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無懼鬼敲門,妾身沒有做過的事,怎麽也不會承認的。”


    庾蓮心麵上帶著小小的倔強,目光無畏的望著王瑜等人。


    大堂上跪著的宮人個個神色惶恐,在座的妾室們卻是麵色各異,有等著看戲的,有幸災樂禍的,有於心不忍的,也有略帶緊張的……。


    司馬睿不動聲色的湊到她耳邊,帶著幾分戲笑,調侃道:“接下來王妃打算怎麽審下去?要不要本王幫你?”


    她僅是衝他淡淡一笑,隨即將目光望向眾人:“荷夫人說的對,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無懼鬼敲門,既然無法證實誰是真兇,不妨由靜夫人自己來指認。”


    此言一出,語驚四座,眾人皆是震驚的望著她,她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靜夫人昨夜托夢給本王妃,請我務必查出真兇,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她願意親自出來指證。”


    在座的人均是變了臉色,王瑜鎮定的冷笑了兩聲:“堂堂的琅邪王妃,竟要在此裝神弄鬼,傳出去真叫人貽笑大方。”


    “王夫人何必下這麽早的結論,審查才剛剛開始。”


    她含笑望了一眼綠秀,綠秀立刻示意,上前兩步,對堂外喊道:“有請靜夫人。”


    眾人的目光紛紛望向門口的方向,屏住唿吸,臉色各異,當看到兩個侍衛抬著一副擔架上前時,均是不敢置疑的呆住,幾個膽小的還尖叫出聲,很快又捂住嘴巴。


    侍衛將擔架放在跪地的宮人中間,擔架上被白布蓋起的屍體引起一陣恐慌,王瑜也不似方才的冷靜,臉色很是難看,聲音也微微顫抖著對司馬睿道:“王爺,王妃娘娘豈可如此胡鬧,如今正是暖春的季節,這樣堂而皇之的抬上來,萬一引發了疫病可怎麽得了?”


    “就是,不是說靜夫人已經安葬了嗎?真是太可怕了。”


    “王妃娘娘到底想幹什麽,妾身膽子小,哪裏經得住這樣的場麵。”


    “王爺,您倒是說句話,將這東西抬下去吧。”


    ……


    司馬睿的目光掃過擔架,又掃過眾人恐慌的神色,出人意料的笑了兩聲,對孟央道:“王妃所言屬實,本王昨日下令安葬靜夫人,香灰燃盡,竟然出現一隻未燃的黑香,碰巧西域僧人佛圖澄雲遊至此,經他斷言,黑香既出,必有冤屈,所以靜夫人下葬儀式暫且擱淺,且等王妃查明真兇,本王定斬不饒。”


    聽他這樣說,滿座的人更是沒了言語,皆是神色緊張的忐忑著,不久前就聽聞漢國有位神僧佛圖澄,與眾人在中堂上講經之時,抬頭望了望天空,然後驚唿著大事不妙,說幽州正發生極大的火災,接著這佛圖澄大師端起一杯酒向幽州的方向潑去,過了不久,放心的告訴眾人大火已滅。漢將石虎不信,隨即派人前往幽州驗證,結果這使者迴來後說,那日幽州四方城門突然起火,火勢銳不可擋之時,南方忽然飄來黑壓壓的一片烏雲,接著天降大雨,將火撲滅之後,雨中還聞的到酒氣。


    這佛圖澄的事情早已傳的盡人皆知,此時聽到他在趙靜雪的下葬時出現,還說出了冤屈之事,她們更加緊張不安,膽怯的不敢多看擔架一眼。


    孟央看著跪在地上的憐兒紫雀等人,淡然道:“你們不必害怕,真正害怕的該是心虛之人,靜夫人死不瞑目,這一連三日,她的眼睛都是血淋淋的睜著的,就是為了看著真兇受到懲罰,如今她的死撲朔迷離,你們既然都有嫌疑,本王妃決定由靜夫人親自指認。”


    她說著,吩咐侍衛掀開白布的一側,將屍體的右手露了出來,原本白皙嬌嫩的小臂,如今蒙著一層可怖的灰青之色,指甲是自白色的鳳仙花色,依舊幹淨整潔,現在看來卻覺得格外生冷,連那顏色都泛著僵硬的冰冷。


    跪在地上的宮人們不由得打著冷顫,花枝等人均是麵色慘白,禁不住冷汗淋淋,憐兒止不住哭道:“夫人生前最喜歡鳳仙花色,這丹寇的顏色還是奴婢親自為她塗染的,夫人,夫人你死的冤,憐兒知道你不甘心,你死不瞑目…”


    在座的每個人都是神色不安的,膽小的侍妾壓根不敢多看一眼,用錦帕捂住眼睛,誰也不知各自都在想著什麽。


    “本王妃知道靜夫人死得冤,你們可要記住,她是一屍兩命,死的時候臉色青紫,眼睛裏全是淤黑的戾氣,她不僅要為自己討迴公道,更要為腹中的孩子討迴公道,紫雀,掀開白布,將你家夫人的臉麵露出來,讓大家看看她是如何慘死的!”


