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滄瀾的屍體在旁邊已經涼透。

    而此時房間沉寂得,卻猶如還站在這房間裏的兩個活人,也已經死去了一般。

    終於,紀雲禾從床榻上走了下來,站到了林昊青麵前,她比林昊青矮了大半個頭,但氣勢卻也並不輸他。

    “林昊青。”她也直唿他的名字,沒有任何拐彎抹角,“事到如今,若我依舊與你為敵,我會感到很可惜,但我也並不畏懼。”

    “嗬。”林昊青一聲冷笑,隨即陰沉的盯著紀雲禾,“我看你是沒有想清楚,你帶走鮫人,不僅是與我為敵,也是與整個馭妖穀為敵,更甚者,是與順德公主,與整個朝廷為敵!”林昊青邁向前一步,逼近紀雲禾,“且不說你能不能將鮫人從馭妖穀中帶走,便說你將他帶走了,你以為事情就結束了?你和他便能得逍遙自在了?”

    林昊青丟給紀雲禾兩個字:“天真。”

    “天不天真我不知道。”紀雲禾道,“我隻知道,他屬於大海,不屬於這兒。”

    “他已經開了尾,你以為他還屬於大海?”

    林昊青提到此事,紀雲禾拳心一緊,她默了片刻。最終還是仰頭,直視林昊青,執著的告訴他:

    “他屬於。”

    不管他有沒有被開尾,亦或者變成了其他不同的模樣,他那漂亮的大尾巴,出現過,便不會消失。

    在紀雲禾看來,長意永遠屬於那澄澈且壯闊的碧海,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誰也看不穿的未來。並且她堅信,長意也終將迴到大海之中。

    林昊青看著紀雲禾堅定的眼神,默了片刻,“你想清楚,我隻給你這一次機會。你求了那麽多年的自由,便要為這鮫人放棄嗎?”

    紀雲禾聽罷林昊青的話,歪著腦袋思索了片刻:“林昊青,你要殺林滄瀾,我碰巧前來,助你一把,所以,這個機會不是你給我的,是上天給我的。而自由,也不是你給我的。它本來就該是我的。”

    紀雲禾說罷,在方才的思考之後,她心中也已有了數,今日算是與林昊青談崩了。

    沒了林滄瀾,她與林昊青短暫的和解之後,該怎麽爭,還得怎麽爭。

    紀雲禾邁步要離開,林昊青側身問她:“解藥你不要了?”

    “我想要,你現在也給我不了我。”紀雲禾指了指椅子上林滄瀾的屍體,“你先想好怎麽安葬他吧。穀中的老人、朝廷的眼線、大國師的意誌,都不會允許一個弑父

    的叛逆之人登上穀主之位。他們要的是一個絕對聽話馭妖穀主。”

    紀雲禾出了裏間,往屋外走去。可像是要和她剛才的話來個唿應一樣,在紀雲禾即將推門而出的時候,外麵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穀主!穀主!”

    門外,有一名馭妖師慌張的唿喊著,他停在門邊,著急的敲了兩下門。

    在外麵初升的朝陽中,馭妖師的身影投射在門上,與紀雲禾隻有一門之隔。

    紀雲禾推門而出的手停住了。

    其實,在她與林昊青談崩了之後,紀雲禾最好是能真的扳倒林昊青,自己坐上穀主之位。讓眾人知道是林昊青殺了林滄瀾,這是再好不過的辦法,他會被馭妖穀中的人摒棄,會被朝廷流放,彼時,紀雲禾便是做馭妖穀穀主的最佳人選。手握權力,而身側再無幹擾之人,她便能更方便的將長意帶出這囚牢。

    但是……

    馭妖師在門外,她如今和林昊青都在這屋中,二人身上皆有鮮血。

    林滄瀾是誰殺的,這事情根本說不清楚。

    紀雲禾轉頭,看向屋內的林昊青。

    林昊青隨即走了出來,與紀雲禾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外麵的人再次敲響房門:“穀主!”馭妖師聲色著急,仿佛下一瞬便要推門進來。

    “穀主身體不適正在休息。”林昊青終於開了口,“何事喧鬧?”

    聽見林昊青的聲音,外麵的馭妖師仿佛終於找到了一個主心骨:“迴少穀主!前山外傳來消息,順德公主擺駕馭妖穀,現在禦駕已到山門前了!”

    紀雲禾一愣,隨即心頭猛地一跳。

    “你說什麽?”林昊青也是一臉不敢置信。

    “少穀主,順德公主禦駕已經到山門前了!還請少穀主快快告知穀主,率我馭妖穀眾馭妖師,前去接駕呀!”

    順德公主……

    那個高高在上,仿佛隻存在於傳言中的“二聖”,竟然……親臨馭妖穀了……

    紀雲禾與林昊青對視一眼,兩人卻不約而同的望向裏屋已然涼了屍身的林滄瀾。

    紀雲禾微微握緊拳頭。

    林滄瀾死得太不巧了。若叫順德公主知道是他們二人殺了林滄瀾,他們兩人都會被打上不忠不孝,以下犯上的烙印,朝廷不喜歡叛逆的人,順德公主尤其如此。

    “少穀主!”

    外麵的馭妖師聲聲急催。

    紀雲禾用手肘碰了微微失神的林昊青一下。林昊青迴過神來,定了定心神:“知道了,你先帶眾馭妖師去山門前,待我叫醒穀主,便立即前去迎接。”

    “是。”

    外麵馭妖師急急退去。

    也虧他來得急去得也急,並未發現這穀主的住處經過昨夜的打鬥,有任何不對。

    待人走後,林昊青與紀雲禾一言未發,但都迴到了裏屋。

    兩人看著輪椅上斷氣的林滄瀾,他仍舊睜著眼睛,宛如猶對人間有那麽多的欲望和不甘,而他脖子上的傷口卻讓人看得觸目驚心。

    林昊青沉默的抬手,將林滄瀾的雙眼拉下。

    “老頭子活著,活得不是時候,死了,卻也給人添亂。”他說得薄涼。

    紀雲禾看了林昊青一眼:“他活著該恨他,死了便沒他的事了。”紀雲禾往四周看了一眼,“現在抬他出去埋了太惹人注目,也沒時間做這些事了。”

    “你待如何?”

    紀雲禾抬手,往床榻上一指:“你給他抬上床去,蓋好被子,擋住脖子上的傷口。”

    “然後呢?”林昊青冷笑,“等他活過來嗎?”

    “他活過來,你我也得死。”紀雲禾看著林昊青,“收起你說風涼話的態度,你我之間,該爭的爭,該搶的搶,但在順德公主麵前,你我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殺了林滄瀾,我的手也不幹淨,現在,你和我,就好好的,聯手演一出戲,將那尊不請自來的神,趕緊送走。”

    紀雲禾說這話時不卑不亢,神色模樣鏗鏘有力,林昊青看著她,臉上的諷笑,到底是收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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