事本王妃擔著,看誰敢動你們一根汗毛。”


    此言一出,宮人們更是毫無忌憚,輪番上陣,真的使了十足十的力氣,巴掌聲異常響亮。她卻懶得再看,轉身對綠秀笑了笑,綠秀立刻會意,上前扶過她。


    她在綠秀的扶持下起身離開,臨行前,其中一個宮人開口道:“娘娘,要打多久?”


    “一直打下去,直到她昏迷不醒。”


    一路離開,身後是響亮的巴掌聲,綠秀扶著她,輕聲提醒:“娘娘,梁夫人在看咱們。”


    “別管她。”她不甚在意道。


    “奴婢是擔心她又要耍花招。”


    “我不會再給她機會。”


    她的目光遙遙的望向前方,路邊的垂柳長勢良好,迎著風飄舞,陽光明媚,但又有些灼人,蟬鳴聲依舊,她的麵上的決絕的神色。綠秀不再說話,但是半晌,又忍不住笑出聲,她不禁不解:“笑什麽?”


    她趕忙的搖了搖頭,但是那笑意怎麽也止不住:“奴婢在想,暄妍夫人大概也不會跑去跟王爺告狀了。”


    “哦?”


    “娘娘把她打成那樣,跟豬頭一樣,她哪裏還敢見王爺,隻能躲在房中不出門。”


    孟央忍不住笑,她也跟著笑,可是片刻,她又遲疑道:“綠秀,我當時在氣頭上,會不會太狠了?”


    “就算娘娘不打她,她還是會跟咱們為敵,奴婢才不管這些,反正是她咎由自取,嫣兒也太壞了,娘娘這叫替天行道。”綠秀憤憤不平,但很快又巧笑道:“其實娘娘是在為綠秀出氣,綠秀都知道。”


    她含笑握了握她的手:“你是我的貼身宮人,她連你也敢欺負,可不就是欺負到我頭上了,綠秀,我們是一體的。”


    僅此一句,綠秀鄭重的點了點頭,心裏樂成了一朵花:“綠秀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


    “那可不行,趙護衛還不恨死我了。”


    “娘娘!”


    站在河苑房外,院子裏一片蔥鬱,花壇裏開著五彩的繁花,樹木上雖有蟬鳴,但一切看上去宛如靜止一般,長廊靜靜,攀爬著紫藤,陽光晃得人有些刺眼。


    腳下的台階,就在不久前,河苑逃婚那日,司馬毗坐在這,雙手抱著低垂的腦袋,哭得整個身子都在輕顫,身上的喜服看起來如此荒唐,那日,他那樣絕望的哭:“五嫂,五嫂……。”


    那日,他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什麽也說不出,而現在,她永遠無從得知他的心境。


    “姐姐,你來了。”


    略帶驚喜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迴過頭來,正見河苑從屋內出來,麵上的笑很深,眼睛黑亮,像是極其喜悅的樣子。她愣在原地,頗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半晌沒有迴過神,而她已經雀躍的跑到她身邊,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很是親昵的樣子:“河苑等了姐姐好久,你怎麽現在才來?”


    像是一場夢,更像是迴到了從前,從前的河苑,她就是這樣,每一次見到自己都是極其雀躍的,笑起來小小的得意。而此刻,她有些不知所措:“河,河苑。”


    “姐姐,你吃過午膳了嗎?”


    “沒,沒有。”


    “那正好,陪河苑一起吃。”


    她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使得她趕忙的點了點頭,更使得綠秀有些無奈的笑,明明就在之前,她已經用過了午膳,可此刻為了接近河苑,她說起謊來可真是麵不改色。


    桌上擺著很多的菜肴,糯米丸子,八寶燒雞,糖醋蓮藕,芙蓉糕……。皆是河苑平日最喜歡吃的。這段日子,她真的瘦了很多,襯得整個小臉隻有巴掌大,但眼睛卻是黑亮的,也算是憔悴之中最後一點精神。


