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導前來見她時已經是三日之後,別院中綠蔭似水,大好的晴朗天氣,他卻是很沒精神的樣子,絲毫不像琅邪國赫赫有名的大司馬。


    “三日前,王妃娘娘說隻要我在王爺之前找得到段夫人您就有辦法救她,現在臣已經找到了段夫人的下落,娘娘究竟有何辦法?”


    她小口的抿著杯中的茶水,眯起的眼眸淺笑著看著他:“恐怕段夫人一直都在王司馬府上吧。”


    王導一愣,望向她的眼神透著危險:“你還知道些什麽?”


    “我也隻是猜測。”她搖了搖頭,神色有些黯然:“以王爺和遼西公之力,不可能這麽久都尋不到她。段夫人生性要強,對你又一往情深,斷然不可能拿著兵符一個人偷跑,恐怕她真正的意圖是以手中兵符相要挾,要你跟她遠走高飛吧。”


    王導的眉頭深深的皺起:“臣對段夫人沒有任何非分之想,請娘娘不要將此事告之王爺。”


    她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你以為王爺真的不知道?”


    他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深深吸了口氣,孟央接著道:“連我這區區一個小女子都猜的出來,王爺怎會不知,他不說是因為顧念著與你們兄弟的多年情分,甚至他心底也許想著成全你與段夫人,是你遠沒有段夫人有勇氣,王爺對你們兄弟二人恩至意盡,可你們卻為了我的存在對他日漸心生埋怨,王司馬,你們可以再三的置我於死地,但對於王爺,你不能有背叛的理由。”


    王導的神色終於鬆懈,有些遲疑的開口道:“你願意幫我,是因為王爺?”


    “是,段夫人偷走兵符一事已鬧的沸沸揚揚,為了堵住天下人之口他唯有稟公處理此事,王司馬卻再三難為他,甚至不惜以性命相逼,還搬出了長公主司馬婉兒,王爺他可曾虧待於你?”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我是真的喜歡婉兒……”


    孟央淺笑著打斷他的話:“那是你的事,婉公主逝世多年,你如今對她人有意也屬正常,我願意幫段夫人,隻需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永遠不能對王爺有謀逆之心。”


    雖是意料之中,他仍舊有些意外:“你所做的一切果真都是為了王爺,但我王導也不是忘恩負義之人,王爺對我恩重如山,我是斷不會背叛他的,這點你可以放心。”


    她笑著搖了搖頭:“我從來不曾懷疑過王司馬的忠心,現下隻有你我二人,我就把話挑明了說,我擔心的是你的堂兄王敦將軍,雖說他要做什麽是你左右不了的,但我要你立下重誓,不管將來誰對王爺有不臣之心,王司馬必須站在王爺這邊,為王爺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王導目光直直的望著她:“你真是太危險了,如此玲瓏剔透的心思,處心積慮的安排著一切,難怪王爺對你動了心。”頓了頓,他接著道:“好,我王導對天發誓,這一生隻對王爺馬首是瞻,赴湯蹈火,永世臣服,如有違背,五雷轟頂!現在你可以放心了。”


    她笑著端起茶壺,親自為他倒滿麵前的茶杯:“我相信王司馬是守承諾之人,隻是我要提醒你一句,這是你跟段夫人最後的機會,一旦她返迴王府,這一生都是琅邪王府的段夫人,你當真不後悔嗎?”


    他的麵上有一閃而過的黯然,隨即正了正神色,斬釘截鐵道:“長公主逝世,我的心也早已作死,任何女人對我來說都已經沒有意義,我對段夫人的留戀隻因為她與婉兒有幾分神似,但她還沒有重要到我願意為她放棄眼前的一切。”


    直接了當的說出內心的真實想法,即便心裏為段靈箐不值,她仍舊是欣賞他的坦蕩蕩,歎息一聲:“王司馬快言快語,我也就直說,若想救段夫人,關鍵要靠她的哥哥段疾陸眷大人。”


    王導麵露不解:“此話怎講?”


