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我討厭著醫院濃重的消毒水味,還有夾帶著的死亡氣息……

    一個人站在這靜靜地的走道上,記憶的齒輪霎時轉到了那一天:母親牽著我的手從這裏走過,她的手裏拿著一個白色的小藥瓶。

    好奇的仰起小臉,我問著:“媽媽,你手裏拿的是什麽啊?”

    她停下腳步,溫柔的摸著我的頭,然後把藥瓶放進了包裏。

    “這是給爸爸的哦。”

    “呃?爸爸生病了嗎?”

    “恩,所以汐以後不可以生爸爸的氣了。”

    我似懂非懂般得點著頭,說:“崔汐會聽媽媽的話,再也不惹爸爸生氣了。”

    嗬嗬……媽媽微笑的把我抱了起來。

    ……

    “請讓開,當心!……”

    我記憶的畫麵,在這突如其來的叫喊中,瞬間撕裂。

    放眼看去,被白色燈光冷冷照著的過道裏,醫生和護士正用車推著一個受傷的人。滿臉布滿血跡,早已模糊了麵容。

    “緊急進行手術,快……”

    又有人要死了嗎?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發現生命原來如此脆弱,且不堪一擊。

    就在幾分鍾前,爸爸迴去了,因為接到了讓他無法說不的電話。

    嗬嗬……那個獨裁的女人,這次手段應該也會很毒辣吧!總以為很愛我父親,可卻一手毀了他的幸福。而我,這輩子都會永遠記得的,她犀利無情的眼睛,和夾帶著嘲諷的語氣。還有,那讓我刻骨銘心的燭火。

    ……

    灰暗的房間,寧靜的有點淒冷。

    因為爸爸,媽媽都不在家,縮在房間裏的小女孩,臉上布滿了對黑夜的恐懼。她很聽話,沒有做壞事,可奶奶卻說她是壞孩子。

    雖然媽媽對她說,好孩子是不會隨便哭的。可她還是哭了,因為她很委屈。

    “媽媽……”

    小女孩赤著腳,從臥室走了出去。客廳很暗,走廊顯得很狹長,像一條冰冷的隧道。

    奶奶房間裏,此時正散發著鵝黃色的光線,暖暖的,淺淺的,看起來就像是魔術師的盒子。

    “奶奶……”小女孩低嚀著,向那道光走去。小小的身影,慢慢穿梭過了寂靜的過道。而周圍,靜的隻聽得見,時鍾走動的聲音而已。

    伸出手,她緩緩地推開了奶奶的房門。

    刺眼的光芒,瞬間充斥了小女孩的雙眼。而在房裏的女人,一臉驚異的轉過了頭。她的身邊,在著一個陌生的男人。

    “奶……奶……”突如其來的恐懼,讓小女孩說話的聲音參雜著顫抖。她甚至可以聽到自己小小的心髒,在心房裏咚咚蹦跳地聲音。

    因為這個意外的闖入者,房間裏的步調顯得有些慌亂。男人匆匆穿上衣服後,便迅速走了出去。他麵無表情地看了小女孩一眼,在走廊的盡頭,留下了最後的黑影。

    還沒等小女孩轉過神來,女人兇惡的臉,便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說,你看到了什麽?”

    小女孩顫抖著看向麵前的女人,臉上掛著被風幹的淚痕,卻早已被女人尖利的聲音嚇得說不出話來。

    “知道壞孩子會受到什麽懲罰麽?”

    女人的話冷冷的仿若冰尖,沒有給她絲毫的喘息。

    小女孩抖動著嘴唇,拚命地搖著小腦袋。而此時在她的瞳孔裏,女人散亂頭發的樣子,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女巫般可怕。

    帶著犀利的目光,女人充滿厭惡的,狠狠掃過了小女孩瘦小的身體。然後,用力拽住她細小的手臂,往房間裏拖去。

    “奶奶,疼……嗚嗚!”

    但此刻被激怒的女人,卻完全不顧小女孩柔弱的叫喊聲,絲毫沒有預示停下急速的腳步,繼續向裏走去。

    她將小女孩拉到了,那有些老舊的胡桃木製的化妝台前。在化妝台上的蠟燭,正發著淡淡的燭光,靜靜的燃燒著,一滴一滴……落在白色的托盤上。

    “真是令人討厭的孩子,就像你媽媽一樣惡心!”

    小女孩木楞著,因為她並不明白奶奶為什麽這麽說她的媽媽,更不明白她為什麽討厭自己。

    “奶奶,汐不是壞孩子,媽媽說汐是好孩子。”

    “閉嘴,……”

    女人憤怒的拿起那燃燒的蠟燭,猛地滴在了小女孩白皙的左肩上。

    劇烈地疼痛,瞬間刺穿了女孩的身體。

    “痛……嗚嗚……好痛!”

