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時分,天氣依舊是陰沉的,軍營內到處重兵把守,人來人往的士兵匆匆而過,仿佛就要發生什麽要緊的事。


    琳青被石勒叫去商討戰事,隻留十三伯陪著她,寸步不敢離開,偶爾也會發著牢騷:“老朽真是錯信了你,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師父竟然是這樣年輕的小夥子,竟然不肯收我赫赫有名的李十三為徒,讓我以後怎麽見人。”


    仿若未聞一般,她自顧自的走在營地周圍,對附近的一切都仿佛很有興趣,麵上帶著淺笑,好奇的探著腦袋望東望西,引得十三伯一陣緊張:“姑奶奶,不要亂跑,走丟了我可怎麽向師父交代,到時他更不肯收我為徒了。”


    孟央有些討厭的掙脫開他拉住自己衣袖的手,眼神惶恐:“琳青,我要找琳青。”


    十三伯一愣,隻得好脾氣的哄著她:“琳青馬上就來,乖乖等他一會。”


    她仿佛更加害怕,眼淚大滴的滾落下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抽涕著:“琳青,琳青在哪,我要找琳青。”


    “別哭啊,你別哭啊,”慌亂的哄著她,沒有絲毫的作用,他靈機一動,嚴肅道:“琳青說了,要你乖乖的在這等他,你要是不聽話他就不會來了。”


    果不其然,她乖乖的停止了哭聲,眼淚還可憐兮兮的掛在麵上,含淚道:“我在這等琳青,你走吧。”


    十三伯一陣無語,假裝後退兩步,看著她孤零零的蹲在地上,猶如一隻等著被人認領的小貓,瘦弱的可憐。


    安靜的等了很久,實在閑的無聊,見她又聽話不再亂跑,他便陪著笑臉與一旁站著的士兵搭話:“小哥,今個軍營的氛圍怎麽這麽沉重啊,可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虎背熊腰的大漢立刻警惕的看他一眼,蠻橫道:“你個漢人問這麽多幹什麽?找死嗎!”


    十三伯義正言辭的與他理論:“話可不能這樣說,老朽雖是漢人,如今卻是在為匈奴大軍效力,你們將軍見到我都要禮待幾分,你竟然這樣不禮貌。”


    “滾你的!”匈奴大漢轉身就是一腳:“漢人都是低等下賤的牲畜,即便我殺了你,石虎將軍自會護著我。”


    十三伯雖然年老,這一腳還是靈敏的閃過,本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低聲咒罵著離開:“我呸,一群畜生。”


    罵罵咧咧的迴過神來,才發覺孟央不在原地了,這才慌亂起來,四下裏去尋找。


    等到在營帳中發現她的身影已經是一身的冷汗,氣喘籲籲的對她道:“姑奶奶,亂跑什麽,我一把年紀經不住這樣的驚嚇。”


    見她並不理他,這才好奇的走上前觀望,看到她正一手兜著衣裙,另一隻手抓起桌上琳青特意為她準備的糕點,滿滿的放到裏麵,嘴中還念念有詞:“不怕不怕,姐姐來了。”


    “這是演的哪一出?”


    十三伯百思不得其解,她已經雙手兜著滿滿的糕點,想也不想的跑出營帳,他趕忙追了上去:“丫頭,迴來。”


    一路追隨著跑了過去,才發覺她竟然來到了髒亂不堪的鐵牢前,徑直上前跪在地上,隔著夾縫將兜裏的糕點一一塞進牢籠,急聲道:“不怕不怕,姐姐給你送東西吃。”


    十三伯愣怔的走上前,這才發現籠門前趴著一個小男孩,先前之所以沒有發現他,是因為他的兩條腿均被人斬斷,隻剩下瘦骨嶙峋的上半身,散發著腥臭的味道,即便是他也不忍靠近。


    可是,她就這樣焦急的將糕點塞入他手中,仿佛絲毫沒法發覺周遭有多混亂肮髒。


    “不怕,慢慢吃,姐姐在這。”


    雖已成了這樣可怕的模樣,男孩的眼眸依舊亮晶晶的,迫不及待的抓起手中的糕點塞入嘴中,那副狼吞虎咽的樣子使得十三伯亦是禁不住紅了眼眶。


    手中的糕點還未吃完,便被牢籠內其他人看到,一時間紛紛湧了過來,瘋了一般的搶奪,唿天喊地,場麵驚悚至極,甚至有幾人因為爭奪糕點互相撕咬,仿佛他們真的是被人圈養的牲畜一般。


    “不要,不要,留一塊給他,求求你們,不要爭了。”


    她不住的哀求,眼淚都急了出來,身後的十三伯實在看不下去,上前將她扶起,啞著聲音道:“迴去吧,別看了,這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傻傻的被他拉著走了幾步,她突然掙脫了他的手,哭著趴向鐵籠,隔著夾縫向那男孩伸出手:“別怕,姐姐在這,姐姐迴去給你拿吃的。”


    男孩極其虛弱,努力望向她的眼神卻是明亮的,趴在地上喃喃道:“姐姐,姐姐救救小南,我不想死。”


    “你們幹什麽!”