    “你隻需勸段夫人交出兵符,將兵符私下拿給遼西公,然後讓他當著眾人的麵演上一出戲,就說自己一時昏了頭,將兵符放錯了地方沒有找到,而恰巧段夫人早已計劃逃離王府,臨走之前去房中看他。”


    話已至此,他頓時恍然:“這樣一來,就是段大人誤以為是段夫人偷了兵符離開,如今兵符已經找到,段夫人就隻有逃離王府的罪名。”


    她微微一笑:“段大人那裏就需要王司馬出麵了,段靈箐是他的親妹妹,想必他也不願她死。”


    “竟是這樣簡單。”他不禁有些感歎。


    “事情當然不是這樣簡單,”她的麵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我要的可不止這些,王司馬心裏清楚鮮卑兵符對王爺的重要性,我要你私底下聯手眾臣,在段疾陸眷承認自己錯怪了段夫人之時,出麵指責他的過錯,逼他將虎符交托到王爺手中。”


    王導一愣,眼中微微閃過讚賞,卻麵色複雜的點了點頭:“真是冰雪聰明,身為帝王星的牽製者,偏偏處心積慮的為王爺做著打算,也難怪王爺對你這樣癡迷。你並無害王爺的心思,他卻總是因你自毀天下,若是日後有機會除掉你,我同樣不會手軟。”


    她依舊是含笑的樣子,目光遙遙的望向遠處:“我比誰都清楚自己對他的威脅,王司馬是對的,這樣活著才真的是煎熬和痛苦。”


    剛剛用過晚飯,就聽門外傳來夏雲緊張的叫聲:“呀,我的小祖宗呀,你怎麽端的動這茶壺,來,交給奴婢拿吧。”


    順著目光望去,她也緊張的趕忙起身,小小的沅兒竟然端著一壺茶水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任誰要伸手接過也不給。她隨即上前端過那壺,疼惜的望著他:“沅兒,你怎麽能端著這麽重的東西,萬一摔倒了怎麽辦?”


    說著,禁不住皺起秀眉對站在外麵的宮人道:“你們是怎麽看著沅少爺的。”


    宮人們惶恐的低下頭:“王妃娘娘恕罪,是沅少爺非要親自給您送茶水,奴婢們怎麽也攔不住。”


    沅兒揚起燦燦的臉蛋,稚聲道:“姨母不要生氣,娘說這茶水是她用初冬的雪水所浸泡,喝這個對身體好,所以沅兒就來給姨母送一壺。”


    她當下笑出聲來,蹲下身子感動的捏了捏他的小臉:“沅兒真乖,隻是下次不許再做這麽危險的事,不然姨母會生氣的。”


    “姨母放心,有娘跟著呢,沅兒不會有事的。”他睜著大大的眼睛,認真的迴答她。


    孟央愣了愣,抬起頭望向門外,果真見鄭阿春忐忑不安的站在外麵,對上她的目光訕訕的叫道:“姐姐。”


    她附身對沅兒道:“姨母跟你母親有話說,讓夏雲姑姑帶你去玩好不好?”


    他趕忙懂事的點了點頭,夏雲帶他離開後,鄭阿春跟著進了屋子,微微垂下眼瞼:“姐姐,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她自顧自的坐下,麵色平靜:“你就這麽急於讓我原諒你,甚至不惜利用沅兒,讓他大老遠的端著那麽重的茶水過來。”


    鄭阿春神色一變。趕忙擺了擺手:“不是的,姐姐,是沅兒非要親自端給你,我怎麽也扭不過他,隻得擔驚受怕的一路跟過來。沅兒說,他說……”


    “他說什麽?”


    “沅兒說,姨母一定是不喜歡他了,最近都不去主動看他了。”


    見她愣怔的樣子,她突然上前跪在地上,淒然的流出眼淚:“姐姐,你真的不打算原諒我了嗎?我真的知道錯了,顧及著沅兒請你不要不理我,我們母子二人如今隻有你一個親人,難道你真的要一輩子不理我嗎?”


    她越說越傷心,最後禁不住掩麵痛哭:“姐姐,我知道你是關心我的,不然也不會私底下拿出那麽大比錢給翠萍的家人,姐姐,我真的知道錯了。”


    孟央深深的吸了口氣,眼圈泛紅的看著她:“給了再多的錢又如何,死去的人活的迴來嗎?鄭阿春,你犯下這樣致命的錯誤,這一生能心安嗎?”


    早已哭成了淚人的鄭阿春突然伸出手狠狠扇打自己耳光,每一下都使了十足的力氣,打的麵紗都快要掉了下來:“姐姐,難道真的要我以命償還你才肯原諒我嗎?那我情願一死!”