    “姐姐,前些日子我病了,什麽都吃不下,現在病好了,定要全部補迴來!”她笑眯眯的樣子,還端起桌上的一壺酒,徑直倒滿了麵前的兩隻酒杯:“這段時間惹姐姐傷心了,河苑心裏也很難過,今日這杯酒,權當向姐姐賠罪。”


    說著,她伸手遞過其中一杯,含笑看著她。從剛剛開始,她始終有些迴不過神,心裏微微不安,眼下趕忙接過,心裏頗有些無措:“河苑,是姐姐要向你賠罪,姐姐錯了……”


    她說著,已經忍不住落下淚來,極其的忍耐,眼圈依舊紅的厲害,也不知接下來該說些什麽。河苑一副無奈的樣子,伸出手為她抹去眼淚,俏皮的看著她:“不哭不哭,姐姐不哭了,瞧你,跟個小孩子一樣。”


    她這才忍不住破涕為笑,端起酒杯,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什麽也沒有說,隻想先飲下這杯酒。可是,酒杯到了唇邊,河苑卻冷不丁的笑了一聲:“姐姐當心,酒裏有毒!”


    她當真一驚,手一抖,杯中的酒險些灑出,目光隨即望向她,卻見她也含笑望著自己,看不出那笑裏的深意,似是在開玩笑,也似是認真的模樣。她端著酒杯,微微收緊,又聽她嬌嗔道:“姐姐到底喝不喝嘛,這是河苑親手給你倒的酒。”


    進退兩難,她此刻的心情如此複雜,曾經的副伏羅爽爽,千方百計的想要殺她,如今的孟河苑,是否也會一樣?可是若要害她,為何還要夜闖安東將軍府?又或許,她想親手殺了她。


    猶豫,遲疑,不露聲色,麵前的酒杯裏搖曳著的清澄液體,是否真的有毒?握緊,再握緊,她的腦子已經很亂,也不知究竟該如何是好。


    “姐姐不喝嗎?”她麵上的笑逐漸收斂,變得有些僵硬。


    她下意識的看了她一眼,隻覺惶然:“河苑……”


    突然,她伸手奪過酒杯,二話不說,仰頭飲下,很快皺了皺小臉,又很快恢複如初,將空酒杯揚給她看:“姐姐看,沒毒的。”


    她的腦子已經一片空白,因為就在方才,她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失望,失望……。曾幾何時,她變得這樣複雜?她變得不會相信別人?


    河苑,她會不顧生死夜闖將軍府,從揚州刺史府離開的路上,她會親手殺了走上前的山賊,麵不改色,她從不願意丟下她一個人。


    那是她妹妹,孟河苑啊,可是,她居然不信她!


    “姐姐,我想他……。”


    她丟下手中的空酒杯,目光有些怔仲,突然就趴在桌上,失聲痛哭:“我想他,司馬毗,我好想他。”


    迴過神來,她已經不知該說些什麽,起了身,望著她顫抖的肩膀,隻會紅了眼圈,輕輕將她抱住:“河苑,河苑…。”


    “他怎麽就死了,怎麽就死了呢……”


    此刻的她,失去了全部的偽裝,也失去了全部的克製,順勢靠在她懷中,就這樣被她抱在懷中,雙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慌得不成樣子,一直的抖。


    “大婚前日,他說,他說此生隻為我而活,他說,娶得河苑,死而無憾……死而無憾,死而無憾!”她突然就失了控,仿佛痛的心都被絞碎,嚎啕大哭,死死抓住她的衣袖,尋找最後的支撐:“司馬毗,他怎麽就死了,怎麽就丟下我一個人……。我不要,我不要他死……”


    “我不要他死,不要,不要……。”


    ……


    喃喃的重複著“不要”,她哭得肝腸寸斷,在這一刻,孟央的眼淚奪眶而出,心裏泛起無邊無際的疼,死死的抱著她,眼淚滴落:“河苑,河苑,他一直都在,他一直都在看著你。”


    下意識的,她拚命的搖著頭:“他恨我,他說了,再也不願見我,他寧願死也不會再見我!姐姐你看,他真的死了!……”


    “他沒有說,沒有說過這樣的話,是姐姐騙你的,”她抱著她的頭,聽著她撕心裂肺的哭聲,自己也幾乎泣不成聲:“他說他喜歡你,你是最好的,就算你欺負了他,傷害了他,他還是喜歡你,一往情深。”


    “司馬毗,司馬毗!”