    正說著,兩個匈奴士兵聽到動靜跑了過來,兇神惡煞的上前,先是對亂作一團的牢籠厲聲道:“再繼續鬧統統把你們拉出去燒死!”


    瞬間安靜下來的人群,每個人都是驚恐的縮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顫抖的不成樣子。


    匈奴士兵隨即轉身對孟央和十三伯道:“趕快迴去!這裏可不是你們來的地方,下次被我發現了一定不客氣。”


    十三伯趕忙陪著笑臉上前,點著頭對他們道:“一定一定,我們這就迴去。”


    可是,孟央卻死死的抓住冰涼的鐵籠,極其委屈的大哭:“不要,我不要迴去,我要陪著他。”


    十三伯隻感覺一頭冷汗,上前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幫匈奴人得意不了幾天了,咱們迴去從長計議。”


    可惜他忘了,如今的她已經變得有些癡傻,如何聽得進去他的話,隻知一味的大哭,像個孩子一般迴頭對那兩個士兵哭道:“大壞蛋,你們都不是好人,你們是壞蛋。”


    原本就極度不耐的他們臉色更加難看,上前打開牢籠,粗暴的將那男孩拉出來,殘忍道:“好人?我就讓你見識下什麽叫好人!”


    “姐姐……”


    虛弱的就要說不出話,男孩僅剩一半的身子被他們當做玩偶一般扯向不遠處的灶台,孟央想也不想的衝了上去,死死將他抱住:“不要,放開他。”


    匈奴士兵大力的將她推開,使得她重重倒在地上,可是轉眼之間又哭喊著爬了過去。十三伯急的一頭冷汗,上前對那二人道:“兩位大哥,她可是琳青神醫的姐姐,即便是你們石勒將軍也要有禮相待,你們不能這樣對她。”


    話說出口,那二人果真猶豫,可是僅僅一會,其中一人低聲提醒道:“石虎將軍可是吩咐了,對待你們這幫漢人不用講禮數,我們也不願得罪石虎將軍,識趣的趕快帶她離開。”


    “我不走,我要跟他在一起……”


    哭得說不出話的聲音,任憑十三伯如何哄她,沒有絲毫的辦法,那匈奴士兵頓時變了臉色,惡狠狠的說道:“這可是你自找的。”


    說罷,上前就要抬起腳將她踢開,就在這時,突然聽到琳青惱怒的聲音:“我看誰敢!”


    抬頭望去,正有幾人站在不遠處,石勒和石虎均在其中,匈奴士兵趕忙跪地辯解道:“將軍,是這女子不聽勸,我們也是被逼急了。”


    琳青緊緊皺著眉頭,臉色鐵青的上前,望著一臉淚痕的孟央,疼惜的扶起她。她全身都是髒兮兮的,帶著一股牢籠裏的酸臭味,含淚望著他:“琳青…。”


    “別怕,沒事了。”


    輕輕為她抹去淚痕,他詫異於自己驚人的忍耐力,竟然可以容忍這樣髒亂的人兒,實在是難以置信。


    “看來孟姑娘是喜歡這個孩子,既然如此,就將這孩子送給姑娘了。”


    石勒漫不經心的開了口,仿佛這個孩子不過是沒有生命的玩偶,隨意任人宰割。


    琳青隨即開口道:“那就多謝師兄了。”


    “哎,你我不是外人,不過是個孩子而已,師弟無需這樣客氣。”


    並不理會他們的談話,孟央慌忙的上前,再次將男孩抱在懷中,喃喃道:“不怕不怕,姐姐在這,不怕。”


    心裏長長的哀歎一聲,琳青不經意的抬頭,正對上石虎一臉深沉的望著孟央,麵上帶著不懷好意的探究。


    他的心裏頓時一沉,不動聲色的對石勒說道:“師兄應該記得我說過,孟央是對付司馬睿最好的工具,她若是有半點差池,恐怕誰也無力迴轉局麵。”


    石勒望了望石虎的目光,當即明白他的意思,爽快而信誓旦旦的開口道:“師弟放心,在這軍營中,沒人敢動姑娘一下,否則我便砍了他丟去喂狼。”


    帶著昏迷的男孩進了營帳,孟央時時刻刻的守著,一步也不願離開,沒了辦法,十三伯隻得當著她的麵為他檢查身體,麵上凝重至極,最終咬牙切齒的說道:“這幫畜生,這樣對一個孩子,簡直慘絕人寰。”


