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幹部們都按照分組包村開始下鄉了,忙著到那五個村去成立村林業股份公司。

    江擁軍起得很早,吃過早飯後,就邀了司法助理員趙東方和鄉林業辦主任劉丁昌,一行三人向衝塘村走去。三人邊走邊談,爬過幾座高山後,就到達了衝塘村的地界。時間尚早,因昨夜下過一場小雨,地上還是濕漉漉的,路上布滿的腐葉散發著一股股難聞的氣味。在一個 高高的山坳口,趙東方指著遠近那連綿起伏的林海說,凡能目視之處皆為衝塘村方圓也。江擁軍雖然來過衝塘村多次,但這次是在一個靜謐的早晨而且是在一處頗似山巔的高山望林海,確是別有一番風味了。

    江擁軍舉目眺望,嗬,林海茫茫,浩瀚無邊,方圓幾十裏層巒疊嶂,鬱鬱蔥蔥,雖是深秋與寒冬交替的時節,仍然沒有樹葉飄落萬花凋謝之感,而且是一派枝繁葉茂的景色。在那些不起眼的山坳裏和山壟裏散居著一處處瑤寨,雲飛霧繞時,時隱時現,猶如蓬萊仙境在虛幻世界飄渺浮沉著。太陽已從東邊山峰冉冉升騰起來,那紅撲撲的豔臉分外清新,鮮明透亮。薄薄的霧靄散盡之後,天空蔚藍如洗,碧淨碧淨得出奇的可愛,好像這藍藍的天空是世上最為潔淨的,是不染一絲塵埃的境地……

    不一會兒,三人走進林密幽深的林間“巷道”,路已經變得越來越狹小起來,那一縷縷清亮的陽光已是透過枝枝椏椏和葉片兒的縫隙,撒下星星點點的斑駁輝光來。路上,水蒸汽慢慢的升騰著,不時還襲過來混濁的潮潤氣味兒。三人腳底沙沙響著,步履輕盈著,鳥兒嘰嘰喳喳的開始叫喚著,在林中的樹枝上跳躍著尋覓著,像是在歡迎這三位不速之客來到林中。一行人盡情的欣賞著林中早晨的秀色,竟不知不覺的被陶醉,趙東方哼起了美妙動聽的瑤歌,不時在山間林中迴蕩……

    江擁軍的思緒縱橫馳騁著,一下又迴到了孩提時代聽人侃大山的傳說裏……

    很小的時候,曾經聽人說,那些瑤族兄弟是被惡霸們趕進深山老林的,並立下碑文,不許瑤家人下山。那些瑤族兄弟在漫漫的森林裏熬啊熬啊,過著刀耕火種獵獸捕魚勉強度日的非人生話,晚上全靠鬆明火把照明,就連食鹽也得靠偷偷下山去用獸皮草藥換一點。解放以後,在黨的領導下,瑤族兄弟也砸碎了套在身上的鎖鏈,他們依靠自己的勤勞和智慧,上山伐木植樹,下田種植水稻,閑暇時則在山裏利用廢木爛柴繁殖木耳香菇,日子正在一天天的好起來……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程,來到一個瑤寨,他們在一座吊腳樓式的屋前停住了。一陣汪汪的犬吠聲過後,一位上了年紀的瑤家老婆婆戴著黑色的鬥笠篷,身著縫綴有花花綠綠布邊的瑤裝,見是鄉裏來的人,馬上露出熱情洋溢的笑臉,將一行人迎進屋去。

