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川遲最後向我望了一眼,便起身跨上神鷹,在前後數十侍衛的簇擁下眾星捧月地離開了。飛禽羽翅扇動的巨大氣流帶起擺渡之門上空的滾滾黃沙,吹得我睜不開眼睛。我隻能眯著眼,看著浩浩蕩蕩的王族騎兵向北方飛去,直到變成密密麻麻的小黑點看不見。

    確定他們是真的離開了,我才從魔法屏障中出來,站到高處向他們離去的方向眺望,無奈地歎了口氣。

    這一百多年國家一直處於不穩定之中,本來好不容易盼來了合法的王登基,卻又鬧出宮變。

    如今的情況十分令人尷尬。

    上川近的王魄被分離出去後,可以說如今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他這個人了,也就沒有王的存在。但是王又沒有死,所以天命不會轉移到其他人身上,也就不會有新的王產生。

    沒有合法的王統治,很快便會有暴動在各地爆發,接著便是自然災害,洪水幹旱火山地震,然後是瘟疫,死亡……

    這一代的百姓還真是倒黴,就沒過上幾天舒心的日子。

    但歸根結底,這一切的緣由都在我,當年作為雪淩獸所犯下的罪,我永生永世也無法得到贖救。但即使是現在就把我帶到神的麵前,再給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還會做出那樣的選擇。即便天上一個雷閃把我劈成灰。

    上川遲離開之後,我們又先後遇到兩三撥追兵,都是些陌生的麵孔,也分不清是哪一方的人。

    我本來不明白為何不論自己怎麽改變行蹤,不論將追兵甩了多遠,都依舊會被人找上來,但幾次三番下來我卻悟出了其中的道理。神獸靈力十分強大,隻要稍微有些法術根基的人都會感應到我的存在。這就是為什麽當初雲弄會拚死將我的靈力封住,以此躲過了很多輪搜查。

    當第四次看見有人向我們圍過來的時候,我終於有些惱火了,索性在躲過他們之後,隱沒了自己的靈力,這樣我和雲弄便如大海中的一滴水,融入這茫茫闊野中。所以我不能再飛,也無法施展魔法,隻能憑四隻蹄子穿越擺渡之門無邊無際的荒山與沙漠。

    找了根枯木根,將雲弄放上去,我在最後一處可見的泉眼旁喝飽了水,將一直叼在嘴裏的匕首放入雲弄懷中,然後銜起木根的枝杈,托著雲弄,開始了荒漠中的長途跋涉。

    一天過去了,雲弄還是沒有醒。

    我曾試過一切方法讓他醒過來,可是都沒有成功。

    此刻已是黃昏,落日將滾滾沙浪染上了壯

    麗的紅色,鮮豔得仿佛汩汩流動的鮮血。一路走過,與漫漫黃沙反襯的隻是間或遇見的動物骸骨。

    因為這裏遠離城池,靠近世界的邊緣,所以有很多稀有異獸,所看到的骸骨千奇百怪,倒是給我增添了很多樂趣。有兩個頭的大鳥,四肢頎長的爬行類動物,還有長著七八隻腳卻沒有脊椎的不明怪獸。

    口腔裏被樹枝劃破,還沒等完全愈合便又被劃傷,反反複複,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腿上腳上被太陽曬得滾燙的沙粒磨破,細小的沙粒鑽進傷口,每走一步都又癢又疼。我曾幾次經不住誘惑,想恢複靈力治愈,但隻要一想到這樣會引來追兵,這樣下去,他們總會推測出我的目的地在哪裏,那此番逃亡的價值就沒有了。

    迴頭看了看雲弄,他的眼睛仍緊緊閉著,好像永遠都不肯醒過來一樣。我時刻注意著他的嘴唇,如果看到他的唇幹裂了就翻出水囊給他喂幾口水。每一次喂水的時候我都會俯□,將頭貼到他的胸口聽聽他的心跳,然後再重新叼住樹杈,向著世界極南的荒海前進。

    每走一步,我都跟自己說,或許下一秒鍾他就會醒來。

    每走一步,我都仿佛聽見一個人在身後輕聲的唿喚。

    隻是我希望他叫我什麽呢?

    淩兒?小白?抑或是……十七?

    我不知道,反正都是我一個人,但我心裏總覺得這其中是有些不同的,可究竟不同在哪裏,我卻想不明白。

    也許是走了太多的路,累得我腦子不太靈光,四條腿已經很麻木了,隻是機械地向前挪著。夕陽已經落到地平線以下,在天與地的盡頭,蔓延出一道瑰紅的霞光。

    腳下已經開始出現稀疏的植被,我知道自己很快便要走出這寸草不生的擺渡之門了。很想趕在天黑之前找個土坡跑上去,然後迎風而立,很有霸氣地甩甩頭上的鬃毛,感歎一下自己赤手空拳就征服了這讓世人膽寒的石山荒漠!