    琳青心知這男孩根本活不成,大約是見多了這樣的場麵,麵上淡淡的神色。


    “不要,不要吃我姐姐,放開我姐姐。”


    迷迷糊糊,男孩不停的說著胡話,嘴唇幹裂的幾乎滲出血來:“不要拉我姐姐出去,不要,不要……”


    孟央不住的擦著他髒兮兮的小臉,抽抽涕涕的喚著他:“別怕,姐姐在這。”


    慘白著臉慢慢睜開眼睛,他揚起笑臉,望著她的眼神一片迷茫:“姐姐,你沒死,小南放心了,他們吃我就好了,隻要姐姐沒事……”


    聲音越來越低,他仿佛極力忍耐著痛苦,看的她禁不住淚流滿麵,惶恐的開口:“你怎麽了,沒事了,那些壞人不會欺負你了,你是不是餓了?”


    琳青上前,拿起一旁的銀針,麵色肅穆的紮進男孩頭上,精準的穴位使得十三伯臉色微變:“這穴位,你這是……”


    “已經活不成了,不如了結他的痛苦。”


    平緩而不帶任何波瀾的話語,他轉身對焦急的孟央柔聲道:“小南睡著了,待會醒來會餓,我們去給他做點心吃,好不好?”


    先是猶豫,望了望男孩瘦黃的麵頰,重重的點了點頭,她眯著眼睛摸了摸他的頭:“姐姐和琳青給你做吃的,這次沒人跟你搶了。”


    拉著琳青的手一步步走出營帳,遠遠的看到日落了,黃昏的光輝隱匿於群山之中,美好的暮光均已謝幕,這黑夜又要來臨了。


    空中飄著蒙蒙的細雨,她低著頭突然開口:“琳青,天又要黑了嗎?”


    “嗯,天又要黑了。”


    “我不喜歡天黑,我害怕。”


    琳青緊握住她的手,笑道:“不怕,黑夜很快就過去了,過了今晚,一切都結束了。”


    深夜,天空突然雷聲大作,滾滾的閃電震驚的劈開夜幕,即將到來的雨夜,暗示了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夜晚。


    熊熊燃燒的爐火,十三伯看到琳青贏弱的麵龐,心裏微微震驚:“你,真的要這麽做?”


    琳青望著長榻上睡得正香的孟央,輕聲道:“石勒剛剛得知司馬睿調遣了琅邪國所有的兵馬,就連琅邪王氏也將家族的眾多精兵帶出,大軍明日一早就會到達壽春,若是對付匈奴人,僅靠江南一帶的兵馬綽綽有餘,他這樣大張旗鼓的傾巢而出,我想這中間定是發生了什麽變故。”


    “那也不必讓我們連夜逃跑,烏雲壓頂的天氣,怎麽跑得掉?”十三伯憂慮重重道。


    “你必須帶她走,今晚是唯一的機會,琅邪王的反常舉動已經引起石勒的注意,他已經懷疑我了,再不走她會很危險,待會我會給他們下藥,使你們安全離開。”


    十三伯有些焦急的問道:“那你呢?你怎麽辦?”


    “殺了石勒,我自然會離開,成敗就在今晚,我一個人比較好脫身。”琳青淡淡的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遞給他:“我給她用了迷藥,到了安全的地方,就把瓶子放在她鼻尖,聞到解藥她自然會醒。”


    他說著,最後叮囑道:“一路帶她往北走,我已經給聖醫穀的弟子發了暗號,他們會在路上接應,如果我脫身,會迴去找你們。”


    “聖醫穀?!”他的臉色突然大變,有些詫異的望著他:“你是聖醫穀的人?那聖君跟你是何關係?”


    “聖君,正是家師。”雖感覺到他的意外,琳青並未多想,開口道:“你不是一直想跟我學醫嗎?將她安全的送到聖醫穀,我便答應收你為徒。”


    仿佛是在斟酌,十三伯明顯的沉默了,良久,深深的望著他,突然開口笑了笑,一字一頓道:“你放心,我一定不負你的囑托。”


    計劃還未來得及實施,已至深更半夜,營外突然傳來陣陣騷亂聲,緊接著不知誰大喊一聲:“有人偷襲了!”