    午餐時,每人麵前放著一碗澄黃澄黃又很濃稠的糯米酒,散發著陣陣噴香。桌上擺放著醃幹拌辣的野豬肉、新鮮麂子肉,還有烘幹的石蛙,以及一些製作精美味道可口的鹹菜,真可謂是美味佳肴珍饈。趙東方是本村人,對於瑤家的規矩諳熟,他小聲地對江擁軍說:“江副部長,你如果喝完這碗濃烈的糯米酒,主人會更加殷情,這位老娭毑會對你格外青睞,因為按照我們瑤家山寨的風俗習慣,他們會覺得你和他們心心相印,很是看得起他們了。特別是遇到太熱天,好客的主人會問你喝不喝涼水,如果你說不喝,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為那所謂的涼水,是用清清的山溪泉水和著蜂蜜衝製而成的蜂蜜汁,喝下去,清甜爽口,舒暢極了。”“唉呀,我說趙東方啊,你可別來蒙我了,這些瑤家風俗習慣我爛記熟背於心了,你也不要勸我酒,咱們趁著鄧支書還沒來的當兒,慢慢喝就是了。”劉丁昌也附和道:“美酒佳肴要慢慢品嚐才能知其味。”三人暢飲著糯米酒,一會兒就喝幹了。這位瑤家老婆婆又端來了一壇酒,一個勁的篩過來,弄得三人拒絕不是,喝也不是,最後還是硬撐著喝了……吃過飯後,三個人都覺得酒勁上來了,於是,一個個躺倒在瑤家那編織精細的竹睡椅上……

    傍晚時分,鄧永春支書迴來了,一條長得健壯如牛的漢子。他肩扛一杆土製鳥銃,銃杆上掛著兩隻耷拉著腦袋的山雞,羽毛長長的,豔豔的,十分好看。他一進門,看著睡椅上躺著幾位鄉幹部,忙放下銃,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捏捏每人的鼻翼,一個個給弄醒了。

    江擁軍見鄧支書迴來了,忙打著招唿。

    鄧永春笑笑,說:“好你幾隻饞貓,將我的好酒喝光,然後在這裏睡大覺,到時我可要告訴陳書記……”“鄧支書,我們就是陳濤書記點的名,來你這兒喝好酒給你辦好事的……”“什麽好事?”還沒等江擁軍說完,鄧永春就急著問。

    江擁軍說:“這幾天就賴在你們衝塘村不走了,工作任務要完成,酒還得繼續喝下去……”“什麽工作任務?”江擁軍這時慢悠悠地把相關文件和資料從公文包中抽出,遞給鄧永春,意味深長地說:“上次你們村級主要負責人參加完鄉裏的吹風會後,我們林溪鄉林業體製改革方案得到縣裏的同意,鄉裏製定了文件和具體實施方案,成立了五個林業體製改革工作小組,今天都全部下來了,要在十天之內,在衝塘、大水、 秋林、太古、源頭這五個村成立村林業股份公司,年終時,全體村民可拿到按股份分紅的紅利。”鄧永春看了一會兒文件和相關資料,臉上漸漸的露出了笑容……

    “這個方案很好,可行。但是,如果又要增設一套村林業股份公司機構,村民又會有意見呢。”鄧永春有些擔憂地說。

    江擁軍說:“鄧支書,這些事你不必擔憂,我們早就考慮好了,這些人選可以從現有村支兩委班子中確定合適人選,由村黨支部提出候選人,再交股員大會上進行選舉。這樣,一不會增加村民負擔,二會提高村幹部們的辦事效率,取得雙贏的效果。”“既然是這樣,我就放心了。”接著,劉丁昌把衝塘村成立林業股份公司的方案敘述了一遍,末了,他又對鄧永春將著軍:“這次林業體製改革工作時間緊任務重,我們這個組江副部長是頭,他要求在一周內搞完,不知你有信心否?”“為什麽比鄉裏統一規定的時間還要提前三天?”鄧永春有點不解。

    江擁軍連忙解釋道:“鄉裏陳濤書記又點了我的將,要我擔任你們馬背山水電站工程的總指揮,忙完這七天的工作,我又要去跑工程上的事了。”“那好說,你都是為我們山區百姓改變貧困麵貌而奔忙。這樣吧,你指東我不向西,齊心合力將這件事辦完。要說馬背山水電站,到時你要我去開山掄大錘都行!”晚餐開始了,鄧永春很是高興。江擁軍一行人的來到,不啻給他注射了一支興奮劑,林業體製改革,馬背山水電站的上馬,都是天大的好事,是為山區老百姓謀福利的大好事。他異常殷情的待客,傾情獻上各種野味山珍,老婆婆在灶上紮著圍裙忙乎著,兩隻山雞瞬間變成了餐桌上的山野美味。鄧支書還是覺得菜肴不夠豐盛,又跑到雜房的壇罐裏抓現貨,將一隻隻活蹦亂跳的山裏石蛙“請”了出來,又變成了桌上佳肴。