    紫雀聞言,更加緊張不安,顫悠悠的伸出一隻手,咬緊了嘴唇,額頭上冒出冷汗。大堂內靜的可怕,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屏住唿吸,目不轉睛的望著擔架上的白布。


    紫雀的手顫抖著,眼看就要觸碰到白布,突然忍不住大哭出聲,嚇得眾人臉色大變,紛紛用錦帕捂住眼睛。


    “娘娘,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那日清晨正是奴婢和憐兒一同掀開床簾才發現夫人慘死的,奴婢真的不敢再看一眼了,娘娘饒了奴婢吧。”


    她哭的淒慘,眾人迴過神來,才發現白布沒有掀開,頓時鬆了口氣,孟央微微蹙起秀眉,顯得很不耐煩的樣子,說道:“你不敢,那就由其他人掀開吧,花枝,你來。”


    花枝惶恐的望了一眼擔架,重重的磕著頭,不敢再看:“娘娘,奴婢不敢。”


    “你們這幫廢物!平日裏養著你們這些奴才有何用處,一個死人而已,有什麽好怕的!”


    王瑜極是嚴厲的訓斥著她們,聲音卻有些故作鎮定。孟央亦是有些不悅,道:“王夫人說的對,你們這些沒用的奴才,一個死人而已,如果不是你們害的,有什麽好怕的。王夫人,不如你來掀開白布,讓她們都看看。”


    她話剛說完,王瑜麵上閃過慌亂,很快又鎮定下來,說道:“王妃娘娘接著審查吧,咱們也不是非要看她的臉,萬一嚇壞了膽小的姐妹,誰擔待得起。”


    眾人紛紛附和道:


    “是啊,不是說她的眼睛還是睜著的嗎,想起來就慎得慌。”


    “娘娘就別掀開白布了,屍體放在這已經很嚇人了。”


    ……。


    司馬睿嘴角勾起不經意的笑,對孟央道:“王妃就聽她們的吧,本王昨日不小心看了一眼,現在還心有餘悸。”


    連他都這樣說,大家更是不肯直麵屍體了,孟央側目看了他一眼,似乎很不情願的開口道:“既然王爺開了口,就直接審查真兇吧,將靜夫人的手翻過來。”


    一旁的侍衛再次上前,將露出的右手翻過,手心朝上,她再次說道:“靜夫人的死,憐兒,紫雀,花枝,玲瓏,你們的嫌疑最大,現在本王妃要你們逐個去握靜夫人的手,摸到真兇的手,她自然會有明示,手心會留下此人的名字,你們誰先來?”


    跪在地上的四人麵麵相覷,緊張的手心都是濡濕的,隔了很久,才聽憐兒率先上前,道:“夫人生前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怕,就由奴婢先來。”


    說罷,她咬了咬牙,跪著爬到屍體的右手旁,緊張的手都在顫抖,慢慢將手放了上去,接著緊緊握住靜夫人的手心,畢竟主仆一場,此刻的她漸漸沒了恐懼,隻剩下滿麵的悲痛:“夫人,夫人……。”


    “好了,下一個。”


    孟央剛剛說完,急於證明自己無辜的花枝立刻爬了過去:“奴婢來,奴婢是無辜的,靜夫人一定知道。”


    憐兒退後,膽怯的花枝深深吸了口氣,閉著眼睛將手放了上去,一旁的庾蓮心比她還要緊張,屏息凝神,目不轉睛的望著,良久,她慢慢收迴自己的手,終於鬆了口氣退後。


    孟央望了一眼最是不安的玲瓏,開口道:“下一個,玲瓏你來。”


    她仿佛更加緊張,很快又努力的鎮定下來,聲音有些發抖:“奴婢沒做過,自然什麽都不怕。”


    說著,她慢慢轉身,艱難的咽了口吐沫,狠了狠心,將手放了上去。


    王瑜與榮姬的麵色同樣不安,時間如此煎熬,就在玲瓏微微鬆了口氣,剛要將手收迴,突然就麵若死灰,接著瘋了一般的大叫一聲,迅速將手撤迴,驚悚的大哭:“啊!我沒有,奴婢沒有害你,靜夫人,你別害我……。”


    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離的最近的憐兒同樣呆住,不敢置疑的瞪著眼睛:“夫,夫人,夫人的手,動了。”


    “不是我,不是我……。奴婢沒有害你,奴婢沒有下毒,花枝一直在呢,我根本沒有機會,我……。”


    玲瓏驚恐至極的胡亂言語著,突然就見王瑜快步上前,狠狠給了她一巴掌:“混賬東西,胡言亂語什麽,你沒做過的事誰也別想栽贓給你,怕什麽!”


