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王太妃又請她到佛堂,上了香火,說道:“孩子,華清寺的天竺高僧巳已師父雲遊歸來,近日要開壇講座,得空你就陪我去一趟吧。”孟央答應了一聲,她又轉過身子,歎息一聲:“己巳師父是位高人,正好讓他為你祈求佛祖恩典,順便也替睿兒求支好簽。”


    說是開壇講佛,寺廟的大鍾響了又響,才見一僧人緩緩走上高台,敲打木魚,先是碎碎的念了一會佛經,方才開口講訴佛學。


    孟央見那僧人很是一般,所講的東西自己在經書上也看過,漸漸有些坐不住,心下有些疑惑,這僧人莫不就是夫人口中的高僧,這水平也太一般了,不過是按著經書誦讀罷了。寺院裏坐滿了密集的聽講者,有尋常百姓,也有達官貴人家的老婦人,她們麵上亦是有些浮躁,隱約傳來議論聲:


    “大師怎麽還沒到?”


    “都這會了,不會不來了吧?”


    ……


    傳聞己巳大師乃是天竺僧人,已有七十五歲高齡,自然德高望重,道行深院。若能聽他指點,必會受益匪淺。孟央穩住性子又堅持坐了一會,看了看身前的王太妃,她倒是一臉虔誠的聽著,絲毫不受影響。


    最終她還是按耐不住自己,隻覺越聽心越煩躁,小心的起身走出人群,想去別處散散心,剛走到寺院大門,綠秀就緊步跟上來,“娘娘,您要去哪?”


    知道她必會跟著,於是微微一笑,“你也難得出來走走,當然是去這山林中走走。”


    綠秀先是猶豫,最後也是覺得這佛經無趣,索性點頭跟著走了出去,她臉上亦是有些興奮,嘴上卻不住勸告,“娘娘,咱們在附近轉轉即可,千萬別走太遠,老夫人等會找不到會擔心的。”


    孟央把食指豎在唇邊,長長的噓了一聲,她大概也覺得自己掃興,趕忙閉上嘴巴,高興的跑上去追她。


    華清寺位於城郊的深山處,林子裏自然是樹木繁茂花草盛開。一路走來雖然山路有些坎坷,但兩人卻是一臉的歡快,不一會便到了一處寬敞處,放眼望去,群山環繞,鬱鬱蔥蔥的樹木,氣勢磅礴,綠秀興奮的拉著她的衣袖不住叫喚,“娘娘,您看,您看那幾隻小鳥飛的多高!”


    她不禁笑出聲來,“綠秀,那是老鷹,要是飛下來會用爪子把你捉上天的。”


    綠秀啊了一聲,立刻小心的躲在她的身後,露出半隻眼睛害怕的望過去,好像真的怕它們飛過來,孟央忍不住笑她,“騙你的。”


    這山林樹木茂盛,林子深處更是幾乎遮住了天空,雖是春日也有些陰寒。又走了一會,綠秀見她沒有停下的意思,趕忙說道:“娘娘,還是迴去吧。”


    走在前麵的孟央突然站住了腳,驚喜的叫她,“快看前麵有溪流,肯定有瀑布。”


    綠秀趕忙跑過來,果然,前方一條清澈的小溪涓涓流下,四周都是大塊的石頭。石頭的縫隙處溪水緩緩流過,陽光照下來水光潾潾,煞是好看。


    當下也不提迴去的事,興匆匆的跑了過去。孟央提議繼續前進尋找瀑布,綠秀雖然想去,卻還是阻止了她,二人隻好原地休息。挑選了一塊整潔的大石頭,她坐在上麵,脫掉鞋襪將腳伸入水中,極是高興的樣子,綠秀卻是急忙阻攔,“哎呀,這溪水多涼,娘娘當心受寒。”


    她擺擺手,指著天上的太陽:“你看這日頭,那樣暖和怕什麽。”


    綠秀拗不過她,隻得隨她去,見她又從懷中掏出本書看,無奈的跑去一邊玩耍,卻是興高采烈的樣子。


    一邊看書,一邊感覺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溪水從腳底流過,水中的卵石光光滑滑,踩上去很是舒服。看的正出神,突然感覺有道目光正注視自己,她以為是綠秀,揚著笑臉抬頭,卻忍不住驚呆了,第一眼覺得這人驚為天人,眉眼,嘴唇,下巴,鼻子,說不出的好看,整個麵頰璀璨靈氣,他麵上有些笑意,帶著一種大徹大悟的灑脫,更重要的是,他穿著純白的僧服,光亮的額頭上六個清晰的戒疤。


    她麵色一紅,慌亂的收起雙足,一邊穿鞋襪,一邊虔誠的叫道:“師父好。”


    這僧人忍不住大笑,聲音異常清幽,“哦?你知道貧僧是誰?”


    她茫然的搖了搖頭,繼而又遲疑道:“師父是華清寺的僧人?”


    “阿彌陀佛,貧僧乃是雲遊四海的僧人己巳,華清寺不過是暫時的棲居地。”


    她心中暗驚,傳聞中的己巳大師已是古稀之年,可眼前的僧人如此年輕,帶著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趕忙的穿好鞋襪,她立刻合上雙手恭恭敬敬的行了禮,“早就聽聞師父是得道神僧,隻是想不到這樣年輕。”


    己巳大師滿麵的笑意,目光落到她手上的書卷,開口道:“孟姑娘看得懂《易經》?”