    趙東方和鄧永春是拜把子兄弟,兩人不時對飲著,攪得餐桌上一時氣氛濃鬱……

    幾盅酒下肚,幾人的話匣子又重新打開,天南地北的聊扯著……

    “咦,鄧支書,你的女人和女兒呢?”江擁軍問道。

    “唉,都怪我們經濟上太窘困了,老婆和我鬧別扭,帶著女兒到娘家去了!”“你現在誤工日值是多少?”“兩塊錢一天。”“確實是太少了。不過,隨著林業政策進一步放開搞活,林農的日子會很快好起來的。請你相信我今天說的話。”“我作為一名共產黨員,深信黨的政策是英明的,可這股放開搞活的春風何時吹到我們瑤家山寨啊,我們這裏可說是一個''春風不度玉門關''的境地啊!”“你可別悲觀,春風馬上就會來到你這個玉門關了,這次林業體製改革一結束,馬上實行山上管死山下搞活的議購議銷政策。”“什麽意思?”“就是山上憑砍伐指標砍樹,山下木材銷售可多家經營。你木材公司收購價格高我賣給你,如其它個體老板給的價格更高,你就可以賣給他,你還可以將生意做到外省去……”“你將生意做到外國去賺取大量的外匯也行啊!”鄉林辦主任劉丁昌插嘴說道。

    這時,夜幕已慢慢的降下來了。

    外麵,已隱隱約約傳過來機器的轉動聲,打破著瑤家山寨夜的沉寂。小微型發電機已將瑤寨燈火點亮,但一會兒功夫,因水源枯小,電壓不足,燈光有些暗淡,進而忽明忽暗的閃著。一些瑤家兄弟在自家門前的大樹下閑聊著,可能是那誘人的民俗風情故事撩撥起心靈的暢快,不時發出一陣陣粗獷的笑語聲。隔壁可能是在欣賞著黑白電視節目,那嘖嘖讚歎之聲,也一浪高過一浪的傳了過來……

    江擁軍信步走出瑤寨,仰望著茫茫的夜空,星星眨著小孩似的亮眼,月兒冷亮冷亮的,路邊發出蟲兒鳥兒的啁啾聲,像是在輕聲的彈奏著夜曲,顯得悅耳動聽。微風輕輕的吹拂著,和著大自然的天籟之聲,在這廣袤的山野無拘無束的合拍著。林濤在婆娑起舞的樹影陪伴下,又奏著一曲曲城裏人難以享受到的韻律。小溪也不甘寂寞,潺潺的流駛著,嘩弄出一首首嬌羞的“情歌”……驀地,兩山之間來迴飄蕩著剛柔相濟的山歌,那是瑤家山寨的青年男女在隔著山穀這寨與那寨進行對歌……

    臨睡之前,江擁軍又和鄧永春一道商量,決定後天在村部召開一個村支兩委擴大會議,請各村民小組長、縣鄉人大代表和黨員同誌參加,共商林業改革大計。兩人覺得再沒有其它事了,才上床歇息。

    晨曦來臨之時,四人用過早餐,就早早的上路了。他們要往各個瑤寨通知參會人員,然後到村部集中開會。一行人沿著彎彎曲曲的小徑行走著,溪邊已出現瑤寨姑娘擔水的倩影,那清亮晃蕩的水中,映著芳容,疊著山野的翠影。在那莽莽林海中,已響起了打唿哨的迴聲,在那迴聲餘音嫋嫋的時刻,林中又蕩起了鏗鏘的伐木號子聲,此起彼伏,粗獷有力。路邊,那晶瑩剔透的露珠已被抖落,那濕潤的地上留下著一串串勤勞的腳印。隨著背後幾聲“林炭”(瑤語,吃飯之意)和“喝丟”(瑤語,喝酒之意)的唿喚聲,估計又是有客人進寨了。