    這一巴掌立刻打醒了她,她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我不怕……。”


    這一切皆被所有人看在眼中,段靈箐止不住冷笑一聲:“還不承認,你沒下毒,靜夫人的手為什麽動了,你又為何這樣害怕……。”


    “你閉嘴!”王瑜狠狠的望了她一眼,開口道:“王爺王妃都在這,妾身從不信鬼神之說,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有什麽要承認的。”


    “王夫人緊張什麽,沒人說是你做的,指不定是這奴才自己的主意呢。”庾蓮心麵上帶著淺淺的笑,隨口說道。


    華菱在這時起身上前,緩緩蹲在玲瓏麵前,望著她的眼睛道:“是你太緊張了,我們都沒看到靜夫人的手在動,這是你的錯覺,王妃娘娘剛剛說了,靜夫人會在手心留下真兇的名字,不是還有一個奴才沒驗證嗎?”


    她的話果真有用,玲瓏逐漸鎮定,喘息道:“對,對,是我的幻覺,奴婢沒做過,靜夫人的手心沒有出現奴婢的名字。”


    王瑜也跟著平靜下來,輕蔑的望了一眼段靈箐:“華菱妹妹說得對,不是還有一個奴才沒驗證嗎,說不準就是她的事。”


    “奴婢沒有。”


    紫雀趕忙為自己辯解,如今隻有她沒有驗證,她自然急於證明自己的清白,慌慌張張的爬到擔架旁,二話不說握住靜夫人的手:“奴婢一直在夫人身邊伺候,夫人不會冤枉奴婢的。”


    紫雀緩緩鬆開靜夫人的手,眾人卻在這時徹底震驚,那蒙著青灰色的掌心,竟然清清楚楚的出現鮮紅的二字!


    王瑜先是一陣冷笑,待到看仔細了那名字,嚇得一身冷汗:“玲瓏?!”


    “不可能!不可能!”玲瓏在這一刻徹底的崩潰了,淒慘至極的哭嚎道,爬到王瑜腳邊:“奴婢沒有!夫人救我,奴婢下藥的時候花枝就迴來了,根本沒來得及,奴婢沒有……”


    事已至此,王瑜一把將她推開,有些心虛的厲聲道:“你這奴才,竟然真的下毒!居心何在,枉費我這樣信任你。”


    玲瓏倒在地上,繼而又爬向榮姬身邊:“夫人,夫人救我……。”


    榮姬更是一臉心虛,冷著臉道:“你自己闖的禍,現在知道害怕了,還不快向王爺認罪!”


    無人可依的玲瓏顫抖的不成樣子,跪在地上不住的磕頭:“王爺,王妃娘娘,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不該害靜夫人,奴婢……。”


    她話未說完,一直臉色凝重的華菱突然走上前,一把將蓋住屍體的白布掀開,繼而目瞪口呆,眾人原是本能的別過臉去,待到仗著膽子看清,皆是不敢置疑的樣子,因為躺在擔架上的哪裏是什麽靜夫人,分明就是一個宮人!


    那宮人有著跟趙靜雪相同的纖弱身形,緩緩睜開眼睛,慢慢的起了身,上前跪在地上:“奴婢嫣兒,給王爺王妃請安。”


    看清她是自己身邊的宮人嫣兒,王瑜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兇狠的望著她,抬起手就是一巴掌:“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竟然瞞著我幹這些勾當!看我不打死你……”


    她這一掌下去,嫣兒差點倒在地上,待到穩住身子,白皙的麵上已是重重的一個掌印,嘴角隱隱冒出血跡。


    然而一向柔弱的她,卻在這時毫無畏懼的抬起頭,眼神倔強的望著王瑜,同時也含著不易察覺的怨恨:“奴婢感謝夫人賞賜,奴婢這樣做也隻是為靜夫人討迴公道……。”


    “你敢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


    王瑜更加氣惱,抬起手又要給她一巴掌,卻在這時被司馬睿製止:“王瑜,你還敢放肆。”