    她一陣詫異,不由得心驚,結結巴巴道:“師,師父怎麽會知道我的姓氏?”


    “阿彌陀佛,貧僧是佛門弟子,受我佛明示,這世間的一切都看在眼中。”他含笑說著,突然走上前,突然伸出食指點在她的眉心處,孟央愣了愣,他歎息一聲,說道:“你天資極佳,可惜與佛無緣,冤孽呀冤孽。”


    孟央不解,“請師父明示。”


    “不可說,不能說。”他含笑搖了搖頭,又說道:“孟姑娘與我佛無緣,卻與己巳有緣,貧僧有意渡你疾苦,你可願意皈依佛門?”


    孟央一愣,她原本並不相信這僧人就是己巳大師,畢竟與傳聞之中的年齡相差甚遠,可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這樣的世外高人,所做之事必有其深意。她不由得緊蹙秀眉,轉過去坐在石塊上,己巳也緩緩盤坐在她旁邊,半晌,方聽她困惑的聲音,“師父是高人,我很多事情想不通,做不了自己的主,有時腦中隱約想起很重要的事,卻偏偏不記得是什麽,您要我皈依佛門,我心底總覺放不下一些東西。”


    己巳笑道:“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是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你說自己總覺得放不下一些東西,卻又記不得究竟是什麽東西,既然記不得索性不記得。”


    孟央望向遠處的眼中先是一片迷茫,漸漸明朗起來,像是想通了很多事,眉眼間少了平日的愁色。她大徹大悟的點了點頭,輕聲道:“記不得索性不記得。”起身跪在己巳麵前,素淨絕美的麵上滿是笑意:“小女願意削發為尼,皈依我佛。”


    話音剛落,隻聽身後傳來綠秀驚慌的聲音:“娘娘,您說什麽呢!不可以。”


    己巳點頭,扶她起身,“既如此,就跟為師返迴寺院吧。”


    華清寺中,王太妃正跪在佛前虔誠的求簽,突然聽見綠秀慌亂的跑來,“老夫人,不好了,老夫人!”


    她手上一哆嗦,一根簽文自筒中滑落在地,身旁的侍女隨即上前撿起,上麵是句整齊的詩詞:藥成碧海難奔。


    藥成碧海難奔!


    王太妃麵色微微陰沉下來,斥責道:“佛祖麵前大驚小叫什麽,沒規矩的東西。”


    綠秀身子一顫,撲通一聲跪在她腳下:“夫人,王妃娘娘,娘娘要削發為尼。”


    她驚的手中的簽文掉在地上。迴頭就見孟央和一麵容不凡的僧人走進寺廟,孟央上前跪在她腳下,鄭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眼中清澄明亮,“老夫人,憐珠有幸得師父點化,苦海無邊迴頭是岸,在這裏向夫人拜別。”


    王太妃重重的喘了口氣,抬頭望向己巳,他站在一旁微笑,眉宇間是不容置疑的靈動。又低頭望向孟央,遲疑的開口,“你,真的決定了?”


    孟央淺淡的笑,麵頰如明月般皎潔,“是,憐珠絕不後悔。”


    他扶她起身,“孩子,我有些話要單獨講給你聽,聽完再迴答我好不好?”


    她隻得隨她來到一側廂房。


    王太妃哀歎一聲,緩緩說道:“好孩子,如果你真的決定皈依佛門,且聽我一句勸,那日王府擺宴,睿兒迎娶鮮卑公主,可晚間他就跪在佛堂要見我,自他十五歲受封琅邪王,我便閉關佛堂不見任何人,也是從那時候起,我與睿兒很少相見。可那日他在冰冷的地上跪了一夜,天蒙亮的時候,我出去見他,他從小到大從未求過我什麽,可那日他唯一一次開口求我,要將你留在佛堂,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可我知道睿兒在保護你,拚盡全力保護你。他不說,我也知道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好孩子,莫要因為一時的衝動後悔終生啊。”


    她的心裏有些難受,緊緊閉上眼睛,卻是跪在地上,垂下頭去,“老夫人,王爺的恩澤憐珠無福消受,讓您失望了。”


    見她去意已決,她有些愣怔,隨即上前扶起她,眼角隱約有著淚光,“你這樣決絕,讓睿兒如何承受。我不勉強你,隻求你等個三天再受禮出家,也好最後想個明白。”


    她們走的時候,綠秀垂下眼瞼,不住勸解,“娘娘,您還是迴去吧,佛門清苦,您身子不好,綠秀不能讓您留著受苦。”


    孟央搖頭,送她們出寺院,迴來時院中響起轟鳴的敲鍾聲,己巳站在她旁邊,笑道:“真的這樣堅決?”