    一行人來到楊子坪瑤寨。

    寨門口,溪水清澈見底,一座小木橋橫架其上,旁邊的一棵兩人合抱粗的古楓,橫亙於旁邊,就像一位魁偉的武將軍把守著寨門。它的身上已是疤痕累累,皮裂肉綻,卻始終腰板挺直,剛正不阿。江擁軍對這樹發生著濃厚的興趣,產生著強烈的敬慕之情,徑直走過去,情不自禁的讚歎道:“此樹真乃偉丈夫也!”聽到讚語,鄧永春也走到樹下,拍著樹身,帶著一絲絲充滿敬意的感情說:“江副部長不愧為好眼力,這棵樹確實不簡單,要是沒有那段傳奇的經曆,這英雄樹也許早已不在這世上了……”“英雄樹?這名字好哇!”“是啊,我們瑤寨人尊稱它為英雄樹!”鄧永春略有所思,追溯起來:“那是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失敗以後,從井岡山下來的縣農軍,在這裏重新組成自己的革命武裝,並成立了湘南特委,利用深山老林,與進剿的國民黨軍隊和地方反動武裝開展了遊擊戰爭。這裏,方圓幾十裏,高山深穀縱橫交錯,原始森林遮天蔽日,群眾生活苦不堪言,革命積極性很高,確實是一個開展遊擊鬥爭的好地方。有一天,國民黨軍隊和當地挨戶團前來清剿,從寨子的正麵發起了攻擊,當時正好大霧迷漫籠罩著村莊。一遊擊隊員為了掩護湘南特委機關撤離,奮不顧身,掩蔽在這棵大樹背後舉槍向敵人射擊,敵人進攻受阻,瘋狂地用機槍猛烈掃射,這位遊擊隊員竟安然無恙。雙方仍然對峙著,這位遊擊隊員最後子彈打光了,敵人蜂湧著衝了上來,他拉響了隨身攜帶的手榴彈,與敵人同歸於盡,湘南特委安全撤離。事後,這棵古楓就留下了密密麻麻蜂窩一樣的彈痕,成了一棵聲名遠揚的英雄樹。一九五八年,大煉鋼鐵時節,曾有人要伐掉此樹燒木炭去煉鋼鐵,是瑤寨裏一位白發蒼蒼的老遊擊隊員挺身而出,以身護樹,並大義凜然地說,誰敢伐此樹,就先從我身上開刀!樹才保存至今……”“老遊擊隊員大義凜然護樹,欽佩,欽佩!”江擁軍由衷地發出了感歎。

    冬日的早晨,林間還是似醒非醒的,猶如一位熟睡的小孩被人突然拽起,還在揉著惺忪的睡眼,打著嗬欠,伸著懶腰,用迷惘的眼神迎接著新一天的到來。

    江擁軍一行又上路了,踏醒著一條條崎嶇小道,枯枝腐葉散發著氣味,隨著溫度漸升,一縷縷水蒸汽從林地的空隙中慢慢上升,形成一層薄薄的乳白色的霧靄。猶顯細膩而又吝嗇的陽光透過繁密枝葉的縫隙,林中又鍍上了一片散碎的金光……

    林中的空氣很新鮮,這不付報酬的恩賜,每人都是貪婪舒暢的吸著,還懷著一番柔情,玩味著林中的靜謐,欣賞著具有千萬種風情的各色樹種各色樹型。一行人急急的趕著山路,爬過一道道坡,翻過一層層嶺,跨過幾處溝澗,踩過無數根獨木橋,行過不知多少段的野豬路,每個人的身上都覺得像著火般的燥熱起來,汗涔涔,氣籲籲,胸脯上下起伏著。

