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巴巴很奇怪,這兩個人剛才不是還一起幹活,有說有笑,其樂融融的景象嗎?


    怎麽一會兒工夫,就將韋寶弄的哭哭啼啼了?


    朱由校就這麽看著韋寶哭,過了一炷香功夫才道:“好了,韋愛卿,韋愛卿。”


    韋寶淚眼迷茫的抬頭看向皇帝。


    “別哭了,別哭了。”朱由校親自給韋寶遞過來一方布巾。


    “微臣遵旨。”韋寶取過方巾連聲道:“謝謝陛下,謝謝陛下。”


    “韋愛卿,朕說了,朕最相信的就是你,又沒有說真殺你,朕是說,你有小錯,朕不會在意,如果你有大錯,朕也不會罰你,直接就殺了。曆來皇帝對寵愛的臣子,不都是這樣


    的嗎?”朱由校笑道。


    “那陛下還是不要寵愛微臣了吧,微臣聽著嚇得慌,以後啥事也不敢做了。”韋寶趕忙道。


    “你呀,除非你想造反,否則朕好好的殺你幹什麽?”朱由校有點不悅道:“你會造反嗎?”


    “微臣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永遠不會反,陛下對微臣深恩厚德,微臣永世難報。”韋寶言之鑿鑿道。


    “起來吧。”朱由校親自將韋寶扶起來,“這不就得了嗎?趕緊幹活吧,爭取天黑之前將沙盤做出來,朕要從沙盤上看看大明的北疆!”


    韋寶點了點頭,稍微鬆口氣,心裏卻更加警惕了。


    隨著沙盤的雛形出來,朱由校的興趣越來越濃厚,對韋寶道:“韋愛卿,你再對朕說一說遼東的過往吧,從李成梁那時候說,朕喜歡聽你說這些,帝師們可不會告訴朕這些。”


    韋寶點了點頭,對皇帝娓娓道來。


    其實也不是韋寶的口才有多好,韋寶隻是實事求是,說些被他消化過一遍的客觀的,口語化的知識。


    而朱由校即便能知道過往的一些曆史,那都是大明官方的,掩蓋了很多真相的曆史,反正皇帝在決策上失敗的部分,肯定都是被掩蓋了的。


    大明的問題,說穿了都是皇帝的問題,文官主持帶來的的軍事無能,軍事耗費無數極大的增加了成本。


    後金叛亂之前,先是李成梁養寇自重。


    叛亂開始時文官集團日常和稀泥不肯用兵剿滅也不肯招撫,舉棋不定,又開始吵架,隨即不了了之。


    叛亂嚴重影響到遼東生態的時候,楊鎬既不知敵又不知己,導致明軍精銳全軍覆沒,努爾哈赤坐大。


    新任文官熊廷弼手上沒兵,堅壁清野,效果顯著。


    這個時候萬曆去世,楚黨失勢,熊廷弼去職。


    新任文官袁應泰就任。


    朝廷這次大量給兵給將,他拚命招募夷人預備反攻。


    等努爾哈赤攻來的時候,兵力薄弱野戰失利閉關鎖城,實際上在沈陽隻有溝沒有城,一下子就搞得自己情勢危急,夷人混入了大量後金奸細順勢叛變,沈陽淪陷。


    朝廷傾盡兵力財力打造的遼東徹底淪陷。


    文官集團這個時候也慌了,不得不再次啟用熊廷弼,出於東林黨對楚黨防備心又派了王化貞牽製,文武不和。


    王化貞秉持文官一貫的好大喜功熱衷紙上談兵的糟糕習性,自然也是帶來了明朝的又一筆巨資和大量軍隊,號稱二十七萬大軍,還有很精銳的南兵,還要配合蒙古把後金一棒槌


    打死。


    誰料後金主動出兵攻打廣寧,王化貞頭號將軍陣前叛變。


    朱由校聽韋寶說到這裏,打斷了韋寶,“這麽說來,殺熊廷弼有些不應該。”