    司馬睿的聲音不緊不慢,卻有著令人無法忽視的陰寒,王瑜嚇得立刻跪在地上,聲音淒楚可憐:“王爺,瑜兒知道錯了,瑜兒不敢了,但靜夫人的死確實與妾身無關,還望王爺明察。”


    “此時才說與你無關?難道一個小小的奴才,真的有那麽大的膽子毒害靜夫人?”段靈箐望著她,笑的如同一隻狐狸。


    “王爺,這些都是假的,根本不能證明是玲瓏所為,一切都是這個嫣兒在裝神弄鬼,玲瓏是在極度的恐懼之下被迫承認的,王爺明鑒。”華菱突然上前,跪在地上一臉的虔誠。


    聽她這樣一說,王瑜顯然鬆了口氣,跟著附和道:“華菱說得對,王爺不能因此斷定是玲瓏所為。”


    孟央麵上帶著淺笑,目光掃過華菱,正如石晴兒所說,華菱確實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她也在此時無比確定,毒害趙靜雪的計謀離不開她的功勞。設計毒害趙靜雪,然後嫁禍給她,若是中間出了變故,還可以轉而嫁禍給庾蓮心,無論如何,她們都可以將嫌疑洗的一幹二淨。


    “華夫人說的沒錯,這一切都是本王妃設計的假象,你可以繼續抵賴,不急,咱們可以慢慢說。”


    她說著,將目光望向跪地的紫雀:“紫雀,起來說話。”


    紫雀隨即起身,慢慢攤開自己的右手,手心上是紅色印泥所繪的兩個字:玲瓏。


    所有人都明白了,她先是設計讓嫣兒躺在擔架上,接著讓她們相信白布下蓋得就是死狀可怖的靜夫人,沒有敢去掀開,最後由紫雀將印泥印在嫣兒的手上,她根本沒有任何的證據,一切都是她按著猜測而來,她早就懷疑是玲瓏所為。


    “請王爺降罪給奴婢,奴婢犯了死罪,不久前玲瓏給了奴婢二十兩白銀,要奴婢用混了油的清水擦地,奴婢的娘親病重正是需要錢的時候,奴婢一時的貪念害的夫人差點小產,所幸夫人寬宏大量,知道此事後非但沒有責罰,反而拿了些銀子給奴婢,奴婢知道錯了,奴婢對不起夫人。”


    紫雀說著,淚流滿麵的跪在地上,而嫣兒又在這時開口道:“奴婢嫣兒可以作證,奴婢是王夫人身邊的宮人,那日偷聽到夫人與榮夫人華夫人談話,說是靜夫人命硬,沒能害的她小產,十分不甘……。”


    “你胡說!你這賤人,竟敢冤枉我!”


    王瑜憤恨的望著她,險些又衝上去打她,她卻不甚畏懼的抬起頭,望著她道:“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夫人當時還說,這次不成還有下次,一定不會繞過趙靜雪這個賤蹄子。”


    “王瑜,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司馬睿陰沉著臉色,冷若冰霜的看著她,她這才真的慌了起來,趕忙顫抖著聲音辯解:“王爺,妾身是無辜的,妾身確實想過害靜夫人滑胎,可是沒想要她的命,靜夫人不是妾身害的……。”


    “事已至此,你還想狡辯,”


    他顯然很生氣,啪的一聲重重拍了下桌子,使得大堂上更是鴉雀無聲。


    “本王一再縱容你,沒想到你竟然這樣惡毒,殘害靜夫人,還妄想嫁禍給旁人,你以為本王真的不敢動你嗎!來人呐,把她拉下去杖斃!”


    話音剛落,一旁的侍衛隨即上前,二話不說就要架著她拉下去,王瑜徹底的慌了神,死死的掙紮,哭得聲淚俱下:“王爺,瑜兒不敢了,您原諒瑜兒吧,念在瑜兒陪伴您多年的份上,王爺不要殺我……。”


    “住手,放開她。”


    孟央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去,侍衛隨即將目光望向司馬睿,而司馬睿同樣是不解的望著她,她頓了頓,開口道:“此事王夫人難逃其罪,但本王妃相信,真正的幕後策劃一定另有其人,王夫人,你還不實話實說。”


    沒人知道她此刻的真實想法,而她隻知道王瑜還不能死,且不說她是王導之妹,她更加確信她想不出這樣的陰謀,王瑜固然囂張可恨,可她的囂張隻是源於自己的身份,以她對她的了解,她隻是一個毫無頭腦的大小姐,一個以為所有人都會縱容自己的性子,因此而胡作非為的王氏家族大小姐。


    真正想的出這陰險歹毒的計謀者,才是真的可怕。


    果不其然,害怕到極點的王瑜想也不想的說出了一切:“是華菱,是她給妾身出的主意,一切都是她的主意,妾身隻想害靜夫人小產,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毒死她們母子。”


    此話一出,華菱瞬間變了臉色,立刻與她倒戈相向:“王瑜,你不要含血噴人,是你自己容不下靜夫人,一切都是你做的,與我何幹!”