    秋末冬臨的林中已不可席地而坐,否則寒氣會滲入筋骨,患上煩人的風濕病,一輩子都斷不得根,讓你沒有後悔藥吃。無奈,一行人姑且忍耐著,堅持著。待到下坡時,絲絲林風吹拂,已是有些寒意了,可得當心感冒。

    鄧永春形象地概括和高度總結:“這就叫做上山一身汗,下山一體涼,防也防不到,感冒是經常。”他那幽默形象的順口溜,確是在山鄉工作的生活真實寫照,把大家都逗樂了。

    走完了七八個瑤寨,晌午時分,一行人來到了一個叫大排上的瑤寨。大排上在衝塘村算是一個美麗的小山寨,它座落於這個瑤族村的西北方向,海拔有八百餘米,正因為它將房舍排在一個比較高的山腰上,故美其名曰“大排上”。這裏雖然隻有十來戶人家,顯得比較偏僻,但它那佇立於此而那一覽眾山小的磅礴氣勢,是方圓幾十裏絕無僅有的。

    大排上整個山寨被群山環抱簇擁著,它的左側是一座海拔達千餘米的天獅仙山,它的右側則是常年雲霧繚繞的雷公嶺。大排上的正前方,盡是連綿不斷的群山,那高低不平的小山峰一個接一個,一直向遠方延伸過去……

    鄧永春介紹說,當年一把山火把天獅仙山燒了個焦頭爛額,如今經過林溪鄉人民的重新點綴,它又顯現出勃勃生機,到處是一片片綠油油的茵草和一叢叢青翠的灌木,這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巍巍天獅仙山又重新披上了綠裝,也給大排上勤勞的瑤民帶來了愉悅的視覺和美感……

    大排上這瑤寨風貌既有與其它瑤寨相同之處又有不同之處。瑤寨門前,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混交林帶,那參天的鬆木一溜標直,毫無半點彎曲歪扭姿勢,顯得剛毅挺拔。一棵棵飽經風霜雨露的仁珠樹結滿了累累碩果,正等待著山裏人在豐收的季節裏去采摘。一些枝繁葉茂的闊葉樹連係著巴掌葉,在微風的慫恿下,頻頻向瑤寨招手致意。眾多昂然挺立的針葉杉木躋身於林間,顯得驕傲無比……

    鄧永春指著不遠處一株高出其它樹種的杉樹說:“那是杉樹王,年齡雖然不長,卻長得又粗又壯,頭徑兩人合抱都嫌手短,估計有三個多立方呢!”“按目前杉圓木議購議銷的價格,那可是一樹值千金啊!”江擁軍讚歎道。

    不遠處,成片成片的青青翠竹也不示弱,密密匝匝地遍布於寨前的混交林的外圍,組成了一道道不可逾越的“屏障”,看那陣勢,好像要讓大排上的肥水不能流向外人田似的。在山寨的背後,更有一片密不透風的樹林與寨前的樹林遙相唿應,組成了一個個小小的環形林帶,更把一個小小的山寨掩蓋得嚴嚴實實。

    勤勞的主人剛從山壟裏勞作迴來,帶著一身芳香的野花野草氣味。他是這個村的秘書,叫李玉明。一見鄧支書和江擁軍幾位鄉政府的人,忙著過來打招唿並一一握手,連聲說道:“是什麽風把你們吹到大排上?”“大概是大排上的美麗景色將我們吸引過來的吧!”江擁軍說道。

    “我聽人家說,江副部長既會拿槍又會使筆杆子,是一位秀才,以後就多拜托你,多寫寫我們瑤寨,多寫寫我們大排上的風光吧!”“秀才不敢當,耍弄耍弄筆墨是我的愛好,告訴你們,我的那篇散文《在瑤家做客》已經在縣廣播電台播發了,歌頌瑤寨變化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啊!”“說實在的,我就喜歡聽廣播裏講我們本鄉本土的故事,聽起來比我喝那老糟酒還夠味呢……”李玉明笑嗬嗬地說。