    耳光響亮的聲音,她心裏泛起深深的驚痛,趕忙上前抓住她的手,哽咽道:“好了,你既有悔改之心,我原諒你就是了。”


    鄭阿春禁不住泣不成聲:“姐姐……”


    返迴別院的路上,鄭阿春牽著沅兒的手,目光陰沉的走著。突然沅兒停在原地,死死攥住她的手:“娘的臉怎麽了?”


    她蹲下身子望著他,聲音輕柔:“不關你姨母的事,娘惹你姨母生氣了,應該受罰的。”


    沅兒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是,是姨母打的?”


    她慌忙望了一眼身旁的宮人,仿佛很害怕一般低聲道:“沅兒不要胡說,被你姨母聽到會不高興的,到時她又要生母親的氣了。”


    沅兒突然撅起小嘴,大滴的眼淚掉了下來:“姨母為什麽打娘,沅兒不喜歡她了……”


    她神色淒然的對他道:“沅兒記住,她不僅是你的姨母,還是這個王府位份最高的女主人,她有資格懲罰任何人,沅兒若是心疼娘,今後就要聽娘的話,好不好?”


    淚眼朦朧的沅兒鄭重的點了點頭,她隨即心疼的將他擁入懷中,目光沉沉的望向遠處:“在這個王府裏,隻有娘是真心疼你的,你能完全依靠的隻有母親,而母親能依靠的人,隻有自己。”


    月色下她的麵色流露出堅定的神色,周圍花叢的陰影看起來如此斑跡駁駁。


    清晨梳發的時候,夏雲麵帶喜色的告訴她,鮮卑段大人來了王府請罪,說兵符已經找到,根本不關段夫人的事。她含笑望著她眉飛色舞的樣子,開口道:“段夫人洗刷了冤屈,你怎麽這麽高興?”


    夏雲故作神秘道:“娘娘有所不知,段大人承認冤枉了段夫人,被眾臣指責糊塗,鬧出了這樣的笑話,迫於眾臣的壓力將兵符交給了王爺,如今虎符在手,鮮卑的兵力可不是完全的屬於王爺了嗎。”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乎並不感到意外:“這樣的話在這說說也就罷了,出去可不許亂說。”


    夏雲笑著點了點頭。王府後院的長廊處,她與一身戎裝的王敦不期而遇,王敦緊握手中的湛瀘劍,褐色的眼眸透出點點的冷厲,身後跟著一隊身著鎧甲的將士。經過她身邊時不動聲色的停了下來:“真是一石二鳥之計啊。”


    “妾身不懂王大人的意思。”


    “我真是小瞧你了,你應該早就想到逼段疾陸眷交出兵符,計謀如此之深,難怪這麽多年能夠安然無恙的待在王爺身邊。”


    孟央輕笑:“王大人此話見外了,妾身幫王爺,不就是幫您嗎?”


    王敦皺起濃黑的眉毛,低下頭將臉湊近她,褐色的眼眸透出湛湛的厲光:“你口齒伶俐我說不過你,待我調遣完江東大軍,再迴來陪你慢慢玩。”


    他說完,勾起嘴角衝她深深一笑,頭也不迴的走了過去,剩她一人愣愣的待在原地,直到一旁的夏雲輕聲提醒:“娘娘,您怎麽了?”她這才反應過來,淺笑著搖了搖頭,舉步離開。不出幾日,段靈箐果真迴了王府,兵符雖找了迴來,逃離王府的罪名卻是免不去的。於是從她一迴來就被關在房間軟禁了起來,任誰也是見不到的。與此同時,王府內發生了一件更值得疑惑的事,孟央不止一次聽人提起,司馬睿前日外出帶迴一女子,一身長長的黑袍將整個人都遮住,更奇怪的是她以黑紗遮麵,顯得整個人神秘異常。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司馬睿了,對他的事也是道聽途說,對於那位傳聞中的神秘女子她也隻是淡然一笑,不甚在意的樣子。


    然而她的不甚在意,不能代表所有人都是不甚在意的。剛剛午睡醒來,夏雲就匆匆來報,王瑜一夥人早已等候多時,吵吵嚷嚷著要見她。


    明知避不過去,她隻得起身前去見她們。到了房門前,才有些微微的詫異,這哪裏是王瑜要見她,屋子裏坐滿了人,茶椅明顯不夠用,可見宮人們又臨時添了許多。仔細望去,這些嬌俏的女子皆是司馬睿的妾室,更讓她不解的是,一向與王瑜鮮少來往的趙靜雪和庾蓮心也在其中。