    “你這個賤人,若不是你出的主意,我怎敢讓玲瓏下毒,我隻是想給靜夫人一點教訓,豈料你這樣歹毒,竟然害死了她!”


    爭吵不斷的二人,紛紛將責任推到了對方身上,反倒弄不清究竟誰是幕後真兇,榮姬在這時驚慌失措的跪在地上:“王爺,王爺,是華菱,一切都是華菱在暗中指使的,是她說將藥下在參湯裏,神不知鬼不覺的害靜夫人小產,妾身與王夫人都是無辜的,我們不知道她竟然用了鴆毒。”


    華菱無從狡辯,身子止不住的顫抖,伸出手指著榮姬,氣的說不出話:“你,你為何害我,分明是你與王瑜二人合計……。”


    “都給本王閉嘴!”


    大概是被她們吵得頭疼,司馬睿有些乏力的揉了揉眉心,聲音陰寒:“傳本王命令,將華菱和那叫玲瓏的宮人拉下去杖斃。”


    侍衛應聲上前,毫不留情的拉著她們退下,華菱又驚又懼,哭的淒然至極,嗓子都快喊啞:“王爺,王爺,妾身沒有,我是冤枉的……。”


    玲瓏亦是哭著哀求,可是仍舊被侍衛拉了下去,大堂內滿是她們的哭求聲,華菱已經被扯到了門外,仍舊嘶聲力竭的喊著:“王妃娘娘饒命!娘娘救我。”


    孟央有些憐惜的望著她,最終卻什麽也沒有做,殺人償命向來天經地義,在她們設計毒害趙靜雪的時候就應該明白,趙靜雪的孩子還沒有看過這個世界一眼,她又何其無辜,何其可憐…。


    “我沒有!我沒有!王瑜,榮姬,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我不會放過你們……”


    淒慘的聲音逐漸飄遠,司馬睿的臉色依舊很是難看,繼續道:“王瑜,榮姬二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杖責三十大板,罰俸一年。”


    三十大板?!


    王瑜的臉色都成了死灰色,顫抖著聲音道:“王爺,三十大板,跟要了妾身的命有何區別……。”


    “哦?”他忍不住蹙起眉頭:“那你是自願求死了?”


    “不要,不要,妾身,甘願領罰……。”她艱難的開口道。


    “還不拉下去杖責!”


    門外的侍衛慌忙走了進來,帶著王瑜與榮姬下去領罰,事情終於水落石出,他也仿佛鬆了口氣,對孟央道:“王妃替本王查明了真相,功不可沒,本王該如何賞賜你呢?”


    “為王爺排憂解難是臣妾份內之事,臣妾不敢邀功。”


    她一本正經的迴答著,卻見他麵上帶著笑意:“本王向來賞罰分明。”


    說罷,又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晚上去你房中,再跟你討論賞罰問題。”


    一番話,聽的她耳朵都紅了,麵上有些發燙,極力正色道:“臣妾謝王爺賞賜,那對東珠項鏈臣妾很喜歡。”


    這樣欲蓋彌彰的小聰明,使得司馬睿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也不再捉弄她,開口道:“既然如此,本王還有要事處理,剩下的就由王妃看著責罰吧。”


    說罷,他起身離開,眾人趕忙起身行禮:“妾身恭送王爺。”


    司馬睿走後,她隻得當著眾人的麵開口道:“婢女紫雀用油水擦地,導致靜夫人險些小產,雖得靜夫人原諒,礙著規矩難逃責罰,現在罰你杖責一十大板,你可有話說?”


    “奴婢甘願領罰。”


    紫雀跪地,深深的磕了一個響頭,她又繼續道:“凡王夫人身邊知情宮人,皆同樣責罰,以儆效尤。”


    真相已經查明,在她的示意下,眾人紛紛起身離開,在綠秀的陪同下她走到嫣兒身邊,親自將她扶起:“你受苦了,今後就留在我身邊伺候,沒人敢再打你。”


    嫣兒哽咽的迴答道:“謝娘娘垂憐,嫣兒願為娘娘做牛做馬。”


    她含笑拍了拍她的手,起身離開,一抬頭才發現,梁嘉末就站在門旁望著她,麵上帶著淺淡的笑,明明是無害的模樣,卻使人莫名的感到陰寒。


    “梁夫人還有話說?”