    她衝他一笑,“師父相信嗎,這是我二十一年來覺得最踏實的一天,您說我與佛無緣,可我願意修緣。”


    寺院的齋飯雖然簡單,卻也可口。晚間,她睡在廂房,聽著山林深處的鳥鳴聲,竟真的安心睡了個好覺。她從存活於這個世上的那刻起,從未如此的安心,還在瀘水村時,便是夜夜難眠,總怕被人抬去沉了河底。遠離家鄉遇到田四,也總是擔驚受怕,生怕田四闖了大禍自己無法救他。入了王府,更是小心謹慎,步步為營的日子既難熬又恐慌。


    這一生,浮浮沉沉,情深緣淺,到頭來仿佛一場夢境。


    她的削發受禮定在三日後,這兩天一直陪在己巳身旁參悟佛道,和這寺中的僧人倒是混了個眼熟,就連方丈主持也客氣相待,她卻微微有些擔憂,“師父,這寺中並無僧尼,我日後要在這長住嗎?”


    己巳大笑,眉眼間有幾分豁達的明朗,“既已出家,拘於這些小節做什麽,華清寺隻是你出家受禮的地方,日後你若想安定可去山中的太廟,你若想繼續參悟,也可雖貧僧雲遊四海,隻要心中有佛,走到哪兒家就在哪兒。”


    她點了點頭,突見一僧人匆匆跑來,說道:“己巳師叔,寺院來了位香客,要求見女施主一麵。”


    己巳見她垂下眼瞼,開口道:“你既皈依我佛,也應與這滾滾紅塵做個了結,去吧。”


    她走到側廂房,果真是司馬睿站在眼前,他的一身淩冽的墨衣,身子繃的很緊,麵部輪廓略顯生冷。雙眼幽深的望著她,最終歎息一聲,“跟本王迴去吧,是我不好,讓你受了委屈。”


    孟央雙手合攏,麵色平靜的行了禮,“王爺請迴吧,以往的一切都做過眼雲煙吧。”


    見她萬分堅定,白淨的麵上滿是領悟後的淡然,他突然深深的害怕起來,急忙上前拉著她的手,試圖將她抱在懷裏,她卻撲通一聲跪在他腳下,“王爺不要再為難於我。”


    他的眉頭不由得緊蹙,“別鬧了,堂堂的琅邪王妃怎可皈依佛門。”


    “從我踏入佛堂的那刻起,早已不是琅邪王妃,王爺何需執著。”


    司馬睿卻是一下跪在她身旁,抓著她的肩膀,眼神異常慌亂,聲音有些不知所措,“不要這樣對我,是我錯了,我錯了,本王願意補償你。”


    他惶恐,他不安,這一生,竟沒有這樣慌亂過,見她並無半分反應,又急急的說道:“你還在生氣對嗎,本王等了十多年,就是為了等這個機會,隻要得到遼西公段疾陸眷的兵力,待本王登上皇位,你就是至高無上的後宮之主,你不喜歡段靈箐,本王就廢了她的封號,好不好?”


    他果真有這樣的野心,心裏雖然早就料到,這樣乍一聽他說起,她還是有些心驚。終於抬頭看他,卻是平靜異常,“王爺就算謀反,也不必告訴一個佛門弟子,前塵往事種種作死,貧尼隻願在佛前修悟。”


    司馬睿怔了怔,狹長的眼眸眯起,神色逐漸冰冷起來,“你這樣狠心,往日對本王的情分都是假的,也難怪,你本就是身份不明的女子!你一直在欺騙本王?”


    孟央一下一下的推開他的手,揚起嘴角,認真的看著他,“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王爺為何苦苦執著,我本就不是你的虞憐珠,也從未對你有半分情意。”


    從未對你有半分情意?!


    他大笑,一把推她在地,宛如瀕死掙紮之人,絕望中尤帶一絲最後的希望,“你曾問本王對你有幾分真心,我原以為自己這一生都不會愛上任何人,年幼時父王很疼我,母親也很疼我,可漸漸他們都變了。不知為何,流言說我是母親與府中的下人生的雜種,父王望向我的眼神越發寒冷,為了不使王位落到外姓人手中,他竟要殺我!那日,生平最疼我的姐姐司馬婉兒死於父王劍下。”


    迴憶起不堪的往事,他的神情痛苦至極,接著道:“後來,為了留著這條命殘喘,三叔將我帶到他的封地,直到十五歲那年父王病逝,急急忙忙趕迴琅邪國,成為琅邪王爺後才得知父王竟是母親所害!”


    孟央聽到此處,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滿心的痛楚。他頓了頓:“我原本恨她,可後來得知她是為了我才毒害了父王,那年父王病重,他早已不信我是他的親生子,生怕王位由我繼承,於是派人去三叔府上殺我,母親知道了他的計謀,當晚將他毒殺。”


    “你從不知道被自己的親生父親一路追殺是怎樣的感覺,他曾經那麽疼我,為何偏偏相信了外人的讒言。三叔死於司馬穎手中,我身邊早已沒有任何親人,我從來不信女人,可現在我想跟你長相廝守,這樣還不夠嗎?”


    孟央閉上眼睛,極力克製顫抖的雙手,最終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起身望著他的背影生冷孤傲,難怪,難怪他的雙手總是冰冷,難怪他的嘴唇總是緊緊抿起,他心中,竟然這樣疼痛。


    可她又能怎樣,又能怎樣?