    看到她來了,原本議論紛紛的眾女子一同起了身,恭敬的行了禮:“見過王妃娘娘。”


    如此的陣仗,可見這王府的女人們都聚齊了,她心裏一陣無奈,頗有些頭疼的開口道:“都坐吧。”


    “謝王妃娘娘。”


    在夏雲的扶持下緩緩有上前,坐在正前方的主座上,還未開口,王瑜已經笑道:“打攪王妃姐姐午睡了,姐妹們十分過意不去呢。”


    明知她的笑虛偽而陰險,她索性開口道:“今日大家都來了,必是有話要說,都是自家姐妹,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吧。”


    “王妃姐姐是隨和的人,既然都這樣說了,咱們也都不要拐彎抹角了,想說什麽就說吧。”王瑜的目光掃向眾女子。


    得到她的暗示,其中一個嬌滴滴的女子首先站了起來:“王妃娘娘,您是王府的女主人,此事您可不能不管呐。”


    她話音剛落,另一粉衣女子緊跟著站了起來:“王爺這幾日可是被那不知來曆的女子迷得神魂顛倒,整日整夜的膩著,連房門都不出了。”


    眾女子紛紛七嘴八舌的開了口:


    “王妃姐姐可要出麵管一管了,咱們現在想見上王爺一麵都難的很。”


    “平日裏荷夫人最得王爺寵愛,現在王爺連她都不見了,可見那女人有多厲害。”


    ……


    吵吵嚷嚷的聲音,使得她有些頭疼,王瑜見況開口道:“姐妹們都別說了,王妃娘娘想必也都聽說了這些事,聽娘娘怎麽說吧。”


    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她歎息道:“王爺喜歡一個女子有何奇怪,難道你們都不曾被他寵愛過,何必針對一個新來的姐妹。”


    見她這樣說,榮姬譏諷一笑:“王妃娘娘有所不知,前段時間荷夫人受王爺寵愛的時候,也隻是經常見她陪伴王爺。但這次可不一樣,王爺自將那女子帶迴來後,就沒有出過房門,一連數日了,咱們可從沒見過王爺如此寵愛一個女人。”


    “娘娘”,一直沉默的庾蓮心終於幽怨的開了口:“王爺若真的喜歡那女人大可給她個位份,我們也無話可說,可那女子偏偏來曆不明,我們連她長什麽模樣都沒見過。王爺日日夜夜和她在一起,連王府裏大小的事情也不再過問,就算我們有接納她的心思,這樣下去王爺的身子也吃不消的。”


    話說完,眾女子皆有些沉默,她有些無奈,這個庾蓮心將話說到這個地步,她也真的不知如何開口了。正想著,王瑜又是一陣嘲笑:“現在知道心疼王爺吃不消了,以往王爺寵愛你的時候,你也是日日夜夜的纏著他,那時怎麽不知道心疼王爺呢。”


    其餘女子紛紛用絲帕捂著嘴偷笑,庾蓮心的麵色頓時難看至極,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些什麽。而王瑜那夥人可不是省油的燈,平日庾蓮心頗得司馬睿喜歡,自然引來眾多的怨氣,眼下看她失了寵,還不紛紛羞辱她:


    “荷夫人到底年輕,哪像咱們陪伴王爺多年,隻想著王爺身體安康,也沒心思去想那些男女癡纏了。”


    “都是王爺平日太寵她了,這才冷落幾日,荷夫人就受不了了,到底是新入府的,滿腦子都是王爺的寵幸。”


    ……


    不堪入耳的譏諷聲,庾蓮心蒼白著臉,眼中隱隱有些淚花。孟央亦是極力的忍耐,這些女人的嘈雜聲使的她頭痛欲裂,恨不能馬上將她們趕出去,聽不下去的時候她隻得沉下臉色,厲聲道:“夠了!”


    眾人皆是一愣,立刻閉上嘴巴不敢再說什麽,她皺著眉頭繼續道:“既然知道自己陪伴王爺多年了,說話還這樣不知輕重,你們都退下吧,這件事改日再說!”


    “那怎麽行,姐姐身為王府表率,這件事您怎麽能置之不理呢?今日我們前來,可都是要您做主的。”王瑜不依不饒的說道。


    她卻無力再與她們糾纏,隨即起身,目光冷冷的掃向她:“王夫人若是不滿意,這王府表率的身份不如由你來做,就由你來為眾姐妹出頭吧,夏雲,送她們迴去。”


    眾人不滿的起身離開,唯有趙靜雪安靜的坐在那,神情自若的飲著杯中茶水。待房內隻剩她們二人,她突然起身,盈盈的對她行了個禮:“姐姐。”


    孟央麵露不解:“想說什麽就說吧?”


