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科夫半夜醒來時,感覺枕邊空空的,伸手一摸,發現阿傑莉娜沒在。他坐起身,一眼就看到阿傑莉娜正坐在梳妝台前。借助窗外透進來的月光,可以看清楚阿傑莉娜雙眼緊閉,正在那裏嘰裏咕嚕地念著什麽。


    出於好奇,索科夫翻身下了床,光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緩緩地朝著阿傑莉娜走去,沒有發出任何的動靜。


    距離阿傑莉娜還有兩三步遠的時候,索科夫忽然看到阿傑莉娜的右手往後一揚,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朝自己所在的位置飛來。他本能地抬手抓住了那東西,湊近一瞧,原來是一支眉筆。


    看到阿傑莉娜丟出的眉筆,索科夫是一頭霧水,心說自己怕驚嚇到阿傑莉娜,雖說走過來時是踩在地毯上,但依舊很小心地沒有弄出任何動靜,但還是被對方察覺到了?


    誰知就在這時,阿傑莉娜忽然“啊”地驚叫一聲,隨後渾身開始哆嗦起來。


    索科夫見到這種情況,不知出了什麽事情,連忙一個健步邁過去,張開手臂攬住了阿傑莉娜,緊張地問:“阿傑莉娜,你怎麽了?”


    被索科夫攬住的阿傑莉娜先是掙紮了一下,聽到是索科夫的聲音,便停了下來,用顫抖的聲音問道:“米沙,是你嗎?”


    “是我,是我。”索科夫此時完全處於懵逼的狀態,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連忙關切地問阿傑莉娜:“阿傑莉娜,出什麽事情了?我感覺你渾身都在發抖。”


    阿傑莉娜轉身把頭埋進了索科夫的懷裏,神情緊張地說道:“米沙,這個房間裏有鬼。”


    房間裏有鬼?!聽阿傑莉娜這麽說,索科夫不禁一哆嗦,心說你怎麽知道的?不過他還是故作鎮定地問道:“阿傑莉娜,是誰告訴你的,說這個房間裏有鬼?”


    阿傑莉娜仰頭望著索科夫說道:“米沙,我聽別人說,半夜的時候坐在鏡子前,閉上眼睛,然後把筆往後一扔,如果聽到落地的聲音,就表示屋裏很幹淨。可要是沒有聽到筆落地的聲音,就表明屋裏有髒東西。”


    索科夫聽後不禁啞然失笑,他把手伸到阿傑莉娜的麵前,張開手,露出了那支眉筆:“你剛剛扔的是這支眉筆吧?”


    “我的眉筆怎麽會在你的手裏?”


    “我看到你扔出來,就隨手接住了。”索科夫嗬嗬地笑著說:“沒想到把你嚇壞了。”


    “米沙,你真是討厭。”阿傑莉娜用拳頭在索科夫的胸前錘了兩下,佯嗔地說道:“誰讓你把我的眉筆接住了,害得我還以為這個房間裏真的有鬼呢。”


    “行了行了,時間不早了,快點睡吧。”索科夫把阿傑莉娜從凳子上拉起來,拽著她往床邊走:“天亮後,我們還要去美軍的戰俘營視察呢。”


    兩人重新躺下之後,阿傑莉娜卻沒有絲毫的睡意,她盯著天花板發了一陣呆,隨後把剛睡著的索科夫搖醒:“米沙,醒一醒,我有點事情要問你。”


    索科夫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問:“什麽事?”


    “你說,這個房間裏真的有鬼嗎?”


    聽到阿傑莉娜又是舊事重提,索科夫真是哭笑不得:“阿傑莉娜,你為什麽認定這個房間裏有鬼呢?”