    司馬睿轉身走到她麵前,深邃的眼中隱隱閃過憐愛,伸出一隻手觸摸她的臉頰,柔聲道:“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在我身邊很危險,我不能讓你出事,你同她們不一樣。”


    孟央垂下眼睛,“王爺說我與她們不一樣,其實都是一樣的,我也會嫉妒,會不安,王爺既憐惜我,為何不成全我的清淨,下半生長伴青燈,也祈福王爺安康長壽。”


    安康長壽?


    司馬睿的手停頓在她麵頰,有些冰冷的寒意,“本王說了這麽多,你竟沒有半點反應,你真的不愛本王,往日裏都是虛情假意,都是假的!”


    他如同一隻受傷的猛獸,低吼咆哮。她眼中噙滿淚水,抬頭間已是淚流滿麵,“你說你是真心待我,王爺可否為我放棄眼前的一切?”


    他愣了愣,突然冷笑兩聲:“放棄?你真的以為自己重要到這個地步?”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他卻突然緊緊掐住她的喉嚨,眼神裏透著瘋狂,“本王給你兩個選擇,要麽跟我迴去,要麽死在這裏。”


    無畏的笑了一聲,她緩緩閉上眼睛。司馬睿頓了頓,手腕逐漸用力,眼中是深深的絕望,“本王留不住你,但我會摧毀你!”


    他想不了太多,她的表情那樣決絕,她不愛他,她不愛他,那些幸福都是虛假的,那些柔情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施主是要在佛門清淨地大開殺戒嗎?”


    司馬睿清醒過來,孟央已經臉色發青,就快唿吸不過來。他緩緩收迴手掌,她立刻跌坐在地。轉身就見一僧人站在門前,清靈的五官,一臉討厭的笑意,於是冷冷的望著他,“就是你把本王的王妃拐騙至此的?”


    見他身上隱隱透出殺意,己巳不急不緩的開口道:“她心中若是無佛誰也動搖不了,施主聰敏過人,必能參透其中緣由,何不成就了她,也成就了自己。”


    司馬睿死死的看著他,己巳臉上是深深的笑意,他冷冷的笑了一聲,轉身離開,“好,本王成全她,成全她……”


    他轉身離開,孟央艱難的咳嗽兩聲,喉嚨裏滿是血腥味,己巳開口道:“孟姑娘既有如此堅定的決心,我佛慈悲,定會保佑於你。”


    堅定的決心?


    她心裏陣陣的苦笑,眼淚卻大滴的流下來,她若此的堅定隻是因為愛他,因為愛他才遠離他的生活,因為愛他才殘忍的鏟斷情絲,也因為愛他才忍痛成全了他。


    終究,是她成全了他。


    成大事者,不應牽掛,她是他的包裹。


    她不願看到身邊的人因他而死,司馬熾,斛律浚,梁楚兒,還有琳青,薑慈……。他的成功必將踩著她們的屍體上爬,她不願這樣,可她更不願看到周圍的人殘害他,那些千方百計算計他的人裏,她恰恰就是其中一個。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就索性記不得,冥冥之中上天安排好的戲碼,就讓上天自己觀看。


    她記不得,可他卻記得。


    下山的路上,司馬睿狠狠的抽打馬鞭,雙眼殷紅,她不在乎,她什麽都不在乎,總是這樣默不作聲。


    他求她何用?威脅她又何用?她的心,從未在他身上。


    他早該明白,她是別人安排進來的棋子,她在演戲,賭他愛上她,賭他不舍得殺她。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今後再無人可牽製於他。他等了她這麽些年,終於等來了她皈依佛門,這樣也好,他的千秋霸業無人再能阻擋,夜空中那顆帝王星再無牽製者的出現。


    這樣,多好。


    可他的心,突然喘不過氣。


    夜已經很深,孟央躺在床上輾轉反複,總是難以安睡,索性起身走出廂房。月如鉤,安靜的夜空祥和美麗,她搓了搓雙手,卻見己巳大師正站在後院的井邊,聽到腳步聲即刻轉身,微笑,“睡不著嗎?”


    她點了點頭,走上前道:“師父,我心裏不安,很害怕。”


    己巳伸出食指印在她的腦門,看著她的眼睛,笑道:“我佛說,人生在世正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他的眼睛很漂亮,清澈澄淨,孟央禁不住開口:“師父,你的眼睛真好看。”


    他怔了怔,收迴自己的手,望向月空,孟央見他不說話,有些不安的問道:“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己巳衝她笑著搖了搖頭,出神的看向月亮,順著他的目光,孟央竟也看出了神,那彎月溫潤極了,仿佛有一股魔力,他的聲音恍惚傳來,“雙生花開,帝王星現,孽緣情劫,斑駁涅槃。”


    孟央愣住,他繼續開口道:“亂世飄萍逐天下,依依嫋嫋瞰南江。壽苦萬山遮望眼,春盡冬來壘花梢。鹹寧二年琅邪王司馬睿出生於洛陽,有神光畢現,一室盡明。就在那日師父夜觀天象,空中突現帝王星閃爍。適逢天下大亂之際,帝王星的出現必將關係到天下蒼生。”


    猛地聽到這樣的話,她禁不住有些呆愣,問道:“己巳大師的師父是何人?”


    “師父乃世外高人登林子,他畢生的心願便是看到天下太平,百姓免受顛沛流離之苦。可惜……”


    “登林子大師?”


