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儀斷奶後,舅媽荻花就把她接到米市橋去了,張小芸也是迫不得已,一天到晚確實沒時間照顧她,李有根知道後,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辦法,原來他擔心這事讓人抓住會說他通“四類分子”的把柄,這些年他一直在河口公社,夏仁義跟一般人家又沒來往,所以米市橋對他跟張小芸的婚姻了解的人並不多,他隻好聽之任之。

    張小芸本想尋一個機會跟李有根推心置腹談一次話,然後兩個人平靜地分手,可自心儀被舅媽帶走後,李有根迴家的機會更少了,開始時是半個月,他每次迴來時,無非就是跟她做那個事,張小芸害怕了懷孕。這兩年,她已偷偷地做了三次人工流產了,每一次去醫院做手術,都讓她刻骨銘心地痛苦和心驚膽戰的無奈,她恨死了這個男人,心裏麵憂心忡忡,做起來更沒了興致,自始至終找不到感覺,隻是默默地忍受著,等他快快完事,心力交瘁的她感到他發射在自己體內的不是快樂的種子,而是一群慢慢吞噬她鮮血和肉體的冤孽和魔鬼。李有根也不是滋味,老想著張嫂那麽會做,暗暗地心裏就憋足了氣,發恨不願再迴來。兩個月,三個月,時間越來越長,距離越來越遠。後來,張小芸被派去鄉下搞了八個月的“四清”運動後,就被提拔為校長了,這使她對自己的言行更謹慎了,她原就是“死要麵子活受罪”的,和李有根相處也就順其自然,一直沒把離婚的事端出來。

    文化大革命初期,湘南縣掀起了學習毛主席著作的高潮,在破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的運動中,學校的紅衛兵小將從張小芸的書櫃裏抄出了大量的佛學書籍,她被戴了“牛鬼蛇神”的高帽子,掛著黑牌隨著參加“牛鬼蛇神”的隊伍去縣城遊行和接受批鬥,與此同時,城裏以前香火旺盛的湘山寺裏的菩薩的塑像,一夜之間全被砸得稀爛,和尚們也被趕迴老家重操舊業了。

    張小芸身心疲憊不堪,晚上迴到家裏,一臉的迷惘,開始懷疑菩薩的權威,不是說佛法無邊嗎,怎麽連自己也保不住了?怎麽就不見報應了?菩薩愧對香火,百姓苦不堪言。想到這裏,她對著鏡子,自嘲了一番,然後倒在床上。

    李有根聽到張小芸變成了“牛鬼蛇神”,很快趕迴家來,他掏出一份早寫好的離婚報告,讓她簽字。張小芸怔了一怔,瞪大的眼睛在他的臉上一掃而過,苦笑著說:“你能不能再考慮一下?”

    李有根卻是鄙夷的眼神看著她:“我不需要考慮,其實應該早就和你劃清界限,同你離婚了,不至於等到今天。我還要警告你的是,從今以後不要再同任何人談起我和你有過夫妻關係,影響我的政治前途。”李有根的話讓張小芸沒有再迴答,她接了他握在手中的筆,用擅長的楷體端端正正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沒多久,原來的學校管理機構就被新成立的“貧下中農管理學校委員會”取代了,當了“牛鬼蛇神”的張小芸白天去工廠和農村勞動,晚上寫交代和反省,由於攻讀毛主席著作積極,表現較好,才被免於批鬥,分配去五七幹校參加集體學習和勞動。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張小芸想起了那則《塞翁失馬》的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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