    “原因很簡單。”阿傑莉娜向索科夫分析說:“柏林戰役,我軍傷亡三十多萬人,其中陣亡八萬,負傷二十七萬。而德軍呢,傷亡人數在四十萬左右。除了軍人的傷亡,平民死傷肯定也不少吧。我想,阿德隆大酒店裏也肯定死了不少的人,沒準我們所在的房間,就曾經是雙方交戰的戰場。”


    索科夫雖然還有點犯困,但他心裏很清楚,如果不解開阿傑莉娜心裏的這個結,恐怕今晚就別想睡個安穩覺了,他索性坐起身,扭頭對阿傑莉娜說:“阿傑莉娜,當初的斯大林格勒戰役比柏林戰役更加慘烈,別的地方不說,光是馬馬耶夫崗附近就有上萬具屍體。進攻的德國人被我們的指戰員打死在陣地前,沒等收走屍體,他們的炮擊和轟炸就開始了,把這些屍體炸得支離破碎到處都是。對了,馬馬耶夫崗原來就是一個墳墓,如果說有鬼的話,那裏的鬼比這裏要兇猛得多。”


    聽索科夫這麽說,阿傑莉娜不吱聲。索科夫趁機在她的臉上拍了拍,笑著說道:“阿傑莉娜,別胡思亂想了,快點睡吧。就算有鬼也沒啥可怕的,我會在你的身邊保護你的。”


    阿傑莉娜聽完索科夫的話,終於不再糾結這個房間裏是否有鬼的問題,而索科夫也重新躺下,繼續睡覺。


    第二天一早,索科夫被外麵的敲門聲驚醒,他起身來到門口,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瓦謝裏果夫少校,見到給自己開門的人是索科夫,他連忙後退一步,抬手敬禮後說道:“將軍同誌,我們很快就要出發了,請您盡快做好準備。”


    “好的。”索科夫抬手看了看時間,剛剛七點四十分,“少校同誌,請等我二十分鍾。”


    “我先去給您準備早餐。”瓦謝裏果夫少校說道:“不知您想吃點什麽?”


    索科夫在吃的方麵並沒有特別的要求,隨口說道:“少校同誌,你看著辦。”


    等瓦謝裏果夫離開之後,索科夫叫醒了還在睡覺的阿傑莉娜:“阿傑莉娜,時間不早,該起來吃早餐了。”


    索科夫和阿傑莉娜洗漱完畢,來到餐廳時,瓦謝裏果夫已經為兩人準備好了早餐。


    三人吃早餐時,索科夫望著瓦謝裏果夫問道:“少校同誌,我可能要在柏林待很長時間,不知元帥同誌有沒有給我安排警衛人員?”


    “將軍同誌。”聽到索科夫的這個問題,瓦謝裏果夫連忙迴答說:“我昨天接到元帥副官的通知,您在柏林期間,由我來保護您的人身安全。”


    索科夫早就猜到朱可夫會這樣安排,點了點頭,又繼續問道:“你手下有多少人?”


    “有一個警衛班。”瓦謝裏果夫迴答說:“另外有四輛吉普車,作為您的出行交通工具。”


    索科夫心裏在暗自琢磨,瓦謝裏果夫所說的四輛吉普車裏,有一輛是自己、阿傑莉娜和瓦謝裏果夫三人坐的,而另外三輛吉普,每輛車四名戰士,等於是十二名警衛員。有他們在自己的身邊,自己在柏林期間的人身安全就能得到保障。


    “說說柏林的情況吧。”索科夫接著說道。


    瓦謝裏果夫說道:“德國投降後,蘇、美、英、法四國根據1944年倫敦會議達成的協議,在1945年6月5日發表了關於共同管製德國的聯合聲明,規定把德國及其首都柏林劃為四個占領區,由上述四國分別實行軍事占領,蘇占區被劃在柏林城的東部,法占區在北部,英占區是西部,美占區為南部。”


    索科夫抬頭朝窗外望去,從這裏能看到殘破的勃蘭登堡門,他用手朝那個方向指了指,說道:“待會兒我們就在那裏,與法國人、美軍負責人匯合嗎?”


    “是的,將軍同誌。”瓦謝裏果夫給了索科夫一個肯定的迴答:“我們待會兒在那裏與盟軍軍官匯合之後,就前往萊茵河邊的德軍戰俘營,檢查是否有虐俘的情況。”


    “少校同誌,”阿傑莉娜聽到這裏,忍不住插嘴問道:“你覺得美軍建立的戰俘營裏,會有虐俘的情況嗎?”