    快步掀開布簾,果真看到外麵成了一片火海,聞聲趕出的匈奴士兵與幾個突襲者廝殺著,可是不知對方究竟多少人,且都在暗處“嗖”的射發火箭,隻見整個營地亂成一團,到處是火苗迸發。


    趁著混亂,琳青拿過一條絨毯,將熟睡的孟央完全蓋住,對十三伯道:“背著她跟我出去,找機會離開。”


    十三伯點了點頭,上前將她背在身上,二話不說跟著他走了出去。


    軍營隱約響起了號角聲,混亂中遠遠的夾雜著石勒指揮的唿喊:“都不許亂,鎮定下來,不要給敵軍可乘之機。”


    受驚的戰馬不停的嘶鳴,有的營帳已經熊熊的起了火,空中滾滾的雷聲,到處都是亂作一團的人,根本沒人注意到他們的動靜。


    好不容易就要趁亂走出營地,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了一聲:“琳醫師。”


    身子一震,迴過頭見到一匈奴士兵,麵上有些焦急:“原來你在這啊,將軍正到處找你。”


    琳青的表情平靜異常,點頭道:“我這就過去。”


    匈奴士兵正要轉身離開,剛走兩步,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對背對著他的十三伯疑惑道:“琳醫師這是去哪?先生身上背的是何人?”


    夜幕中有閃電拉開,夾雜著滾滾雷音,琳青的麵上有些陰晴難測,似笑非笑道:“你想知道?自己過來看。”


    話音剛落,匈奴士兵還未來得及警惕,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僅有的右手一揮,白色的粉末無聲的灑在他麵前,幾乎沒有任何餘地,匈奴士兵立刻臉色青紫,嘴裏源源不斷的湧出鮮血,瞬間喪命。


    一步也不敢逗留的離開,十三伯帶著孟央,最後問他:“已經出來了,你還要迴去?石勒必定對你起了疑心。”


    “是,”琳青想也不想的堅決道:“不將他們殺了,我這一生難安。”


    他最後看了一眼沉睡的孟央,承諾道:“我一定會活著迴去見你,乖乖等我。”


    說罷,他轉身順著來時的路迴去,沉悶已久的夜空終於下起了淅瀝的雨,雨幕中他直挺著贏弱的背影,一步步決絕的消失在遠處。


    站在原地很久,直到感覺衣服快被雨淋透,十三伯從背上放下孟央,蓋在她身上的絨毯被雨水打濕,望著她熟睡的容顏,最終從懷中拿出那瓶解藥,狠了狠心放到她的鼻尖處,開口道:“丫頭,你別怪我,這是聖醫穀欠我的,是生是死就看你們的造化了。”


    一聲震耳欲聾的的雷聲,閃電的光亮映在他麵上,本就蒼老的麵容顯得有些突兀。


    逐漸睜開眼睛,她看到十三伯複雜的麵色,四下裏觀望,淅淅瀝瀝的雨水打濕了眼睫:“琳青,琳青呢……”


    “琳青他,”頓了頓,他終於咬了咬牙:“琳青被壞人抓去了,那些人要殺了他。”


    “琳青,”受驚的眼眸激起淚花,雙手顫抖的抓緊他的衣角,惶恐道:“琳青,琳青呢?”


    “往迴看,那一片火光的地方,琳青就在那。”


    順著他的目光迴過頭,果真看到不遠處的上空一片火光,沉下心聽得到亂哄哄的聲響。


    沒有片刻的猶豫,她想也不想的向那方向跑去,跌跌撞撞險些倒在地上,十三伯在這時突然醒悟,緊追著上前抓住她的胳膊:“丫頭,別去,跟我走。”


    迴過頭,她的眼眶中噙滿淚水,怯怯的對他道:“伯伯,我要琳青。”


    一瞬間的呆愣,他略顯渾濁的眼睛不由得收緊:“琳青是壞人,聖醫穀的人都是壞人,丫頭,你若迴去找他,一定會被他連累死。”


    頓了頓,他歎息一聲:“我還是帶你離開吧。”


    “琳青不是壞人。”一字一頓的開了口,她漸漸被沉重的雨滴壓得不住喘息:“不許你說琳青是壞人。”


    緊握的手逐漸鬆開,他在這最後一刻沉重道:“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也罷,從此老朽與聖醫穀的恩怨自此兩清,丫頭,好自為之吧。”


    他話音未落,她便急不可耐的向著逐漸微弱的火光方向跑了過去,柔弱的背影逐漸消失在雨幕,隻剩下十三伯。良久的站在那,滄桑的眼中有些淚光。


    隨著大雨磅礴,此時的軍營亦是如同散亂的泥巴,處處是打鬥的痕跡。目光四下裏尋找,漫無目的的向前走,周圍分不清是誰的身影,雨水鋪天蓋地的堵在麵前,寒風吹過,身子瑟瑟發抖。


    “琳青,琳青……”


    惶恐的穿梭在諾大的軍營,被大雨壓得有些唿吸困難,孟央緊握住不斷顫抖的雙手,努力睜大眼睛尋找他的身影。


    突然,前方打鬥中,一身著鎧甲的將士徑直將手中長矛狠狠刺入另一人的胸膛,終於分出了勝負,匈奴士兵瞪著眼睛,嘴角緩緩流出鮮血,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忘了該是怎樣的反應,她張大嘴巴,一動不動的望著眼前的一切,顫抖著身子看著逐漸朝自己走來的武士,他手中的長矛還在滴血,可是瞬間就被雨水衝刷的一幹二淨,鮮紅的血跡順著雨水流落在地,逐漸稀釋,消失。


    “夢兒小姐?”