    她心裏咯噔一下,這樣有名的高人她也是聽聞過的,可是傳聞登林子恰恰死於琅邪王司馬睿之手!這又是怎麽迴事?


    “師父一心守護帝王星,可惜帝王星命運多舛。最終連他自己也死於司馬睿之手,臨終遺言卻要門下弟子相助帝王星登位,不得有違。”


    孟央不解的抬起頭,“我不懂,即是要相助帝王星,為何還會死在他手上?”


    “司馬睿世襲琅邪王爵那年,師父像是知道自己大限已到,為了不連累門下遣散了所有弟子。待我們離去不久得知師父被司馬睿賜死。師父雖死於他之手,但他也算仁至義盡,體體麵麵的安葬了他。”


    “我不明白?”


    己巳靜靜的望著她,“你既已決定皈依我佛就不必明白,佛說世人貪嗔癡,其實參悟的越深,你反倒覺得自己是局外人,看世人顛沛流離,生老病死,都像是一場夢,人道我佛慈悲,這慈悲免不了世人疾苦,但倘若你參透的了這慈悲,你就忘卻痛苦,心如明鏡了。”


    孟央仍舊是困惑的樣子,她看向己巳的側影,恍惚間覺得心裏安定不少。是啊,司馬睿本就是注定的帝王星,她既已決定皈依佛門,這世間的一切便早已化為虛無。次日清晨,她早早起床,來到佛堂誦經念佛,靜下心來認真敲打木魚,不知不覺竟過了大半天。才見方丈師父一身靜穆的袈裟,旁邊的小僧人恭敬的端著一個木盤,佛堂門口坐著幾個僧人,心無旁騖的誦經。方丈走到她麵前歎息一聲,“孟姑娘可想好了,佛門清淨之地,你可要了卻塵緣中的一切是非因果。”


    她一身僧侶的服飾,長發如瀑布般垂落肩頭,素淨的麵上是傾城的美麗,閉上雙眸虔誠的磕了個頭,說道:“師父,受禮吧。”


    方丈點頭,拿起盤中的剃刀:


    “自皈依佛當願眾生體解大道發無上心


    自皈依佛當願眾生深入經藏智慧如海


    自皈依佛當願眾生統理大眾一切無礙


    和南聖眾阿彌陀佛。”


    方丈手中的剃刀剛剛落在她墨玉般的長發上,就見一僧人氣喘籲籲的跑來,“主,主持師父,不好了!琅邪王爺帶著大批的精兵把寺院圍住了。”


    方丈的手一頓,“哦?王爺這是何意?”


    小僧人連連搖頭,驚魂未定的樣子,孟央的睫毛微微顫抖,堅決的抬頭,“請師父先替弟子削發吧,己巳師父會出去見他的。”


    方丈點了點頭,就要落下手中的剃刀,就聽門前傳來一聲熟悉而含笑的聲音,“王妃在此削發為尼,怎可少了本王觀禮。”


    孟央身子一顫,知道他就在身後,卻硬是跪著沒有迴頭。方丈不知如何是好,又聽己巳緩緩開口:“王爺是來觀禮?還是要動這寺院的僧人?”


    司馬睿冷笑一聲,“本王不敢殺佛門弟子,可本王敢在這佛堂殺人!”


    說罷拍了拍手,身旁的將士隨即搬來一張雕花大椅。他一身淩厲的盔甲,徑直坐在佛堂門口,從身旁將士的劍柄中拔出長劍,漫不經心的端詳,“王妃不願迴頭見本王?正巧,本王有件家務事處理,你可以繼續皈依佛門,本王絕不打攪,來人,帶上來!”


    話音剛落,就見幾個將士綁上來兩個人,一把推到在門前,二人隨即跪在地上,“王爺饒命。”


    孟央聽見那二人的聲音頓時呆住,是小橋和綠秀!


    隻聽司馬睿輕笑著起身,鋒利的劍刃緩緩滑過地麵,然後將劍放在綠秀的肩膀上,若無其事的說道:“身為王妃的婢女,竟縱容王妃削發出家,綠秀,你可知道後果?”


    綠秀麵色發白,“奴婢該死,奴婢沒有好好侍奉王妃娘娘。”


    小橋早已嚇得大哭,他卻不理會這些,聲音陰寒刺骨,“既然該死,本王就成全你。”


    說罷高高舉起手中的長劍,劍身的光芒在佛像一閃而過,孟央和己巳的聲音同時響起:“住手!”


    孟央轉身,嘴唇微微的蒼白,眼神死死的落在那把劍上,劍身停在綠秀的勃頸處,卻還是微微刺傷了她,刺眼的鮮血緩緩流出,綠秀的身子止不住顫抖。司馬睿抬頭看她,嘴角輕輕揚起,“哦?你是誰,憑什麽管我琅邪王府的家事。”


    疼惜的閉上眼睛,未等她開口,己巳上前,“阿彌陀佛,施主這是何苦,你既留不得她的心,要這肉身迴去做什麽。”


    司馬睿狠狠的將劍指向他,上麵隱隱的鮮血,“本王不想跟你廢話,別以為寺院的僧人就得佛祖庇護,本王若要殺你,佛祖也阻攔不了!”