    “李秘書,我告訴你,江副部長還有大手筆呢,最近幾天衝塘村就要成立林業股份公司了,瑤鄉的經濟老百姓的生活要發生大變化呢!”劉丁昌忙不迭地告訴著好消息。

    李玉明很是興奮:“是啊,這的確是個大好消息,我早就盼望著這一天的到來……”“唉呀,我光顧著說話了,你們連口水都還沒喝呢!”李秘書忙從火灶裏端出一個沙罐子,給每個人篩了一碗山裏清泉煨泡的雲霧茶,江擁軍細細的品嚐著,喝下去覺得有些濃鬱,又有些絲絲迴潤咽喉之感,整個心田都充滿著舒暢的感覺,那大半天的疲勞已被這碗釅茶消除得無影無蹤了。

    吃過午飯後,江擁軍給李玉明交代了明天的開會事宜,一行人又起身告辭了。他們還要走很遠很遠的路程,還有七八個瑤寨要去通知,晚上決定住宿於衝塘村最偏僻的一處單家獨戶——獨立寮,人們稱之為林溪鄉的“威虎山”。

    獨立寮比大排上的海拔更高,已是衝塘村的西北角了。據說還是龍修傑的祖父的時候,長年累月在這裏給東家作田看守莊稼,為了遮風擋雨好歇息,在這裏的一個山腰處的向陽地,就搭建了一間寮棚。當時,寮棚很簡陋,杉皮蓋頂,幾根木柵欄杆圍就,鋪上稻草,就可睡覺過夜。到了龍修傑父親這一輩,仍然在這裏與田壟為伍與大山作伴,依然靠租種東家這一壟水田勉強過日子。龍家三代單傳,到龍修傑生下來時,這裏也解放了,龍家分得了這一壟田地,算是得到了勝利的果實。龍修傑的父親看中了這裏柴近水便,也是為了耕作方便,就請人在這裏蓋了兩間土坯房,算是把家永久地安頓在了這裏。因無村莊,也無鄰居,孤單單的一幢農舍,遠看也像是寮棚,叫順口了,“獨立寮”也就琅琅上口了。這幾年,龍修傑當上了村裏的副支書,這裏也就不算冷清了,鄉裏的幹部也時常來轉轉,偶爾也打住一兩晚上。如果鄉幹部下鄉,從衝塘村走路到源頭村,這裏便是一條必經之捷徑,龍修傑這裏也就成了“客棧”。

    夕陽西下,餘暉撒下來淡淡的金黃,遠山近巒漸漸地改變著顏色,景物就有了一層層迷人好看的彩色斑斕。一行人終於走完了剩下的七八個瑤寨,來到獨立寮準備住宿了。

    掌燈時分,龍修傑和妻子從地裏勞作迴來了,每人挑著一擔滿滿的紅薯。

    晚餐是豐盛的。

    為了照明,龍修傑將微型發電機啟動,暗黑的屋裏就有了一絲光亮。

    龍修傑沒念多少書,但人很聰明,也很豪爽,愛開玩笑,邊勸酒邊講著幽默話,引得一桌人都哈哈大笑。席間,江擁軍將來意說了,還說了過段時間要興建馬背山水電站,要破土動工楊子坪公路……

    借著酒勁,龍修傑很是興奮地說:“我日盼夜盼,終於盼來了這些好消息。成立村裏的林業股份公司我是舉雙手讚成嗬!”“如果推薦你當理事長你幹不幹?”江擁軍試探著問。

    “如果群眾信任我,能選得上,我就幹!”“好!我就知道你有這個勇氣和豪爽勁!”江擁軍舉杯和龍修傑幹了一杯。

    “那馬背山水電站什麽時候動工?”龍修傑瞪著紅紅的酒眼問道,他已對這個工程發生了濃厚的興趣。

    “我現在急需兩個助手,也就是要有兩個工程副指揮長,你到時可以算一個,大水村再配一個,就可以幹事了……”“我累點多幹點事沒什麽,關鍵是要幹成事。你看這電燈一閃一閃的,鬼火一樣,電壓不足,有錢買了電視機和洗衣機都用不上,成了擺設啊。如果馬背山電站幹成了,不用說家電要普及,就是木材加工廠也能辦起來,到時我們出半成品或成品就可銷往外地,好好的賺上它一筆啊……”龍修傑想得很遠,思緒寬廣。