    將士顯然有些吃驚,接著麵上帶著欣喜:“大人正到處找您,我帶你去見他。”


    顫抖的張了張嘴,她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後退,望著他伸出的手喃喃的搖著頭:“不要,不要殺我。”


    “琳青……”


    眼眶中有溫熱的液體流出,可是誰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她雙手抱著頭蹲下,緊閉著眼睛抽涕:“不要殺我,琳青,琳青……”


    “夢兒小姐,我是王敦大人的副將周訪啊,揚州刺史王敦大人,您不記得了?”


    將士有些慌亂的解釋,每上前一步她的身子抖得更厲害了,萬般無奈,隻得著急的轉身:“您在這待著別動,我去找大人。”


    見他離開,她幾乎是逃命一般慌亂的跑著,不住的迴頭觀望,冰涼的雨水陰寒刺骨,哭著唿喚琳青的名字,四周嘈雜的聽不清她的聲音。


    地上三三兩兩的有幾具屍體,顫抖的捂住眼睛不敢去看,透過指縫小心的窺視著前方的路,一個不小心還是被死屍絆了一下,狠狠趴在地上,渾濁的泥水瞬間嗆在臉上,仿佛受了世間最大的委屈,她就這樣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琳青,琳青……”


    ……。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聽到頭頂隱約傳來男人的聲音:“你還不起來?”


    抽涕著抬起頭,透過雨幕看到不遠處坐在馬背上的男人,那馬匹渾身淩冽的紅色,仿佛燃燒在雨夜的大火。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坐在高高的馬背,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一身泛著寒光的鎧甲,雨水順著頭盔滴落,看不清他麵上是怎樣的表情。


    “打算一直趴在那嗎?”聲音冷漠如常,聽不出任何的波瀾。


    見她隻是呆呆的望著自己,司馬睿終於下了馬,一步步朝她走去,盔甲下一雙深邃的眼眸,逐漸有了複雜的情緒。


    磅礴的雨聲迴蕩在耳邊,透過鋪天蓋地的雨幕,他清楚的看到她睜大的眼眸,宛如受驚的小鹿一般惴惴不安,散落的長發濕漉漉的黏在臉上,單薄的身子瑟瑟發抖,雨滴順著長發劃過她的麵龐,勃頸,直至滴落衣襟深處。


    這樣冷的天,她赤裸著雙腳走在滿是殺戮的戰場,眼眸裏的恐懼深深的刺痛著他的心。


    一步步走到她的麵前,蹲下身子,艱難的伸出手,顫抖的撫上她右頰上的疤痕,他的雙眼幾乎都要爆裂出血,強忍著哽咽的聲音,開口道:“是誰?是誰把你搞成了這個樣子?”


    可是,下一秒,她怯生生的躲過他的手,眼眸流露出點點驚恐:“不要殺我,琳青,琳青救我……”


    身子仿佛被雷擊中,他就這樣呆呆的望著她,臉色慘白,雨水打在臉上說不出的疼痛:“央央……。”


    “琳青,琳青……”她雙手抱住自己的頭,緊緊的蜷縮成一團,恐懼的望著他身後:“琳青救我,琳青……。”


    收迴的手緊握的露出青筋,他突然轉身拔出腰間的長劍,衝著身後正打算偷襲的匈奴士兵一劍斬下,鮮血四濺,士兵頭上一條長長的口子,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不遠處的幾個匈奴人齊刷刷的衝了過來,他就這樣殺紅了眼,揮著手中長劍,兇狠的如同地獄的修羅,每一招都帶著刺骨的恨意,鮮血嘩啦的濺在臉上,被血侵蝕的雙眼血紅一片。


    匈奴人個個人高馬大,拚著性命與他廝殺,漸漸鮮血淋淋,也不知是誰受了傷。


    呆呆的望著眼前的一切,她突然抱住疼痛的腦袋,撕心裂肺的哭出聲來:“不要死,不要死……琳青救我,不要死。”


    最後一劍惡狠狠的刺入匈奴人的胸膛,又不甘心的將他的腦袋斬下,他終於筋疲力盡的單膝跪地,將手中淌著鮮血的長劍立在地上,突然低低的哭出聲來,緊握住雙拳瘋了一般的捶打地麵:“為什麽!為什麽!”