    她遲疑片刻,臉色有些蒼白的開口道:“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妾身,覺得害怕。”


    她一愣,隱約感覺到發生了什麽,於是起身走到她麵前,握住她微微顫抖的雙手:“不要怕,可是有人欺負了你?”


    趙靜雪神色惶然的搖了搖頭,欲言又止的看著她,最終低聲道:“那日王爺帶那神秘女子迴府,我碰巧經過前院,看到她與王爺十指緊扣,當時我上前對王爺行禮,低下頭時多看了那女子一眼,後來,後來……”


    “後來怎麽了?”


    她緊緊閉上眼睛,睫毛微微顫抖:“後來,我再次抬頭,雖看不清那女子黑紗下的麵容,但她望向我時眼中帶著殺意。姐姐,她的眼神太可怕了,我每每想起,都驚出一身的冷汗。”


    孟央緊握住她的手,認真道:“你不要怕,有王爺在呢,那女子不敢把你怎麽樣。”


    趙靜雪臉色蒼白的搖了搖頭:“王爺當時是在場,可那女子問我話的時候,王爺他,望向我的眼神也是冰冷的。姐姐,我從小目睹父母被山賊殺害,對那些帶著殺意的眼神特別敏感,我能感覺得到,如果那女子要殺我,王爺是絕不會阻攔的。”


    孟央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環顧四周後小心的問道:“你說那女子問了你話,她問了什麽?”


    她的額頭隱隱冒出冷汗,艱難道:“她問我在看什麽?”


    “你是怎麽迴答的?”


    “我真的什麽都沒看,我從頭至尾隻是好奇的望了她幾眼,姐姐,我真的很害怕,你要幫我。”她用力的抓住她的手臂,急的快要哭了出來。


    孟央皺起眉頭沉思著,最後認真的望著她:“你想我幫你,就仔細的想一想她的問題,當時你到底看了什麽引起她的殺意?”


    趙靜雪緊緊閉上眼睛,艱難的把當時的場景迴顧了一下,眼淚唰的落下來:“我真的沒看什麽,我看到了她與王爺十指緊扣的雙手,但當時前院的宮人們都看到了,她沒理由為了這個殺我?”


    孟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看到她與王爺十指緊扣,然後抬起頭她就問你看到了什麽,仔細想想,你還看到了什麽?”


    她緊張的整個身子都在顫抖,迴想了很久,突然遲疑的開口:“黑袍,黑袍下,她,手釧…。”她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慌忙道:“是啊,我看到她的右手腕上戴著手釧,清瀅透徹,我從沒見過所以多看了兩眼,是,好像是玉髓,應該是玉髓…。”


    孟央趕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小聲點,你這幾日不要迴去了,就住在我這。”


    話說到這,趙靜雪急急的點了點頭,她的心卻更加沉重起來。玉髓,古籍記載道家服食可成仙,是極品美玉中的脂髓,髓本就是帝王家所用之物,一銖尚且難全,那麽用之串成的手釧何其珍貴,那女子定不是普通人。


    寂靜的深夜,隻聽得到花草樹木被風吹起的作響聲,她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院中,目光沉沉的發著呆,也不知過了多久,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聽到夏雲開口道:“娘娘,綠秀姑娘來了。”


    隨即轉身,看到綠秀匆匆上前,趕忙拉住她即將行禮的手,笑道:“這裏又沒有外人,那麽生份幹嗎。”


    綠秀亦是含笑道:“奴婢今個正想著您,您就讓香晴叫我去了,娘娘可是想綠秀了?”


    “我哪裏是想你,而是嘴饞了想吃你做的芍藥杏仁蓮子粥,可眼下見你,又想讓你陪我說會話。”她頗為苦惱的說道。


    身旁的夏雲趕忙行了個禮:“王妃娘娘,那粥的做法綠秀姑娘都告訴過奴婢,就讓奴婢去做吧。”


    她笑著點了點頭:“那就辛苦你多煮一碗給綠秀了。”


    待她走遠,綠秀才壓低了聲音道:“自王爺帶那女子迴來就一直跟她膩在一起,已經在前西閣整整待了七日了,王爺好像特別在意她,不許任何宮人前去伺候,奴婢也隻是遠遠的候在院門。”


    她心裏不由得泛起疑惑:“你可見過那女子?”