    “哦?”他不禁含笑,“王爺一世英明,若要在此做下惡事遭天下人恥笑,隻怕天理難容。”


    滿院的僧人早就跪了一地,方丈亦是跪在他腳底,“佛祖在上王爺莫要大開殺戒,阿彌陀佛,我佛慈悲。”


    他緊緊握住手中的長劍,目光冷冷的掃過高高在上的佛像,“佛祖若要懲戒盡管降罪於我,但此刻本王定會神擋殺神,佛當殺佛!”


    己巳仍舊一臉的笑意,正要開口。孟央忍無可忍的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麵前,緩緩跪在地上,“臣妾知錯,即刻就隨王爺迴府。”


    司馬睿嘴角勾起似有似無的冷笑,轉身將劍一把插入劍柄,“既如此,本王就在寺院門口等王妃。”


    說罷轉身離開,周圍大批的精兵跟著撤離,孟央上前掏出懷中的錦帕,小心擦拭綠秀的勃頸,綠秀感激的接過,“娘娘,綠秀連累娘娘了。”


    小橋抽抽啼啼的上前幫忙,己巳無奈的搖了搖頭,“也罷,你塵緣未了,牽掛甚多,是我心急了些。”


    孟央垂下的眼簾一片陰影,他終究不肯放手,善緣也好,孽緣也罷,貴為琅邪王爺他願意糾纏下去,她又如何違抗的了?


    華清寺門外,氣勢雄偉的人馬整隊待發,火紅色的赤驥馬高聲嘶鳴一聲,仿佛等的極其不耐的樣子。司馬睿就坐在高高的馬背上,一身英武不凡的盔甲,清峻孤傲。見孟央出來,隨即騎上前伸出一隻手,孟央遲疑,他冷笑道:“你莫不是等著本王用轎攆抬你迴去吧?”


    無奈的伸出手,他一把拉她上馬,穩穩的坐在他懷中。己巳站在一旁,向她遞過手腕的一串珠子,笑道:“這是貧僧帶了多年的菩提子,孟姑娘,咱們還會再見的。”


    孟央微微一笑,伸手剛要接過,司馬睿猛地拉了韁繩,駿馬飛奔而去,將己巳遠遠拋在原地。有些惱怒的抬頭看他,他一直繃緊的臭臉上居然有著得意的笑意,還惋惜的感歎,“那麽好的佛珠,王妃怎麽不抓緊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不再看他,他卻仍舊戲弄道:“那和尚六根不淨,王妃竟還稱他大師?還妄想日後再見?”


    他緩了緩氣,接著又說:“王妃素麵朝天的樣子真是驚為天人,難怪連那和尚都動了凡心。”


    “你那麽想離開本王,為何跟著迴來了?”


    “你就不想對本王說些什麽?”


    孟央極力忍他,見他絲毫沒有閉嘴的意思,終於開口道:“司馬景文。”


    司馬睿驚的一下拉住韁繩,馬匹瞬間減速,“你還敢直唿本王名諱!”


    她抬頭,不快的臉上有些咬牙切齒,“你閉嘴!”


    “你敢叫本王閉嘴!”


    “閉嘴。”


    “你還敢說!”


    ……


    山間的野花開的極美,孟央忍不住連連側目,心中正遺憾不能下去細細欣賞,馬兒突然停下來,司馬睿示意其他人先走,飛快的翻身下馬。她正疑惑,就見他走到路旁采了大捧的野花迴來,頭也不抬的遞給她。她愣愣的忘了伸手去接,他已經快步上馬,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要?我可扔了!”


    她趕忙接過,捧在懷裏滿心的歡喜。司馬睿看她滿臉的笑意,禁不住揚起嘴角,湊到她耳朵旁,隻覺她身上清淡的襲香,小聲的開口,“你是誰?”


    捧著花的手微微收緊,麵上的笑意瞬間凝固,他接著說道:“你隻需告訴我你的名字,其餘的都不用說出來,不管你是誰,琅邪王妃從來隻有你一個人。”


    她怔了怔,沉默的望著手中的野花,鵝黃色的花瓣小小的包裹著花蕊,微風拂過也仿佛是歡悅的樣子,良久,低聲道:“孟央。”


    “孟…。央,”他輕輕重複一聲,繼而笑了笑嗎,“泱泱之洲,依淚河橋,這名字極美。”


    她的臉不由得紅了紅,開口道:“不是那個”泱“,是夜未央的”央“。”


    他忍不住笑道:“不管哪個”央“,隻要是你的名字,都是極美的。”


    “你,是什麽時候察覺的?”她最終遲疑的問了他。


    他仿佛心情很好的樣子,俯下頭看她,眼中是滿滿的笑意,“我若說從一開始就察覺了,你會不會信?”


    她果真一愣,一副將信將疑的樣子,他於是又道:“堂堂的琅邪王妃被人擄走,又被人刺了一劍昏迷,你以為我為何沒有追查?”