    “陛下,過去的事,就讓過去吧,再想沒啥意思,不如以後再下決策的時候注意一些也就是了。主要用人不看人怎麽說,要看人怎麽做。”韋寶道。


    朱由校點了點頭:“這話沒錯,朕也發現了,很多沒本事的人,說起來頭頭是道,派他們去辦事,一個個便嚇得當縮頭烏龜了!朝廷裏麵,隻有你韋愛卿肯為朕辦事,也有能力


    為朕辦事,若沒有你,朕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陛下過獎了。”韋寶道。


    “韋愛卿,你說後金用了什麽法子,能讓王化貞的副將投降。這個敗類!”朱由校罵道。


    “高官厚祿吧,估計是抓到了什麽把柄,這個把柄送到大明朝廷,能讓這個副將死的把柄,害怕了,所以投降。”韋寶解釋道。


    朱由校點了點頭:“反腐對軍隊也同樣重要!無非是貪汙了軍餉被抓住了證據吧。”


    韋寶點頭:“陛下才思敏捷,大概是這樣。否則無法理解後金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後金什麽高官厚祿能這麽吸引人,老奴努爾哈赤也頂多相當於大明一個知府罷了。”


    朱由校聞言高興了,“對,老奴頂多相當於大明一個知府!韋愛卿,你接著說下去。”


    韋寶接著說廣寧全局崩潰。


    熊廷弼一向堅持守山海關,於是這次幹脆帶著一群人一路搬一路燒跑迴了山海關。


    文官集團開始論罪,熊廷弼棄遼西被處以問斬,王化貞戰敗收押。


    遼東徹底玩沒了,文官集團也就無話可說了。


    這個時候王在晉想依山海關而建八裏鋪防線。


    但是帝師孫承宗不服,非要在寧遠重新建城。


    於是明朝又是大出血,幾百年建設下來的遼西走廊又要重建。


    為了閣老心目中的關寧防線,孫承宗被迫下台。高第上任。


    再說下去,就沒好話了,韋寶話鋒一轉,不談大明,轉而談大宋。


    其實比起靖康,可能會覺得大明這個時期也沒有那麽坑,而如果看了五代,可能就會覺得大宋也沒那麽坑了。


    石敬瑭當了七年的兒皇帝是眾所周知的事,但後晉最窩囊的事顯然遠非丟掉幽雲十六州而已。


    石敬瑭死後,侄子石重貴繼位,決定對契丹致書自稱孫兒,不再稱臣,結果“契丹盧龍節度使趙延壽,原屬後唐,後降契丹,欲代晉帝中國,屢說契丹擊晉,契丹主頗然之,然


    後契丹就來打了。


    944年、945年,後晉與契丹兩次交戰,契丹均未得手。


    946年,契丹第三次南下,後晉重臣杜重威、李守貞和張彥澤等人率軍向契丹投降,後晉喪失主力。


    947年正月,契丹軍直逼開封,“百官遙辭晉主於城北,乃易素服紗帽,迎契丹主,伏路側請罪”。


    石重貴全家被俘虜到契丹,後晉滅亡。


    也就是說,此時契丹其實已經把汴梁和中原打了下來,比靖康之變早了180年。


    耶律德光進入開封時曾說:“我亦人也,汝曹勿懼!會當使汝曹蘇息。”


    可見本來已經打算要做中原之主了。


    隻是契丹自己的統治術不過關,在中原“縱胡騎四出,以牧馬為名,分番剽掠,謂之“打草穀””,結果激起大規模的起義。


    遼主曰:“我不知中國之人難製如此!”,這才逐漸撤迴北方。


    很多人都說,趙匡胤這麽雄才大略之人,怎麽會想出守內虛外、重文輕武這樣自廢武德的餿主意。


    這就不難解釋了,因為唐末以來藩鎮割據的局麵,已經威脅的不止是皇權了,而是中原王朝本身的生存,如果不是契丹自身有些問題,中國說不定就跑步進入遼朝了。


    特別是如果把唐、五代、宋看作一個整體,就可以發現,之後曆代王朝各種頗為人詬病的缺點,往往其實出於吸取前朝曆史教訓的初衷。


    比如說,宋朝禁軍坑,這事大家都知道,明太祖怎麽能不知道。


    衛所製的設立,其構想就給人一種是不是想複興李世民的無敵鐵騎的印象。


    結果用過了才知道,支撐軍戶的經濟基礎已經不存在了,軍戶紛紛逃亡,最後還是要迴到募兵。


    石重貴停止對契丹稱臣時,李崧勸曰:“屈身以為社稷,何恥之有!陛下如此,他日必躬擐甲胄,與契丹戰,於時悔無益矣。”