    她的哭聲,如此絕望。


    痛哭一場,她明顯好受很多,孟央知道,從司馬毗的死訊傳來的那刻,她不曾信過,這些日子,她苦苦的壓抑自己,甚至不曾掉一滴眼淚,她心裏壓了太多的苦。


    但眼下,她在這一刻,真的敞開了心結,她說:“姐姐,從你告訴我,我叫孟河苑的那刻起,你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但其實,我從沒相信過這個身份。”


    “姐姐,我不是傻子,我感覺得出你的惶然,感覺得出你躲閃的目光,每一次我追問你從前的事,你總是搪塞過去,總是對我說,我的身世很簡單,從小生長在江南一帶,是你的妹妹孟河苑。”


    “其實我知道,自己的過去一定不簡單,有一段時間,還傻傻的以為,我就是真的琅邪河苑郡主,是王爺哥哥丟失多年的親妹妹,嗬嗬……。”她輕笑兩聲,接著道:“我知道自己不簡單,卻從未想過這樣複雜,我是誰,到底是誰,我至今都不知道……丟了過去,丟了記憶,我的人生,就像是飄蕩的小船,一直的飄啊,飄啊,漫無目的,而且,姐姐你不知道,那船底還在漏水,我明明會修補,可是偏偏就忘了,忘了如何修補船隻,更不知道如何修補自己的人生。”


    “姐姐,我就快被淹死了……。”


    孟央的眼淚止不住流下,望著她出神的坐在桌前,手肘放在桌上,拖著麵頰,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仿佛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可以依靠的東西,無法保障安全。


    她錯了嗎?……。誰來告訴她,她是不是真的錯了,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自作主張的給她吃下絕情丹,以至於她到現在,如此的痛苦不堪。


    “副伏羅敏敏,她說她是我姐姐,可是我對她毫無感覺。她還說,我是敕勒大酋的小女兒,愛上了敕勒的田將軍,田將軍是漢人,他叫田四,早就死了,因為琅邪王妃而死,也就是姐姐你,對不對?”她迴過頭來,看著她,目光如此迷茫:“田將軍愛的是姐姐,我愛過他,可是我一點也不記得,不記得他是誰,他是怎樣的長相?鄭阿春以為我把虞沅殺了,她說我殺了田四的孩子,說田四一定不會原諒我,可是,田四究竟是誰?”


    她說著,止不住低笑兩聲:“王爺哥哥,是我的殺父仇人……副伏羅敏敏說,他殺了我父親,不,是我阿達,他殺了我阿達……。我的過去,怎會這樣混亂?”


    “如果是這樣,姐姐為何要將我帶在身邊?你可知,從我睜開眼睛的那刻起,腦子裏一片空白,看到姐姐坐在床邊,陽光灑在床頭,姐姐衝我溫柔的笑,第一句話就是問我,河苑,你醒了……那一刻,我好像真的醒了。”


    “我不是孟河苑?副伏羅爽爽又是誰?孟河苑到底是誰……。”


    “河苑,”她禁不住淚流滿麵,不住的搖著頭,心裏悔恨交加:“你是孟河苑,也是副伏羅爽爽,你從來都是你自己,是姐姐錯了,我錯了……。”


    “你沒錯,”她喃喃的搖著頭:“是我錯了,不管我是誰,愛我的隻有司馬毗,可是如今,我什麽都沒有了。”


    “不,”她下意識的望著她,握住了她的手:“你還有姐姐,你就是姐姐最重要的人,河苑。”


    她終於看著她,想笑,努力了很久,才擠出一個蒼白的笑臉:“是啊,我還有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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