    地麵上濺起的泥水撲在麵上,他踉蹌著跑到她的麵前,不管不顧的將她抱入懷中,力氣大的仿佛要將她嵌入骨髓。


    從剛開始的拚命掙紮,她的身子逐漸平穩,耳邊全是他壓抑的哭聲,他的身子抖得厲害,似是極力的忍耐著痛苦。


    漸漸有些不知所措,她慌亂的抱緊了,拍打他的後背哄道:“不哭,不哭了,不哭……”


    “不哭……”輕聲安慰的聲音,她不知為何努力的使自己的聲音含著笑意,可是笑著笑著,眼淚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不哭了,不哭了。”


    感覺肩膀突然一痛,下一秒看到他驚痛到慌亂的麵色,雙手先是緊緊抓住她的肩,接著顫抖的撫上她的麵頰,冰涼的嘴唇輕輕吻在她麵上的疤痕,緊貼著她的臉,哆嗦著聲音開了口:“我不要了,我什麽也不要了,琅邪王的位子我不要了,皇帝的位子我也不要了,我錯了,央央,我隻要你,隻要你。”


    眼中的迷茫漸漸有了霧氣,她惶然的望著離自己不差分毫的麵容,慌亂的想要掙脫:“琳青,琳青救我……”


    他卻仿佛比她還慌亂,死死捧著她的麵頰,雨水劃落兩人緊貼的皮膚,滴落唇邊嚐到了苦鹹的味道,眼睛紅的使人害怕:“是我害你成了這副模樣,是我害你顛沛流離,央央,我錯了,我什麽也不要了,我不敢要了,我帶你離開,好不好,我帶你走。”


    “殺了這些傷害你的人,我會殺了他們為你報仇,我為你報仇,好不好?”


    慌張而小心的與她說話,生怕一個不小心嚇到了她,可她還是一把將他推開,幾乎慌不擇路的爬起離開:“琳青,琳青……”


    想要上前追去,他卻在這時感覺眼前一片昏黑,不經意的摸到腰間,手掌上一片鮮紅,原來,即便他是無所不能的琅邪王爺,也有防不設防的時候。


    眼睛模糊的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身影,他顫抖著蒼白的嘴唇,虛弱的喚著她的名字:“央央……”


    緊接著,便什麽也不知道的昏迷了過去。


    “刺史大人,王爺還未醒來,那些抓到的匈奴俘虜怎麽處置?”


    雷聲大作,壽春軍營亂作一團,瑟瑟發抖的孟央緊緊用被子裹住自己,不安的望著麵前臉色陰沉的男人,褐色的眼眸透著戾氣,對前來通報的將領道:“一個不留。”


    平靜而透著陰狠的聲音,她更加顫抖的將頭埋入被子,害怕的哭出聲:“琳青,琳青救我……”


    “夢兒。”


    驚痛的神色閃現眼中,他想也不想的上前,緊緊的抓住她的肩膀:“我是處仲,別怕,我是處仲啊。”


    “琳青,”恐慌的想要掙脫他的手,她哭得嗓子都啞了:“琳青,琳青你在哪……”


    像個孩子一般不停的哭鬧,王敦的雙手不由得緊握,對那一旁的侍從道:“吩咐下去,將那些匈奴人統統五馬分屍,屍體丟去喂狼。”


    “是。”遵了命就要下去,又聽他繼續道:“慢著。”


    站在原地等了很久,才見他麵上有些陰沉,聲音似是有些無力:“去找一個叫琳青的人,帶來見我。”


    整夜的惴惴不安,身上仍舊穿著濕噠噠的衣服,營帳內雖然暖和,躲在被子裏仍舊是很冷。


    戒備的望著不遠處坐著的那個男人,從找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強硬的將自己抱上馬背,一路來到這裏,甚至不曾脫下身上濕漉漉的戎裝,硬朗的麵上粗眉一直皺著,褐色的眼眸有著深深的痛色。


    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坐著,外麵的雨聲一直不消停,她就這樣逐漸開始迷糊,淋了太久的雨,此刻隻感覺頭痛欲裂,昏昏沉沉間身子有些支撐不住,倒下的時候猛地被一人抱住,耳邊是他緊張的聲音:“夢兒?”


    “去請軍醫,順便找一婦人為她換衣服。”


    迷迷糊糊的陷入夢境,仿佛親眼看到琳青陷入困境,兇殘的匈奴人團團將他圍住,還有那可怕的男人,他又舉起了長刀,他麵上帶著殘忍的笑,他要砍掉琳青的另一條胳膊……。


    忽然,畫麵一轉,她看到懸崖邊一個驚痛的男子,蒼白了雙鬢,俊朗不凡的麵容那樣熟悉,熟悉到心痛作死。


    磅礴的雨中,他與一群人廝殺,浴血奮戰間空氣中都充斥著血腥味…。寡不敵眾……。防不勝防……身後一人對著他猙獰的舉起長矛,她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那長矛朝他刺去,說不出一句話……