    “奴婢也隻是在她剛來的時候見過,不過那日她依偎在王爺身邊,大大的袍子把整個人都遮住,誰都沒有看清她的模樣。”她說著,又開口道:“奴婢偷偷問過趙護衛,他剛開始警告我不許多管閑事,後來被我纏的煩了索性說他也不知道那女子是誰,奴婢看他也不像說謊。”


    連趙亞也不知道的奇怪女子?孟央緊緊咬住嘴唇,百思不得其解間又問道:“你可見過那女子右手腕上的手釧?”


    綠秀搖了搖頭:“奴婢隻是遠遠的看了她一眼,並不知她腕上是否帶有手釧,不如奴婢找個機會接近她……”


    “不行!”她突然厲聲打斷她的話,見她一臉的詫異,這才微微迴過神來,雙手有些冰涼的握住她的手:“綠秀,答應我,離那女子遠一點,我不能讓你出事。”


    綠秀聞言鼻子一酸,眼眶中泛起霧氣:“娘娘,奴婢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奴婢不怕死。”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說什麽傻瓜,你能為我做的就是好好的活著。瞧你,跟我在一起好的東西不曾學會,倒是學會了這愛哭的毛病,幸虧王爺將你調去身邊,否則這院子早晚會被我們倆淹了。”


    一番話說的綠秀終於破涕為笑。


    琅邪王府住著很多容貌美麗的女子,平日裏除了爭風吃醋唯一的期盼就隻有琅邪王司馬睿,這諾大的王府鎖去了她們的純真年少,卻也給了她們想要的虛榮和浮華。除了司馬睿,她們的生活毫無半點情趣,如今出現的神秘女子早已傳遍了整個王府,這就如同在枯燥的生活中掀起一陣浪潮,孟央不允許綠秀接近那女子,別人可就按耐不住了,無聊的生活中總有不怕死的出頭鳥。


    於是一大早,夏雲就帶給她一個震驚的消息:庾蓮心差點被王爺下令打死了!


    除了震驚她沒有別的表情,夏雲亦是有些後怕的告訴她:“荷夫人受王爺冷落後心有不甘,為了重新得到王爺的寵愛特意做了糕點,誰知就在送去的時候出了事,聽說守門的宮人攔住了她,荷夫人仗著自己的身份不停的斥責那些宮人,結果驚擾了王爺,王爺當即下令杖斃荷夫人身邊所有的宮人,同時賞了荷夫人二十大板。”


    麵色沉沉的聽完,夏雲仍舊心有餘悸的說道:“荷夫人自小就是千金小姐,哪裏經得住二十大板,沒打幾下就疼暈了。醒來後聽聞從小陪伴自己的陪嫁丫鬟菊兒也被王爺下令亂棍打死了,當下就悲痛欲絕,淒慘的哭嚎聲傳遍了整個院子。”


    孟央覺得身子有些發冷,緩緩閉上眼睛,想起那日在亭中她前來見她,麵上帶著嬌羞的笑意,沉浸在司馬睿帶給她的溫柔中無法自拔,而今不過幾日,昔日的柔情紛紛做碎。司馬睿,原來真的是如此絕情之人,那神秘女子竟值得他大開殺戒!


    神情不由得有些淒然,開口對夏雲道:“把王爺賞的明玉膏送去給荷夫人,另外告訴王府管事,指派幾個手腳靈活的宮人前去伺候。”


    夏雲遵了命離開,她隨即吩咐一旁的香晴為自己倒杯茶,誰知低垂著腦袋的香晴也不知在想著什麽,愣愣的發著呆。她便開口道:“你在想什麽?”


    香晴迴過神來,欲言又止道:“奴婢在想,王爺不是那樣殘忍的人。”


    她不動聲色的望了她一眼:“位高權重者向來難以揣測,你又怎麽知道他是怎樣的人?”


    她想也不想的迴答道:“奴婢相信王爺,也請王妃娘娘相信王爺。”


    她堅定的神色使得她有半分的遲疑,接著嘴角勾起無奈的苦笑。她原以為是司馬睿的不信任使得她萬分痛苦,現在恍惚明白,自己同樣是不信任他的,至少在這一方麵,她和司馬睿都比不上一個小小的香晴。這樣想著,禁不住開口問道:“你跟隨王爺多久了?”