    琅邪王府裏早已炸開了鍋,大司馬王導一臉陰鬱的坐在大堂客座,旁邊的王夫人哭紅了眼圈,“王爺竟然為了那個女人帶兵去華清寺,王爺連神明都敢得罪了,我不甘心呐,我哪裏比不上那個女人。”王導一動不動的坐著,王瑜用錦帕擦了擦眼角的淚痕,焦急的搖了搖他的手臂,“哥哥,你倒是說句話啊,我一定要成為琅邪王妃的。”


    “想做琅邪王妃?不是有個好哥哥就能如願的。”


    段靈箐一身華麗的錦服,緩緩走進大堂,看也不看一旁惱怒的王夫人,徑直走到王導麵前,彎下身子笑著望向他的眼睛,“您說是吧,茂弘哥哥。”


    王導看了她一眼,一向孤傲的麵上有了些鬆動,“段夫人近來可好?”


    段靈箐不屑的笑一聲,走到旁邊的座椅上坐下,頭上明晃晃的金步搖璀璨明豔,“茂弘哥哥何須見外,你與王爺駐守邊關的前些年,咱們可是老相識了,王爺迴京後,您還教過我射箭不是。”


    王導別過目光,沉默著不去看她,就在這時突然有侍從上前通傳,“王司馬,王爺迴來了。”


    不一會,就見司馬睿緊握著孟央的手遠遠的走來,王夫人的麵色隨即沉了下來,滿是嫉妒氣惱之意。段靈箐倒是歡快的上前迎接,“大哥哥,呦,王妃姐姐也迴來了,可是知道寺院的日子清苦著呢,王爺給個台階您也知道順勢而下,好生聰慧。”


    王導起身,恭敬的上前跪地,“參見王爺、王妃娘娘。”


    司馬睿握著孟央不安的手,笑道:“茂弘何須行如此大禮。”


    王導道:“臣慚愧,曾對王妃娘娘出言不遜,請娘娘恕罪。”


    孟央緊緊扣著他的手,衝他搖頭示意。王導會意起身,段靈箐上前拉住孟央的手,笑道:“王妃姐姐這些日子清減了,不如今晚咱們大擺一桌,也好為你接風洗塵。”


    她還未迴答,司馬睿已經伸手摟過她的雙肩,淡淡的說道:“王妃近來睡的不好,今晚就讓她好好歇息,日後有的是機會擺宴。”


    段靈箐愣了愣,然後訕訕的笑了一聲,“那好吧。”


    晚間,司馬睿陪她在房中吃飯,夾給她的菜堆了滿滿一碗。還不住說道:“多吃些肉食,你看你,全身上下一點肉都沒有。”


    她本就吃的很少,好不容易強忍著吃完他夾的雞腿,見他的筷子又伸向別的肉食,趕忙放下碗筷,“我吃好了,真的吃好了。”


    司馬睿好笑的看她連連擺手,把臉湊近她麵前,“吃好了?”


    她瞪著大大的眼睛,認真的點了點頭。突然被他狠狠啄了一下嘴唇,她麵色一紅,趕忙捂住嘴巴,結結巴巴的說道:“我,你,你……”


    司馬睿舔了舔嘴唇,抬頭不懷好意的笑,然後重重的敲了敲她的腦袋,正色道:“你想什麽呢?”


    孟央反應過來,看他一臉的戲弄,羞紅了臉,“我沒有。”


    司馬睿起身走到她身後,從後麵抱著她,小聲在她耳邊戲笑,“瘦巴巴的,抱著都覺得硌人,我怎麽有興趣。”


    她有些氣惱的想要推開他,他卻抱得更緊,聲音有一絲不確定,“別動,讓我抱一會,讓我確定這不是夢境。”


    她頓時紅了眼圈,迴過頭把臉埋在他懷中。他吻了吻她的額頭,“傻瓜,你眼圈怠色沉重,我隻想安靜的抱著你睡覺,近來不止你疲倦,我也是夜不能寐,乏得很。”


    床前一盞長明燈,羅帳裏一片暈黃色的光芒,孟央披散著長長的黛發,躺在他懷中怎麽也睡不著。見他也是睜著眼睛看自己,不禁赫然,羞澀的笑:“你不是困了嗎,怎麽不睡?”


    司馬睿把頭埋在她發間,悶聲道:“明明累極了,此刻反倒沒有半點睡意,我怕清晨醒來,你又會不見了。”


    孟央把玩著自己的長發,“倘若今日我真的削發,你會在寺院殺了綠秀和小橋嗎?”


    司馬睿抬頭,深邃的眼中透著森森寒意,“本王不僅會殺了她們,還會血洗華清寺!包括那個己巳和尚定不繞過,所以你最好永遠不要再有那種念頭!”


    說罷,他轉過身背對著她朝外睡去,隱隱有些不快。


    孟央深深的震驚,有些慌亂的抱著他的後背,“為了一個女人褻瀆佛祖,天下人都會諷刺於你的殘暴,這樣值得嗎?”


