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未曾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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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總是會做夢。


    江河也是人,自然也免不了。


    但他的夢總圍繞著一個男人開始,那個男人是他的‘親生父親’。


    ......


    他本姓李,乃是大唐征西將軍李平章與一姓何婢女的私生子,故名李何。


    也正應了從何而來、該往何去這般意味。


    畢竟私生子的待遇不會多好,周邊庶子嫡子環視、大娘二娘刻意另待。故李何從小被放在了李平章在神都購買的一處小宅院,與一個李平章的奶娘生活在一起。


    奶娘人很好,將李何當作親孫子對待,李何也如親奶一般伺奉奶娘,所以他從未想過要迴李家去和那些母親在世的兄弟們去爭一些什麽。


    尤其是當他知曉了自己真正身份之後,他就更加避開了李家的一切。


    那是二歲那年,那個男人第一次出現在李何的夢中。


    他說他是李何的親生父親。


    並且提醒他:“千萬不要把麵具取下來,哪怕是睡覺的時候!”


    當時李何還小,他不曉得親生父親與李平章是兩個人的意思。


    更不曉得這麵具能給他帶來什麽,隻曉得帶著好玩,所有人見到這麵具都會害怕!


    他隻知道這個男人在夢中告訴自己的一切,都等同於預言一般的存在。


    他說明天要大雨,那明天的路就不會是幹的。


    他說明天家門口有祥瑞經過,那路過的便不是一般的平民。


    而是當今的聖上,還年輕的孝宗皇帝。


    孝宗帝為什麽要出現在自家門口,李何不曉得,他隻曉得他四歲就給孝宗帝收為義子,送到了國學院由當朝太傅親自教導、並改名江河。


    有傳言,說江河不是李平章的私生子,是孝宗帝的。所以這孩子一直戴著麵具,就是不希望被人瞧見這孩子長得和孝宗帝極為相似。


    有傳言,這皇位遲早是江河的,因為孝宗帝在當時沒有一個子嗣。所以江河自然而然成為了皇位未來唯一的人選。


    直至少主江潯降生、這傳言被打破了。


    但孝宗依舊將這兩個孩子放在一起,一河、一潯,不是親兄弟在多年的相伴當中也勝過了親兄弟。


    ......


    所以今年年初,邊關告急。


    明知道其中有詐的江河毅然決然為了自家兄弟江潯在剛登基大寶之後、能穩住江山,親自掛旗出征了。


    這一次,和之前預感的一般果然有詐。


    詐得不僅僅是三國突然形成聯軍。


    詐得不僅僅是後援突然憑空消失。


    詐得更多的是......


    “為什麽要抓逃兵?我們沒有逃?”


    “為什麽要抓我?我也沒有逃?”


    ......


    過去,形成了一道道畫麵,在夢裏麵一頁頁翻過。


    直至盡頭,‘父親’的身影再度出現。


    “孩子,該起來了......”


    即使直至今日,江河都將這身影當作自己潛意識裏麵臆想,但他早已習慣了這個臆想的存在。


    很多時候,他是願意聽從‘父親’的安排的。


    .......


    那是一間殘破的茅屋。


    土和草混在一起壘出的牆上,竟是無情的風雨造成的裂痕。


    狹小的空間裏、床,桌子擠在一起,連灶台也擺在這間茅草屋的角落邊。


    灶台爐子裏還帶著一點零碎的火星,幾束如細絲一般青煙正掙紮著飄向空中。


    江河知道自己應該是得救了.....從四周環境來看,他應該是被少年給救下了,然後帶到了這裏。


    看來那少年沒有像河邊那伯侄四人一般將自己當作逃兵給賣了,即使他明知曉江河是給他從戰場上拉出來的。


    江河緩緩躺迴到床上、盯著天花板,腦子是空白又複雜的。


    因為此刻他有很多事情要想,卻因為太多太複雜,讓他無從下手。


    “嘭”的一聲,像是什麽東西磕到了茅屋的門。


    江河從沉思中抽出,側眼望著門口站著那個看似年僅十二歲的少年郎。


    小家夥有些慌張,也有些激動。


    他抱著懷中的豬草轉身往門外撒腿而去,並大喊著:“娘!娘!那人醒了,那個人醒了......”