    這句話既然上了《資治通鑒》,宋主肯定是聽進去了,小不忍則亂大謀嘛,結果宋朝倒是夠能忍,忍大金一直忍到蒙古人打過來。


    宋朝的曆史教訓又有人說了,都是投降派壞了事,要不是屈膝投降早恢複中原了,皇位上放頭豬都比投降派強,這種論調明臣更不可能不知道。


    於是明朝就來了個打死不議和不和親不納貢。


    大明外交太僵化,饑民遍野了還多線作戰,上上下下無一人敢承擔議和就是罪人的罵名和壓力。


    當然也是因為宋朝做得太過了。


    歸根結底,那就是清談誤國。


    此後可以發現一個特點,就是中原王朝開始如同著了魔一般,不斷地對前朝政策矯枉過正,自身糾錯能力似乎開始減弱了。


    而無論哪種新製度和政策都難以再做到把國家統一、政局穩定、軍事強大和技術先進較為完美的結合起來。


    “韋愛卿,朕覺得處理朝政太難了,每件事都得想到現在,想到將來,一步都不能出錯,太難了。”朱由校由衷的對韋寶道。


    韋寶笑道:“陛下已經做的很好了,這和陛下做工匠活一樣,先畫好圖紙,在做的時候注意點工藝精美,就成了。”


    “處理朝政得等啊,要是像做工匠活,每天都能看到做成什麽樣了,就好了。今天朕做出一個決定,可能要等到明年才能知道結果,結果還不見得是好結果,想改都來不及。”


    朱由校道。


    “有機會改的,陛下做了一個決定,監管的嚴一點,能實時知道事情的進度,便可以隨時調整,這就要求耳目靈通。”韋寶道。


    朱由校點了點頭:“可能還是朕不夠聰明吧,不夠勤快吧,朕天生就不喜歡處理朝政。”


    韋寶沒說什麽,其實韋寶知道,朱由校剛剛登基的頭一兩年是很勤奮的,可能總是失敗,挫敗感太多,所以逐漸對處理朝政沒興趣了。


    離開乾清宮的時候,沙盤已經將近完成了一半了,主要的城池,山川河流,道路,關隘,都標定完成。


    接下來就是細化,綠化。


    朱由校對沙盤很滿意,本來還想留韋寶,可惜太晚,再晚就不合規矩了,除非是特別緊急的事情,否則皇帝不能這麽晚留大臣在宮裏麵。


    朱由校讓貼身太監李元忠送韋寶,以表示對韋寶的重視。


    李元忠是林文彪在韋寶還在遼西沒有出人頭地的時候就安排入宮的,一起進宮的還有一個叫白有根的太監,白有根在統計署的地位很高,僅次於林文彪,因為自幼被宮,所以自願入宮做內應,混在魏忠賢身邊當太監。


    這一係列操作都是通過買通一個叫宋三狗的人安排的,宋三狗在傅應星府裏麵做事,有些權勢。


    在信王府,通過李成楝,統計署還安排了一個人。


    也就是說,統計署在朱由校、魏忠賢和朱由檢身邊都安排了人。


    在魏忠賢身邊的白有根屬於外圍人員,另外兩個在魏忠賢和朱由檢身邊的人已經打入了核心圈子。


    韋寶和李元忠始終沒有說過什麽,看上去非常正常。


    沒有說過什麽,本身也是一種交流,說明沒有什麽值得匯報的事情。


    最後韋寶忍不住看了李元忠一眼,兩個人用眼神短暫的做了兩三秒鍾的交流。


    韋寶更確信沒啥事,說明皇帝、魏忠賢、客巴巴都沒有很反感自己,甚至可以說整個閹黨都沒有想過把自己怎麽樣,要不然李元忠一定會聽到風聲。


    “多謝李公公相送了。”韋寶道。


    “應該的,能陪爵爺出宮,是小奴畢生的榮幸。”李元忠俯首道。


    “李公公言重了。”韋寶說著拿出一疊銀票,也不數了,至少有兩三千兩紋銀,足夠在京城買十幾座上好的宅院,“小小意思,”