    阿傑莉娜的這個問題,明顯難住了瓦謝裏果夫。他有些遲疑地看了看索科夫,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迴答阿傑莉娜的問題。


    索科夫察覺到瓦謝裏果夫的窘態,開口說道:“少校同誌,我們隻是閑聊,你不必有什麽心理負擔,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就算說錯了,也沒人會怪罪你的。”


    得到了索科夫的保證,瓦謝裏果夫這才放心地說道:“我覺得虐待俘虜的情況,肯定是有的。要知道,柏林的德軍大多數都跑去向盟軍投降,一下要接收這麽多的戰俘,我非常懷疑他們是否具有接收這麽多俘虜的能力。因此不管是在居住環境、食物和藥品的供應上,肯定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


    “米沙,”阿傑莉娜扭頭望著索科夫說道:“看來少校的想法和你是一致。你還是打算堅持原來的看法,就算看到虐俘的情況,也保持沉默嗎?”


    “阿傑莉娜,我想你首先要搞清楚一件事。”索科夫苦笑著說:“美軍請我們和法國方麵,陪同國際紅十字會去他們的戰俘營檢查,看是否有虐俘的情況,不過是走過場而已。不管他們平時如何虐待這些德國戰俘,但檢查團在戰俘營出現時,這種情況是絕對看不到的,而且還會故意安排我們看一些他們事先安排好的東西,從而讓國際紅十字會的官員,以為他們得到的消息是錯誤的。”


    索科夫端起麵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繼續冷笑著說:“我想朱可夫元帥應該是看明白了這一點,才會把這個差事,交給剛到柏林的我。因為他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對不熟悉的事情,是不會輕易地發表自己的看法。”


    “既然你都知道是走過場,那還去做什麽,不如直接拒絕了。”


    “這肯定不行。”索科夫笑了起來:“就算明知道是走過場,也必須去。雖然我們知道是怎麽迴事,但國際紅十字會的官員卻不知道,我們要幫著美軍糊弄這些人。”


    “米沙,你說國際紅十字會的官員,就這麽好糊弄嗎?”


    “當然。”索科夫不假思索地迴答說:“我聽別人說,幾年前,國際紅十字會的官員曾經去德國人控製的猶太人居住地視察。德國人事先安排一批人,給他們換上了新的衣服,並交代見到國際紅十字會的官員之後,該如何迴答。甚至還在路邊安排了一個樂隊,等檢查團出現時就開始演奏。”


    “要是有人亂說話,會怎麽樣?”


    聽到阿傑莉娜的這個新問題,索科夫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心裏暗想:麵前的阿傑莉娜,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阿傑莉娜嗎?怎麽老是問一些如此沒有智商的問題?難道她在敵人的內部潛伏那麽多久,就沒有聽說過此事嗎?


    “如果有人亂說話,向國際紅十字會的官員說出了實情,那麽等待他的就隻有死亡。”索科夫表情嚴肅地說:“不光是他要死,他的家人、朋友都會受到牽連,一起被德國人出事。對德國人來說,死上幾個猶太人,根本不算什麽事情。”


    阿傑莉娜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她表情凝重地說:“這麽說來,你們在視察戰俘營的時候,就算有膽大的德軍戰俘,想對你們說出實情,也是做不到的。而且他們說了之後,就有可能丟掉自己的性命。”


    “沒錯,阿傑莉娜,這就是實情。”索科夫再一次向阿傑莉娜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且不說德國的入侵,讓我國犧牲的人數超過了兩千萬,和我們有著血海深仇。更重要的一點,戰俘營裏的很多德軍官兵,原本是處於劃分給我國的作戰區域,但他們見敗局已定時,就逃亡了盟軍的作戰區域,向盟軍投降。今天他們所遭受的一切,我隻能說是他們咎由自取。”


    “您說得沒錯,將軍同誌。”一直在旁邊充當聽眾的瓦謝裏果夫,忍不住插嘴說:“在柏林戰役的後期,德國人看到敗局已定,便紛紛地逃往了盟軍的作戰區域,向盟軍投降。他們以為盟軍會優待他們,誰知最近卻爆出了虐俘的消息,這都是他們自找的,活該!”


    索科夫吃完了自己盤子裏的食物,看看左右,見阿傑莉娜和瓦謝裏果夫都吃完了,便端起杯子喝了兩口水,起身說道:“我吃完了,我們出發吧。”


    三人走出了酒店,門口站著的幾名戰士見到他們出來,連忙原地立正。


    瓦謝裏果夫向索科夫介紹說:“將軍同誌,這些都是您的警衛員,他們將護送我們去美軍的戰俘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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