    她麵上同樣帶著得體的笑,一步步走向她,與她相隔兩步之遙,停下腳步。


    梁嘉末麵上的笑更深了,搖著頭嘖嘖的歎息兩聲,發髻間金燦燦的珠翠晃得人眼花繚亂:“真是精彩,王妃娘娘安排了一場好戲。”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從不怕麵前這個心計頗深的女人,於是微微一笑:“梁夫人過獎。”


    “妾身旁觀了全場,有兩個問題想請教娘娘。”


    “梁夫人請講。”


    她上前一步,與她麵對麵的看著對方,嘴角勾起譏笑,微微揚起手擋在唇邊,低聲道:“妾身想問娘娘,妾身那支野參上的毒是誰放的?還有,妾身很好奇,娘娘是如何將靜夫人那完整的野參說成半支的?”


    她說完,忍不住大笑一聲,輕蔑的轉過身去,在香晴的扶持下不慌不忙的走了出去,留在原地的孟央麵色蒼白。


    竟是這樣,她一時的疏忽,竟然害的華菱和玲瓏無辜丟了性命,真的如王瑜所說,她們隻是想害趙靜雪小產,玲瓏沒有下毒,因為花枝突然的出現,時間倉促她根本沒來得及,又或者她們準備的壓根不是鴆毒,而是普普通通的墮胎藥。


    為了讓人相信她送給靜夫人的野參本身是沒有問題的,她故意讓紫雀說那野參先前用了一半,隻剩半支……。梁嘉末,真的是她,隻有她知道那野參是完整的。


    是她百密一疏,一時的疏忽忘了追查梁嘉末那支野參上的毒,如今看來,一切真相大白,事情隻有一種可能,是梁嘉末,趙靜雪是她害死的,王瑜等人不過是歪打正著。


    這個女人,何其殘忍?


    神色恍惚的有些站不穩,綠秀趕忙上前扶住她,她的臉色很是難看,微微用力抓住綠秀的胳膊,淒然道:“去,去告訴侍衛,留王夫人的性命,千萬不要把她們打死了。”


    華菱和玲瓏的性命已經無法挽迴,是她的過失導致她們無辜喪命,她自責悔恨,惱著梁嘉末更惱著自己。


    整整一天,她跪在屋內的佛像麵前,誦經念佛,一遍遍的敲打木魚,朗誦超度的經文,沒有心思吃任何的東西。


    直到天色漸晚,司馬睿到來,見她臉色這樣難看,心疼的扶起她:“央央,何必累著自己為那些惡人誦經超度,你心地這樣善良,她們卻還想著陷害你。”


    跪得久了,她的雙腿都麻了,在他的扶持下小心的坐在桌前,神色淒然的拉住他的衣袖:“王爺,她們是冤枉的,是我錯了,我錯怪了她們。”


    司馬睿麵露不解,笑道:“胡說什麽,不是真相大白了嗎,你怎會冤枉她們。”


    “真兇不是她們,是……”


    她急忙的辯解,卻在看到他眼睛的那刻冷靜下來,她幾乎脫口而出是梁嘉末,可是,他會信嗎?


    他更加不解的望著她:“真兇是誰?”


    孟央逐漸迴過神來,勉強的笑了笑,開口道:“王爺說,我為你查明了真相,你要賞賜我的。”


    司馬睿不禁含笑:“本王的一切都是你的,你還想要什麽賞賜?”


    她怔了怔神色,深深的吸了口氣,接著抬起頭認真的看著他:“我要你將梁夫人移出王府。”


    他果真一愣,不明所以的望著她:“央央,你在說什麽?”


    “我並非要王爺休了她,王爺可記得建康城東的東池苑,往年夏暑,王爺曾帶我去那小住幾日,那裏風景秀美,讓梁夫人去那居住可好。”


    她的眼眸幽深而期盼,使得他微微蹙起眉頭,有些為難的迴答道:“央央,東池苑雖然秀美,但離王府相隔甚遠,嘉末有孕在身,要她前往那裏有些不合適。”


    “王爺可以多遣些宮人陪她,多派些人手保護她,隻要她想要的都給她……。”


    她急切的說著,他卻突然開口打斷她的話:“央央你怎麽了,為何一定要嘉末離府居住,她又沒犯什麽錯。”