    俗話說,話不投機半句多,人逢知己千杯少。幾人誌趣相投,喝酒聊天,海闊天空,無拘無束,毫無羈絆,不知不覺已到了子夜時分。

    大家覺得要歇息了。

    江擁軍說:“修傑支書,你該去關微型發電機了吧?”“不用,修傑支書給發電機裝了遙控,它會自動關閉的。”鄧永春支書笑著說道。

    “裝了遙控?你糊弄誰?我可是在部隊裏幹過電工和炮修工的。”江擁軍覺得不可思議,有些疑惑地說。

    “不哄騙你,是裝了搖控,不信,你明天沿著小水渠去走走就明白了。”龍修傑有些自信地說。一行人徑直去歇息了。

    第二天,為了欣賞大山深處早晨的美景,也為了要弄清昨晚那微型發電機裝遙控之事,江擁軍特意起了個大早。他獨自一人沿著一條小水渠走去,前麵不遠處,幾塊杉木皮蓋的“廠房”下麵佇立著一台一千瓦功率的微型發電機,一段水渠幹涸著……繼續往前走,一個木架子橫亙在水渠上,旁邊還有溢洪道。木架子此時的情景很是特別,一端係著一隻鑽有蜂窩眼的水桶高高翹起,另一端係著的水泥板已經下閘,汩汩的流水已從溢洪道溜走了。頓時,江擁軍一拍腦門,他好像什麽都明白了。他真佩服這山裏漢子的聰明才智,啊,原來這“遙控器”就是利用杠杆原理做成的。江擁軍想,要鑽多大孔,要做多大桶盛水,才能撬起這塊水泥板,才能慢慢滴漏到子夜時分順利關閘,那是要經過精細計算和多少次試驗啊!

    江擁軍又沿著一條林間小道踽踽獨行著,因昨晚下著冷露的緣故,路上的泥地還有些濕潤潤的。此時,太陽已從天獅仙山的脊背後露出了半個臉膛,數道金光將莽莽山林塗抹下一層又一層的輝煌。大地已從寂靜中醒了,一些蟲兒在草叢中鳴叫著……一隻隻鬆鼠在樹幹和樹枝上上竄下跳,不斷的啃噬著樹皮樹葉,它們早早的進餐了……一群群蝴蝶還在不畏風寒的狂舞著,有絳紅的,有淺黃的,有褐色的,有白色的,還有紅白相間和黃白相間的,反正那些蝴蝶們穿著打扮的衣裳,顯得五彩斑斕,令江擁軍目不暇接……

    在這裏,江擁軍覺得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美景。是啊,大自然賜給人間的景色真是太完好無缺了……

    一行人吃過早飯後,就一路下坡,向衝塘村村部走去……

    衝塘村的林業體製改革進行得很順利。

    村支兩委擴大會議上,那位村委主任想當林業股份公司的理事長候選人,在與會者的一致反對下,未能如願。龍修傑作為理事長的候選人被順利通過。

    經過召開全村股民大會,龍修傑被股民投票選舉高票當選衝塘村林業股份公司的理事長,李玉明當選為林業股份公司的會計,村委會的出納兼任林業股份公司的出納。龍修傑在就職演說中,沒有更多的話語,隻是大聲地向著全體股民莊嚴承諾:“從今以後,我會盡心盡意盡力為全體股民理事,全心全意全力為全體村民服務……”林業股份公司的成立,讓人民群眾看到了林業生產新的希望,對林農切身利益的分配吃了一顆定心丸。經過測算,有些農戶光股份分紅一年就可達到千元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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