    “不要,不要……”


    額頭上淋漓的冷汗,她緊閉的雙眼睫毛劇烈的顫抖,不住的搖著頭:“不要,不要……”


    整夜的照顧著她的王敦立刻上前,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夢兒,沒事了,別怕,沒事了。”


    迴握住他的手掌,仿佛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不安的沉睡過去。


    “大人,您先換下鎧甲吧,當心受了風寒。”


    一旁的侍從小心的上前提醒,他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隨口說道:“都下去。”


    營帳內隻剩他安靜的陪著她,順手拿過幹淨的毛巾,輕輕擦拭她柔軟的長發,握慣了刀劍的手微微有些生硬,麵上帶著溫柔的笑:“夢兒。”


    下了一夜的大雨,次日清晨,天氣漸晴。


    從睡夢中悠悠醒來,茫然的看到趴在床頭睡著的王敦,隱約熟悉而陌生的容顏,俊朗的麵上有些憔悴。


    想要說話,喉嚨卻疼痛不已,剛剛張了張嘴,抑製不住的咳嗽起來,猛烈的五髒六腑都在顫抖。大口的唿吸著,仿佛一個不小心就會喘息不過來。


    王敦想是睡得極淺,很快被咳嗽聲驚醒,看到她明顯潮紅的麵色,趕忙倒了杯水遞到她嘴邊,小心的為她撫了撫後背:“夢兒,喝點熱水。”


    喝了水,頭依舊疼的厲害,慢慢穩住情緒,聲音嘶啞的開了口:“帶我去找琳青,我要琳青。”


    他的麵色頓時有些暗沉,望著她惶恐不安的眼神,最終柔聲道:“夢兒乖,你病著呢,我會將那琳青帶來見你,可是你要好好休息。”


    神色淒然的搖了搖頭,她的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琳青,我要去找琳青。”


    雙手禁不住緊握,他的眼中有著深深的驚痛,不由得伸出手撫摸她蒼白而恐慌的麵龐,咬著牙道:“是誰將你害成了這個樣子?我發誓一定將他碎屍萬段。”


    “夢兒,我一定會為你報仇。”


    他的樣子使得她有些害怕,身子禁不住往後退縮,膽怯的望著他:“我想找琳青。”


    察覺出她的不安,他褐色的眼眸慢慢有了溫度,輕輕的笑道:“好,我帶你去找琳青。”


    出了營帳,才發覺經過暴雨的衝洗,天空藍的幾近透明。遠遠的,重巒疊嶂的山間,一條彩虹橫跨上空,繽紛迷人的七色,幹淨而純美的樣子。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對著身旁死死拉住自己衣袖的人兒輕聲道:“夢兒,你看那邊。”


    純白色的銀狐大麾下,露出一雙凝靜的眼眸,小心翼翼的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眼中浮現出驚喜的神色,拉住他的手微微鬆了一些。


    “彩虹……。”


    聽著她低低的聲音,像是怕驚擾了什麽,就連心裏小小的欣喜也是誠惶誠恐的說出,王敦心裏狠狠的疼了起來,望著她疼惜的笑道:“是啊,彩虹,夢兒的彩虹。”


    第一次,他看到她抬起頭對他莞爾一笑,月牙般的眼眸洋溢著溫暖,純淨的如同一碧如洗的天空,就連那美輪美奐的彩虹也微微失了顏色。


    “我的彩虹?”如同孩童一般,她猶不確定的開口問著。


    “隻要夢兒喜歡,日後這天下的彩虹都是你的,”堅定不移的望著她,明明是狂傲的繆論,可是經他的口說出,仿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這天下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是屬於你的。”


    “你本就是世間最美好的,不應見到任何肮髒的東西,夢兒,以後我再不會給任何人傷害你的機會。”


    目光幽深的對她說著,更像是對自己說著。“王爺。”


    一旁的侍從突然恭敬的開了口,隨即轉過身去,果真看到司馬睿就站在不遠處的營帳前,天寒地凍,也不知這樣站了多久,臉色都是微微蒼白的。


    王敦不動聲色的握了握她的手,上前行了禮:“王爺昨日受了傷,可好些了?”


    孟央下意識的去看他受傷的腰間,衣物的遮蓋下根本看不出什麽,一抬頭正對上他的目光,深邃而暗藏洶湧,使得她心裏萬般惶然,小心的躲在王敦身後。


    司馬睿很快恢複平靜的神色:“一點小傷,王刺史無需擔憂。”


    短暫的停頓,他又繼續開了口:“聽紀瞻說,石勒跑了?”