    是啊,為何一定要她離開王府,她在害怕什麽?害怕梁嘉末的眼神?害怕她對自己身邊的人下手,河苑,裒兒,沅兒……。她不能再有任何的疏忽,不能容忍一點的閃失。


    所以她不顧一切的想要她遠離王府,去哪裏都好,隻要離她遠遠的。


    “王爺,毒害靜夫人的不是華菱,不是玲瓏,”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袖,哽咽的紅了眼圈:“是梁夫人,是梁嘉末,是她毒死了靜夫人。”


    司馬睿的眉頭皺的更深了,見她神色惶恐而不安,既心疼又無奈,下意識的將她摟在懷中:“央央,你到底怎麽了,你對每個人都那麽寬容,為何獨獨針對嘉末,嘉末入府後一直謹言慎行,她沒有做錯任何事,你為何不能對她寬容些。”


    “我,針對她?”她順從的被他摟在懷中,聲音卻漸漸冷了下來。


    他歎息一聲:“先前嘉末每日去給你請安,你對她那樣冷淡,王府的其他女人你都願意與她們以姐妹相稱,唯獨嘉末,她說你瞧不起她,所以不敢稱唿你一聲王妃姐姐,還有之前那次,她好心來給你請安,結果被你訓斥德行不善,還很冷淡的告訴她以後不用來了,害的嘉末心裏難過,當晚情緒低下差點動了胎氣……。”


    “這些都是她告訴你的?”


    “嘉末從來沒有埋怨過你,還一直說是她自己做的不好,央央,我說過嘉末是個跟你一樣善良的女子,你為何不能對她寬容些?別這麽小心眼。”


    她的心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寒下來的,慢慢將他推開,抬頭望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艱難道:“司馬景文,我隻問你一句話,你說過願意為我做任何事,就當是我小心眼,如果我非要她搬去東池苑呢?”


    司馬睿漸漸有些不悅,神色略顯疲憊:“央央,別鬧了,我說過嘉末跟其他女人不同,她對我很重要……。”


    “夠了!”她緩緩閉上眼睛,想笑卻發現比哭還難看:“我累了,你走吧。”


    他有些無力的歎息一聲,試圖去握她的手:“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為何嘉末的存在會使你變了一個人,不要胡攪蠻纏了好不好,我不想跟你爭執。”


    孟央突然甩開他的手,也不知心裏是怎樣的失望,不由得笑了一聲:“你現在知道我胡攪蠻纏了?司馬景文,我也不想跟你爭執,你走吧,我現在不想見你。”


    她突然間的冷淡使他有些心煩意亂,望著她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我說了不想跟你爭執,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要你離開。”


    極其平靜的一句話,司馬睿的眼神逐漸陰沉下來,半晌,冷笑一聲:“好,本王離開,你不要後悔。”


    說罷,他沒有片刻的逗留,轉身走了出去,行至門前對一旁的侍從道:“去梁夫人那。”


    房內燃著紅燭,他曾說過以後這屋內隻燃紅燭,他還許諾要用這燭光永遠的照亮她,點燃她的生命,可是,他這麽快就忘了……。


    她一個人靜靜的趴在桌上,望著紅燭流下的燭淚,伸出手想要為它拂去,剛剛觸碰到燭身,滾燙的觸感使得她收迴了手,最終看著那燭淚逐漸凝固。


    燭光的相映下,她顯得如此落寞。


    一早的王府大門,小隊的人馬整裝待發,段靈箐一身輕便的戎裝,銀白色繡金線的鎧甲,顯得整個人英姿颯爽而又清姿卓越。


    孟央送她到此,看到府門前也隻有她來相送,不由得有些悵然,段靈箐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輕笑道:“琅邪夫人隨軍出征,又不是什麽天大的事,難不成還要萬裏舉旗,號角相送。”


    她禁不住笑出聲來,為她理了理鎧甲,說道:“一路小心,在軍營不比在王府,一定要注意安全,北伐戰場雖然有你二哥段匹磾大人在,但萬事還是要謹慎……。”


    她話未說完,突然被她一把抱住,毫無準備之下被她的鎧甲硌到,有些疼,卻最終含笑迴抱著她:“箐兒,離開王府之後你便是自由的,若有朝一日你厭倦了軍中生活,或者有了心愛的男子,便製造自己遇襲的假象,山賊搶劫也好胡人廝殺也罷,傳出你的死訊之後,琅邪段夫人的身份自此消失,隱姓埋名去過你想要的生活。”


    段靈箐將她抱的更緊了,就在她幾乎喘不過氣的時候,聽到她微微哽咽的聲音:“我會永遠記得你。”


    她撫慰的拍了拍她的後背,笑道:“我有東西送給你。”