    不多時,一個三十歲左右、滿臉塵土的農婦頭頂著一筐豬草小跑進來了:“哎呀!祖奶奶保佑,可算是醒了。”


    那農婦放下頭頂上豬草,急忙跑過來,本能卻又絲毫沒有禮數的伸出手,摸了摸江河的額頭,片刻後,激動的笑道:“這難纏的打擺子終於熬過去了!”


    那滿是老繭和糙皮的手觸摸在他額頭上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好親切,好溫暖。


    甚至有那麽一刻,他想到了自己從未謀麵的娘親。


    即使他與親生父親也未曾真正謀過麵。


    他翻身下了床,忍著小腿的傷痛、身子緩緩滑下跪在那夫人跟前那裏,衝著她磕頭:“多謝夫人救命之恩。”


    ......


    江河麵朝著那農婦,共磕了三個響頭。


    那農婦雖不懂得那麽多繁文縟節,卻也知道這人的頭也不是隨便磕得。尤其是麵前這兒郎,眉清目秀,舉止間不若平常人家,多半有著顯赫身份。


    這番大禮,她自知承受不起,急忙扶起江河:“小官人,可莫要再磕了。小婦人家受不起!”


    江河拱起手,對著那夫人鞠禮道:“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夫人莫要......”


    那農婦多半是怕江河再給自己行什麽大禮,眼珠子一轉,立刻打斷他的話,反問道:“小官人,如何稱唿?家住何處?”


    至少,得先清楚對方是誰才對。


    江河隨即迴答道:“在下......江二十一,本家在長安,遭遇戰亂,方才流落至此。”


    農婦點點頭:“難怪小官人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起初我還以為是那......算了,你這剛醒,精氣神還虛,我給你弄點清湯來先墊墊肚子。”


    農婦說完,便轉身去了灶台那裏。


    餘下江河還有那十二歲的小少年,江河注意到農婦在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這少年眼神中有過一絲閃爍,像是在躲避什麽一般。


    想來這少年並未告訴自己的母親,眼前這位他就迴來的這人是從屍山血海中給拉出來的。


    江河看著少年,少年也盯著江河。


    兩個人心照不宣的將這件事情給藏在了心裏麵。


    同時藏在心裏麵的還有江河對這少年的驚訝......


    這孩子不簡單。


    根據他多年的經驗,這孩子的心智遠非一般人,這裏的人還得是特指成了年的大人。


    江河下意識摸索了一下胸口,那少年立刻會意,從床頭那小麥秸稈紮得枕頭下麵取出來那個已經裂開的麵具交給江河:“你是要找這個嗎?”


    江河點頭,收下那麵具。


    少年也轉身去幫他的母親忙著燉湯去了。


    江河盯著手中那裂開的麵具,告示上明確表明了這麵具是代表他身份的唯一象征。


    此時此刻,沒了麵具的江河帶上了他新的麵具。那就是他的這張臉,這張世上僅有三個人見過的麵孔......


    孝宗帝、養父李平章、奶娘以及少主江潯。


    他開始覺得他耗費十幾年的麵具偽裝到底有什麽作用了。


    但他也開始好奇,到底是誰會想到讓一個孩子從小就帶著麵具,不以真麵目世人,難道是為了這一天?


    那就可笑了......


    這世上怎麽會有人提前預料到現在這般情況。


    就在江河要收起那裂開麵具時,他從那麵具裂縫中瞧到了一絲異常,那少年的提醒也跟著來了:


    “江大哥,你仔細瞧瞧那玩意裏麵是不是藏著什麽東西......”


    東西?


    低頭一看、這麵具裏麵竟然真的藏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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