    他先是沉默,在她以為他不會迴答的時候,冷冷的開口:“褻瀆神靈如何?兇殘暴虐又如何?本王想要的東西死也要得到,至於那些倫理報應之說,留到下輩子吧。”


    他說著,感覺自己後背一片濕潤,無奈的歎息一聲,終是迴過頭抱她在懷裏,不忍道:“唉,你這樣愛哭,佛祖也不敢要你了。”


    她卻是哭的更兇,眼淚全部抹在他衣服上,“這天下不要我又算什麽,你總會留我在身邊的。”


    司馬睿憐惜的擦掉她的眼淚,眼神異常柔軟,“所以你不要總是氣我,不然我死了,你就沒有依靠了。”


    孟央聽完這話哭的更厲害了,幾乎既要喘不過氣,眼淚像江河一樣泛濫開來。司馬睿慌忙哄她,哭笑不得的說道:“你哭什麽,本王還沒死。”


    她把臉埋在他懷中,幾乎泣不成聲,“你不死,你不會死。”


    司馬睿先是一愣,恍惚間滿臉的笑意,突然覺得即使現在死了,也是沒有遺憾的。可她哭的這樣傷心,他禁不住抱緊他,“好,我不死,我不死,隻要你還活著我就不會死。”迴到王府後的司馬睿變得很奇怪,無論走到哪都要帶著她,哪怕進宮麵聖也要她一同前往。這樣的小心謹慎,更像是在害怕什麽,孟央麵上不說,整日笑語盈盈,心下卻逐漸清醒,他在害怕王導看向她時陰鬱的眼神,害怕王府其他人想要害她,更害怕她隨時離開他身邊,可她仍舊不明白,為何這麽多的人想要她的命,這樣處心積慮的想要害她,到底是為什麽?


    午間小睡一會,醒來時也是微微的乏意,慵懶著賴在床上,她輕聲喚道:“綠秀。”


    卻見司馬睿笑著走了進來,眉宇間皆是寵溺,“還沒睡夠?我可等了你好一會了。”


    孟央急忙起身,發鬢微鬆,有些埋怨的撅撅嘴,他卻隻是微笑,“看你睡得香,沒讓人叫醒你。”


    她抿嘴一笑,見四下無人,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脖子,在他左頰上淺淺一吻。司馬睿想了想,又湊過右頰,用手指了指,“清晨也沒忍心叫醒你。”


    孟央輕快的笑了笑,突然捧住他的臉龐,小雞啄米般吻在他的右頰、額頭、眼睛、下巴,直親的他一臉口水,招架不住的連連求饒。她小小的得意一把,然後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趕忙叫綠秀和小橋近來為她梳洗。


    用過早膳,他帶她來到東苑的書房,她卻在門前愣住了腳步,遲疑著不敢走進去,司馬睿轉身笑道:“上次不是故意打你,隻是書房中有很多的公文,國家機密,不能隨便讓人進來。”


    孟央仍是沒有上前,“還是不要進去了,不好。”


    他愣了愣,硬是上前拉她進來,關上房門。


    她站在他旁邊,看他認真的處理公文。磨了會墨,覺得有些無聊,便到書架前翻看書卷,過了幾個時辰,司馬睿終於忙完,隨即喚她過來,孟央走上前,他笑了笑,“本王給你看樣東西。”


    他起身走到書架後的那幅童子戲水圖前,打開暗格拿出一幅畫卷,衝她微微一笑,然後展開在書桌上,畫卷上的女子那樣熟悉的眉眼,那日隻是匆匆看了一眼,現下細細的看來,畫卷下方那行小字:長公主司馬婉兒逝世於公元291年。


    長公主司馬婉兒!公元291年?


    孟央腦中隱隱慌亂,她一直以為是畫卷上的女子是明夫人,那日慌亂的瞄了一眼畫卷,竟將公元291年錯看成公元297年,竟是這樣,她竟一直錯怪了他!


    司馬睿似是沒有察覺她呆愣的表情,右手緩緩撫過畫卷上的人兒,“長姐司馬婉兒,她生前最喜愛海棠花,所住的宮殿院子裏種滿海棠,每逢盛開,院子裏滿滿的花香,那花就如同她本人一樣,溫婉柔美。姐姐曾是茂弘心儀之人,他們幼時有過幾麵之緣,二人暗生情愫,本應有個圓滿的結局。但姐姐為了保我性命,死在父王劍下,茂弘受她所托協助我出宮投奔三叔。前些年本王與他在邊塞守關,他性子剛烈,自姐姐死後大受打擊更是孤僻冷漠,姐姐是他一生最愛。茂弘不止一次有恩於我,即便他有時連本王的命令都要違背,可目前他是本王最信任的人,本王動不得他。”


    孟央見他神色淒然,不由的說道:“長公主竟是這樣出挑的美人。”


    司馬睿拉過她的手,笑道:“姐姐雖美,倒還是你美得令人無法側目。”


    她麵色一紅,低下頭去,自言自語道:“真是糊塗,我竟一直以為是明夫人。”


    她聲音雖低,他卻是微微變了臉色,“明夫人?”


    看他麵色微變,她猶豫的說道:“是我不好,我以為這畫中的女子是明夫人,曾誤會了你。”


    司馬睿歎息一聲,“罷了,終究是我對不起她。”


    ------題外話------


    姝子今天入v,編輯通知的很突然,所以沒來得及提前通知大家~這本書姝子傾注了很多的心血,但一直以來成績不好,所以有些自暴自棄的認為,也許能陪我走下去的讀者是有限的,但是如果你看到了這段話,姝子深深的給你鞠躬了,很感謝,我最愛的姑涼們,感謝你願意陪著我,這條路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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