    李元忠客套道:“這怎麽好意思?”卻馬上就收了,動作很快,不讓其他的侍衛和太監有機會看到銀票有多少。


    在宮裏麵要發展,必須搞人際關係,搞人際關係,出手大方是少不了的。


    不管給魏忠賢身邊的白有根和給朱由校身邊的李元忠,他們都是長期在宮裏麵的,難以接觸,送銀子不容易,尤其是李元忠,所以韋爵爺一次多給一點。


    韋寶微微一笑,轉身走了。


    韋寶本來出宮打算直接迴總裁府,卻沒有想到被魏忠賢派人叫住了他。


    “請爵爺到甜水胡同去一趟。”來人隱晦的道。


    甜水胡同是魏忠賢的私邸,韋寶知道,叫他過去,肯定是魏忠賢有事情和自己談。


    統計署的特工轉告給韋寶之後,韋寶快速的想了想,決定去,不去的話,就是不給魏忠賢麵子,就是和魏忠賢翻臉了。


    韋寶覺得,去了,無非有一點點危險,這危險還是比較少的,魏忠賢如果要對自己動手,一般不會安排在他自己家裏,自己怎麽說也是大明的爵爺,又不是阿貓阿狗。


    再說,魏忠賢也沒有必要殺自己,兩邊並沒有鬧到那個份上,這迴節外生枝,也都是魏忠賢搞出來的事情。


    韋寶到了魏忠賢的私邸,先是與傅應星寒暄了幾句。


    不怎麽喜歡說話的傅應星,對別人是沒什麽話說的,唯獨給韋寶麵子。


    與傅應星寒暄之後,韋寶進入後院。


    魏忠賢這迴沒有讓韋寶等,否則每次韋寶來,至少得等半個小時以上,魏忠賢才會過來,一方麵魏忠賢確實忙,每天都有一大幫人找魏忠賢,另一方麵,魏忠賢也喜歡拿架子。


    但這迴是魏忠賢在等韋寶。


    “韋爵爺來了,請坐。”魏忠賢客氣的站起身。


    韋寶一臉驚嚇狀:“九千歲,您這樣客氣,真是折煞小人了,我韋寶在九千歲麵前算什麽爵爺?無非是一個奴才罷了。沒有九千歲,韋寶現在還在遼西種麥子呢。”


    魏忠賢嗬嗬一笑:“這些話就不必說了,英雄不問出處,現在你韋爵爺已經是大明家喻戶曉的人物,是讀書人的楷模,是官員的目標,有誰能在入仕途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就升任正三品大員,而且還封了爵位,而且還單獨執掌一個正二品的總督衙門的?”


    “都是九千歲的栽培,韋寶一刻不敢忘。哪天九千歲不想讓韋寶當官,韋寶就什麽都不要了。”韋寶急忙表忠心道。


    說不要就不要,不要當官了,這本身就是一種表忠心,就是魏忠賢最信任的親信,也做不到韋寶這麽灑脫。


    魏忠賢對於韋寶的態度還是滿意的,“不說這些了,來喝茶。”


    韋寶卻仍然站著,“向九千歲告罪,近來手頭實在是緊的很,剛才從宮裏麵出來,隨身帶著幾百兩銀子都打賞給宮裏麵的公公們了,現在實在沒有銀票。”


    韋寶說著翻出袖兜的襯布給魏忠賢看,表示自己實在沒有銀子。


    然後韋寶趕忙道:“空手來見九千歲,實在是不應該,等會微臣迴去就讓人設法湊一萬兩紋銀給九千歲送過來。”


    “不用了,不用了,咱家知道你最近都沒有賺什麽銀子,光是花銀子了,手頭肯定緊。不過,這迴你老丈人幫你省下了三百萬兩銀子。”魏忠賢道。


    魏忠賢說罷,盯著韋寶的俊俏的臉蛋看,想看看韋寶的表情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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