    聽到這撕心裂肺般的哭叫聲,女人好似從煩亂的思緒中醒來了。麻木地落下手中的蠟燭,她僵持的站著,蒼老的麵容下,因為平靜而感到濃烈的驚恐感。

    “崔……汐!不要裝了,起來!”

    而此時,小女孩早已在刺痛中眩暈過去。

    沒有溫度的木質地板,在視線中,成了小女孩最後的影像。

    ……

    仿佛在記憶中又遭受了同一種痛,我習慣性地摸了摸左肩,那藍色的蝴蝶,此時正抽動著每一根神經,讓我感到一絲絲的痙攣。

    甩開那些令我煩悶的情緒,我想我此刻該做的應該隻有一件事吧。

    雖然讓白靜阿姨受到了傷害,但我卻並沒有預計的那麽開心。因為報複別人,不過是彌補內心同樣的傷害罷了。

    穿著病號服的我,此時覺得有些冷。轉過身,看向那被打開的窗戶,寒冷的氣息正肆無忌憚的迎麵襲來,原來夜已經在不知覺中劃下了黑色的華麗頁章。

    打開白靜阿姨的病房門,我可以看到裏麵布置著的兩張床,還有床櫃上的那束百合。她躺在靠窗的位置,外麵的那張定是為爸爸準備的。可惜,今夜爸爸似乎不會來了。……而我明白,那個冷血的女人,在失去孫子後,給了她這樣的待遇,也該是最大的寬慰了。

    “誰,誰在那?”

    她沙啞的聲音,在寂靜之中,顯得如此突兀。

    “是我……阿姨。”

    “崔汐?”

    她遲疑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怎麽穿這麽少,會生病的。”說罷便欲從床上下來。

    “我沒事的,阿姨……你還是躺著比較好吧!”

    快一步走上前,我阻止了她費力的行動。

    病房的燈有些暗,但我還是可以看清她被疲憊勾勒的麵容。她依然對我露著溫暖的笑意,即使她的內心正在痛苦中掙紮。

    “阿姨,對不起,因為我……”

    她搖搖頭,打斷了我將說出的話。

    “沒事的,崔汐。真的沒關係……”

    “……”

    不明所以的,站在她床沿的我,此刻想說話,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伸出手,輕輕地摸著我冰涼的臉頰,說著:“沒事的……因為崔汐你是我最重要的孩子……所以,寂寞的時候,就到媽媽的身邊來,好麽?媽媽會永遠保護你的……不要難過,不要悲傷……我的孩子……”

    我感受著她的體溫,早已忘記了顫抖的身體和飄忽的心緒。這是第一次,我覺得自己是可憐的。

    而眼淚,亦在頃刻間,潮濕了麵頰。

    溫暖溫暖般的……虛假。

    ……

    女孩站在那透明的玻璃房外,目向裏麵簇擁的紅色花束,久久過後,她露出了笑意,即使眼淚正從眼角冰冷的落下。

    推開門,徑直向裏走去,她毫無表情地將手裏包著的白色粉末散入在了疏鬆的泥土上。接著,麻木地按下了那個控製溫度的紅色開關。

    從此刻起,所有的一切,即將在她的幻想中成為現實,而那些似血般嬌豔的玫瑰,亦將成為美麗的永恆。

    仰起頭,女孩轉過身看向那趨近黃昏的天空,低聲呢喃著:“媽媽,這是汐送給你的……”

    ……

    喧鬧的街市漸漸趨於寧靜,孔月和蕭曉曉甚至可以聽到自己抨擊地心跳聲了。而不遠處的歐陽寧,並沒有停下匆忙的腳步。

    她要做什麽?她將去哪裏?……一連串的問號自始至終縈繞在孔月的腦子裏,揮之不去。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走過,她們終於停下了腳步,駐足在了眼前這個隱蔽晦澀的pub門口。

    “寧,是在裏麵吧?”蕭曉曉壓低聲音問著。

    “恩,不會錯的。”

    “那我們……”

    “既然是做了決定的,就不要臨場退縮了。”

    看著孔月眼裏透出的堅定目光,蕭曉曉深深唿了口氣,為自己鼓勁。說:“恩!”

    再無任何猶豫地,她們終於推開了那道通向未知的門。

    ……

    肅靜的病房裏,因為那盞黃色的燈而顯得少許溫馨。

    有些意外地是,在8點過後,我見到了父親。他很是疲憊的出現在了我們麵前。

    “你怎麽來了?”白靜阿姨似乎比我顯得更為吃驚。

    父親溫柔地將他從床上扶起,說著:“因為太不放心你們。”

    “可是,媽媽她……”

    沒來由地,白靜阿姨在提到奶奶時的臉色不知覺地有些難看。

    “沒事的,媽媽那邊我會安排,現在最主要的是你們的身體。”父親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靜的讓我有點不適應。

    看著他們如此交融的場麵,我想我該離開了。因為,我早已沒有任何呆在這裏的理由,不是麽。

    從床邊站起身來,我看著他們微笑後說:“爸爸,我想迴去了。”

    他習慣性地摸了摸我的額頭,點了點頭。

    “早點睡。”

    “恩,你也是。”

    關上門,我並沒有馬上離開,隻是很想靠著這扇門,任風吹過,吹過我因為愛,而糾結著的痛!