    她慢慢將她鬆開,看到她身後的宮人恭敬的遞上一把弓箭,銅色的弓身,弓弦泛著微微的銀光,她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古炎長弓。”


    孟央微微一笑:“如今正是亂世,你總要需要防身之物。”


    滿心歡喜的握在手中,她笑的眉目彎彎,繼而道:“我說過也有東西送給你,不過現在不在身上,你過來我告訴你。”


    說著,她拉過她湊近自己,在她耳邊低道:“你院中東側的第二個花壇,挖開邊緣的泥土,有塊錦帕包裹的東西,不要讓任何人看到。”


    她有些疑惑,卻仍舊點了點頭,段靈箐收起古炎長弓,最後握著她的手,歎息道:“姐姐,最後告誡你一句,其實琅邪王府就如同這亂世之爭,你冰雪聰明,偏偏就不懂得”全則必缺,極則必反“的道理,不要讓你的善良成了軟弱,你若一次次的心軟便是縱虎歸山,總有一天會被餓虎啃得骨頭都不剩,真正的仁善是懲惡時絕不手軟,莫不要等到極則必反,壞事到了一定程度會變成好事,但好事到了一定程度也會變成壞事。”


    她含笑點了點頭,忍不住道:“我從來不知你也有這樣囉嗦的一麵。”


    段靈箐笑了笑,最後抱了抱她,悵然道:“真舍不得你,此次一走,便是永別了。”


    她的一句話使得她也跟著傷感起來,止不住紅了眼圈,段靈箐不禁笑道:“你看我,好像生離死別一樣,搞得這樣傷感,我走了,免得你越說越傷心,要是哭了我可擔待不起。”


    說罷,她轉身上了馬,迴過頭看了她一眼,強忍哽咽的聲音:“姐姐,保重。”


    孟央看著她策馬離開,身影漸行漸遠,最終揚了揚手,高聲衝她喊道:“箐兒!萬事小心。”


    站在原地良久,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她才慢慢迴過神來,剛要轉身返迴府內,不經意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王導,目光綿遠的望著段靈箐消失的方向,麵上有她看不懂的悵然若失。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很快的迴過神來,上前兩步行了禮:“見過王妃娘娘。”


    “王司馬一直站在那兒?為何不光明正大的送她?”


    他的麵色很是平靜:“段夫人不見得想見臣,反正注定天各一方,見與不見又能如何。”


    孟央望了他一眼,最終隻是笑了笑,一直以來段靈箐隻想要一個答案,她做夢都想知道王導對她究竟有無情分,可是如今,這個答案她再也無從得知,興許她心裏更早的就放棄了探知的欲望,一旦死了的心,隻剩下徒然的恨。


    而這個答案最終隻能停留在她這裏。


    心裏不由的歎息一聲,她轉身便要入了王府,王導卻在這時又道:“王夫人的事臣已聽說,在這裏替家妹多謝娘娘不殺之恩。”


    腳步停住,背對著他的神色有些怔仲,頓了頓才開口道:“王夫人罪不至死,你無需謝我。”


    “王瑜確實任性了些,但臣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性子,若不是受人盅惑,她是斷不會做出這等傷天害理之事的,所幸娘娘英明,才不至於使她無辜丟了性命。”


    她不禁歎息一聲,迴過頭對他正色道:“王夫人雖然死罪可免,但她到底心術不正,隻怕有朝一日她終究會因此丟了性命,身為兄長王司馬責無旁貸,難道不應反省一下自己嗎?”


    王導先是一愣,接著神色略微有些陰鬱,開口道:“家父家母過世得早,臣的兩個兄弟早年征戰而死,家中僅剩唯一的小妹,臣不得不驕縱著她,王瑜從小到大的確惹了不少麻煩,因她是安東司馬之妹的身份每次都可以擺平,後來她與郡安公家的千金起了爭執,將人家的臉給劃傷了,為了使郡安公不好追究,王爺便將王瑜封為琅邪王夫人,也總算了了她的心思。王妃娘娘說得對,身為兄長從小沒有管教好她是我的責任,王瑜確實囂張跋扈,臣也總擔心她會因此丟了性命,但她屢教不改,臣沒有絲毫的辦法。”


    他的麵上確有深深的無力,最終隻得認命的歎息一聲:“若是日後她真的因此喪命,也隻能怪她命該如此,自己種下的惡果總要自己承擔,但此事還是要多謝王妃娘娘,否則王瑜極有可能就被那三十大板打死了。”


    世上最了解王瑜的人莫過於王導,連他都這樣說,那便是真的自作孽不可活。關於管教不嚴的責任,那本就是他們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說什麽,於是客氣的笑了笑,起身迴了府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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