    “昨晚暴雨之中太過混亂,讓那匈奴人趁機逃走了,臣等已經派人四處追尋,若是發現了他們格殺勿論。”


    “跑了就跑了吧,他們若是迴去複命,也好讓那漢主劉聰知道我琅邪國的厲害。”不甚在意的揉了揉眉心,他的麵上略顯疲憊:“這幾日就撤兵迴健康吧,那邊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迴營帳,王敦卻在這時突然道:“王爺,處仲有一事相求。”


    接著,他跪地行禮:“臣不能隨王爺迴健康。”


    “哦?”司馬睿轉身,平靜的望著他:“你答應過本王定居健康幫我,如今襄城皇姐早已在城內,揚州又有何可留戀的。”


    抬起頭,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認真道:“處仲的意思並非返迴揚州,而是在向王爺辭官,臣自願將王氏家族兵權交托給王爺,隻求王爺好生相待襄城母女,處仲不願再理世間紛爭,隻願做閑雲野鶴,歸隱深林。”


    深深的震驚過後,他的麵色隨即沉了下來,目光不經意的掃過一旁的孟央,似笑非笑道:“本王竟不知你還有這樣的心思,歸隱山林?你的條件是什麽?”


    “王爺英明,”他亦是不動聲色的勾起嘴角:“王爺知道王氏家族的兵權意味著什麽,如今處仲願將兵權交給王爺,隻求帶夢兒安然離開,這個交換王爺不算吃虧。”


    琅邪王氏的兵權,這曾是司馬睿做夢都想得到的東西。


    他禁不住笑出聲:“處仲你從來都是拿捏的本王恰到好處,真是一筆不錯的買賣,你曾勸本王不能為了一個女人自毀前程,本王記得你還說過,日後登高淩頂,這天下的絕色佳人可是應有盡有。那麽,你現在是忘記自己從前的話了嗎?”


    王敦微微皺起眉頭,正要說話,他又低低的冷笑一聲:“為了一個女人,你竟要放棄王氏家族的兵權,琅邪王氏的身份可是你最在意的,舍棄心愛的妻女,僅僅為了一個容貌盡毀的女子?王處仲,本王竟不知你還是這樣一個情種!”


    緊握住生冷的雙拳,他褐色的眼眸有著一絲慍色:“處仲自幼秉承公平二字,年少時跟隨王爺效力,這一路的風風雨雨有多艱辛,王爺是成大事的人自然是臣無法相比的,正如您所說,王氏家族的兵權換一個容貌盡毀的女子,這很公平。”


    “公平?”司馬睿的聲音不由得冷了下來:“王處仲,本王還不知道你是怎樣的人,夢兒?你真當本王不知道她是誰?你曾處心積慮的勸本王莫要為兒女情長牽絆,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對本王的女人動了心思?又或者說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在算計著一切?”


    說著,微微眯起的眼中透著殺意:“你想帶著她離開?本王會殺了你。”


    “王爺相信嗎?”王敦望向他的眼眸帶著處事不驚的笑意:“處仲之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上她,您覺得不公平嗎?我深愛夢兒,自然願意為她舍棄一切。當初我曾千方百計的勸您不要被她迷惑,不管您心裏如何愛她,可您最終不曾像我一般自願舍棄身份和地位,說到底是您不夠愛她,您做不到的事情我願意做,所以我有資格得到她,這才叫公平。”


    “住口!”心裏的傷口被人活生生撕開,血肉淋漓,他的眼眸泛著紅色:“王處仲,本王從來都欣賞你的坦誠,現在本王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你可以安然的帶她離開,但琅邪王氏的兵權僅僅是不夠的,本王不放心的還有你,為了防止日後你被他人所用,除非你自毀雙目,一個瞎子自然不能領兵打仗,做到了這些,本王保證你們安然離開。”


    “王爺這是強人所難。”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的說道。


    司馬睿眼中帶著深深的笑意:“做不到嗎?你愛上了她,自然明白為了她一切都值得,還是處仲你不夠愛她?”


    眼中的狠色一閃而過,他緊握的雙拳隱隱露出青筋,緩緩閉上眼睛,良久,再次睜開,決絕的起身,拔出腰間的湛盧劍,陰寒的劍身映出他褐色的眼眸,好看的不可思議:“好,我相信王爺是守承諾的人,莫說是一雙眼睛,為了夢兒豁出性命又如何。”說罷,他橫起劍身,直直的劃向自己的雙眼。


    利刃相撞的劇烈轟鳴聲,劃向眼睛的長劍突然被人攔住,猛地睜開眼,近在咫尺的劍刃就指向自己的眼睛,惡狠狠的壓住自己的湛盧劍。握劍的司馬睿麵色鐵青,一把將他的劍打落在地,皺著眉頭道:“自毀雙目之前,也要先找到她再說。”


    吃驚的迴過頭,才發覺周圍真的沒了她的身影,誰也沒有注意,在他們爭辯的時候她是何時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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