    ……

    pub裏的燈在眼前忽閃,她們小心翼翼地跟著歐陽寧,生怕一轉眼就迷失了方向。

    許久後,在2004的包廂門口,歐陽寧停下了腳步。沒等開門,就有一個男生走了出來,像是早已摸透時間了一樣。

    孔月和蕭曉曉隨即迅速躲在了2005號包廂左側的玄關後麵。透過那挖孔的造型看著他們的行動,並試圖努力去聽他們的對話。但吵鬧的dj聲,卻使她們聽到的甚是模糊。

    “幫我解決她,知道了吧!”

    “當然,一切都會如你所願。”

    這是孔月和蕭曉曉唯一聽清的兩句話。寧要報複誰?她為什麽會來這裏?……兩個女孩的心裏不禁因為這些話而感到一陣的顫栗。

    沒等她們轉神,歐陽寧便跟那個男生走進了2004號包廂。

    留下站在原地的孔月和蕭曉曉,久久沒有挪動腳步。

    的確,一切都顯得那麽的匪夷所思,不是麽?

    ……

    就在這個清晨,我獨自離開了醫院。有些不同的是,我留了張便條。

    唿吸著醫院外自由的空氣,感受著陽光溫暖的撫摸,我突然覺得白靜阿姨是那麽的無辜可憐。可是,宿命卻早已注定了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我無法到達光明,正如她無法跨越黑暗一樣。

    我們,隻能在傷害中殘斷彼此的命運。

    ……

    推開家的大門,我冷冷得看向了那一片沉默的廢墟,腦子裏亦不斷浮現出白靜阿姨救我時的樣子。可她卻不知道,這從一開始,就是讓她毀滅的陷阱而已。

    頭,又開始疼了,我能感受到陣陣地刺痛感正瞬間遍及我的全身。這算不算是上天給 我的懲罰呢?懲罰我的罪惡,懲罰我的妒忌,懲罰我的憤恨,還有那一切的一切呢?……可我不能,不能這樣結束。因為,我不甘心。

    “誰在那裏?”

    尖銳的女聲,突然從客廳傳來。我抬起頭,看向了那有些模糊的身影。

    嗬嗬,原來是我可敬的奶奶。那個自命清高,喜歡掌權的可悲女人。他身邊的男人,卻一個個離他而去,直到最後也不過是孤老。而這,從一開始就是注定的。

    “是我啊!奶奶。”

    她布滿皺紋的臉上,因為沒有擦粉,而顯得異常醜陋。

    “你,怎麽迴來了。”

    我微微笑著,即使此刻的疼痛早已讓我麵色如紙。

    “這裏是我的家,不是麽?”

    我沒有挪開視線,內心突然很想看到她慌亂氣惱的樣子。“還是說,奶奶是怕我再看到……嗬嗬……”

    “你……你這個低賤的丫頭。”

    她有些氣喘得向我伸出了手。當然,正是她對我一貫的作風。

    又想打我麽?直到哭著,祈求她停下手,才肯離開,是那樣麽?嗬嗬……到現在,還以為我會像過去那樣懦弱嗎?錯了,過去的那個因為她的責罰,而獨自一個人躲在角落忍受黑暗,獨自對自己說不要哭泣的小女孩,早已“死”去了。現在的我,再也不會向她博取一份的憐憫。

    “嗬嗬,為什麽不再用你的蠟燭呢?奶奶。”

    她驚愕的瞪大了眼睛,懸在半空的手開始不住地顫抖。

    “你……”

    “我永遠不會忘記的哦!因為,這是奶奶給我禮物。”

    我依舊微笑著,從她的身邊走過,不帶一點溫度地去整理我的衣物。因為,迴校的時間到了。

    ……

    頭,越來越劇烈痛了,視線在下車後,亦變得極度的模糊。我的藥呢?藥在那裏,我不能就這樣的輸掉,我要活。

    為什麽周圍如此安靜,安靜的讓我以為到了地獄。我搖晃著向前,我不能停下自己的腳步。

    滴答滴答……散落的冰冷液體,開始在我的臉上滑落。

    又下雨了,是媽媽在為我哭泣嗎?

    我抬起頭,望向那黑色的天空,終於倒了下去。

    ……

    也好,就在這裏結束吧!因為我,從來都是被遺忘的,不是麽?

    “喂,你沒事吧?”

    誰在叫我,誰,我努力睜開眼,卻看不清清他的樣子。

    “救……我。”

    我想, 這是我唯一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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