    “奴婢是個父母雙亡的孤兒,一直養在王府,王爺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是要記得一輩子的。”


    “你倒是忠心耿耿的小丫頭,”她笑著對她道,接著又貌似不經意的隨口問道:“這幾日王府裏都在傳著那位神秘女子,你覺得她對王爺會不會有威脅?”


    孟央說完,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緊張,麵上不露聲色的觀察著她的每一個表情,一隻手緊緊攥住衣角。香晴並未多想,迴答道:“王爺是有分寸的人,那女子也不曾危害過王爺,奴婢覺得不會。”


    仿佛聽到心裏有無數的堆石轟然倒塌,她的一顆心就這樣沉了下去。


    自從那日與香晴對話後,對那神秘女子的事她便不再上心。雖不知道那女子究竟是何人,從一開始的黑袍黑紗遮麵,對趙靜雪帶有殺意,到庾蓮心被打,甚至杖斃了數名去過前西閣的宮人,司馬睿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掩護那女子,或者說他在保護那神秘女子。她原也擔心他的安慰,直到與香晴對話,終於放下了自己的心思,如果她猜的沒錯,香晴即便不知道這女子是誰,至少她知道這女子不會對司馬睿造成任何威脅。孟央的心思太過縝密,縝密到自己的心突然有種窒息的疼痛。


    清晨的陽光帶著朝露的氣息灑在綠意盎然的園子裏。她和鄭阿春坐在不遠處的華亭裏含笑望著在草地上玩耍的沅兒,園中滿是香草的氣息,一派生機活潑的景象。


    鄭阿春笑著為她倒滿杯中的茶水:“自從沅兒知道這雪水泡出的茶好喝,整日嚷嚷著要我送一壺給姐姐,總算姐姐沒有白疼他。”


    目光柔軟的望向綠草地上玩的正,開心的沅兒,她禁不住勾起嘴角的笑:“沅兒這麽乖巧懂事,也是你這個做母親的教的好。”


    鄭阿春麵上有一絲喜色:“姐姐可不知道,身邊有了沅兒我可就什麽都不怕了,每天看到他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我這一生並無他求,隻願沅兒快快樂樂的長大。”


    “父母之愛子,必為其而計深遠。”她恍惚的望著不遠處的沅兒,心裏勾起一絲疼痛。


    鄭阿春心知她是想到了傷心的往事,趕忙轉移話題:“對了,怎麽最近都沒見裒兒?”


    提及司馬裒,她的麵上終於露出無可奈何的笑意,歎息道:“這孩子太倔了,總說自己沒有哥哥功課好,這幾日挑燈夜讀,現在一定還沒睡醒。”


    鄭阿春笑道:“裒兒未免太較真了,如今他寄養在姐姐名下,日後若要世襲琅邪世子之位,他的機會可是遠大於司馬紹的。”


    孟央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王爺正值盛年,這樣的話當心被別有用心的人聽去,再說我並不希望裒兒注重這些權位,他的生活應該由自己決定。”


    “是是,姐姐教訓的是,是我失言了。”


    正與她說著,目光不經意的望向遠處,突然看到草地上悠閑的走來一匹威風淩烈的綠耳寶馬,泛著光澤的棕毛在陽光下格外耀眼。她心裏禁不住讚歎,好一匹日行萬裏的綠耳寶馬,正瞧的仔細,突然大驚失色的發現沅兒正感興趣的跑向馬匹,手中還握著用來除草的小鏟子!


    “沅兒!”


    幾乎同時,她與鄭阿春心急如焚的叫出聲,接著她二話不說徑直跑了過去,像綠耳這樣有名的寶馬皆是有靈性的,意識到危險時會變得極度兇殘。沅兒那麽小,怎麽躲得過這樣的危險。


    即便跑的再快,她還是追不上沅兒,眼看著他揮舞著手中的小鏟子高興的跑到馬匹跟前,她的腦袋嗡的一下懵了,臉色異常慘白,耳邊夾雜著唿嘯而過的風聲。她似乎已經看到綠耳寶馬眼中有些瘋狂的戾氣,對著沅兒抬起強勁的前蹄,撕心裂肺的叫出聲:“沅兒!”


    電花火石間,突然有一人橫空騎在馬背上,狠狠拽住馬的韁繩,綠耳馬高高揚起的瞬間伴隨著厲聲的嘶鳴聲,最後繞過沅兒小小的身子險險的落蹄在一旁,沅兒嚇得號啕大哭。


    她還來不及上前抱住沅兒,突然一個身影一閃,死死抓住沅兒的身子徑直扔了出去!剛剛落下的一顆心再次被提起,她的眼睛幾乎都是血紅的:“沅兒!”