    如果我僅僅是神獸的話,這可是萬萬辦不到的!我還是殺手白十七,是從魔窟般的訓練島出來的!

    但不幸的是,我隻來得及望著遠處隱隱現出輪廓的森林抽了抽嘴角,然後便四條腿一軟,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要不要現出靈力呢?在失去意識之前我這樣想了想,然後便沉沉地睡死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漸漸恢複了意識,最初的感覺是有東西在觸碰我的手(前蹄?),然後是腳(後蹄?),再然後脖子,臉,胸……我

    微微皺眉,覺得情況不對,想睜開眼,卻覺得眼皮上像壓了兩座大山。

    直到……那東西觸到我的靈角!

    霎時間,渾身像是通了一陣電流,仿佛被丟到火裏燒。我幾乎是噌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猛地睜大雙眼。

    然後,看到了一雙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

    我呆呆地瞪著對麵的人,活像一隻木雞。

    “小白,你的靈角被沙粒灼傷了,需要盡快用水冷敷。”白衣男人手裏拿著一塊濡濕的帕子,看樣子是從他衣袍下擺撕下來的,說著便又要來擦我的靈角。

    我仍出神地看著男人,目不轉睛,好像生怕一眨眼便發現一切都是幻覺,男人隻是昏迷地躺在一旁,沒有絲毫生命力。

    所以,便沒來得及反應,讓他再一次覆上了靈角。

    於是我一個機靈,火熱著一張老臉立刻又後躍了一步,躲開他的手。

    “小白,怎麽了?”雲弄很意外,拿著布帕的手還懸在半空,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類知道,神獸的靈角有多麽敏感!在人們眼中無比高貴神聖的角其實非常脆弱,幾乎比人類最**的部位還要敏感千百倍。但因為平時有靈力護體,所以並無大礙,但此時……我抬頭看了看雲弄,立刻覺得熱浪襲麵,囧到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雲弄看著我,略一沉吟,似乎也明白了什麽,麵上竟浮現出一絲紅暈,然後半握著拳,抵在嘴邊輕輕咳了一聲,便風輕雲淡地走到溪邊去洗帕子。

    我微微一怔,想到他作為上川近的時候也常常有這樣的習慣動作。看來雖然王魄被分離後外貌和性格都有很大不同,但根本上還是一個人。

    不過我總是覺得,雲弄似乎要比上川近聰明,雖然我覺得有時太聰明不是什麽好事。

    就在這時,目光突然落到雲弄的手上,發現那白皙修長的手上有劃傷的痕跡。這才反應過來,我們此時已經離開了擺渡之門的荒漠,正處於森林中的一條小溪旁。想必是我暈倒以後,雲弄恰好蘇醒,便用樹枝把我拖進了森林,傷口應該就是樹枝劃傷的吧。

    此時已入夜,周圍漆黑一片,身邊生著很旺的火,火光搖曳閃爍,將雲弄在溪邊洗帕子的身影映在草地上。我甚至懷疑那溪水裏是不是也有一隻夜魘獸,幻化出這一幕美好的畫麵。

    “小白,你現在沒有靈力護體,傷口裏還有些沙粒,如果不弄出來恐怕要感染。”雲

    弄摸了摸我的臉頰,示意我去小溪邊。我伸出舌頭舔了舔雲弄手上的傷口,他微微一顫,卻並沒有將手拿開。

    剛剛一入水,便覺得一陣清涼,腿上的燒灼感去了不少。而雲弄也跟著我下水來,就著火光,俯□將我的四條腿一一抬起,小心翼翼地用水給我洗傷口。

    我的臉上燙得可以煎熟一枚夜魘獸的卵,卻還是老老實實地站在水裏,配合著將一條條長著白毛的腿伸出去,忍不住微微發顫。

    雲弄抬起頭,溫和的眼睛看著我,擔憂問道:“怎麽在發抖?冷嗎?”

    我衝他眨眨眼,猛搖頭。

    雲弄蹙眉想了想,便將身上還幹著的外袍脫下來披在我身上,“忍一會兒,馬上就好。”

    這下我抖得更厲害了,望著隻著裏衣還被溪水浸濕得貼在身上的雲弄深吸一口氣,扭過頭去不再看他。

    雲弄似乎沒有察覺到我的異樣,隻是加快了清洗的動作,並小心不讓水濺到我身上。一時間,世界一派靜謐,夜色下,隻有美妙的水花撩動的聲音。

    “小白……”

    我眯著眼迴頭看他,卻見雲弄用手輕輕觸碰我的脖頸,眉間微蹙,目光深沉,似是在努力地想起什麽。

    “他迴來了,對嗎?”雲弄有些遲疑地問。

    我不明白他這句話什麽意思,不解地看著他。

    雲弄也沒有再問,隻是苦笑了一下,輕輕彈了彈我的額頭,歎息道:“小白,你終究是沒有聽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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