    被狠狠扔在地上的沅兒號啕大哭,額頭被地麵上的石塊撞破,鮮血順勢流了下來。孟央身子顫抖著上前將他抱在懷中,心疼的快要不能唿吸,雙眼帶著強烈的恨意望著一旁麵帶黑紗的女子:“為何這樣對一個孩子!”


    女子亦是用惱怒的目光望著她:“這樣小的孩子心地如此惡毒,留著他有何用!”


    正說著,司馬睿飛快的從綠耳馬背上跳下,徑直走到那黑袍女子麵前:“算了,你還要趕一天的路,別跟個孩子計較了。”


    “我計較!”她猛地抬起頭,目光兇狠:“你沒看到姮娥受傷了嗎?那孩子手中的鐵鏟刺傷了它!”


    順著目光望去,果真就看到綠耳寶馬的前蹄上被鏟子劃傷一道口子,想是當時沅兒被嚇壞了胡亂的扔出鏟子,無意刺傷了它,可這女人卻真的是不顧沅兒的死活將他扔了出去的。沅兒的額頭還在流著血,她的心也如同被刀割一般,將孩子交給哭成淚人的鄭阿春,她緩緩的站了起來:“你應該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你卻是存心害他,真正惡毒的是到底是誰?”


    女子有些不屑的看她一眼:“我就是故意的,怎麽樣?”


    孟央緊緊咬著牙,一字一頓道:“我要你道歉!”


    她像是聽到了很好聽的笑話,極是開懷的笑了一陣,對司馬睿道:“聽到沒有,她要我道歉?”


    司馬睿笑著為她理了理衣袍:“快上路吧,莫要耽擱了時辰。”


    女子眼中帶著笑意,縱身投入他懷中,緊抱著他嬌聲道:“跟你在一起總是過的這樣快,我會很想你的。”


    司馬睿的眼裏有著寵溺的神色,附身吻在她的額頭,柔聲道:“路上小心。”


    女子點了點頭,隨即吹了聲口哨,叫道:“姮娥,咱們走了。”


    那綠耳寶馬快步跑到她麵前,竟還親昵的蹭了蹭一旁的司馬睿。女子正要踏上馬背,始料未及的是孟央突然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說了要你道歉。”


    見她突然上前,那女子和司馬睿皆是一愣,麵上有些微微的驚慌,尤其是司馬睿,竟然快步抓過她的手,厲聲道:“你鬧夠沒,趕快迴去!”


    她眼中泛起冷笑,聲音也逐漸冷卻:“怎麽,王爺害怕了?這女子麵紗下是怎樣的容顏,使得王爺這樣緊張?”


    女子並未逗留,隨即就要跨上馬背離開,她卻在這時突然甩開他的手,想也不想的上前攔住她:“你想走,我說了要你道歉!”


    她隻是伸出手去攔她,豈料這女子竟然一下退到司馬睿身後,全然不見剛剛的桀驁。這樣的反應,使得她更加寒了心,禁不住冷笑道:“原來你也會怕,真正的身份就那麽見不得人嗎?”


    司馬睿突然上前,像是極度焦躁,又像是忍無可忍,二話不說狠狠給了她一巴掌:“滾迴去!”


    隻聽“啪”的一聲,她隻感覺到左頰麻木的疼了起來,呆楞的瞬間,那黑袍女子已經快步上馬離開。她緩緩閉上眼睛,再次睜開已經恢複了平靜的神色,恭敬的行了禮:“臣妾告退。”


    司馬睿的臉色微微的難看,幾乎想也不想的拉住她的手,艱難道:“你就不能乖乖的聽本王的話,不要再給我惹麻煩。”


    孟央緩緩甩開他的手,維持著完美的笑:“好,臣妾告退。”


    轉身離開的瞬間,每走一步都是刻骨的疼痛,她錯了,她還是錯了,以為不再對他抱有希望就不會再痛,可惜,這樣的無情才是真的要了她的命。每走一步,都是心痛至死。


    “妾身記得,王爺的赤驥寶馬名字叫做羿,姮娥與羿,嫦娥與後羿,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她含笑說完最後一句,帶著鄭阿春和沅兒離開,隻剩下身後的司馬睿瞬間麵若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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